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王問之冷淡道:“看來你是頗為希望冠軍侯在陣中。”

他意味深長道:“你還真是癡心不改啊。”

阿史那葉嘉站起身,走向王問之。

他笑眯眯道:“你說什麽?”

王問之冷淡道:“你究竟是被吓破了膽,還是被冠軍侯征服了呢?”

他冷笑一聲,“你不若早早将我放了,并将突厥拱手獻上,念在你識時務的份兒上,我還可以向陛下請求,讓冠軍侯收你作妾。”

他話音一落,阿史那葉嘉立刻一腳踹出,正好踹在王問之的小腹上。

王問之痛苦地悶哼一聲,被葉嘉踹到了華裳腳邊。

華裳撫着胸口,整張臉煞白。

一貫眉眼含笑的葉嘉此時的臉上卻沒有了任何表情,像極了平日裏的羅護,卻比羅護更多了一絲狡猾與陰險。

“大膽!”葉嘉死死盯着王問之,“我要殺你,簡直易如反掌。”

王問之捂着被踹到的小腹,冷汗直流,卻咬牙朝他冷笑,“那就請殺之!”

葉嘉笑了,“你要死?我何必如此便宜你?”

他如狼的視線上上下下刮了王問之一遍,似乎在掂量他。

“畢竟,你身上的價值很大啊。”

王問之低聲笑了起來,笑聲一直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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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史那葉嘉神色一斂,羅護立刻走過來,将彎刀抵在王問之的肩膀上。

華裳露出痛苦的神情。

羅護看了她一眼。

王問之卻在此時伸手,握住了華裳的腳踝。

這家夥果然在這個時候也要拉她下水!

華裳眨了一下眼睛,楚楚可憐的視線路過羅護,投向葉嘉。

羅護的眉頭深深皺起。

王問之笑聲不停,他一手握着華裳腳踝,一手撩開遮擋在眼前的青絲,頗有一種落拓風流的狂士姿态。

華裳心中流過一絲暖流,她從他身上看到了魏玄和孟離經的影子。

羅護不耐地用刀身敲了一下他的肩膀,“你笑什麽!”

王問之撚了撚自己的青絲,翹起嘴角,“我在笑你們大汗,他的心思路人皆知,偏生自欺欺人。”

阿史那葉嘉臉上皮笑肉不笑。

阿史那羅護則小心翼翼看了葉嘉一眼。

葉嘉下颌緊繃,沉聲道:“好,很好,我就欣賞你這樣的聰明人,既然你千裏迢迢來此,那我們自然要好好招待你。”

葉嘉瞥了羅護一眼。

羅護接到他的眼神,刀鋒朝王問之逼近一步,在他白皙的脖頸上劃出一道紅痕。

王問之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華裳此時忍不住佩服起他來,她原以為他這樣出身世家又位高權重的人必定受不了敵人的威脅和艱苦的處境。

看來,人不能貌相,她也不應該對王問之一直抱着抵觸的心思。

華裳低垂下眉眼,不動聲色地挪了挪腳。

他仍舊不肯放手。

他拉着她到底要做什麽?

羅護覺察到華裳的不适,立刻呵斥:“松開手!”

王問之的視線掃過羅護與葉嘉二人,他淡淡道:“羅護,你在大周作客的時候,我可沒有拿刀威脅你,結果,你們突厥就是這樣來招呼我嗎?”

羅護恨聲道:“誰讓你惹怒了我們可汗,你若是老老實實的,我們自然也會待你如上賓。”

王問之莞爾,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哦,原來我惹怒了可汗,這麽說來,我的話果然說到了可汗的痛楚了吧?”

華裳觑着阿史那葉嘉,只見他兩頰抽動一下,怒極反笑,“羅護,咱們的太師大人看來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啊。”

王問之淺淺一笑,還擺了擺手,溫文爾雅道:“過譽了,過譽了。”

說的就好像他不是身處敵營淪為俘虜一般。

華裳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她想着辦法,慢慢蹲下身子。

不過,帳子內總共就這麽幾個人,她稍稍做些動作,衆人的目光便紛紛落在了她的身上。

羅護小聲警告:“喂!”

華裳蹲在地上,抱着膝蓋,看了他一眼。

他喉嚨一緊。

華裳捏着衣袖,小心翼翼地擦了擦王問之脖頸上的傷口。

王問之微微垂眸。

華裳不知道他究竟有沒有認出自己,要在羅護和葉嘉二人的視線下給王問之暗示,着實有些困難。

華裳低聲道:“你真的是太師?”

王問之睫毛輕顫,“這位娘子,我見過你?”

華裳搖頭,“你我并沒有見過,但我聽說過你……”

羅護收回刀,手搭在華裳手臂下,将她扶了起來。

他喉結動了動,啞聲道:“起來,你先出去吧。”

華裳避開羅護的視線,看向葉嘉。

葉嘉此時正饒有興致地看着他們三人,見她望來,他的神情更愉悅了。

葉嘉笑眯眯地拍了拍身邊的位置:“你來這裏坐如何?”

“畢竟你有孕在身。”

華裳只覺得王問之握着她腳踝的手掌一陣縮緊,下一刻,他的手松開了。

羅護嗓音發緊道:“不必了吧,別吓到她。”

葉嘉:“當然不僅是給她看的,還有她肚子裏的……”

王問之拍了拍衣袍,潇灑地站起身,他長身玉立,嘲諷道:“聽說突厥習俗不同于別處,難不成連可汗也要和旁人共享妻兒了嗎?”

王問之瞥了華裳一眼,淡淡道:“你既然來自大周,恐怕也接受不了這個吧?”

“強人所難,可汗做的一向好。”

華裳以袖掩面,奔出帳子。

羅護原本欲攔的手也垂了下來。

他耷拉着頭,盯着自己的靴子尖兒。

阿史那葉嘉眯起眼睛,慢條斯理道:“原本就聽說王太師是個傳奇人物,現在更是親眼見識了你是如何在我們三人中搬弄是非,挑撥離間。”

即便他話已經說得明白,羅護的心神仍舊挂在出去的華裳身上。

這麽晚,她還在營地裏亂走,他怕她會出什麽事情。

雖然,在軍營的時候,她已經證明了自己比他的武力值還要高。可兄長的到來,也帶來一些密探、親兵,那些人各個身手不凡,又常在黑暗中行走,處理肮髒事,他怕她不小心撞上。

羅護不由得心神俱亂。

王問之突然聽到阿史那葉嘉對羅護說了一句突厥話。

羅護聽到後,看了葉嘉一眼,也用突厥話回了一句。

葉嘉臉上含笑,眼中卻是不容錯認的堅決。

羅護激動地說了一句什麽。

葉嘉的神色明顯變了,他陰沉着一張臉盯着羅護。

羅護喃喃了一句突厥話,轉頭朝門外沖去。

王問之暗自猜測,這位阿史那羅護是不是跟他兄長之間有矛盾?若是能夠挑撥二人的關系就太好了。

唉,怎麽才能把這裏的訊息傳到邊城呢?

帳篷內,燭火搖曳。

阿史那葉嘉站起身,長長的影子在地上蔓延至王問之腳邊。

王問之眸色淡淡,神色平靜。

葉嘉站在他的面前,面無表情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許久,他才緩緩道:“你們大周有這樣一句話,識時務者為俊傑,太師是聰明人,非要與我作對嗎?”

王問之清清淡淡道:“大丈夫處世立身,當有所為,有所不為。”

他的話音剛落,葉嘉突然問:“你見了華裳。”

王問之回視,不言不語。

葉嘉沒有抓住他的尾巴,便讓人将他帶回去。

王問之跟着兩名勇士回到窄小帳篷的路上。

一個女人突然從兩個帳篷中間的小道中沖出,靈活地避開那兩個勇士,一下子撞進了他的懷裏。

她的身上帶着淡淡的香氣,那是屬于葉嘉帳篷裏的味道。

王問之扶住她的肩膀,卻察覺到她扒着自己的袖子像是往裏扔了什麽東西,沉甸甸地墜在他的袖子裏。

他心思一動,輕輕按了一下她的肩膀。

她擡頭看了他一眼,立刻一個扭身躲到他的背後,對着那條小道裏的人大喊:“你……別這樣,我是……我畢竟是首領的女人。”

她身旁的三個男人同時瞪大了眼睛。

兩個突厥勇士對視一眼,一個守着二人,一個朝那條小道走去。

沒多久,那個勇士又回來了。

勇士對着另一人點了點頭。

華裳捂着臉輕輕哭泣起來,“這……為什麽啊,為什麽我會遇到這些事情。”

她一邊哭着一邊扯住王問之的袖子,指尖在他的掌心輕輕劃過,她剛想要寫出自己的名字,手卻被他緊緊握住了。

華裳心裏焦急,暗道,她剛以為他是個好的,他便又開始在敵營裏調戲小姑娘了,他王問之是幾輩子沒見過女人怎麽了,居然在這個時候還要……

“發生什麽。”一個冷漠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

阿史那羅護緩緩走出,目光牢牢鎖住她,就像是盯着獵物的野狼。

華裳一驚,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哭嗝。

羅護慢慢走近,兩個突厥勇士都不敢阻攔。

他緩緩彎下腰,伸手去碰她的臉頰。

然而,突如其來的另一只手攔住了他的動作。

羅護緩緩轉頭。

王問之正義凜然。

“羅護首領,勉強女人總是不好的吧?”

羅護冷笑,“你怕是吃得苦太少了,現在還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詞,來人啊,好好賞他一頓鞭……”

他脖頸驟然一痛。

羅護瞪大眼睛,露出不敢置信地神情,緩緩轉過頭。

華裳一手抱住羅護的胳膊,一手親熱地環住他的脖頸,手指貼着他的肌膚。

在暗處,她戒指上的銀針已經刺入他肌膚一點了。

羅護呼吸加重,他咬着牙,“你……你為了他,該死的,你竟然為了他!”

他目呲欲裂,神情恐怖。

華裳淡淡道:“你該知道的,我誰也不為,我為的是……”

她貼着他的耳朵,“我的國,我的家。”

羅護目光深沉,眼眸中仍舊是壓抑不住的怒火。

“放了他。”

“絕無可能。”

華裳低下頭,“那至少也別用刑,你難道忘了我們營中諸人生病的時候,正是他的到來才使得我們的待遇稍稍好轉,不至于等死嗎?”

羅護凝神盯着她,仿佛根本不在意她說了什麽。

華裳說了好久,也沒見他點一下頭。

她也厭煩了,心道,幹脆弄死他算了,她搶了王問之就跑,憑着她的本事也能逃出去,只是那樣做的話,無法給突厥重創,倒是可惜了她這次的機會。

羅護伸出手,扶住她的臉,啞聲問她:“我問你,你是不是對他……”

華裳:“你都在胡思亂想什麽!”

羅護見她神情不似作僞,終于呼出一口氣,揮揮手,讓兩個勇士帶着王問之先行離開。

王問之施施然離開,沒有跟華裳說一句話。

兩人擦肩而過的時候,王問之唇角一勾,露出一個老狐貍似的的笑容,這個笑容華裳就是死也記得。

她微微點頭。

羅護重新将她帶到營帳,好像忘記了她謀殺他的事情。

在路上,他問她發生了什麽。

方才阿史那彌真正與她商量事情,她勸他歸順大周,他則顧左右而言他,既然已經被看見,幹脆下一計狠藥。

華裳直接說:“還不是你那位同父異母的弟弟。”

羅護目露沉思之色,“他居然連這個都對你說了?”

華裳冷笑,“你們一家是不是斷袖成瘾啊,怎麽一個兩個都是這副德行?”

羅護的神色一瞬間恐怖起來,轉瞬,就被他壓抑住了,他面無表情地點了一下頭。

華裳想要趁熱打鐵,卻見他伸出手抹了一下剛剛刺破的地方。

他的指尖上沾着一枚血珠,他冷冷地瞟了她一眼,當着她的面兒,舌頭一卷,将那枚血珠卷進了嘴中。

血氣,陽氣,男兒氣。

夜色,眸色,兒郎色。

華裳摸了摸手指上的戒指。

他停在帳篷前,不肯進。

“怎麽了?”她小聲問他。

羅護吐出一口氣,低聲道:“兄長他……你無需理會,他若是做的過分了,你也要拒絕。”

他慢慢轉過頭,眼眸被夜色渲染,“我護着你。”

華裳嘆了口氣,像是好兄弟一般敲了一下他的肩膀,“哎,你擔心過頭了。”

他轉過臉,“希望是我擔心過頭了吧。”

“不過,你的兄長……”她挑眉冷笑,“若是跟你搶女人,難道你還能搶的過他嗎?”

“所以,我有你了。”

華裳恍惚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是——我既然有你了,就不必和兄長搶女人了。

華裳放低聲音,狀似自言自語道:“你兄長可比你聰明多了,我若是女子定然要選他的。”

他的下巴顫了一下,吼道:“你這輩子是沒有可能了!”

他突然将她打橫抱起,像是一股小旋風般沖進了帳子裏,直奔屏風後的床褥。

他把她壓在鮮紅的褥子上,她如同在鮮血中沐浴的美人,寒光凜凜,逼着人頭皮發麻。

他剛準備低下頭,外面傳來一聲輕咳。

羅護當作沒聽到。

他兄長卻道:“羅護,出來!”

羅護煩躁地小聲咆哮:“你別再管我了!”

他的兄長仍舊在屏風外站着,長長的影子映在屏風上,如同上面被劈裂的傷痕。

他可沒那麽大度,讓兄長聽牆角。

羅護翻身躍起,一頭拱到屏風外,怒道:“您有完沒完,孩子是你的,是你的好了吧!我只要她!”

華裳迅速貼到屏風上,屏息聽着。

葉嘉也實在被他的某些動作搞的惱火,“你是個傻子嗎?沒有覺察到有人在挑撥你我關系嗎?”

他拉長了聲音,“阿史那羅護,你需要冷靜冷靜了,你自己好好反省,你看你在王問之面前都說了什麽!”

羅護理虧,聲音有些小:“他聽不懂突厥語。”

葉嘉聲音發冷,“他說自己聽不懂了嗎?再說了,他說自己聽不懂,你就信了嗎?羅護,你何時變得如此幼稚?”

葉嘉轉向屏風的方向,“就像我之前在外面警告你的那樣,若你分不清輕重,被她影響太深,我倒是可以勉為其難,替你解決了她。”

“兄長!”羅護驚恐的聲音幾乎破了音。

華裳心道,羅護是個傻的,他此番心急不就正應證了葉嘉的猜測?他怕是嫌她死的不夠快啊。

腳步聲響起,葉嘉似要朝屏風內走來。

華裳想要先下手,便悄無聲息地靠在屏風上移動到拐角的位置,從懷裏摸出魏玄送給她的暗器。

他若是進來,就先弄死他!

羅護似是阻攔不利,只得吼道:“若今日是華裳在屏風後,您還會這樣做嗎?”

哎?

華裳瞪大了眼睛。

這裏怎麽又有她的事兒?

葉嘉咬牙笑了起來,“你當真信了王狐貍的鬼話?”

羅護沉聲道:“沒有,我只信我親眼所見。”

“若是兄長真對她毫無想法,為何将從她那裏繳獲的戰利品一直揣在心口,坐卧不離身?”

華裳被羅護突然放的這個大雷炸的懵逼了。

許久,葉嘉陰測測的笑聲響了起來。

“好,好啊!羅護,你真不愧是我弟弟,好樣的!”

他一甩袖子,轉身就走。

腳步聲漸漸遠去。

華裳将暗器收起,從屏風後步出,見羅護望着地面發呆。

“你……”

他恍然擡頭,眼中盡是迷茫。

華裳笑了一下。

他精神一震,連忙道:“今晚有篝火,我去一下,你先睡吧。”

說罷,他也匆匆離開。

華裳盯着他的背影,暗想,可惜她手裏沒有什麽毒藥,若是直接撂翻這兩兄弟,突厥定然要大亂一番,四分五裂。

不知道王問之手裏有沒有藥,等到他們酒酣之時,她倒是可以趁機在營地內行走,好生問一問。

華裳掰着指頭,學着孟離經教給他的方式想了想。

弄死葉嘉和羅護就夠了嗎?還有更好的計策嗎?

作者有話要說: 華裳、王問之:大家好,我們是挑撥離間二人組。

阿史那家三兄弟:我們可真是倒了血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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