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華裳已經整理好了自己卻發現他還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

她擡腳便踹,已經習慣的彌真骨碌骨碌,從她腳底滾了出去。

華裳雙手抱胸,揚着下巴道:“你說的也有道理。”

彌真的眼睛倏地一亮。

“不過,我還要再想一想。”

彌真拍地而起,“還有什麽可想的,我們可汗睿智勇猛,這個部落的首領也骁勇善戰,他們都是我突厥的勇士,在這樣的首領手下工作,你會一展所長的。”

“奇怪了,你既然有心拉攏我,為什麽不選擇自己的部落,卻非要讓我投靠這個部落的首領。”

“我……我……”彌真左顧右盼,下定決心道:“好吧,其實告訴你也沒什麽。我生活在都城,若是硬要算的話可汗才是首領,然而,可汗又沒有那麽好說話,所以……你在我這位兄長手下肯定能得到重用的!”

華裳摸了摸下巴,從上到下掃視着他,“哎,你可讓我越來越好奇了。”

“你究竟是什麽身份?”

彌真張了張嘴,嘟囔了一句:“你會知道的,只要你留下來。”

“等我見到你的兄長再決定吧。”

華裳笑眯眯道:“不過,你需要再給我準備一些東西。”

彌真目露不解。

華裳擡起手,輕輕劃了一下自己的眼角,笑眯眯道:“既然要給自己未來的首領留下個好印象,我自然要把自己的傷痕藏一藏。”

彌真目露驚喜,“哎,你同意了?好的,好的,我這就去準備,胭脂水粉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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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立刻沖出帳篷,滿臉都是抑制不住的興奮。

華裳摸了摸自己臉上化妝出來的傷口,既然沒有易容的工具,那她就用謊言将這個傷口隐藏起來。

華裳整理了一下頭巾,剛剛整理好,帳篷外就突然傳來聲咳嗽。

她低下頭,柔柔弱弱道:“誰?”

外面傳來男人的聲音,“這位……咳,請問需要什麽嗎?”

華裳看了一眼周圍,輕聲道:“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給我帶件衣服,還有清水,我……在草原上走了這麽久……”

她聲音唯唯諾諾,突厥話自她口中吐出也仿佛裹了一層糖。

外面的勇士撓了撓耳朵,心裏暗自嘀咕:難道大周女子說話都這麽甜,這麽好聽嗎?

“請問,可以嗎?”華裳又問了一遍。

勇士忙道:“哦哦,可以,可以,你稍等。”

腳步聲迅速遠離。

沒過多久,他的聲音便又在門口響起。

“請問我能進來嗎?”

華裳:“請進。”

他掀開簾幔,把簾幔塞進帳篷門口上方的綁繩裏,一轉身扛起一個大浴桶走了進來。

華裳愣了一瞬,目光不由得變得奇怪起來。

高個的勇士咳嗽了一聲,“我們這裏通常都是去河裏沐浴的,你們中原的女子或許受不了。”

他瞟了一眼她單薄的身材,“熱水一會兒就燒過來。”

再看就挖掉你眼睛喲!

華裳低着頭,溫柔道:“多謝您,不知道該如何稱呼?”

高個勇士粗聲粗氣道:“在下勒爾。”

他“嘭”的一聲将浴桶放下,轉身出門,不一會兒又送來了熱水和一套新衣服,衣服居然還是大周的款式。

他耐心問:“你還需要什麽?”

華裳低聲道:“已經足夠了。”

勒爾問:“需要找個女人來幫你沐浴嗎?”

華裳捂着臉,怯生生道:“不必了。”

他“哦”了一聲。

正在這時,彌真一頭撞了進來,歡天喜地道:“我回來了!”

看到帳篷裏還有另外一個人在,他的腳步一緩,狐疑的目光掃過兩人,臉上的笑容也收斂起來。

勒爾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華裳,最後望了一眼浴桶,仿佛明白了什麽。

他板着臉,咳嗽一聲,直言勸谏道:“您這樣不好吧?這位畢竟是首領的女人。”

他的神情和言語都極富內涵。

彌真臉皮薄,實在遭不住了。

他的臉紅的厲害,卻不知道要從哪裏開始解釋為好。

勒爾看向纖細挺拔如同漂亮小樹苗的華裳,放緩了語氣道:“我勸您及早收手,不要再強迫這位姑娘了。”

彌真瞪大了眼睛,只覺得他空長了個大個子,不長眼睛和腦子,從哪裏能看出是他強迫的她的啊!反過來,還差不多。

華裳捂着臉,輕聲道:“多謝這位勇士。”

勒爾點了點頭,“你既然會我們的話,顯然也是抱着跟首領長相厮守的心,那您別怕,我們首領雖然冷面無私,卻不是薄情之人。”

他看了一眼彌真,板着臉道:“首領自會為你做主的。”

華裳連連點頭。

勒爾該說的都已經說罷,見這位還不肯出營帳,也沒法子了。

他到底是突厥人,還是首領的親眷。

華裳輕咳一聲,搶過彌真手裏的盒子,小聲道:“多謝您送來的東西,請兩位出去吧。”

勒爾作了一個“請”的手勢,看着彌真。

彌真瞪大眼睛。

這才多久她就讓部落裏的勇士為她說話了?下迷魂計也沒有這麽快的吧!

彌真覺得自己就像是好不容易才給同伴搭好橋,同伴過了橋之後就把自己一腳揣進溝裏的倒黴蛋兒。

可是打又打不過她,他還想着她能看到突厥的好,留下來呢。

彌真垂着手,出了營帳。

勒爾也跟着出來。

在帳篷外,彌真忍不住轉過身,認真解釋:“我跟她,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

勒爾一臉冷淡,“請您對首領解釋。”

彌真氣得要死,這些人可真是石頭腦袋。

他背過身子,氣呼呼地走了。

勒爾則在門口守着,聽着門內傳來的水流,臉色忍不住紅了起來,只可惜他的膚色太深了,即便臉紅也看不出來。

他忍不住在腦中回想那個中原女子纖細挺拔的身體,那個女子比突厥女人瘦弱一些,個子卻很高,聲音也糯糯柔柔不像草原上的女子那般清亮,可是,身上總有一種讓人背脊泛涼、頭皮發麻的感覺。

勒爾不明白這種感覺是什麽,只能勉強按捺下看到她就想要逃跑的沖動。

若是他多想一些,便會知道,這種感覺就是動物遇上天敵的危機感。

等到帳篷內的水流聲停止,勒爾才停止了自己的妄想,他等了一會兒,努力讓自己粗糙的嗓子發出柔和的聲音:“請問,你收拾好了嗎?”

許久,屋內柔柔弱弱的聲音響起,“好、好了,麻煩您了。”

勒爾一邁進屋內就被帶着脂粉香氣的水汽噴了一臉,他整個人像是被這些香粉吹飛,身體四肢都軟綿起來。

他透過乳白色的水蒸氣,望着規規矩矩跪坐在地毯上,垂着頭用布巾絞着青絲的女子,水滴凝在她的劉海兒上,又搖搖晃晃地滴落,順着她的臉頰滑下。

她細長的雙手舉着白色的布巾,慢悠悠地擡起頭。

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汪了水,像是剛出生的小羊羔,濕漉漉的毛還黏在皮囊上。

勒爾大力扭開頭,喘着粗氣道:“我,我這就去倒水。”

他大力擡起浴捅,杠上肩頭,然而,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兒,他的下盤突然不穩,一個踉跄,灑出一些水來。

“抱歉,我等會兒就來收拾!”

說罷,他就擡着浴桶裏的水匆匆奔了出去。

華裳看着掀動的幕簾,勾了勾嘴角。

若是突厥的勇士都是這種軟腳蝦,那大周攻占這裏便是指日可待了。

她在腳步聲徹底消失後,舉起了梳妝盒裏的鏡子,她用藥水洗去了臉上的傷痕,又用粉蓋了一層,最後,用胭脂抹上一些淺淺的痕跡,像是掩蓋後的傷痕,也像是醉酒後的酡紅。

她想了想,又用極細的筆沾了沾胭脂,在右眼的正下方點了一顆痣,像是哭出的淚痕,平白多添了一份風流之态。

華裳又仔細端詳了一下自己,發現現在這張臉既不像華裳,又不像容拂曉,才呼出一口氣。

她不擅長化妝,這已經是她能力範圍內做的最好的了。

誰能想到啊,如今打仗的将軍還要必備化妝技能了。

她剛放下鏡子又發愁起自己的頭發。

她拽了兩下,卻怎麽也弄不出大周女子的發髻。

她想了想,幹脆編了一條大辮子,反正突厥女子也有不少人頂着類似的發飾,她這也不算突兀。只是大周富麗的衣衫配上一條簡單的辮子,頗有些頭輕腳重的感覺。

華裳嘆了口氣,若是軍師在這裏定然又要唠叨個不停了。

她在帳篷內找了找,勉強找到一條紗巾罩在了頭頂。

就在她弄好一切後,姍姍來遲的勒爾又在簾外詢問了一聲,得到允許後,才慢吞吞走了進來。

他肩膀上扛着一張卷起來的毯子,一進來就低頭做事,很快便為她換了一張地毯,将沾濕的地毯卷了卷,放在一旁。

他按着那卷毯子,遲疑地看了華裳一眼。

華裳立刻警覺。

她揚起臉,學着坊間那些女人的模樣,捏着紗巾,怯生生道:“勇士大人似乎面有憂色,有我幫得上忙的嗎?”

勒爾吓了一跳,他忙道:“別,千萬別叫我大人。”

華裳捏着紗巾遮住半張臉,只留下一雙眼睛,朝他盈盈一笑,柔聲道:“那……勒爾。”

他像是被威脅到的猛獸一般,一高蹿到了帳篷邊緣,死死盯着她。

華裳眨了眨眼睛,“對,對不起,是我有哪裏做錯了嗎?”

勒爾繃緊的肌肉慢慢松弛下來,“抱歉,是我自己的問題。”

她望着他,神情不解。

勒爾輕咳一聲,避開了她的視線。

他盯着帳篷角落,淡淡道:“你……我剛剛收到通知說有貴人會來,你別随意走動,沖撞了人就不好了。”

貴人?

能被他如此重視的只有部落首領,或者所有部落首領的那個頭兒了吧?

華裳眸中蕩開一層光,她笑道:“當然,我是不會給大家惹麻煩的。”

才怪。

不惹麻煩,她還來這裏做什麽?

“請問,首領什麽日子才能回來呢?”

勒爾搖了搖頭,“可汗信任首領,總是有任務給首領,首領常常出門,我們也不知道首領什麽時候會回來。”

他又安撫道:“你也別着急,若是首領回來,我會通知你的。”

華裳應了一聲,眼眸亮的很。

勒爾大力轉過身,出了帳篷。

華裳沒有管他,她跳起來,小幅度地蹦跶幾下,伸展一下身子,準備晚上去偷偷看一看,來的究竟是什麽貴人。

如果只是普通首領也就罷了,留着放長線釣大魚。

可若是她走了大運,撞上突厥的那位狼王可汗,那她要是不做些什麽,可真就對不起自己在邊關與他敵對這麽多年的歲月了。

華裳躍躍欲試,可是等她低頭一看自己富麗拖沓的衣服,瞬間就洩氣了。

這種衣服看上去好看,卻根本不适合做事情。

她想要弄一套突厥女人的衣服,尤其是騎在馬上的那種便與行動的衣服。

華裳掀開帳篷簾,探頭看了看,卻奇怪的發現帳篷外居然一個人也沒有。

她捏着紗巾邁出了帳篷,朝着帳篷最密集的地方走去。

然而,這裏的帳篷實在太過相似,她走了一會兒便發現自己似乎不小心迷了路。

華裳停下腳步,四處張望。

“咩——”一道又嗲又綿的聲音傳入耳中。

她循聲找去,卻發現一只窩在帳篷後的小羔羊。

那只像是一朵雲的羔羊無精打采地垂着頭,身下還有血跡。

華裳蹲下身子,仔細檢查了一下,發現它的腿受傷了。

可憐的小東西。

不過,她現在沒時間照顧它。

她剛想走,背後的方向卻傳來了腳步聲。

腳步聲很輕,似乎有武力在身,若不是她武功高強,可能很難能聽到這細微的聲響。

她敢肯定,來人的武力甚至高于那兩位突厥勇士。

這是誰?他要來做什麽?

華裳擔心自己暴露,更擔心自己大計未成。

她腦筋兒一轉,盯着面前受傷的小羊羔,心道,你我該說是有緣啊。

她摘下紗巾,綁在羊羔的腿上,止住它的血。

聽着腳步聲越來越近,她不慌不忙地俯下身,将這只沉甸甸的羊羔抱了起來。

她數着他的腳步,計算着他的距離。

在他靠近到快要對她出手的時候,迅速抱着羊羔起身,故作無意地轉身,與背後之人四目相對。

明亮的陽光順着白色的帳篷頂滑落,落進他的眼中。

似淺藍,似深綠。

似晴天,似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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