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應汲的事情和私養軍隊的事情都告訴了陛下,華裳就像是撂下了兩塊大石頭,松快了不少。

晚上,青娘來找華裳,說幾日後便是華裳的生辰,懇請将軍不要再亂跑了。

華裳捏着青娘的手,花言巧語連連保證,哄得青娘面紅耳赤。

“對了,咱們是不是在家裏吃個飯就行了?我該準備下帖邀請人了吧?”

青娘盯着華裳看個不停,倒是将華裳看得毛毛的。

青娘無奈道:“将軍心裏也要有個數才好,別新人舊人湊到一起,平常人家妻妾都難以和平共處呢,更何況将軍呢?”

這話說的讓華裳一個勁兒傻笑。

青娘柔聲問:“将軍都要邀請誰?”

假扮成禦醫郭子善的孟離經正巧從門口路過,華裳立刻道:“等我好好想一想,郭禦醫,今天還沒有診脈吧?”

孟離經想要說什麽,華裳立刻遞給他一個威脅的眼神。

孟離經閉上了嘴,唯唯諾諾道:“是,是的。”

青娘離開後,華裳将他一把抓了進來。

孟離經進了門後,腰也不躬了,頭也不低了,要不是華裳立刻伸手拉住他,他看上去還想去她的床上睡上一覺呢。

“軍師,軍師,我有一事請教。”

孟離經:“啧啧,将軍有事找我,就叫軍師;無事,就喚我這個鬼,那個鬼的,唉,果然是人不如新,衣不如故啊。”

華裳緩緩一笑,視線放在牆壁上懸挂的三把刀上。

求生欲極強的孟離經立刻谄媚道:“将軍請說,為将軍分憂解難是我義不容辭的責任,将軍不用我,我還不依呢!”

華裳拉着他坐到榻上,“你說說,我的生辰宴該邀請誰好?”

孟離經笑得有鬼,“那就看将軍的意思了,将軍想要請誰?”

華裳扒拉着手指頭,“家裏頭這些人,還有外面的魏玄,楚江仙……”

“啧啧!”

華裳擡頭看他,“不行嗎?”

孟離經懶洋洋地歪在榻上,想要将腦袋放在華裳的腿上,卻被華裳踹開。

“行,怎麽不行啊。”他語氣清淡。

華裳笑彎了眉眼,“那就好。”

“……只要将軍不怕血濺五步。”

華裳噎了一下,瞪圓了眼睛。

“不會吧?魏玄和楚江仙的脾氣都蠻好的。”

“那是對将軍您,相信我吧,我也是男人,知道男人的本性。這兩人雖然都是聰明人,但嫉妒會使男人瘋狂。”

華裳自然相信一直幫自己的軍師,她無奈道:“好吧,只邀請楚江仙好了。”

孟離經:“唉,一代新人換舊人。”

華裳樂呵呵道:“你說的也有道理,我很快就要跟他成親了。”

華裳出神傻樂,等回過神來,卻發現孟離經已經很長時間沒說話了。

“怎麽了?”華裳問。

孟離經低聲道:“将軍還記得軍營之中你我争吵的事由嗎?”

一提起這個,華裳有些微怒,她壓低聲音道:“不是約定再相見不會提起這件事嗎?孟離經,我還沒有懲罰你臨陣脫逃的……”

觸及到他的眼神,她竟一瞬間發不出聲了。

怒火也漸漸消了下去。

華裳按着膝蓋,看向長刀,淡淡問:“你今日提起這個又做什麽?”

孟離經輕笑一聲,接着笑聲越來越大,他捂着臉笑聲扭曲又放肆。

華裳:“你是要暴露自己嗎?!”

他的笑聲漸漸變小,卻苦澀道:“屬下知道了。”

華裳嘆了口氣,有些心累地捏了捏鼻梁,寬慰道:“你不要胡思亂想,我當你是好兄弟,一輩子的好兄弟。”

她站起身,“你好好想想吧。”

說罷,她便飛快推門離開。

孟離經趴在長榻上,鼻尖湊到她坐過的地方嗅了嗅,臉頰上蒙了一層紅暈,額頭鼻尖生出了細汗,他呻~吟一聲倒在她坐過的地方,感受着殘留的溫度。

這世上最遙遠的位置就是你身邊好兄弟的位置了吧?

孟離經“呵”了一聲。

生辰那日清晨,華裳剛起床,門就被敲響了。

自從李娴走後,為了不麻煩青娘,她都是自己洗漱的,這是誰這麽一大清早就敲門?

“進來。”

門“吱呦”一聲被推開,李岚端着銅盆,躊躇又僵硬地走了進來。

他張張嘴,紅着耳尖道:“洗、洗漱了!”

華裳一臉“太陽從西面升起”的表情,還真的推開窗戶往外面看了看。

李岚沒好氣地将布巾甩進銅盆裏,幹巴巴道:“太陽沒從西面升起,我也沒瘋,今兒個是你的生辰,小叔叔特地寫信讓我好好照顧你。”

他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可不是我願意來的,是小叔叔再三拜托。”

華裳笑了起來,“好,那就麻煩阿岚你了。”

陽光照在她暖色的肌膚上,就連臉上細小的絨毛都變成了金色。

李岚拿着布巾,僵硬地為她擦臉。

華裳閉上眼睛。

布巾慢慢向下,露出她清秀的眉毛和纖長的睫毛,還有眼尾那顆生來惑人的小痣。

李岚吞咽了一口吐沫,突然覺得自己的嗓子發幹發緊。

吸足了水分的布巾擦過鼻尖,壓下她鼻尖上的絨毛,她難受地皺了皺鼻子。

他的心猛跳漏跳了一拍。

華裳:“哎喲,你輕點啊,我這是臉,又不是樹皮。”

李岚煩躁道:“知道了,知道了,伺候你你還不樂意!”

嘴上說的不耐煩,動作卻小心又小心,布巾按在她的唇上,也不知道她這張嘴是怎麽長的,即便不塗抹胭脂也泛着櫻桃紅。

他按在她唇峰上的手越來越燙,即便隔了一層布巾,她也能感受到吧?

李岚慌張地将布巾扔到盆裏,轉身就跑。

華裳無奈地睜開眼,只得自己拿把梳子梳頭,梳到一半,梳子就被另一只泛着藥香的手接了過去。

華裳懶洋洋地靠着梳妝臺,“我說,你們把我閨房當什麽了?想進就進,想出就出。”

孟離經裝傻道:“啊?誰啊?誰随便進出将軍閨房裏,快說出來,我定然嚴懲不貸!”

華裳瞥了他一眼,他笑嘻嘻地绾起她的青絲。

“将軍生辰快樂。”

華裳對着鏡子,眉眼溫柔下來,“謝謝。”

“既然是将軍的生辰,今兒個打扮自然也要與衆不同才好。”

孟離經的手指在她的青絲中熟練地穿梭,绾出了一個長安女郎間流行的高鬓。

他對着窗外喊:“快些,要你何用!”

郭讓連聲道:“來了,來了,催什麽啊,準備這些金貴東西也是不容易的。”

他直接從窗戶跳了進來,卻被飛來的一個什麽物件打在了腦門兒上。

郭讓“唔”的一聲捂住了額頭。

華裳沒好氣道:“你當這是在哪裏?又走窗戶!”

郭讓:“這不是讓軍師逼的嘛。”

孟離經:“啧啧,膽子大了啊,竟敢扣屎盆子到我頭頂上?”

郭讓青翠欲滴的眸裏盡是笑意,“哪能啊,我胡說八道呢,軍師大人有大量,可別跟我計較。”

孟離經:“那你可錯了,我可小肚雞腸了,就愛報複人玩兒。”

郭讓:“……”

孟離經朝郭讓露出一個甜膩吓人的笑容,“你瞧好吧。”

郭讓抱着手裏的百寶箱瑟瑟發抖。

華裳好奇道:“你手裏捧着的是什麽?”

郭讓瞧着孟離經的臉色,移了過來,笑盈盈道:“這是屬下獻給将軍的賀禮。”

他說着便拉開了百寶箱的抽屜,只見裏面是一層層的寶石、金簪、紗花和各種胭脂黛粉。

華裳瞥了郭讓一眼,“你這是要賄賂我?”

郭讓笑嘻嘻。

孟離經淡淡道:“就該讓他多出點血,他在突厥都城裏賺得可不少。”

郭讓一臉肉疼,“軍師英明。”

華裳輕笑一聲,溫聲道:“不必了,你自己賺的就自己留着吧,當初讓你去的時候也沒有給你多少支持,這都是你自己掙下的家業。”

郭讓立即喜笑顏開,“将軍最英明神武。”

華裳忍不住搖頭,“你怎麽就這麽貪財呢?這樣容易被人捉到把柄的。”

郭讓:“屬下知道,比起錢財,屬下的命更重要;比起屬下的命,要了突厥人的命才最重要。”

華裳故意道:“哦,那位迦音姑娘重不重要呢?”

郭讓立刻漲紅了臉,“将軍!”

他小心地打量了孟離經一眼。

孟離經卻像是沒聽見一般,為華裳簪上翠鳥含珠金步搖,戴上精致的花飾,當的是“翠為厄葉垂鬓唇”。

華裳回眸,金步搖垂下的明珠在她的鬓角邊晃了晃去,簡直晃花人眼。

孟離經坐在她的梳妝臺上,并未為她上胭脂,而是小心翼翼地用一把小刀為她修眉。

華裳莞爾,“敢在我眼皮上動刀的你可是第一人。”

孟離經微笑,款款道:“這是屬下的榮幸,您也只敢讓我動刀不是?”

她當年兩次成親時,都是孟離經替她絞面、梳妝,不假他人之手,當時魏玄那邊的親戚還指責她不遵禮節,孟離經當即頂了回去“是你家郎君入贅給我們将軍,要遵禮節你們讓魏郎遵去!”

好嘛,差點沒讓一場紅事變成了白事。

孟離經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有些驕傲道:“想當初李娴還想要從我手裏搶走這個差事,也不看看他自己粗手粗腳的,梳頭都只能給将軍梳個最簡單的,那還是在抓掉将軍無數頭發之後才練成的。”

華裳對着鏡子照着自己的發髻,笑道:“你就這麽得意?”

孟離經略有深意地笑了笑。

自然得意,将軍的打扮都是按照他心意來的,即便是自欺欺人,在把将軍送入那兩人的洞房時,他也會油然而生一種痛苦的快意——

你們得到她又怎麽樣?她身上哪裏沒有我的打理?她哪裏能缺的了我!

修完眉,他又開始為她上黛粉,然後動作熟練地用手指柔散上好的黛粉。

郭讓好奇道:“軍師,這是做什麽?”

孟離經:“這叫暈眉,這可是長安時興的眉妝,暈的好,看上去就徒生一股風流妩媚。”

郭讓:“高明,高明,果然不愧是軍師。”

“哈哈,哪裏哪裏。”

華裳聽着兩人一唱一和,無奈道:“你還真是不負鬼才之名,無論什麽古怪奇詭的東西你都會一些。”

孟離經挑眉笑道:“我不僅會,還精通。”

他探出食指抹了些口脂,慢條斯理地抹在她的唇上,他一層層的抹,華裳卻覺得自己的下唇快要被他摸禿嚕皮了。

“嘶——”華裳輕哼一聲。

孟離經似笑非笑道:“這楚禦史可真是道貌岸然,居然将将軍的唇都咬破了。”

華裳:“我倒是覺得是被你蹭破的。”

孟離經意味深長道:“我就蹭蹭,不進去。”

華裳:“……”你又皮癢了是吧?

她殺氣騰騰地瞪了他一眼,他卻哈哈大笑起來。

郭讓只得後退幾步。

将軍,原來你和軍師私下裏都這麽玩兒的啊。

“好了,将軍抿一抿。”他含笑擡起華裳的下巴。

華裳抿了抿唇,他的眼神深了些。

“今兒個恐怕有外人上門,郭讓不能入席,我也要繼續當我的郭禦醫了。”

華裳:“外人?”

孟離經笑盈盈道:“我今早掐指一算,有貴客不請自來。”

神棍又開始了。

孟離經拍了拍那個百寶箱,“郭讓的禮物就放在這裏了。”

“你的呢?”

孟離經撩起衣袍,故作妩媚道:“當然是我自己……啊,開玩笑的,開玩笑的,将軍快把腿放下。”

他忙跳到一旁,捧出一件熏好香的衣物。

孟離經潇灑地行了一禮,“願将軍長命百歲,這是我為将軍親手做的衣裳。”

華裳愣了好久才回過神,“你?親手?”

孟離經神色疏狂道:“這天底下難道還能有我不會做的事情嗎?将軍何必疑惑。”

厲害了軍師,你是不是除了生孩子什麽都會啊。

華裳摸了摸下巴,忍不住想:你要是真能生孩子就好了,那我也不用擔憂自己在懷孕期間無法上馬打仗了。

“多謝軍師,我會穿上的。”

孟離經:“真不需要屬下幫忙嗎?畢竟這是女人家的衣裳,将軍可能不會……”

話還未說完,他就被華裳趕了出去。

華裳咬牙恨恨道:“我不會,莫非你個男人就會了?”

孟離經站在門口,笑眯眯道:“屬下擅長僞裝,自然也扮過女人。”

華裳:“我的刀呢?”

孟離經立刻像兔子一樣蹿了。

郭讓正準備偷偷溜走,卻被孟離經一下子摟住了手臂。

孟離經笑道:“急着走什麽,莫非瞞了我什麽?”

郭讓背脊一陣冰涼,笑呵呵道:“沒,沒有。”

孟離經的手指撫平他袖擺上的褶皺,慢悠悠道:“你方才神思不屬,是有什麽拿不定主意的事情嗎?”

郭讓整個人一僵。

孟離經感慨道:“你要知道誰才是你現在的主公,胳膊老是往外拐的屬下,即便是神仙也救不了啊。”

郭讓面色蒼白。

孟離經語氣輕松道:“哎?你的汗怎麽流的這麽多?”

郭讓苦哈哈道:“熱,熱的……我不太明白軍師的話。”

孟離經微微一笑,擡起了自己的手指,“我掐指一算,算出你新得到了一個消息,你苦于不知道該報給哪個主子。”

郭讓腿一軟,差點跪倒在地上。

孟離經拍了拍他的肩膀,溫聲道:“兄弟,說吧。”

郭讓苦笑,“軍師果然算無遺策。”

孟離經,誰也不知道他出身是哪裏,只知道他一出青山書院便驚豔天下。

郭讓曾在軍營中仔細觀察過他,可越看越覺得他神鬼莫測。

孟離經平時自由散漫,有時候又瘋瘋癫癫,半像人半像鬼,可在大事上從來不含糊,更是每每料敵于先,他總說自己是算出來的,可誰信啊。

郭讓平生只看不透兩個人,其中便有這位鬼才軍師。

作者有話要說: 孟離經:想給将軍生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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