第4章 選太子孫朝陽出事
蘇婉靈和拓跋寔一路風餐露宿,用盡盤纏才回到盛樂。
只是剛入城時,就被蘇家人直接五花大綁押回蘇府。拓跋寔本想救她,無奈還沒開口便被皇帝身邊的親衛軍團團圍住,最終亦只能狼狽回宮。
蘇婉靈被押回蘇府時,她爹蘇子亭入宮未回。早已交代了,若這逆女回來,先押入蘇家祠堂,在列祖列宗前跪上個把時辰再聽候發落。
所以蘇婉靈一路勞頓,回家連口水都沒能喝上。就直接被五花大綁了丢在祖宗牌位前自生自滅。
其間,她哥哥蘇寒山過來看她。見自家小妹衣衫褴褛、蓬頭垢面,實是狼狽至極。
心疼之時,也不免有些恨恨:
“你這丫頭,為了個孫朝陽。竟連爹和哥哥的話都不聽!”
蘇婉靈聽見她哥的聲音就如聽見了福音,絲毫不管自家親哥臉色難看,只急吼吼道:
“哥,快給我弄些吃的來。要餓死了。”
蘇寒山見她一臉可憐,心有不忍。只能嘆了口氣,去給她拿了些點心過來。待喂她吃飽喝足後,才繼續開口訓斥:
“小妹你這次真是過分了。自己離家出走也就罷了,竟把大王子也一同拐跑。你可知當今聖上大怒,要不是爹在朝堂之上還有幾分薄面。只怕這次就要治你的罪了!”
“我哪裏有拐跑他!”蘇婉靈實在是冤枉,扁着嘴喃喃道:
“是阿寔自己找我去的。腳長在他身上,我還攔得住他不曾!?”
“你……”蘇寒山被她一番搶白弄的無言以對,只能指着她恨恨道:
“依你這般頑劣的性子,遲早得出大事!”
“不是還有你和爹爹幫我兜着嘛!”蘇婉靈笑的好不要臉,陡然便聽見身後有一個很是威嚴的聲音冷斥道:
“你繼續這樣闖禍!總有老夫和你哥護不住你的時候!!”
蘇婉靈頓時被吓得噤聲不語,老老實實低垂着眉眼。便見她爹蘇子亭手拿藤條氣勢洶洶的走了過來,頓時吓得趕緊往自家哥哥身後縮。
“你還躲!”蘇子亭看她那動作頓時就怒到了極致,手中的藤條眼看着就要招呼過來。便被蘇寒山一把擋住:
“爹,您息怒。小妹還小,難免有些不懂事……”
“你閉嘴!”蘇子亭一把推開兒子,手中的藤條虎虎生威的就往蘇婉靈身上招呼過來。
蘇婉靈全身被五花大綁,根本躲不開那些藤條。被打的上串下跳,只凄聲搬着救兵:
“救命啊…要死人啦!哥,救我啊!!好痛啊……”
蘇寒山不忍自家小妹如此慘狀,又不管不顧的沖了過去。用身體護住她,替她擋下那些藤條。嘴上卻道:
“小妹頑劣至此,是我這個做長兄的管教不嚴。我兄妹二人,從小沒了娘親。我憐小妹年幼,對她過于嬌寵。以至于她養成如今這頑劣性子,皆是我的過錯。爹要罰,就罰我吧!”
“不是啊,哥哥。是婉靈自己不懂事,哪裏關哥哥什麽事。反正娘親早逝,只有哥哥對我如珠如寶。而今是我惹的事,哪還能讓哥哥再幫我承擔。爹,你打我吧!我不躲了。”
兩兄妹一唱一和,張嘴一個娘親早逝,閉嘴一個孤苦無依。只擾的蘇子亭一個頭兩個大,幹脆便只能罷手恨聲道:
“行了行了!錯全在老夫身上可以了吧!”
兩兄妹對視一眼,知道這事算是揭過去了。便各自垂眉低眼扮乖巧:
“爹——”
“你們娘若還在,今日想必也是要護着婉靈的。”說到這,蘇子亭眼眶微紅。兩兄妹皆有些不忍,便聽他道:
“罷了罷了。這事就算了。只是婉靈你需得長個教訓,今日便在這祖宗祠堂前好好跪着思過。從明日起,這個月都不準出府一步。要我知道你敢私自出府,甭管誰來求情,就算你娘活過來,我也要打折你的腿!”
恨恨丢下這句話後,他便轉身離去。
蘇婉靈不由自主打了個寒戰,目光轉向她哥。便見蘇寒山一臉沒得商量的表情:
“我覺得爹這次做得對!你別再想着出府,這段時日好好在府裏安心養神。”
“哥——”
“別叫我,沒用的!你也聽到了,爹說再有下次就打折你的腿!誰都救不了你。”
蘇婉靈這才沉默不語,他哥卻似想到了什麽,低低嘆了口氣:
“你就聽爹一回吧。”說着便起身出門,不一會兒便拿了傷藥過來,細細給她塗上。
蘇子亭雖看着生氣,但畢竟疼寵女兒,打她時并沒有舍得用什麽力氣。不過都是些皮外傷,看着吓人,卻也只是痛那麽一會兒,連疤痕都不會留下。
待她全身都塗好傷藥後,便慢慢給自己塗起來。她哥方才擋在她身前,也着實挨了幾藤條,雖然不嚴重,但平白無故的挨打,也着實委屈。
她見她哥慢慢塗着傷藥,終究還是忍不住問道:
“哥,究竟是出了什麽事?”一定是有事,不然她爹怎麽會如此鄭重其事的不準她出門,她越想越覺得不對,索性便直接問她哥哥。
蘇寒山卻是沉默不語,片刻才似終于下定了決心,淡淡道:
“婉靈你也知道,我蘇家并非鮮卑一族。”
“這我自然知道。“蘇婉靈給他個白眼,信口便将她家族譜背來:
“我蘇家起于江南,本也是豪紳望族。八王之亂時,卻被牽連。若非爹爹慧眼識英雄,襄助當今陛下建立代國。只怕我蘇家一門就要滅與八王之亂中了。”
“是,你也知道。我蘇家以外族身份,能登于代國廟堂之高實屬不易。若非爹有帝師之才,步步小心,只怕我蘇家早已粉身碎骨,家破人亡了。”
“我自然明白。”蘇婉靈聽到此處,心情也頗有些沉重。卻聽她哥哥繼續道:
“近日陛下有意想立太子人選。”
“哦?”蘇婉靈倒是渾不在意,只淡淡笑道:
“那阿寔應是最好人選。他是陛下的嫡長子,母族身份尊貴,他自己也知書識禮。陛下對他很是賞識,想必太子之位非他莫屬。”
蘇婉靈說的自得其樂,卻見她哥哥始終沉默不語。愣了愣,頓時便反應過來,有些不敢相信的問道:
“莫非爹爹不看好阿寔?”
蘇寒山靜靜看了她一眼,終究還是冷冷淡淡的道:
“我蘇家屬意三王子拓跋穎。”
不是她爹蘇子亭,而是整個蘇家。這便代表支持拓跋穎是整個家族做的決定。
蘇婉靈有些怔愣,片刻才不敢相信的道:
“為何不支持阿寔?”
“爹夜觀星象。大王子他并無帝星入命,這一生不堪稱此大任。”
“所以就憑這樣,爹就不支持阿寔?而去支持那乳臭未幹的三王子?”
“什麽叫就憑這樣。爹觀星之術已達臻境,當年亦是憑此才識得當今聖上,全力輔之。我蘇家方有今日的顯赫地位。”
“我不管那麽多。若是星象有誤了,若是爹他看錯了呢?只憑這些,就認定阿寔不堪帝王之位。未免過于兒戲!”
“總之這是我蘇家的決定。你若還姓蘇,就不要忤逆!”蘇寒山說完這句,面色已經冷若冰霜。
轉眼卻見自家小妹一臉不服,心中苦笑,還是忍不住勸道:
“小妹,我知道你向來和大王子關系甚好。可事有輕重急緩,你莫要不知輕重。”
“哼!”面對他的苦口婆心,蘇婉靈只是冷冷一哼。蘇寒山看着好笑,便只能摸摸自家小妹的發頂,語氣也是長兄般的溫柔寵溺:
“小妹你乖,這些日子便安分些吧,以後少和大王子來往。畢竟我蘇家日後支持的便是三王子了。”
“我才不管什麽三王子!反正我蘇婉靈此生只認阿寔為主。旁的王子,哪來的資格和他一争高下!”
“你胡鬧!!”蘇寒山被她激的大怒,語調頓時再不複慈兄面目:
“我蘇家百年氏族,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豈容你随着性子胡作非為!?爹既已選中三王子為我蘇家日後名主,便容不得半分差錯。我管你和大王子交情如何,只要你還姓蘇,還是我蘇家人。就得聽我蘇家安排,不得忤逆半分!”
“你這是強權!”
“我就是強權又怎麽呢!”蘇寒山怒極反笑,見自家小妹鬥雞似的瞪眼看着他。又不由心軟了下來,伸手安撫般的摸摸她的發頂,他方才強硬的音調也慢慢軟了下來:
“小妹,這次聽哥哥的。你和大王子交情再好,卻也不是一家人。他确是沒有帝王之才,爹不會看錯的。這些日子,你就老實待在家裏。太子之事,你別管就是了。”
說罷見蘇婉靈臉色不善,便只是安撫似的拍拍她的肩膀,轉身走了。蘇婉靈黑着張臉,待她哥走了後。才似反應過來什麽,頓時凄聲大吼:
“哥,你走可以。得幫我把繩子解開啊!”
然而蘇寒山早已走遠,哪裏還聽得見她的哀嚎。蘇婉靈只能被五花大綁着過了一夜。
☆、2
翌日醒來時,全身便疼得厲害。好在她爹只讓她跪一晚,清早就有下人過來幫她解了繩子,又服侍她去了前廳用早膳。紫檀木的八角桌上擺置着粳米粥、綠豆糕,薄皮春卷并幾樣自家腌制的鹹菜。她早就餓得頭暈眼花,見到這麽多吃食恨不得手腳并用才好。正吃得起勁時,卻聽外面響起一聲尖利的冷嘲:
“喲!這不是婉靈麽?何時回來的,我竟然也不知道。”
蘇婉靈順着聲音望去,便見她那後娘賀蘭氏帶着自家妹子蘇婉嫣閑閑站在前廳門檻處,勾着唇笑的好不陰陽怪氣。
蘇婉靈本吃得歡,見到她們,頓時倒了些胃口。有些無趣的咬着薄皮春卷,她頭也不擡,毫無誠意的客氣了一句:
“姨娘好。經久不見,您老越見豐腴了。”
賀蘭氏如何聽不出她是在挖苦她,氣得咬牙切齒,卻也知道若真計較起來如何争得過這牙尖嘴利的刁蠻丫頭。
深深吸了幾口氣,她才緩過勁來,皮笑肉不笑的對着蘇婉靈道:
“聽說婉靈這次出走是和大王子一塊的,你素來便和大王子親厚,想必是更希望他能登上太子之位吧。”
蘇婉靈放下手中的薄皮春卷,冷冷看向她,突然便冷笑道:
“姨娘對我說這些是做什麽?爹早就說了,婦道人家不議朝堂事,姨娘忘了麽?”
蘇婉靈說的淡淡,頓時讓賀蘭氏自讨了個沒趣。正想多說點什麽,卻聽見身後響起一個很是威嚴的聲音:
“婉靈說得對。婦道人家非議朝堂事!我早就說了這個規矩了,夫人現下是明知故犯麽!?”
衆人循着聲音望去,便見蘇子亭站在飯堂門口,賀蘭氏頓時也不敢再多說話,只諾諾叫道:
“老爺——”
“爹——”蘇婉靈和蘇婉嫣亦叫了一聲,只是蘇婉靈老神在在坐在椅子上,蘇婉嫣卻很是規矩的行了個禮。
“嗯。”蘇子亭淡淡應了一聲,也不在乎蘇婉靈的沒規矩,見她恹恹吃着薄皮春卷,便忍不住摸了摸她的發頂。
他本就疼寵亡妻留下的這一雙兒女,其中又最是喜愛肖像亡妻的蘇婉靈。此時見自家這頑劣女兒多日不見,确實消瘦了。想到昨晚只匆匆見了一面,都沒能仔細好好看清楚。這般一看,不免又有些心疼。頓時便不由道:
“多吃些,補補身子。”
“是,爹。”蘇婉靈還是淡淡的點頭,塞了幾塊點心下肚。見她爹似乎心情不錯,終究還是忍不住試探的問道:
“爹,陛下最近是要選太子麽?”
“婦道人家非議朝堂事!你忘了蘇家的規矩了!?”蘇子亭一臉不快,臉色沉下來後便頗有幾分吓人氣勢。蘇婉靈心中雖忐忑,還是壯着膽子繼續道:
“我未嫁人,如何算婦道人家。何況我也就是這麽一問,是有這回事是吧?”
“是。而且我蘇家決定支持三王子拓跋穎。”蘇子亭語調冷冷,見她問得起勁,索性直接和她攤開說。
蘇婉靈見連蘇子亭也這般說,想是不會改了。頓時心中有怒,忍不住就冷聲嘲諷道:
“阿寔對您從來敬重有加。現在大選之日,您竟倒打一耙。難道也不覺得心中有愧?”
“胡鬧!選太子之事哪能徇私情!大王子他命中并無帝星入命,注定不是帝王之相!如何能堪太子大任!?”
“若說胡鬧!爹只憑星相就斷言阿寔并無帝王之命,既不看才幹,又不看為君之道,豈不更是胡鬧!”
“你!!”蘇子亭怒到極致,怒目圓睜,似乎又想一巴掌拍過來。賀蘭氏在一旁冷眼看着熱鬧,正想趁機煽風點火一番。卻突然聽見一聲怒呵。
“放肆!”這句呵斥是從外面走進來的蘇寒山的聲音:
“婉靈你還有沒有規矩!竟敢和爹頂嘴!”
蘇寒山說着就走了過來,有意無意的護住自家小妹,先聲奪人的對着一旁的夙瑤吩咐:
“還愣着幹什麽!?快把小姐送回房去!”
蘇婉靈卻是渾不知好歹,被夙瑤推扶着往房裏走,也還是不死心的回頭叫嚣:
“就算今天爹你打我,我也要說!只憑星相就斷言阿寔不堪太子之位,實屬胡鬧!大-胡-鬧!!!”
“你這逆女……”蘇子亭怒到極致,撲上去就想給自己這不聽話的女兒一個教訓。無奈被自家兒子抱得緊緊的,蘇寒山明顯就是在維護妹妹:
“爹,婉靈真是越來越不懂事了!夙瑤,還不快把小姐嘴堵了,送回房去!!”
好在夙瑤那丫頭還算機靈,聽見自家大公子這般吩咐。趕緊捂住自家小姐不肯服軟的嘴,連拖帶拽的把她硬送回房去了。
好不容易把這麻煩送了回去,蘇寒山才松了口氣。轉眼只見他爹臉色鐵青,只能苦笑道:
“爹,婉靈還小,不懂事。”
“喲!寒山你這話可不對。婉靈可是蘇家長女,怎的比婉嫣還不懂事!”賀蘭氏冷冷一笑,臉上滿是嘲諷之色。
蘇寒山被她刻薄的臉色沉了沉,正想說話,卻聽見蘇子亭道:
“行了,夫人。你和婉嫣先出去。我有事要和寒山談。”
“是,老爺。”賀蘭氏被蘇子亭搶白了一句,雖然心裏不舒服,卻也不敢違逆這一家之主的意思,只能帶着蘇婉嫣出去了。
待她們離開後,蘇子亭便重重拍着桌子,神色陰沉駭人:
“夫人她雖對婉靈刻薄,但有句話卻沒說錯!她還小!?她這個年紀都能嫁人了!哪裏還小!?”蘇子亭明顯是被氣得不輕,見蘇寒山那一味維護幼妹的神情,頓時又有些恨鐵不成鋼:
“就是你這麽嬌慣她!才把她慣得這麽無法無天目無尊長!!”
“爹您不也一樣麽。”蘇寒山小聲嘀咕了一句,眼看着他爹又要爆發,趕緊先一步道:
“婉靈自小和大王子一同長大,情分自然不同別人。會生氣也實屬平常。”
“你當老夫不知道麽?”蘇子亭淡淡嘆了口氣,長眉微蹙:
“可大王子他确無帝王之相,并非老夫妄言。”說到這裏,似煩悶無比,又嘆了口氣才道:
“婉靈不懂,天命不可違。若執意要立大王子為太子,只怕代國堪憂。”
“孩兒自然相信爹的觀星之術。只是選太子一事,需得瞞着婉靈才行。不然以她那性子,眼裏怕是一點沙子也容不得。”
“老夫自有分寸。”蘇子亭淡淡說了一句,眼波流轉間,卻透出一股無比堅毅的意味:
“這次太子大選。我蘇家只能勝,不能敗!”
卻說蘇婉靈自那日早膳被夙瑤送回房後,就被關了起來。她爹果然說到做到,派了不少人對她嚴加看管,不許她踏出蘇府一步。
以往好歹還有蘇寒山明裏暗裏幫襯着她,這次卻連他也下了狠心,不再理會她半句。
她心裏委屈得緊,又擔心太子大選。這幾日便總是翻來覆去的睡不安穩。無奈就連貼身伺候她的夙瑤也被嚴密看管了起來,外面的消息傳不進半分。當真成了籠中鳥、甕中鼈。
這幾日,他爹和他哥在府中待的時間越發少了起來。想必是太子大選已到了時候,兩人都忙着四處走動。
只是不知阿寔準備的如何,她越想越心煩。不免又有些想念朝陽,如果他也在這裏的話,必有良策。她也不用這般惱神,孤軍奮戰了吧。
就這樣,庸庸碌碌的過了些時日。蘇婉靈始終不曾踏出過蘇府半步。
這日,晚膳後,她爹卻突然向她吩咐:
“明日府中有貴客到訪。你好生安心待在房裏,莫要出來丢人現眼。”竟是連她在府中走動的一點自由也要剝奪。
蘇婉靈心中大怒,正欲回嘴。便被自家親哥一把捂住失聲,蘇寒山唯有一臉苦笑,小聲勸慰自家這寶貝妹妹:
“婉靈聽話,過了明日就好了。”
蘇婉靈只是瞪着杏眼,對他怒目而視。突然便從他的話裏回過味來,登時想到了什麽,乖乖垂眼點頭。
蘇子亭如何不知道自家女兒這點心思,冷冷警告:
“明日你給老夫老實點。若敢再惹是生非,老夫絕不輕饒你!”
“知道了,爹。”蘇婉靈答得乖巧無比,垂下的杏眼間卻有遮擋不住的狡黠光芒,一閃而過。
翌日,卻是個大晴天。
無奈蘇老爺早有吩咐,就連早膳,也是下人們端進房中,伺候蘇婉靈吃下。就連她的貼身丫頭夙瑤也不準踏出房門半步,看來他爹是鐵了心不讓她去搗亂。
蘇婉靈再有本事也沒法子從這個鐵籠一般的閨房逃出來,何況夙瑤亦被鎖着,無人接應,當真是寸步難行。
正想着要用什麽法子脫身才好,卻聽見外面響起好一陣喧鬧。她一愣,就見自家親妹蘇婉嫣推門而入,一張俏臉神情倨傲。
蘇婉嫣雖是她的親妹子,但因為賀蘭氏的緣故,素來便和她不太親近。今日無事不登三寶殿想必是有來意。
蘇婉靈面上淡淡,讓夙瑤招呼她坐下。掩好門後,卻聽見她道:
“姐姐,我是來助你逃出去的。”
蘇婉靈一驚,面色卻不動分毫。淡淡笑道:
“妹妹這話說笑了。我好好在房裏待着,要逃出去做什麽……”
她話音還未落,就被蘇婉嫣一口打斷。少女望着她,俏麗的面容似乎頗有幾分焦急之色:
“姐姐何必在我面前裝模作樣。實話告訴你,大王已經帶了寔哥哥和拓跋穎來府,爹已經部署好了一切,你再不出去就怕遲了。你也知道爹是什麽人,過了今日,只怕事情就成定局就再也回天無力了。”
蘇婉嫣絮絮說了一通,蘇婉靈卻頗有些驚訝的望了眼前這個妹妹一眼,忍了又忍,終究還是忍不住問她道:
“你為何對此事如此關心?”
蘇婉嫣被問得一怔,片刻俏臉便有些不自然的微紅。見蘇婉靈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便冷笑着刻薄了一句:
“姐姐,不是只有你會幫寔哥哥。”
蘇婉靈聽見這句話,便更是明白了什麽,想到自家這妹子似乎從小對阿寔就頗有幾分仰慕,果然應該是喜歡阿寔的吧。
不過阿寔也還真有幾分能耐,自家這個親妹最是眼高于頂,加之容貌不俗,更是很難看上什麽人。想不到竟會喜歡阿寔那樣的。
不過賀蘭氏雖刻薄,婉嫣卻是還好,阿寔配她倒也剛剛好。就是不知阿寔自己的意思如何。
蘇婉靈正猶自想的出神,卻聽見婉嫣冷冷道:
“姐姐,你究竟還要不要出去。”
蘇婉靈這才回過神來,看着自家親妹神色焦急,頓時便忍不住笑了起來。
蘇婉嫣被她那別有深意的笑容弄得頗不自在,忍了又忍,終究還是沒忍住:
“你笑什麽?”
“沒啊。”蘇婉靈一臉無辜,偏偏臉上的笑意實在止不住。氣得一向心高氣傲的婉嫣俏臉通紅。
蘇婉靈也知道自己這個妹妹的脾氣,便苦苦忍住笑容道:
“不知道妹妹有何妙計能夠助我脫身?”
☆、3
見她終于說到正事上來了,蘇婉嫣的神情才好看了些。壓低了聲音,把自己的計劃說了一通後,蘇婉靈連連點頭。而後又商議了些細節,兩人便正式敲定。
不一會兒,門外守着的下人就聽見自家小姐房裏傳來争吵。
兩姐妹都是火爆又分毫不讓的性子,自然吵得越發洶湧。外面守着的下人面面相觑,到底不敢貿然闖進小姐閨房,只能心思忐忑的在外面守着。
不一會兒,便聽見砰地一聲砸花瓶的聲音,而後是蘇婉嫣怒到極致又委委屈屈的聲音:
“蘇婉靈,你欺人太甚!!”話音落,垂花門已經轟然被推開,門口下人只看見蘇婉嫣掩着臉跑了出來。而門裏面蘇婉靈背對着她們,夙瑤在一旁不斷安撫。
幾個下人本想走進來查看,卻被夙瑤發現,冷冷一眼瞪了過去道:
“誰給了你們這麽大的狗膽!小姐的閨房也敢進!!”
一句話吼的門外幾個蠢蠢欲動的下人頓時不敢造次,低着頭退了出去。
而閨房中的小姐卻好生舒了一口氣,再看她的面容哪裏是蘇家長女蘇婉靈,分明就是剛才跑出去的二小姐蘇婉嫣!!
卻說蘇婉靈靠着和蘇婉嫣偷梁換柱擺脫掉門口的下人逃出房後,也是好生舒了一口氣。
打量了府中一圈後,她大搖大擺的出了院門。
卻見府中并無下人走動,她略一思慮,便去了平常待客的前廳。果然見蘇府下人皆在這一塊活動,忙的熱火朝天,竟也沒人注意到她。
于是她索性悄悄溜到後堂,隔着大理石制的歲寒三友插屏打量前廳。
便見上位之上,果不如其然的坐着當今代國天子拓跋什翼犍。下首依次坐着各位王子,拓跋寔和拓跋穎也赫然都在其中。
他爹似乎剛說完什麽,便見上座天子哈哈大笑,一雙鷹目滿是精光:
“既然蘇太傅如此推崇那帝王盆,就不如呈上來也讓諸皇兒開開眼界!”此話一出,卻是讓蘇婉靈愣住了,她家什麽時候有一個叫帝王盆的東西呢?
正想着,便見自家丫頭知春端着個玉石制的精巧小盆進來。蘇婉靈對那個東西并不陌生,那是小時候,她爹爹買來哄她的精趣玩意兒。
盆的外沿有個很是隐蔽精巧的機關,只要碰上那個機關,盆裏就會自發的噴水出來。
她正想着,卻聽她爹在外面說道:
“這是老夫花了重金買回來的帝王盆。相傳有帝王之氣的人觸碰盆沿,盆中之水就會越漲越高,最後能噴出一尺有餘。”
蘇婉靈一愣,頓時反應過來他爹想做什麽。果然便聽見外面天子笑道:
“既然這麽神奇,寔兒和穎兒都來試試。看你們誰更有帝王之氣。”一句話說的半真半假,蘇婉靈卻只見到三王子拓跋穎笑的胸有成竹,頓時心中大驚。
想不到她爹堂堂一代大儒竟也使這下三濫的手段,胸中有怒,卻也明白這樣貿貿然跑出去說出這盆裏的機關,只怕會害了蘇家。
思慮再三,眼看着知春就要把盆放下。明白再不行動,怕是就行動不了呢。便再不顧慮其他,只深吸口氣,沖上前廳,頓時和端着盆的知春撞個正着。
知春被她這一撞,猝不及防。手中的盆再也端不穩的摔在地上,頓時成了一地碎片。
知春大驚,忙不疊的要跪下請罪。蘇婉靈也和她跪在一起,不過不等她開口就把罪全攬在自己身上:
“都是婉靈不好,婉靈冒失。求陛下恕罪……”
“你這逆女!!”蘇子亭已怒到極致,起身就想來踹這不孝女幾腳。卻被上座天子淡淡阻斷。拓跋什翼犍似笑非笑的望着她,溫言問道:
“你就是太傅長女蘇婉靈。”
“婉靈見過陛下。”
“好——”什翼犍淡淡一笑後,鷹目轉向拓跋寔道:
“寔兒前些日子便是和這丫頭一同出了盛京,去往邊關?”
“寔兒魯莽,求父王恕罪。”拓跋寔趕緊起身出列,有意無意的擋在蘇婉靈身前,抱拳行禮道。
然而什翼犍只是淡淡一笑,并不見如何生氣,反而笑道: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說罷,便不再理會他們,只對一旁候着的蘇子亭道:
“太傅的美意。看來朕是無緣欣賞了。”
“可是陛下,這帝王盆……”蘇子亭似乎還想據理力争,只是才開口就被一旁不怕死的蘇婉靈打斷:
“什麽!爹!我打碎的竟然是帝王盆!?天啦!我該死,我真該死……”她好一通撕心裂肺的嚎叫,陡然卻似想起了什麽,杏眼轉了幾個圈便道:
“不對啊,爹。據我所知,這帝王盆乃是當年公輸班所制,相傳有神力助之,摔之不碎,早已失傳多時。你這個盆一摔就碎,肯定是買到假貨了爹……”
她絮絮說了一通,直把蘇子亭說的臉色鐵青。拓跋什翼犍反而捧腹大笑,好一陣才停了下來。
而後起身擺架,經過蘇子亭身邊時,便拍拍他的肩笑道:
“太傅有女如此,不怕後繼無人!”說罷快意大笑,帶着一幹王子大臣出了前廳,回宮去了。
等到送走陛下,蘇子亭回身就一臉鐵青的吩咐下人:
“把小姐給我綁起來,家法伺候!!”
蘇寒山頓時想說些什麽,被他一眼掃過去冷聲警告道:
“誰敢求情,一并家法伺候!”
于是蘇寒山只能沉默不語,擔憂的看着自家小妹被綁成一個粽子,也只能無聲嘆息。
蘇婉靈早知道她爹這回要生氣,卻想不到竟會這般生氣。頓時大為驚慌失措,喃喃着想要辯駁:
“爹,我錯了!但我的确沒有踏出府門一步,你不能打折我的腿!!”
見她死到臨頭還敢詭辯,蘇子亭怒極反笑,順手就操起一旁的牛皮鞭狠狠一鞭抽了下去。
這一鞭,絲毫不曾留情,可見真的已怒到極致。
蘇婉靈被抽的一個哆嗦,無奈全身被綁得死緊,想躲也躲不開。只能生生受了這一鞭,頓時便覺得似被火燒了一般,疼得厲害。
“爹!!”蘇寒山看不下去,想過去幫自己親妹擋住那些鞭打。但蘇子亭仿佛早有所料,這次卻是鐵了心的要給蘇婉靈一個教訓。遂冷聲下令:
“把公子給我綁起來!別讓他來多事!!”話音落,便有幾個粗壯下人手腳麻利的将蘇寒山也綁成了粽子。
見沒了救兵,蘇婉靈只能哭得越發凄厲。被綁成一團也拼了命的左躲右閃,但畢竟動作遲緩,收效甚微。
轉眼又被狠狠抽了幾鞭,蘇婉靈幹脆自暴自棄:
“你打我吧!打死我最好!!!反正打死了我,我就能去陪娘了!!”說罷,嘤嘤哭了,端的是楚楚可憐,梨花帶雨。
可蘇子亭今日竟不吃這套,見她這般說,也只是冷冷一笑,道:
“好!我就滿足你!讓你去陪你娘!!”說罷,又是幾鞭,虎虎生威。
蘇婉靈被打得苦不堪言,見撒嬌無用、耍潑無用、就連裝可憐亦沒用,一時竟無計可施。只能白白挨打。
最後實是被打得狠了,幹脆咬牙把自己心裏話一股腦全說出來:
“爹您明明知道陛下心中早已有了太子人選,何苦巴巴的要和他去唱反調!?”
“你閉嘴!”
“怎麽!我說的不對嗎?陛下明明屬意阿寔為太子之選,哪有三王子什麽事!偏偏爹您冥頑不化,硬是單憑星相就要斷言阿寔并無帝王之相!還要搞出一個假的帝王盆來欺君罔上!要是被陛下知道了,爹您就算有十個頭也不夠砍!”
“你放肆!!”
“我只是實話實說!若說放肆!不也是和爹您學的!”
“你……”
“再說,爹您真當陛下什麽都不知道麽!什麽帝王盆!陛下怕是早已看出其中乾坤,只是不曾點破罷了!陛下心中屬意阿寔,哪裏是說改就能改的!?爹您聰明一世,到頭來竟連這麽簡單的道理都不明白!?”
蘇子亭被她一番搶白氣得不能言語,大口喘着氣,只一味揮着鞭子抽打這不孝女:
“我打死你個不孝女!你懂什麽!懂什麽……”
蘇婉靈即便被打得上串下跳,口舌之利卻不肯讓步半分,直讓一旁被綁着的蘇寒山看得心驚肉跳,有心想勸幼妹不要再去惹惱爹。
正一團亂間,外面卻有幾個宮中侍從來報:
“蘇大人,我軍大敗秦國。李将軍已班師回朝,孫将軍以身殉國。孫将軍之子孫前鋒在戰火中下落不明。陛下請您即刻進宮議事!”
蘇婉靈本被他爹那幾鞭子抽的神魂颠倒,冷不防卻聽見那宮人來報。我軍大敗秦國,孫将軍以身殉國,孫朝陽下落不明!?
什麽叫做下落不明!?什麽叫做下落不明!?她只覺得全身都如墜冰窖,渾身冷得厲害。就連她爹抽她的那幾鞭子也感覺不到疼痛一般,只有宮侍尖利的聲音在不斷回蕩,空茫到讓人覺得害怕:
孫朝陽下落不明。孫朝陽下落不明。
可你明明說過,等戰勝歸來,就披着戰甲娶我過門!
孫朝陽,你竟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