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華裳輕輕瞥了那少年一眼,伸手揪着少年的後衣領将他拉了起來。
“能站好嗎?”她溫和道。
少年被她方才的氣勢所驚,頭皮還在一陣陣發麻,卻還是硬着頭皮道:“能。”
華裳點了點頭,幫他拍了拍身上的塵土。
少年立刻露出受寵若驚的神情,忙道:“我自己來就好。”
華裳笑了一下。
少年也忍不住朝她微笑起來。
華裳轉身收斂起笑容,朝着店主走去。
店主癱軟在地上,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一雙充滿驚恐的眼睛死死地望着她。
華裳板着臉道:“敢在我的頭上動土,還活着的人恐怕就只有你了。”
她的手按在刀柄上,輕輕一抽,将深入門扉中的長刀抽了出來。
店主咽了一口口水,“侯、侯爺,都、都是小的錯錯錯……”
他一聲哽咽,哭了出來。
華裳颠了颠長刀,冰冷的視線掃過他的脖頸。
店主一瞬間崩潰了,他哭的涕泗橫流。
“原諒小的吧,都是小的錯。”
他哆哆嗦嗦地朝她磕頭,磕的滿腦袋都是血。
恐怕今日是無法善了了。
店主橫了橫心,一個用力将自己磕暈了過去。
華裳長刀收回刀鞘中,朝少年招了招手,“你過來。”
少年立刻恭恭敬敬走了過來。
華裳揚了揚下巴,“去抓你要的藥吧。”
少年目露感激,“是,多謝冠軍侯!”
少年立刻沖進店內,因太過興奮,還不小心被門檻絆了一跤。
華裳盯着在門口探頭探腦的藥童,“你,過來!”
藥童哆嗦了一下,差點吓哭了。
華裳緩和了一下表情,“去把你們掌櫃的扶進去吧。”
藥童連忙點頭,他跑進店裏又叫了幾個人出來,明明最近的路就是從華裳身旁經過,四個大男人卻偏偏貼着門邊溜了出來,下了臺階,繞了好大一圈來到店主身邊,又繞了好大一圈把店主擡了進去。
華裳無奈搖頭,也跟了進去。
注意到她進來,店裏看病的、抓藥的、幹雜活的人都像是被點穴了一般,一動也不動了。
氣度潇灑的黑衣馬尾女人抱着長刀,歪頭道:“怎麽?都不用幹活嗎?”
話音一落,衆人瞬間行動起來,速度也比往常更快了。
華裳走到正在買藥的少年身邊,看着抓藥的師父将他需要的藥材一樣樣包好。
“這是治什麽病的藥?”
抓藥的師父低着頭恭恭敬敬道:“是風寒。”
華裳蹙眉。
她不信宋玉清連抓這點藥的錢都沒有。
少年低垂着頭,不肯說話。
等藥包好之後,老師父忙将藥包塞到少年的手裏。
華裳掏出一塊小碎銀子放在櫃臺上。
抓藥師父忙道:“使不得!使不得!”
華裳揚了揚下巴,“給你你就拿着,你們收這些藥也是有成本的,不過,讓你們掌櫃記着,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
她點了點自己的耳朵:“若是再讓我聽到,就準備好棺材吧!”
老師父整個人都在發抖,連連點頭。
少年抱着藥材,瞬間從藥鋪跑了出去。
華裳瞥了一眼,立刻追了上去。
一個未加冠的少年哪裏是華裳的對手,他都跑的呼呼喘息,華裳仍舊像是散步一般,不緊不慢跟在他的身後。
在一條偏僻的巷子裏,他猛地轉過身。
“別跟着我。”他低垂着頭,羞愧地拒絕這個剛剛幫助過自己的女人。
“那些銀子……我會還給你的。”
華裳捏着刀柄問:“你叫什麽名字?”
少年輕聲道:“文墨。”
他擡起頭,漂亮的眉眼裏盡是哀求。
華裳在心裏默默說了一句“抱歉”。
“不用還給我,如果你家郎君真的是宋師的話……說起來我與宋師還有一場師徒情誼,他既然生病了,我也該去看看。”
少年目露猶豫的神色。
華裳微笑:“莫非宋師說了什麽,讓你不相信我嗎?”
文墨不敢讓郎君背上這樣的黑鍋,他忙搖頭:“不是的,只是……”
文墨低頭道:“我家郎君自從被聖人罰過之後,衆人都害怕受到牽連,不願意登門。”
“冠軍侯真的要去嗎?”
華裳:“當然。”
文墨小聲道:“那好吧。”
他還是有所猶豫,但仍舊将華裳帶到了宋府門口。
文墨臨進門之前,囑咐道:“請冠軍侯無論見到什麽都不要露出驚奇的神色,好嗎?”
華裳望着宋府門口的石獅子,不知道是不是她眼瘸,她總覺的石獅子嘴裏的那個石球似乎缺了三分之一。
“啊,好的,你放心。”華裳回過神道。
文墨憂心忡忡地敲了敲門,另一個長相乖巧的童子打開了大門。
童子見到文墨眼睛頓時一亮:“藥賒到了嗎?”
文墨看了華裳一眼,小聲道:“是冠軍侯替我們付的賬。”
童子驚呼一聲,立刻向華裳行禮。
華裳擺了擺手,“畢竟是我的老師,對了,宋師怎麽樣了?”
童子嘆了口氣,“還是老樣子。”
文墨一驚,“我這就去煎藥,焚香,你替我招待侯爺。”
焚香:“是。”
華裳看着文墨行色匆匆的背影,“難道這府裏的侍候的人只有你們兩個?”
焚香的臉色一下子難看起來,他冷冰冰道:“我們郎君兩袖清風,錢財都拿去資助貧困的學子了,沒有錢找那麽多人回來。”
然後,到了他自己困難的時候,那些人都統統視而不見,能躲多遠就躲多遠了。
華裳盯着破敗的屋檐,斑駁的柱子,忍不住想:這宋玉清怎麽比自己混的還要慘?
焚香自然注意到了她四處打量的視線,他繃緊了臉,用稚嫩的聲音道:“難道冠軍侯也是那些嫌貧愛富,瞧不起我們家郎君的人?”
哇!可真是好久沒有人敢這麽跟我說話了!
華裳驚訝地看着他。
焚香的眼睛被怒火燒的旺旺的,有點像一力維護她的青娘。
華裳的心突然柔軟起來。
她笑道:“當然不是,說起來我們冠軍侯府也并沒有比你們府上好多少,前些日子差點逼得我去抗大包。”
焚香瞪圓了眼睛,“怎麽會?”
華裳摸了摸鼻子,“是啊,在外人看來我們該是有權有勢有錢的富貴人家,然而,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啊。”
焚香點了點頭,眼角的餘光卻瞄到了華裳手上那把金燦燦的刀上。
“您該不會是在蒙騙我吧?”
華裳颠了颠那把金刀:“看着這金坨坨眼饞是不?我也眼饞,恨不得把它熔成金塊兒!”
她眼巴巴地望着那把刀嘆了口氣,“可是,不行啊,這是禦賜之物,我就算是把自己給熔了,都不能動這把刀,這有多痛苦你知道嗎?”
焚香盯着金刀咽了一下口水,“就像是捧着金飯碗上街要飯,會被活活餓死。”
誰會信你有金飯碗還會吃不飽飯啊!
華裳拍了拍焚香的肩膀,一臉贊同。
“沒想到你這孩子這麽有趣,真不像是宋師教導出來的。”
焚香疑惑地歪歪頭,“那侯爺認為我們宋師教導出來的人像什麽樣的呢?”
華裳摸了摸下巴,“像王太師?楚禦史?”
焚香嘆了口氣,一臉老成道:“侯爺不也是我們郎君的學生嗎?”
華裳:“我是差生。”
焚香噎了一下,整張小臉皺在了一起。
說話間兩人便穿過了回廊,來到了後院,然而,後院居然種滿了竹子,竹林中有一座樸素的小草屋。
華裳看了看身後破敗的大廳,又看了看前方小巧的草屋,忍不住道:“果然是文人。”
寧願吃糠咽菜,也要保持清高姿态。
既然有房子,修什麽竹林草屋,附庸什麽風雅!
焚香看到她的表情,就知道她誤會了。
“不是的,這片林子不是我家郎君種的,這草屋也不是我家郎君蓋的,誰家不想住個好房子,非得把前廳後面的房子全拆了就為了這麽一小片竹林?”
“這裏的房屋布景都是上一任房主留下來的,那任房主以極低的價格将房子賣給了我們郎君,但唯一要求的一點就是不能變動裏面的布景。”
焚香苦着臉道:“維護這些草屋竹林也需要錢啊,尤其是秋冬的時候,不是草被吹走了,就是屋頂被積雪壓塌了,比蓋個新房都要累人……”
華裳心裏忍不住“卧槽”一聲。
“究竟是誰非要在長安修建這麽一個華而不實的東西?”
這裏是長安,房價很貴的啊!
焚香左右看了看,小聲道:“您知道楚夫人嗎?”
華裳:“哇,這是哪家的夫人?”
個子矮矮的焚香翻了個白眼,“就是那位太上皇身邊的頗受寵愛的幕僚,號稱秀~江青竹的楚夫人,人家姓楚,名夫人!”
華裳摸了摸鼻子,絲毫沒有對自己的不學無術感到一丢丢羞愧。
見華裳還沒弄清楚那人是誰,焚香又道:“青山書院,冠軍侯總聽說過吧?”
華裳忙點頭,“這個自然聽過。”
她家軍師不正是出身青山書院嘛!
焚香道:“他就是青山書院現任山長,這裏就是他曾在長安安的家。”
對此,華裳的第一反應是——
“當山長的可真有錢啊!”
焚香還沒來得及說什麽,草屋裏就傳來虛弱的一聲呼喚——
“焚香?”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今天更新晚了些,因為我吃的東西似乎有問題,肚子不舒服,身體一直很難受,打字速度就慢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