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咖啡店裏的燈光偏暗, 背景的音樂聲不大, 遮蓋不住客人稍稍拔高的說話聲。
沈蘇把那杯雪頂咖啡端到客人桌上。
女客大概二十幾歲，穿着鮮豔的黃色連衣裙，妝容完整，看得出是精心打扮過的。可惜約會的氣氛不好, 她眼裏閃着火光，臉頰漲紅，咬牙切齒地罵着對面的男人。
“……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 你有沒有把我的話放在心上？有女朋友了還聊騷, 瞧把你能的！”
“你輕點聲！”
“你有臉做出來的事情沒臉給別人聽聽？”
沈蘇轉身回櫃臺，被旁邊桌，帶着耳機的小姑娘叫住。她用懇求的目光，指指面前的電腦屏幕說：“麻煩你，讓他們吵架的輕點行嗎, 還有兩小時趕不完報告我就可以去死了。”
“嗯, 好啊。”沈蘇點點頭，沒當成是什麽大事。
走回去，語氣溫和地提醒說：“不好意思，你們可以稍微小聲點說話嘛。”
“……”
穿黃裙子的女客人頓時朝天翻個白眼。
對面的男生明顯覺得難堪了，壓低聲音怒道：“你可真夠丢臉的。”
沈蘇看他們又要大吵起來的樣子, 提醒完趕緊撤了。
女客人才注意到桌上的放着的雪頂咖啡，盯着看幾秒，大聲說：“服務員！”
她把沈蘇叫了回來。
“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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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嫌棄地指着冒水珠的玻璃杯，說：“我不要冰的。”
“可……”沈蘇為難地看着那杯雪頂咖啡, “雪頂咖啡只能做成冰的啊。”
女客人盯着她的臉，一字一字地說：“我從來不喝冰的，為什麽就不能給我去冰？”
沒人告訴過沈蘇為什麽不能去冰。
她想了想，回答說：“因為不加冰塊，頂上的冰淇淋很快就會沉下去。”
女客人再次白她一眼，語氣不善：“別人拍照片的咖啡根本就不是這種，她們喝的都是熱的。”
哪裏會有熱的雪頂咖啡？
沈蘇皺着眉思考幾秒，忽然恍然大悟，告訴她說：“那您應該是點錯了，熱的咖啡上面加的不是冰淇淋，是奶油。不是雪頂咖啡。”
店裏的菜單是圖片加中英文的雙語，中文和下面的英文間距小，字體也一樣大。
很多人點單就習慣性地只看圖片。
“那你給我去換過來。”
“……”
自己點錯的單，已經上桌了還能退嗎？
按沈蘇的常識看來是不可以的，所以為難地說：“要不您重新點一杯？”
女客人怒氣沖沖：“你叫我重新點？我碰都沒碰過！”
“可是都上桌……”
“行了，”對面的男人打斷她，語氣鄙夷，“不就是一杯咖啡的事情，也就你這種丢臉的女人，還會跟人家服務員吵起來。”
“你早想分手……”
沈蘇見他們又揚聲吵起來，頓覺頭疼。心想，她可以撤了吧。
反正也管不了。
轉身剛走兩步，又被叫住。女客人沉着臉，目光沒有看向她，頤指氣使地說：“給我把這個拿走，我不要了。喂狗去吧。”
“……”
沈蘇站定着，當然不可能真的端起咖啡去喂狗。想起許昀載關照過，遇到難纏的客人就叫店長來處理。
“您等等，我去把店長叫過來吧。”
“……”
她說完，女客人一點消氣的神情都沒有，反而眯起眼來。在沈蘇轉身的那刻，她用力地把那杯雪頂咖啡從桌沿推出去，砸到沈蘇身上，碎在地上。
一字一句：“跟你說，把它給我拿走！”
“砰”的清脆聲，玻璃杯落地碎成幾塊。
店裏大半的人都看過來。
沈蘇還沒反應過來。
褲子上沾到的冰咖啡順着褲管往下滑，悄悄地沒入布料，帶來冰涼涼的感覺。
她擡眼，就看見陸謙已經過來。他臉色鐵青，眉眼戾氣浮上來，拿起男客人面前的白開水，就要往那女客人的頭上倒。
沈蘇驚得回神，猛地拉住他的手說：“別！”
“你想幹嘛！”女客人見狀有點慌地往裏躲了躲，底氣不足。
店長一看不妙，趕緊大步跑過來問說：“發生什麽事情了？”
沈蘇三言兩語地解釋說：“這位客人點錯單了，我說不能退，她就把咖啡扔地上了。對不起，我去把這裏收拾掉。”
店長尋思着怎麽處理，點點頭：“好。”
“扔地上？”陸謙拉住她，冷笑說，“她根本就是朝着你扔的，還能這麽算了？憑什麽你說對不起。”
“……”
對面的男人覺得實在丢臉，板着面孔，一言不發地起身走了。
“你他媽……”
女客人頓時氣急，沖着男人的背影又罵起來。
引得店裏所有客人都朝着這裏看。
店長一時也不知該怎麽勸，就想等等看她會不會自己走掉。
沈蘇拉着他，小聲又無奈地說：“不然怎麽樣，你要我給她寫檢讨嗎？”
陸謙不跟她争，手裏握着的玻璃杯根本沒松開過。手腕微擡，就想把水潑回去。
要把那女人臉上的濃妝全潑化才能勉強平息他的火氣。
幸好他眉頭揚起來，沈蘇就知道他想幹什麽。忙一把攔下，拿眼神瞪着他。
意思是：別害我丢工作。
老板才是最不想要鬧起來的人，見場面實在尴尬，也不便多說什麽，含糊着打圓場道：“不好意思，我們送您盤小蛋糕，杯子也不用賠了。消消氣啊。”
然後對沈蘇說：“快要下班了吧？今天就早點回去吧，辛苦了。地不用你來收拾。”
沈蘇是早七晚五的班，的确快到時間了。
她看眼時間，點頭道好。
店長轉身去端蛋糕。
不知是男伴走了之後冷靜下來，還是看見有人幫沈蘇出頭心虛了。女客人坐着，神情好像柔順許多，拿出手機，低頭玩起來。
當做沒事發生。
店裏的客人見沒戲看，紛紛移開目光。
沈蘇忙安撫着忿忿不平的陸謙：“你坐在那兒等我會兒，行嗎？”
“好。”
沈蘇捏下他的手，囑咐說：“你別鬧事情。”
她看着陸謙回座位，才放心去更衣室裏換下工作服。順便徒勞地拿餐巾紙，擦兩下沾到咖啡的褲子。
兩分鐘後，沈蘇走回店裏，跟還沒下班的兩人打個招呼。
他們都安慰說：“那種傻逼總得要碰到幾個，沒關系的。”
“辛苦了。”
……
沈蘇坐到陸謙面前。
他擡眼，憂心忡忡地說：“沈蘇，你非要打工嗎？一個月能掙多少錢。”
沈蘇嗯了聲，說：“不是多少錢的問題。”
“要以後還遇上那種傻逼怎麽辦？”
“不會的，呃……”之前還覺得大家都是文明人，不會有奇葩事的沈蘇，帶點不确定地停頓下，笑道，“直接叫店長來就行，我下次知道要怎麽處理。”
陸謙看她還笑得出，又心疼又好笑：“你怎麽脾氣那麽好，都不生氣啊？”
生氣是談不上，但第一天兼職就被人潑咖啡，不委屈是假的。
沈蘇看他一眼，唇邊的笑忽然收起來。
垂下眼不語。
見她突然那麽消沉，陸謙心慌起來，暗罵自己：嘴巴就不能說點好話麽。
他不擅長安慰人，絞盡腦汁，探問說：“晚上去哪兒，吃頓大餐好不好啊？”
“不吃，沒胃口。”
“那……去哪兒玩玩？”
“不想去。”
陸謙看出來點什麽，無奈地笑着，語氣溫柔：“那告訴我，應該怎麽哄好你啊？”
沈蘇揚唇：“除非你答應我件事。”
“你說，一百件事我都答應！”應得幹脆，義無反顧的。
“以後我上班的時候，你不許再來了。”
他直接把剛才一百件事都答應的話吃進肚子，半點猶豫都沒有地說：“不行。”
“……”
陸謙看着沈蘇的滿臉無奈，眼珠微轉，忙指着玻璃外轉移話題說：“你看，那邊坐在樹底下看報紙的大叔，天都快黑了還帶墨鏡，好不好玩？”
沈蘇随意地望去，頓時愣住。
旋即湊近玻璃看去。
那個大叔手裏拿着報紙，臉上帶着副墨鏡，穿着樸素不起眼到極點的灰色長衣長褲。他坐在隐蔽的樹下，是正對咖啡館的位置。
夕陽的餘輝落在樹上，鍍層淡淡的橘色。
人來人往的地方也漸漸空蕩，很快就不怎麽隐秘了。
被陸謙指出來，沈蘇立刻就認出來那是誰。
“……”
她怔愣之後，頓時不想說話。
陸謙也沒發覺她神情不對，猶笑着說：“我其實看他好久了。除了下午大太陽的時候去買了瓶飲料，他一直都坐在那個位置上，動都不動，像不像是大有來歷的江湖中人。”
“……”沈蘇沉默着。
陸謙反應過來，奇怪地說：“怎麽不說話了？”
沈蘇深深地吸口氣，皺着臉說：“那大有來歷的江湖中人，是我爸。”
“……”
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