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彌真哼哧哼哧把衣服縫到一半,才突然意識到,哎,不對啊,他們兩個可是敵人,他還是她的俘虜,他這麽上趕着給她縫衣服做什麽?

華裳見他停下動作似乎在發呆,就擡起腳踹了他後背一下,“快着點。”

彌真一個激靈,仿佛還能感覺到刀架在脖頸上的溫度。

“哦。”他低下頭,又老老實實地縫起了衣服。

一夜過後。

清晨微涼陽光像是剛從浣過的輕紗,帶着涼爽的濕氣覆在他的身上。

草葉被露水壓彎了腰,直到再也承受不住,輕輕一顫,露水滴到他的手腕上。

彌真撓了撓手腕,卻沾了一手的水。

不對。

他猛地睜開眼,放眼望去蔥茏一片,欲滴的翠色如同波濤壓向他的眸子。

他是誰?他在哪裏?

彌真伸手撓了撓後腦勺,又沾了一手的水,手掌邊緣還有些濕漉漉的泥土。

他猛然想起,自己現在是俘虜狀态,那個大周的男人呢?

彌真四處巡視,在不遠處的草地上,看到了一位正靠着他的駿馬的女人。

女人頭頂上的輕紗随着晨風彌散,宛若一場優雅的夢。

她撫着頭巾,慢慢回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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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的陽光暈染上她的側臉,将她的肌膚化作馕餅中的蜜糖,甜蜜地流淌。

當遮擋住她另一邊臉的頭紗落下時,她臉上通紅的傷口一下子把他吓回了現實世界。

媽啊,這可真是左邊臉迷倒千軍萬馬,右邊臉吓退百萬雄師。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相處久了之後的錯覺,還是因為別的什麽,彌真竟然覺得她的傷口似乎淡了不少,也顯得沒有那麽猙獰了。

彌真狠狠搓了兩下自己的臉。

阿史那彌真,你清醒一些啊,那可是你的敵人,還是侮辱你、俘虜你、奴役你、威脅你、恐吓你的人啊!

他剛剛警告完自己,又忍不住想,其實她也沒把他怎麽樣啊,只是口頭威脅兩下而已,既沒将他捅個窟窿,也沒将他抽皮剝骨什麽的,對比他之前聽說過那些戰俘的下場已經不錯了。

“喂!”

彌真擡起頭,就見她扔來一個水囊和一個馕餅,他笑嘻嘻地接了過來,大口大口吃着。

華裳一邊逗着他的馬一邊問他:“你剛才在想什麽?”

彌真想要跟她打好關系,争取讓她少恐吓他一些。

他笑道:“我在想你們軍營中的鬼妖華裳。”

華裳眼皮一跳,“什麽鬼妖?”

他邊比量着邊解釋,“就是你們那的什麽冠軍侯,對,你們是這麽稱呼她的吧?在我們這裏,我們稱呼她為鬼妖。”

“聽說她是戰場上死去的厲鬼修煉成妖,後來為了報仇才為大周攻打我們。那鬼妖好生厲害,她一天要吃八個童男童女,夜禦十男,時不時還要吸取你們皇帝的陽氣,是不是真的啊?”

彌真眼中盡是好奇的神色。

若不是華裳确信他不知道她是誰,她都想着這小子是不是故意的了。

華裳抱着胳膊,似笑非笑地盯着他,“這些你都是從哪裏聽來的?”

彌真:“都是部落裏傳的,畢竟如果她不是鬼妖,一個女人怎麽會比我們突厥最兇猛強悍的勇士還要厲害?”

華裳輕笑一聲,“這就是你們突厥人孤陋寡聞了,我曾經見過華裳,她的的确确是一個女人,并不吃童男童女。”

“還有……”華裳強忍着笑意,以至于聲音有些跑音,“她也不吸陽氣。”

她放柔了神情,溫柔道:“告訴你們部落裏的勇士,別害怕,華裳只殺他們,不會糟蹋他們的。”

明明她語氣溫柔,他的後背卻猛地一涼,聽到一個“殺”字,他又想起了昨日她殺人如切菜般的勇猛。

彌真的臉白了起來。

他低下頭,再一次意識到兩人的不同,即便她現在态度溫和,神情懶散,她仍舊抱着随時要殺死他和他兄弟們的覺悟。

他手裏握着一根草,揉成一團,直到草汁黏在掌心裏。

難道真的沒有辦法把她吸納過來嗎?

彌真陷入了沉思。

華裳踹了一腳土,“好了,咱們也該進去了。”

“你好好表現,若是表現的令人滿意……”她拉長了聲音,給他無限遐想。

她順勢在他後背上拍了拍。

彌真瞬間繃緊脊背。

兩人一前一後走向部落。

部落門口不少穿着突厥服飾的少年男女趕着牛羊去遠處的原野放牧,遇見彌真和華裳都露出了驚訝的神情。

華裳仔細觀察了一下,發現他們居然沒有驚恐的神情,看來這個部落很和平,是因為運氣好,還是因為他們的部落首領是有背景的?

華裳在心裏猜測了一會兒,面上卻不動聲色。

兩人就這樣長驅而入,在路上被兩個赤~裸上身的精壯男人攔住了。

華裳低着頭,整理了一下頭紗,遮住自己臉頰。

她借着整理的動作,她掃了一眼兩個突厥勇士,只見這兩人的肌膚閃爍着小麥色的光芒,肌肉分明。

一人粗聲粗氣道:“你是突厥的士兵?”

彌真摸了摸臉,冷淡道:“是,我是有任務在身。”

“什麽任務?”

彌真指了指身旁的華裳,“她是首領的情人,因為最近……嗯,你們也知道的,邊城情況緊張,首領怕傷害到她,便讓我提前将她送過來。”

兩個男人對視一眼。

華裳瞥了彌真一眼。

這跟他們之前說好的不一樣,他該不會要鬧出什麽幺蛾子吧?

華裳眯起眼睛,故作羞澀地低下頭,握住綁在手腕上的匕首,以防有詐。

“這個女人是我們首領的……”一個男人審視着華裳。

華裳故作害羞地往彌真的身後躲了躲。

另一個男人問彌真:“你有什麽證明?”

彌真嘆了口氣,“我知道你們的首領去向不就已經是證明了嗎?”

“我們又不知道你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彌真只得拉開衣襟,向他們展示了什麽,他的動作太快,華裳甚至沒有看清楚。

而見到他胸前标志的兩個突厥勇士,則一改方才的傲慢,鄭重其事道:“好的,我們相信您,請您往這邊走,您可以住在首領的帳篷內,我想首領應該很高興見到您的。”

華裳抿緊唇,看來這位彌真的身份就如同她之前猜測的那樣不凡。

真是一條大魚啊。

彌真剛想邁步,卻發現自己衣服後襟被人扯住了。

他回頭看了一眼,只見華裳捂着遮住臉的頭紗,害羞帶怯地瞪了他一眼。

彌真咳嗽了一聲,“啊,那這位娘子呢?她住哪裏?”

高個的勇士掃了華裳一眼,冷聲道:“她不能進首領的帳篷。”

彌真剛想說讓她在自己帳篷裏住,話還未來得及出口,他便突然意識到她現在扮演的是個女人,還是他兄長的情人,他可不想綠了他兄長啊。

彌真:“唔……唔……我周圍還有沒有帳篷,讓她在我旁邊的帳篷住就好。”

兩個勇士對視一眼。

“好……好的,既然是您的要求,我們會安排好的。”

兩人要請彌真先入營帳,彌真卻擺了擺手,說是先把華裳安排好。

彌真勉強找着借口:“畢竟是首領的女人。”

“好吧,您這邊請。”

兩人将彌真和華裳請到一棟并不大的白色帳篷前,讓她進去等着。

彌真雙手負後,淡淡道:“你們兩個先下去吧。”

兩個勇士看了看彌真,又望了望離彌真極近的華裳,面色古怪,還是告辭離開了。

等兩人轉過一棟帳篷不見了蹤影,華裳立刻拖着彌真進了帳篷。

視線一瞬間變得昏暗,華裳将他甩到地毯上,直接制住他。

彌真因為她的大力沒有回過神,被她這麽一甩,腦子更加混亂成一團。

“你……啊!”他的四肢被她緊緊壓制着。

華裳居高臨下地望着他,臉上沒有一絲笑意,她冷聲問:“你究竟是誰?”

“我就是彌真啊!”

“不止吧?別想騙我,之前說好扮成你兄長的情人,怎麽又變成了首領的情人!”

華裳眯起眼睛。

彌真咳嗽了一聲,“你還不樂意,我都覺得……”

“老實些!”她的身體壓低。

在這麽混亂的情況下,他反而注意到了她身上的一些違和感。

她的身體為什麽這麽軟!

彌真睜大眼睛注視着她的臉。

他現在才注意到,她的皮膚很細膩,眉眼也更精致一些。

這真是個男人嗎?

他的視線下移,卻被一層頭紗阻擋,沒有看清楚她到底有沒有喉結。

他努力回想她身上的不同之處,卻實在不記得自己到底有沒有看過她的脖子。

不行,這個問題他一定要弄清楚。

彌真的腰腹一個用力,擡起了自己上半身,一口咬住了她的頭紗,他無力地倒下去,頭紗慢慢抽離。

淡若煙塵的頭紗順着青絲滑下,宛如被風吹走的晨霧。

就在他快要看到真相的時候,她卻突然低下頭,猛地将腦袋埋進他的脖頸裏。

他的呼吸間盡是青草與露水的香氣。

彌真愣住了,只感覺到她溫熱的呼吸拂到他的脖頸上,帶來一陣陣難以抑制的熱流。

“你……”他的手不知道什麽時候被她松開。

他擡起手,扶住她的肩膀,臉頰微微泛紅。

“你叫什麽……”帳簾猛地被掀起,來人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這一幕。

彌真扭過頭看向來人,眨了一下眼睛,慢了半拍才突然意識到了什麽。

他大力扭過頭,低頭看看兩人姿勢……龌蹉!無恥!

種種不堪的詞彙紛紛襲向他的大腦。

“不,不是……”他慌張地看向那兩名突厥勇士。

勇士卻道:“抱歉,抱歉,咳,我們打擾您的雅興了。”

說着,兩人就将帳簾重新放了下來,還妥帖地整理了一下,确認不會洩露出一絲春~光。

“完了。”彌真捂着臉,瑟縮在一旁。

華裳嫌棄地把他扒拉到一邊,盤腿坐在地毯上,将頭巾重新整理好,抽出了袖中的匕首。

彌真眼角餘光注意到她的動作,立刻躺在地上裝死。

華裳淡淡道:“不解釋一下嗎?”

彌真生無可戀道:“你想要解釋也不用這麽做吧,你知不知道……”

他痛苦地抹了一把臉。

“咱們相處了不短的時日了,你就不能多信我一些嗎?我沒想過要害你。”

華裳笑得有些嘲諷,“一日一夜算是不短的時日?你把我設定成首領的情人還不算害我?首領一來,我不就暴露了?”

她右手捏着匕首,淡淡道:“我奇怪的是,你既然要害我,為何不直接暴露我,還非得搞的這麽曲曲折折?”

彌真攤在地毯上,自暴自棄道:“我不是,我沒有,我真的是對你好。”

“即便我說你是我兄長的情人,到時候也還得要暴露。”

華裳默不作聲。

彌真嘆了口氣,有氣無力道:“我老實跟你說好了,說你是我兄長的情人,跟說你是首領的情人沒什麽兩樣,因為……”

他看向她:“……因為,我的兄長就是這個部落的首領。”

什麽!

即便華裳早已經見多識廣,乍一聽這個消息,也忍不住吃了一驚。

她的瞳仁忍不住縮了一下。

彌真向她解釋自己的用意,“我是看你這麽厲害,想要将你引薦給我的兄長,如果……如果你能放棄自己的立場,留在這裏不好嗎?”

他棕色的眼眸如同沉澱的琥珀,清澈又溫暖。

“結果我卻搞砸了,我果然不适合這些。”

他捂着額頭,痛苦道:“我剛剛和你這麽親密的樣子被人看到,這讓我再怎麽跟兄長解釋你是男的,還有我和你的關系啊……”

華裳毫無愧色地摸了摸鼻子。

在旁人看來,他是在跟自己兄長的情人亂搞,給兄長戴了綠帽子。

在他兄長看來,他則借着他兄長的名頭,跟敵人斷袖,還壞了兄長的名聲。

呃……無論怎麽想,他都覺得自己怕是要涼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有時間再多更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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