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1)

拓跋寔自那一日拂袖離去後,便有好一些時日不曾來她的朝鳳宮。蘇婉靈倒也樂得清淨,每日賞花喝酒,日子好不快活惬意。

不過近日代國朝堂上的形式卻是瞬息萬變,蘇婉靈一介女流從不過問朝堂事。倒是蘇寒山偶爾來看她時,常和她提起。

說到現在最得勢的莫過于前兩年得勝歸來的李将軍李勳一家,三女兒嫁給了太子,成了最受寵愛的良娣,大兒子又在邊關歷練,聽說很得軍心。

蘇婉靈聽着自家親哥把李家的事情如數家珍般的倒豆子倒出來,終究忍無可忍。靜靜喝着酸梅湯,她直接開門見山的問道:

“哥,你究竟想對我說什麽?”

蘇寒山見蘇婉靈臉上表情淡淡,也有些尴尬,片刻才嘆道:

“小妹,我是來給你提個醒的。這東宮怕是要起變化了,你自個小心些。”蘇寒山一番話說的半透不透,蘇婉靈卻是猜到了他的意思。

淡淡一笑,把一碗酸梅湯喝得見底,她才道:

“水滿則溢,月滿則虧。李良娣就算真的想動我們蘇家的人,也要看看她李家能否興盛到那一天。”

她說的頗有幾分嘲諷,蘇寒山卻是無奈苦笑。似乎還想說些什麽,遲疑了片刻終究只是道:

“總之你自個兒小心些,順帶提醒一下婉嫣,莫要被卷入是非之中。”

“知道了,哥。”蘇婉靈也知道自家親哥是擔心自己,很承他這個情。後來兩兄妹又撿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随意聊了一會,蘇寒山還有事便先告辭離開了。

不久後,朝堂上就傳來李将軍自恃功高,目無今上,得罪了當今陛下拓跋什翼犍。現已被禁足。而駐守邊關的李家大公子李昌琰亦被什翼犍召回盛樂城,奪去兵權,明升暗降。李家功勞太甚,什翼犍估摸着是怕他們功高蓋主,所以開始行動。

但李家根基不淺,加之前兩年打敗秦國,在百姓之間亦很有一番威名。所以雖然什翼犍急着想除去他們,卻也不是一樁容易的事情。

倒是嫁入東宮的李良娣似乎沒有被李家失寵這件事情所牽扯,阿寔對她一如既往的百依百順,入宿寝宮,十有□□是留在她那兒。

蘇婉靈倒是不太在乎這些朝堂瑣事,依舊自顧自的喝茶賞花,日子過得惬意而閑适。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了,晚夏的時候卻突然傳來李良娣有孕的消息。此事一出,東宮上下頓時一片歡騰,就連蘇婉靈都覺得有些高興。

不為其他,實是這是阿寔成婚以來,第一個孩子。若是男孩,想必将來亦可繼承大統。所以李良娣的位置越發水漲船高,等着巴結她的人數不勝數。

就連當今代王什翼犍也在知道她有孕後,寬待了李家幾分,撤了對李勳的禁足不說,還親自上門安撫之。

本來搖搖欲墜的李家似乎又有了起死回生之相。

蘇婉靈只在一旁靜靜看着熱鬧,反正他們怎麽鬧騰都好,只要不把火引到她這邊來就好。她沒心沒肺的想着,正樂得看熱鬧時,阿寔卻突然來了她的朝鳳宮。

兩人自那一日不歡而散後,已有好些時日不曾見面。再次見面時,彼此都有些尴尬。阿寔別別扭扭的說只是偶然路過她的朝鳳宮,才進來看看。可是用完晚膳後卻怎麽也不肯走。

蘇婉靈明裏暗裏的提醒了幾回,見他不動如山的坐在那裏,最終也只能無奈的開門見山道:

“時辰不早了,殿下不回去休息麽?”

“今兒個宿在你這了。”他倒是從善如流,蘇婉靈當着一屋子宮娥的面也不好太駁他面子,只能強笑着道:

“妾身今日身體不适,殿下不如還是另尋他處。”

“沒事。本太子就是想找個睡覺的地方,不會對你做什麽的。”他這話一說完,一屋子宮娥都小聲的癡癡笑起來。

蘇婉靈平白無故丢了這麽大一個人,只能暗自咬牙切齒,面上卻還是要笑。兩人用完膳後,又撿着無關緊要的話聊了幾句,便回房安置。

用鹽細細梳了口,又被人伺候着洗臉泡腳。等兩人皆弄妥帖後,一幹宮娥才緩緩退了出去。

繁華的宮室裏,紅燭燃得正旺,襯着重重疊疊的素白紗帳也有幾分暖意。蘇婉靈并不上榻,反在一旁的梳妝桌前坐下,冷冷瞪着眼前這個俊美男子,咬牙切齒的質問:

“阿寔,你搞什麽鬼!?”

男子只是一臉無辜的裝可愛,眨巴着好看的丹鳳眼,笑嘻嘻的貼了過來道:

“不怎麽呀。丈夫睡在媳婦兒房裏,怎麽看也是天經地義的事啊。”

“呸!”蘇婉靈狠狠啐他一口,一副恨不得撲上來咬死他的模樣:

“你這混蛋,東宮佳麗為無數你不去睡,偏來和我擠一張床!你吃飽了撐着是不是!!?”

“哎呀!日日睡夜夜睡,再怎麽樣的山珍海味也總會有膩味的一天啊!何況吃的這麽頻繁,很容易讓本太子體虛啊。所以偶爾還是要嘗嘗吃素才行!”拓跋寔這番話說的很是理直氣壯,蘇婉靈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

見拓跋寔一臉深意的神情,陡然就回過味來,頓時臉紅耳赤,恨不得狠狠呸他一臉。卻見眼前那好不要臉的俊美男子勾着唇露出一個妖冶味十足的勾引笑容,伸手屈了屈食指,他一臉蕩漾的開口:

“來,婉靈,過來給本太子抱抱。”

“……”蘇婉靈只想一腳踹上他那張俊臉。

兩人又笑鬧了一陣,蘇婉靈才拂滅紅燭,爬上床,睡在他身側。

就着一片深幽的夜色,依稀能聽見重重紗帳被微風輕拂的聲音。蘇婉靈有些閑适的閉了眼,感覺錦被下自己的手被一只稍涼的手慢慢握住。

愣了愣,便聽見身旁男子低低的聲音:

“給本太子握一下,婉靈,我累得很。”

“怎麽呢?”蘇婉靈輕聲問了一句,卻久久沒能得到他的回應。深幽的夜色裏,只有兩人此起彼伏的呼吸聲能證明對方的存在。

蘇婉靈覺得氣氛有些壓抑,于是便半笑着開口問道:

“難道你真的不行了?”

拓跋寔愣了好久,才反應過來她是在說他們方才說的那個問題。怔愣了一下,立馬就開口回道:

“呸!本太子生龍活虎的很!!”只要是男人,說到這個問題上都會格外較勁。蘇婉靈在心底暗笑,正想說點什麽時,卻聽他又道:

“要不婉靈你親自試試,看看本太子是不是真的不行了?”

“……”蘇婉靈被噎的默然好久,半晌才讪笑着拒絕:

“不用了。”

“試試吧。這事兒舒服着呢!婉嫣她們都喜歡來着……”他越說越起勁,握着她的手也越握越緊。

說到最後,竟然還直接起身,翻着身就想壓住她。

蘇婉靈頓時毛骨悚然,趕緊搶在他前頭,先一步開口喝道:

“你敢!!”

拓跋寔确實不敢,只能掃興的繼續躺平在她身旁。握着她的手卻還是沒放開。

兩人又是一陣靜默無語,半晌,才聽見拓跋寔淺淺淡淡的聲音,溶在漆黑一片的夜色裏,渾濁不清:

“婉靈,我們會一直在一起的吧。”

蘇婉靈一笑,在深幽的夜色裏回握住他的手,淡淡道:

“當然。”

☆、2

翌日清早,蘇婉靈醒來的時候,拓跋寔已經離開了。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賴了會兒床,便叫來夙瑤和暖冬進來伺候她梳洗。

夙瑤正為她細細描着眉時,就聽見門外一陣喧鬧,有個小宮娥戰戰兢兢的跑了進來行禮對她道:

“太子妃,李良娣求見。”

“我這還沒吃早飯了。”蘇婉靈蹙眉抱怨了一句,卻還是催促身前的夙瑤道:

“手腳快些。莫要讓那尊大佛等久了我。”

“是,太子妃。”夙瑤答了一句,手下動作便加快了起來。但興許是催得急了有些緊張,一向手穩的她竟然将蘇婉靈的眉毛畫得一個上一個下。

雖然只是一個細小的瑕疵,但卻還是有些讓人哭笑不得。夙瑤一臉內疚的正想幫她抹了重畫,被她淡淡擺手打斷。頂着這個殘妝出了房門。

進入正殿,便見李良娣正被一衆嬷嬷宮娥衆星捧月的圍坐在主位下的首席前抿茶。看見蘇婉靈進來了,一些小宮娥趕忙行禮。李良娣卻猶自老神在在的坐在位置上不動如山,連帶着她身旁那幾個伺候慣了的老嬷嬷也毫無動作。

蘇婉靈倒并不在乎這些,幾步走到主位坐下,她溫溫和和的開口笑道:

“妹妹今兒個怎麽得空,來本宮這裏?”

李良娣皮笑肉不笑的望她一眼,清冷的薄唇勾起的弧度越發嘲諷:

“本宮要是不多走動走動,只怕這東宮往後哪還有本宮的位置。”

“妹妹這話說笑了,你身懷龍種,又得殿下寵愛。在這東宮之位自然能是長長久久,無人能動你分毫。”

“哼!”李良娣冷哼一聲,清冷的一雙眸子冷冷看了過來,有些刻薄的開口道:

“是啊。只要不會有一些狐媚子趁着本宮有孕,谄媚邀寵,迷惑殿下。本宮之位自是無人動搖!!”

聽到這句蘇婉靈算是回過神來了,敢情她是在計較昨夜阿寔留宿在她宮裏的事情。微愣了一愣,便有些好笑:

“大家都是太子侍妾,何來谄媚邀寵,迷惑殿下一說。李良娣,你逾越了!”

她淡淡說完這番話後,便讓下首那美貌女子更是不快。一張俏臉冷得如臘月寒霜,她倒是氣極反笑:

“堂堂帝師蘇家也只會用這些不入流的邀寵手段,真真愧于滿門書香世家,賢卓帝師一名!”

說罷已氣得臉色鐵青,帶着一堆宮娥嬷嬷拂袖離去。

蘇婉靈卻是看着她的身影良久良久,怎麽也想不通為何阿寔只在她這裏留宿一宿,竟讓李良娣動了這麽大的肝火。

直到幾日後,她才明白為何李良娣那日會如此大動肝火,因為自己的親妹子蘇婉嫣也有孕了。

這短短數日,東宮中竟有兩名侍妾有孕,自然是天大的好事。

對蘇婉靈來說,婉嫣比之李良娣自然又更是不同。畢竟婉嫣是自己的親妹子,這些年蘇寒山他們雖依次成親,但蘇家還未添新丁。婉嫣即将生下的這個孩子也算是蘇家近年來的第一個孩子。

所以蘇婉靈除了開心外,還很是關心。不僅好生囑咐了伺候婉嫣的一衆宮娥嬷嬷,還親自去問了太醫要注意飲食和用藥的地方,緊張的倒像是她懷了孩子一般。

蘇婉嫣自那日被李良娣狠狠整治了一番後,便收斂了許多。連帶着對自己的親姐這個偌大東宮的太子妃也很有幾分畏懼。

見蘇婉靈忙前忙後的替她張羅,便只能怯怯道謝。

蘇婉靈想到以前自己這妹子張揚跋扈的個性,再對比現今的模樣,便頗有幾分唏噓。好生溫言安撫了她幾句,冷不防卻見她突然落下淚來。

蘇婉靈一怔,頓時有些手足無措,只能問道:

“這是怎麽呢?好端端的哭什麽?”

“姐姐有所不知。這個孩子不該這時來的,不該啊……”婉嫣大約是有孕的緣故,情緒比平時要來得激動一些。

蘇婉靈知道此事不宜宣張,便趕緊屏退了一衆宮娥嬷嬷,握着婉嫣的手細細問道:

“究竟怎麽呢?你放心,凡事有姐姐呢。”

婉嫣這才止了哭,抽抽噎噎的道:

“李良娣勢大,而今我亦有孕,只怕她會記恨于心。若是存心加害,我如何能敵得過她……”說到痛處,又哭了起來。

蘇婉靈被她哭得頭疼,卻又發作不得,只能溫言安撫道:

“放心,事關龍脈,她不敢的。”

“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李良娣是什麽人。還有什麽她不敢的。而今李家勢大,她又獨寵東宮,她有什麽不敢的?”

見她哭得凄凄切切,蘇婉靈只能蹙眉。沉吟半響,終究是怕她哭出事來動了胎氣,只能輕聲安撫許諾:

“放心,若真有什麽事。你遣人來找我,我幫你便是。”

聽見這句承諾,蘇婉嫣這才止了哭聲。破涕而笑道:

“那婉嫣就謝過姐姐了。”

“嗯。”蘇婉靈淡淡應了一聲後,便起身離去,沒有看見身後蘇婉嫣冷厲的笑容。

蘇婉靈本來以為事關龍脈,李良娣再嚣張也不敢在這件事情上放肆,不想只不過幾日的光景便出了問題。

婉嫣身邊陪嫁進來的丫頭紅玉來報時,蘇婉靈正和夙瑤用文火慢熬百合甲魚湯。手中的美人合歡扇被用來當做煽火的小扇,堂屋裏濃香四溢。

紅玉急急闖進來的時候,夙瑤正拿着湯匙勺了一勺給蘇婉靈嘗味道。紅玉未經通報一進來就大叫太子妃,頓時吓得夙瑤手一個哆嗦,整勺的湯就灑在了蘇婉靈的裙裾上。

女子被燙得一聲尖叫,正想發怒,便聽見紅玉已經跪倒在地,帶着哭腔道:

“太子妃,救救我家夫人吧……”

“怎麽呢?你慢點兒說。”看見紅玉如此焦急的面容,蘇婉靈也顧不得計較,只能急聲問道,就怕是蘇婉嫣肚子出了什麽事。

“是李良娣今日晌午去看了我家夫人,說了會話後就回去了。夫人也不知道被李良娣說了什麽,心裏不爽利,便去歇了會午覺。醒來時就聽說李良娣自打從我們宮裏回去後,肚子就一直疼得厲害。請了太醫來看,說是要小産了……”

“什麽!?”饒是蘇婉靈再淡定,聽到這裏也有些沉不住氣。趕忙起身拉着紅玉就想去婉嫣宮裏,冷不防卻被夙瑤在身後一把抓住。

夙瑤臉色蒼白,紅唇哆嗦了幾下,卻還是道:

“太子妃,現下你去不得。”

“放開。”蘇婉靈冷冷呵斥了一句,便掙脫開了她的手。夙瑤卻是急了,死命攔住道:

“小姐,你這麽聰明的人,怎麽看不出這裏面的彎彎道道。現下你真的去不得。還是等事情落定後,再去想法子……”

“夙瑤,婉嫣有孕。”不等她說完,蘇婉靈就淡淡打斷了她的話語。輕輕嘆了口氣,她回過身來摸了摸這自小同她一起長大丫頭的臉,淺淺一笑道:

“放心,我不會有事的。你現下去找太子,讓他務必快些趕過來。”蘇婉靈吩咐完後,便跟着紅玉去了婉嫣所在的紫英宮。

到了紫英宮後,便看見宮娥嬷嬷一派兵荒馬亂,蘇婉嫣正抿唇無措的坐在主殿的梨木踏腳椅上,雙目無神。

見蘇婉靈來了,頓時便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跌跌撞撞的跑了過來,抓住蘇婉靈的袖擺哭道:

“姐姐救我……”

“你先別慌。”蘇婉靈淡淡安撫了她一句後,便轉身對着紅玉道:

“把今兒個伺候當值的宮娥都叫來大廳。”又吩咐另一旁的宮娥去打探李良娣自打從紫英宮出去後去了什麽地方,遇見過什麽人,吃了些什麽東西。

好一番忙亂後,蘇婉靈只覺得自己心神也越發不寧起來,後背汗濕一片。勉強定住心神,正要去大廳。方才被派去打探消息的宮娥便跌跌撞撞的跑了回來。

只看她那副樣子,蘇婉靈就知道事情不妙。果然那宮娥行了個禮後,便很快回報道:

“太子妃。李良娣自打從我們這回去後,就不再去旁的地方。聽說身子不大爽利,一直也沒有吃東西。直到方才,肚子便疼了起來。太子妃,我們……”

“姐姐,這該如何是好……”聽見小宮娥的回報,蘇婉嫣越發害怕起來。俏臉淚如雨下,蒼白的一張臉上更是一片哀戚。

蘇婉靈怕她這麽悲傷容易動了胎氣,只能溫言安撫道:

“沒事,別慌。”蘇婉靈淡淡安撫下她,其實自己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勉強鎮定下來,她道:

“紅玉,人你叫齊了麽?”話音方落,那邊紅玉便急忙答道已經辦妥。

蘇婉靈扶着四肢虛軟的蘇婉嫣一道去了大廳。便見整個紫英宮的宮娥侍從皆跪在那裏,黑壓壓的一片,頗為壯觀。

紅玉跪在最前端,見她出來,便行了一禮道:

“太子妃,今兒個當值的宮娥侍從皆在這裏。”

“好。”蘇婉靈應了一句後,便看着大廳內跪着的一幹宮人問道:

“今日李良娣來訪時,殿前伺候的是哪幾個?”

幾個宮娥低垂着眉眼跪着出列,低頭不敢說話。蘇婉靈便又道:

“給李良娣奉茶的是哪個?”這次,沒有人立時出列。蘇婉靈便加重了語氣道:

“說啊!”

半響,才有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宮娥顫顫巍巍的道:

“是,是奴婢。”

“你今兒個奉茶用的是哪套茶器?”

“是陛下禦賜的雙耳金樽杯。”小宮娥只想了片刻,便答了出來。蘇婉靈這才松了口氣,趕緊吩咐紅玉:

“快去幫本宮把那套雙耳金樽杯取來!快!!”紅玉見她如此焦急,也不敢耽誤,小跑着去取茶器。

不一會兒便将那套做工精致的雙耳金樽杯取來給她,她拿到手中,細看杯底,果見底部留了一抹淡淡的碧色。不仔細看,竟也看不分明。

她心中大驚,幾乎要握不住那金樽杯。想不到這紫英宮裏竟然有細作。但眼下卻也顧不得這些,先解決眼前事才行。想到這,她便厲聲吩咐道:

“給本宮取杯鹽水過來。”普通的清水定是洗不幹淨這杯裏的痕跡,只有用鹽水才可能消除。

蘇婉靈怔怔想着,只覺得胸口跳的很快。勉強定住心神,紅玉已将鹽水奉了上來。

她趕緊接過,正想倒入清洗。便聽大殿上傳來一聲尖利的冷嘲,竟是李良娣之兄,方升為禁軍大統領的李昌炎:

“太子妃,您這是做什麽?莫不是忙着消滅罪證不曾?”

蘇婉靈看見他便知大事不好,偏生手中拿着的金樽杯如燙手山芋般扔也不是留也不是。見李昌炎一臉怒容冷笑的瞪着她,思慮片刻,便冷聲道:

“大膽!你是什麽東西!也敢來誣陷本宮。”

“本宮?”李昌炎冷冷一笑,似聽到一個好笑至極的笑話一般,冷聲道:

“我給你面子才叫你一聲太子妃!你還真以為自己是什麽東西了不曾!!”

“放肆!!”蘇婉靈杏眼圓睜,本想以氣勢壓人,不想李昌炎猖狂至極,冷冷一笑便道:

“只怕你這太子妃也就當得這一時。明日就怕是階下囚了!”

“你!!”蘇婉靈被他激的有些惱怒,咬牙勉力讓自己平定下來。卻聽外面又傳來一聲聲響,原是當今太子拓跋寔到了。

☆、3

夙瑤跟在他身後,急急走了進來。拓跋寔見到蘇婉靈和李昌炎對峙的情景。微微一愣,男子先對着一旁的李昌炎溫言笑道:

“李統領怎會在這?”

“下官是聽聞良娣是自這紫英宮回去後才開始腹痛,疑有問題,才率人前來。不想才到這裏便看見太子妃在洗這金樽杯,只是今兒個卻也不是什麽大日子,何勞太子妃親自動手?”

他問得別有用心,拓跋寔的臉色卻越發難看。定定看着蘇婉靈,半晌才道:

“太子妃,把你手中的金樽杯呈給本太子看看。”

蘇婉靈一驚,再看身旁婉嫣臉色驀然蒼白。沉吟半晌,還沒想出法子來,拓跋寔身旁的喜寶已經小跑了過來雙手高舉道:

“請太子妃賜杯。”

蘇婉靈無法,只能把金樽杯遞給他。喜寶又轉遞給拓跋寔。

拓跋望着那金樽杯臉色越發難看,驀然狠力一擲,華美的金樽杯頓時便摔碎了:

“大膽!!”

雷霆一怒,衆人均被駭的跪了一地。拓跋仿佛氣到極致,俊美白皙的一張臉都變成了鐵青色,幾步走到蘇婉嫣身前,他指着蘇婉嫣怒聲質問:

“蘇夫人!你來說,這是怎麽一回事!!?”

“妾身,妾身……”蘇婉嫣早被吓得六神無主,只一昧哭着,語不成調。

蘇婉靈顧念着她還有身孕,怕這樣會動了胎氣,忍不住便道:

“殿下息怒,妹妹還有着身孕……”

她不說這話還好,一說這話,方才沒有出聲的李昌炎頓時又被點着了。狠狠瞪着蘇氏姐妹,他咬牙切齒:

“殿下,淑媛亦有着身孕。現在小産,生死未明。殿下,您要為我們李家做主啊!!”

拓跋寔頓時有些兩面為難,沉吟了半晌,終究還是道:

“來人!先把蘇夫人帶下去!待本太子回禀父王後,再行發落!!”說罷,便有幾個太子身邊的羽林軍沖了進來。左右抓住蘇婉嫣,就要把她押了下去。

蘇婉嫣陡然被抓,受驚不小,臉色蒼白的大呼小叫。婉靈知道,若真由着他們去,婉嫣這一胎必定不保。

沉吟半晌,終究還是道:

“住手!”她畢竟身為太子妃,餘威猶在,這般高聲一喊,頓時讓混亂的場面靜了片刻。她深吸一口氣,才緩緩道:

“殿下,婉嫣乃是本宮之妹,本宮願以性命相保,此事絕不會是婉嫣所做!!”

“婉靈……”拓跋寔似乎也有幾分為難,看着一旁勢必不肯善罷甘休的李昌炎。她緩緩吸氣,終究還是道出最後的下策:

“若殿下實在不信,婉靈願代妹受過。只求殿下看在她懷有孕的份上,不要為難了她。”

這話一落,衆人皆驚。拓跋本來鐵青的臉色此時卻開始轉白,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蘇婉靈,他似乎想說些什麽,卻被李昌炎搶在前頭:

“太子妃既有如此覺悟,那下官就逾越了!”說罷,已帶着人想去綁蘇婉靈。只是人還沒動,就聽拓跋寔一聲怒喝:

“放肆!李昌炎,本太子的家務事用得着你來插手麽!!你還把不把本太子放在眼裏!!”這話已經是非常之重了,頓時駭的李昌炎不敢動彈。方才猖狂的形貌也收斂了一些,只忙不疊磕頭求饒:

“微臣逾越,殿下饒命,饒命……”

拓跋寔卻不再理會他,只靜靜看着眼前的蘇婉靈。他絕美的丹鳳眼裏似有無數流光,波光潋滟。仔細去瞧,卻又發現什麽都沒有。只有一片死寂般的漠然,寒徹人心。

片刻,他終究移開目光。淡淡道:

“先把太子妃帶去楚秋宮。”楚秋宮是東宮冷宮,此話一出,頓時讓夙瑤變了臉色,也顧不得其他,正想向拓跋寔求情,卻見蘇婉靈淡淡擺了擺手,知道自家小姐是什麽意思,便只能咽下求饒的話語。

太子身邊的羽林軍已經圍了過來,将她團團圍住。她現在也還是太子妃,羽林軍顧忌着她的身份,萬不敢太過折辱了她,只把她請去了楚秋宮,派了幾個宮侍和老嬷嬷看着她。

蘇婉靈被囚于冷宮,倒也不如何害怕。反讓老嬷嬷弄了筆墨紙硯過來,日日練字,卻也好生惬意安适。

過了一段時日後,那日蘇婉靈正練着字,卻見伺候的幾個嬷嬷竟然都退了下去。她一怔,果不如其然的看見李良娣帶着自己貼身伺候的丫頭嬷嬷,一臉冷笑的走了進來。

“姐姐,我來看你呢。”她才沒了孩子,臉色尚還有些蒼白。

蘇婉靈并不理會她,只扭頭不去看她,一副明顯不歡迎她的模樣。李良娣倒是并不介意,見她不願看她,便對着身旁一個老嬷嬷道:

“太子妃羞于見人,還不幫我把她的臉擺正過來。”話罷,那嬷嬷便毫不客氣的走了上去,抓住蘇婉靈的臉就要應把她扳正。

蘇婉靈雖不願,但想到寡不敵衆,免于少受些屈辱。還是配合的将頭扭了過來,便見李良娣笑的志得意滿的道:

“姐姐也真是賤骨頭,非要人請,才肯好好聽話。”

蘇婉靈只當什麽都沒聽見,絲毫不理會她。于是李良娣又笑了,這次卻也是對着她身旁那個嬷嬷道:

“你看姐姐不願說話,嬷嬷可有辦法,讓她開開金口?”

那嬷嬷不看蘇婉靈,只垂眉低眼的對李良娣道:

“既然太子妃不願開口,良娣不如成全她,縫了她的嘴,讓她永世不得開口!”

聽到她竟有如此歹毒的計謀,蘇婉靈頓時大驚道:

“李良娣!本宮還是陛下親口封的太子妃!!你哪來的膽子敢這樣對本宮!!”

“太子妃?”李良娣冷笑一聲,怒指着她道:

“你這太子妃這些年來當得名存實亡!而今竟又連着你那狐媚子妹妹害死我的孩子,你以為你還能當多久的太子妃!!”

李良娣說到這裏似乎已怒到極致,走了上去便賞了蘇婉靈一巴掌,竟是毫不手軟:

“蘇婉靈,我本念你這些年老實想放你一馬,但你自作孽不可活!!”

兩人正說着話,卻聽見外面傳來一陣吵鬧聲。

她一怔,便見拓跋寔穿着銀甲白袍,襯着極俊美的一張臉,帶着一隊羽林軍殺氣重重的沖了進來。

李良娣一行人也均都愣住了,拓跋卻是看見蘇婉靈臉上一個巴掌印滿身狼狽的站在那兒,頓時大怒,只朗聲厲喝:

“來人,把這欺上罔下的賤人給本太子拿下!!”手指着卻正是蘇婉靈對面的李良娣。

☆、4

蘇婉靈越發摸不着頭腦,一隊羽林軍已經毫不客氣的将李良娣反手拿下,五花大綁。竟是絲毫不在乎她是太子良娣,極盡粗魯。

“阿寔,這……”她本欲細問,卻聽李良娣怒道:

“幹嘛!?你們大膽!!拓跋寔!你做什麽!你給我說清楚!”李良娣奮力掙紮着,拓跋臉上卻是一派冰冷。

李良娣頓時怒了,大吼道:

“拓跋寔,你別忘了,我是你明媒正娶的良娣!我爹是當朝的鎮北将軍!我哥哥是禁軍統領!!我李家一門榮寵,我還為你懷了個未出世的孩子!!若不是這個賤人,若不是她!我們的孩子也不會不保!!”

“孩子!?”拓跋寔冷笑一聲,絕美的丹鳳眼冷冷望着李良娣,無悲無喜:

“你還敢提孩子!你這個賤人用假懷孕一事陷害太子妃不說。還害了蘇夫人龍胎不保!若非幫你看脈的太醫心虛想逃被人抓住,你這賤人還想欺君罔上到什麽時候!?”拓跋寔字字狠絕,李良娣卻愣住了:

“不可能,這不可能……”

“不可能?現在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有何好抵賴!!”

“本宮……”李良娣一愣,但才出口兩個字就被拓跋何止喝止:

“大膽!本宮這個尊稱也是你這賤人能用的!!來人!把這賤人給我拖下去!!”

他話音方落,羽林軍已經抓住呆愣着回不過神來的李良娣要拖走。她這才反應過來,凄聲厲吼道:

“你們合起夥來害我!拓跋寔,蘇婉靈!你們這對狗男女!!你們不得好死!!”

拓跋寔并不理會她,只揮手讓羽林軍快些把她帶下去。卻聽見她的聲音越發凄厲:

“拓跋寔!你個忘恩負義的小人!我爹助你在朝中穩定勢力,保你太子之位!你卻這樣對我!你等着,離了我,你什麽都不是!!”

男子再不理會她的污言碎語,羽林軍更是加快了動作堵了她的嘴把她押了下去。待一切平靜後,他便轉身直直盯着蘇婉靈。

突然便伸手輕撫她被打的半張臉,蘇婉靈猝不及防,來不及躲。便只能愣愣傻站在那,任他輕撫她的臉。

心中好生別扭,卻也不便躲開。只聽見他一如既往的溫柔嗓音:

“疼嗎?”

“不,不疼。”終究還是受不了,不動聲色的避開他的手。蘇婉靈顧左言右的道:

“你就這樣貿然抓了李良娣,李将軍那邊豈會善罷甘休?”

“你放心,我都安排好了。”拓跋寔說到這句,笑意卻是漸斂,露出幾分冷厲之色,看着駭人得緊:

“這次,必讓那賤人翻不了身!”

蘇婉靈被他這樣的語氣驚得一怔,心底陡然就不可抑止的升起一股揮之不去的森冷寒意。

自那一次風波後,李良娣被查出玩弄權術擾亂東宮,害的龍脈不保,被剝奪良娣之位,幽禁楚秋宮。而李良娣之父鎮北将軍李勳被剝去兵權,連降三級。最後更是被囚于府內,與外界隔絕聯系。李家長子禁軍統領李昌炎無視宮規,挑撥離間,被削去官職,流放邊境。經此一事,曾經榮及代國的赫赫世家李家自此一蹶不振,再無興起之時。

而真正懷有龍胎的蘇夫人因為被此事連累,驚動胎氣,最終還是沒有保住那個孩子,讓東宮上下一片惋惜。

蘇婉靈雖然總覺得此事還有些蹊跷,卻也總沒時間去細究。婉嫣因為失了孩子,大病一場,這些日子總是纏綿病榻。

蘇婉靈身為長姐又是東宮之主,自然要去好生安撫她一番。這段時日已被搞得一個頭兩個大。

這日才從紫英宮回來,便見拓跋寔正坐在偏堂等着她。

這些日子事情太多,他亦清瘦了幾分,一張俊臉顯得更尖了幾分,襯着琥珀色的丹鳳眼越發大了起來。

“婉靈……”見她回來,他亦只是淡淡叫她一聲。他方失了孩子,心緒不大好。

蘇婉靈也明白,便也難得溫言道:

“阿寔,你來找我是為了何事?”

“沒什麽。我只是來你這裏坐坐。對了,今日秦使來訪,父王在永壽宮設宴。”拓跋恹恹的答了一句,從位上起身,走到她身旁。

蘇婉靈卻頓時笑了,趕緊提議道: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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