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默認分章[12] (6)

“這海邊冷得緊,姑娘仔細着別着涼了。”

“好。”

香姑把沈祝恭放下,自己則去幫忙收拾東西。這礁石很大,又很平整,倒也不用擔心沈祝恭有什麽危險。

在胎教都是各種秘籍和打鬥的風雲大陸,嬰兒們普遍成長很快,一般六七個月的嬰兒已經能夠走路了。沈祝恭三四個月大,比一般嬰兒要機靈些,已經能靈活地爬來爬去了。

“祝恭也是第一次看見海吧,漂亮吧?”許香薷偏頭看了眼爬到自己身邊的沈祝恭,手指輕輕捏了下她的小臉,惹得她又是一陣咯咯笑。

許香薷來到這個世界之前,是生活在內陸的南方,一直都沒機會看見海,也沒見過雪。

她當初選擇常玉山,就是因為那裏氣候宜人,冬天卻也會下很大的雪。猶記得她第一次見到雪的時候,硬是拉着荊芥在雪地裏玩了整整半天才罷休,直凍得兩人手腳僵硬了,才不情不願地回到屋子裏去取暖。

雪見過了,海也終于見着了。

許香薷吃着香姑親手做的點心,喝着荊芥親手釀的葡萄汁,躺在巨大礁石上,望着纖塵不染的天空。

仿佛回到了現代,跟好友一起爬上露營的時候。

“人生如此自可樂也!”許香薷大笑一聲,又狠狠喝上一口葡萄汁。

香姑拿手帕給她擦掉滴在裙子上的葡萄汁,央道:“姑娘,慢點喝,這葡萄水也是會醉人的。”

“不妨事。”許香薷擺擺手,一個旋身飛下礁石,又借力跳上樹梢,摘下一根樹枝跳下來。

那樹枝有半壁長,頂上還結着一個不知名的紅色果實。

雙手伸展,脖子微揚,腳尖在沙灘上劃出一個優雅的弧度。樹枝淩空一指,許香薷半眯着眼睛,捏着樹枝舞起劍來。

玉~腿橫掃,激起紅塵千陣;

秀眉輕挑,勾起俗世紛擾;

長袖揮舞,繞出青絲幻滅;

腰~肢扭轉,惑亂半壁江山。

許香薷的長發在舞劍的過程裏飄揚着,她嘴角始終勾着一抹自信妥帖的笑意。

她将內力灌注在樹枝上,橫切斜刺間,頭頂便有樹葉簌簌落下。在她身遭飛旋飄動,仿若精靈。

以樹枝為劍,她這一舞,既帶着女子的婉轉妩媚,又帶着武者的剛烈果斷。

一劍舞罷,許香薷面對着大海負手而立,揚起的沙塵落地,一陣風吹過,仿佛剛剛的絕美舞姿只是一場幻覺而已。

許香薷閉眼,再睜開時,原本的淩冽英氣都化作虛無,藏于她那雙秋水剪瞳之中,再不見半分蹤跡。

“姑娘長大了。”香姑也不得不由衷感嘆,“我從未見過如姑娘這般絕美的身姿。”

“香姑,你也沒見過幾個女子吧。”許香薷也不腼腆,聞言回頭笑道。

啪!啪!啪!

近處傳來緩慢而規律的掌聲,只見林中飛出一玄衣男子,落在礁石上:“多年不見,小丫頭似乎愈發惑人了。”

見到來人的一剎那,許香薷心中一個大大的“卧~槽”滑過,她壓下心中驚疑,強迫自己冷靜道:“不知月神教的教主大人,不去參加決選大會,跑到這個小地方來作甚?”

驚槐眼中滑過一絲趣味:“你可還記得,當年本座的邀約?”

多年不見,他也開始自稱本座了。

許香薷在風雲大陸整整二十二年的,只有一個人讓她有壓迫感和危機感,就是面前這個人。七年不見,他似乎更加難以捉摸了,想必這七年裏,他的功力又增長了不少。

玩網游的基本都不怕野怪,就算是越級挑戰boss也不覺得有壓力,最怕的是點開boss的資料,所有的欄目都顯示着問號,因為這意味着這個boss是你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打得過的。

驚槐就是許香薷的問號boss。

“你似乎很怕本座?”驚槐順手拿起地上的葡萄汁喝了一口,回味了一下才道,“味道不錯。”

“月神教的教主大人,放眼整個天下,怕是沒有幾人不怕的吧?”許香薷知道跑肯定是跑不掉了,香姑和沈祝恭還在這裏呢,只能慢慢從他口中套話,想要知道他來的意圖。

當年她僥幸逃脫,這個教主顯然還記得那事,就是不知道他是不是個記仇的主了。

“哦,是嗎?”驚槐食指一挑,沈祝恭就連人帶襁褓一起被挑在半空,“她就不怕本座呢。”

沈祝恭不知何時到了驚槐身邊,尤其是她還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抱着驚槐的手指咯咯笑,還伸出手要他抱。

“祝恭!”香姑一急,就要上前去搶沈祝恭。她雖然聽見了許香薷說出他的身份,到底是沒有親眼見識過的。而且沈祝恭被他制住,她也顧不得想許多。

香姑這一撲,就見驚槐伸出另一只手,往香姑的方向擊去。

“小心!”要是這一擊中了,怕是香姑小命難保。許香薷吓得肝膽俱裂,捏起樹枝就飛身過去,拼了全力要接住那一招。

啪!

噗通!

樹枝狠狠抽打在驚槐的手指上,樹枝頂上的紅色果實受力落地,又咕嚕嚕滾下礁石,落入海中。

樹枝打上驚槐手指的那一刻,許香薷心頭就“咯噔”一聲,接着就是一大~片的“完了完了完了”在腦海中刷屏。

驚槐根本沒有攻擊香姑的意思,他的手上沒有內力,也沒有掌風。

驚槐潔白纖細的手背上,冒出一條樹枝抽打過的痕跡,并且立竿見影地紅腫了起來。

驚槐似笑非笑地看向許香薷:“小丫頭,你似乎對本座很有敵意。”

許香薷驚出一頭冷汗,企圖緩解氣氛:“誤會,都是誤會。”

香姑也被這場面吓呆了,她才反應過來面前這男子,可是江湖上傳聞許久的魔教首領。

玄陰閣的那些冷血殺手,在他面前就跟小孩子過家家一樣的。

香姑急忙把許香薷擋在自己身後,二話不說就朝驚槐跪下:“姑娘是救我心切,教主大人若要出氣,盡管朝我來,不關姑娘的事。”頓了頓,又道,“稚子無辜,請教主手下留情!”

“你這仆從,倒是忠心。”驚槐食指一松,沈祝恭就從半空中掉了下來。

許香薷眼疾手快接住,順道把香姑也拉了起來:“驚槐你到底想做什麽?”

反正跑也跑不掉,對他低聲下氣他倒還侮辱起人來了,許香薷脾氣上來,也不想再憋屈了。

“這才是本座認識的那個膽大包天的小丫頭嘛。”驚槐道,“本座說了,請你去教中做客。”

許香薷:“我若拒絕呢?”

驚槐将手提起,做出要打響指的手勢。

許香薷想起當年,驚槐也是要打響指,當時他可是要李順笙的命。當即心中一凜,暗道不好,腦海中飛速滑過幾個逃跑方案。

最後還是無奈地發現:在絕對實力面前,所有的心機和算計都是玩笑。

咔。

一聲響指終究還是打了出來,許香薷吓得小心肝一顫,不由自主往後退了一步,就撞到後方不知何時出現的物體。

“許姑娘,請吧。”後面站着一個人,穿着一身寶藍色衣裳,腳踩銀絲蟒紋靴,手中白玉骨扇打開,翩翩公子模樣地朝許香薷做出邀請的姿勢。

“這人看着好生眼熟。”許香薷凝眉想了想,恍然,“你是李順笙!”

“正是在下,難為許姑娘這麽多年還記得。”李順笙抖了抖衣襟,誠懇問道,“許姑娘可否把踩着在下的腳挪開?”

低頭一看,她的腳後跟正踩在他的靴上,許香薷往前走了兩步,才道:“抱歉。”

“無妨無妨。”李順笙笑眯眯地瞧着許香薷,語氣很是客氣,“不知許姑娘可願去教中做客?”

七年不見,許香薷發現之前她有自信能打過的李順笙,貌似也看不透了。

這個世界可真是玄幻,她之前還老覺得自己算是個幸運兒了,功力沒刻意修煉也算是一流高手,現在看來,她還是天真了。

前有驚槐,後有李順笙,中間還有武力值低下的香姑和戰負渣的沈祝恭,饒是許香薷是超級大高手,也是沒辦法安然逃脫的。

她只能妥協:“跟你們走之前,我想知道為什麽非要抓我走?”

驚槐詫異:“囚奴沒告訴你嗎?”

許香薷苦笑:“都在找他,我也想問問他到底是什麽人,可惜他已經去世十五年了,骨頭都快化了吧。”

“什麽?!”驚槐手突然抖動了一下,又立馬恢複鎮定,淩冽的目光射向許香薷,“你可知道騙我的後果?”

“騙你有什麽好處嗎?”許香薷幹脆又坐了下去,吃口點心喝點葡萄汁,“老頭子他啊,給我留下了一堆的東西,可現在要靈谷外一群人守着,我也沒辦法去拿。聽說都是你們月神教的,你要是想要那些東西,我帶你去拿便是。”

李順笙搖頭道:“看來他确實什麽也沒告訴你,你是天生的煉魂體。”

“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煉魂體什麽鬼?怎麽聽起來這麽玄幻呢?

“你聽說過催眠嗎?”李順笙拿起骨扇刷刷扇起來,“這是來自遠海外大陸的一項秘術,非煉魂體難以修習,修煉此秘術能夠探知人內心深處的秘密。除此之外,煉魂體對這項秘術也能完美抵抗,絲毫不受催眠影響。”

“所以,你們是想探聽誰的秘密?”許香薷搖頭,“那你們可就要失望了,老頭子沒教過我什麽催眠秘術。”在現代倒是常常聽說,那不是心理醫生必備技能嘛,沒聽說過還看體質的。

“教中有此秘術,不過不能帶出來,所以只能麻煩你走一趟了。”李順笙還是一副彬彬有禮的模樣,“月神教內教衆都很友善,并不如外界傳聞那般。”

驚槐不動聲色地瞥了李順笙一眼,抛出利誘條件:“事成之後,要靈谷外的人我會全部撤走,谷內的東西也都送你,如何?”

反正這不答應也是不行的,許香薷稍稍計算了其中的利害關系,一口點心下肚,果斷點頭:“成交!”

不就是學個催眠術去催眠個人嘛,還真能要命不成?

就當是魔教随心游好了,好多人就算想去還去不了呢。

香姑很是擔憂:“姑娘,這……”

許香薷堵住她要說的話:“香姑,兩個孩子就麻煩你好好照顧,我過段時間就回來了。”

沒想到她話剛一說出口,懷中的沈祝恭就跟被打了似的哇哇大哭起來,怎麽哄都哄不好。香姑想抱過去,沈祝恭死死扯住許香薷的頭發不放手。

香姑一臉愁容:“這孩子敏感,怕是聽出了你話中的意思,可……”

驚槐道:“帶走。”

李順笙順口道:“反正我們教主也很喜歡孩子,帶上不妨事。”

驚槐又冷飕飕瞥了他一眼。

沈祝恭哭得許香薷心疼,沒辦法也只能帶着一起走。幾人正準備離開的時候,遠處又飛掠來一人,口中直呼:“前輩!前輩!”

待那人到了近處,才看清楚是謝如玉。她穿着的一身白裙子已經變得灰撲撲的,發髫也散開了不少,整個看上去像個落魄少女。

“前輩,要出大事了!決選大會……”謝如玉狠狠喘着氣,她左手捂着右手臂,指尖有黑血溢了出來。

話沒說完,她就兩眼一番暈了過去。

許香薷本想過去接住謝如玉軟倒的身體,後頭的李順笙長跨一步,将她打橫抱起。

“事不宜遲,我們走吧。”

許香薷急道:“她中了毒,我要給她看看。”

李順笙伸出兩指在謝如玉手腕上探了探,看了下她泛黑的臉,道:“死不了,把她帶回教中醫治也不遲。”

遠處有人聲傳來,聽聲音其中還有高手,驚槐又是一個響指。

周遭突然出現了一群黑衣人,簡直是悄無聲息,黑衣人後面是一頂巨大的黑轎,只在轎頂挂了一盞類似燈籠的東西。

驚槐攔腰撈起許香薷,李順笙抱着謝如玉,兩人腳尖一點,身影轉瞬消失。

一陣風吹來,飛沙揚起。

香姑被沙迷了眼,等她再次睜眼時,眼前已經空無一人。

遠處的人也趕到了,走在最前面的是荊芥,後頭跟着其他幾個掌門。

莫燕飛在礁石上轉了幾圈,而後搖頭:“已經走了。”

“魔頭來的快,走得也快,不知有何意圖。”孽海派的掌門看向莫燕飛,“莫掌門,此事是否要告知霍掌門?”

“霍掌門正閉關煉藥,不必打擾,既然魔頭已走,諸位也不必驚慌。”莫燕飛手一揮,“決選大賽照常進行便是。”

孽海派掌門還待再說:“可那些遇襲的弟子……”

“這筆賬遲早要找他們清算,現下還是大賽要緊,我們回吧。”

荊芥走到香姑跟前,急問:“香薷呢?她在哪兒?”

“她……”香姑猶豫着看着在場的人,想了想還是如實說道,“她和祝恭都被魔頭抓走,還有謝姑娘也……”

“香薷!”

荊芥一急,提劍就要去追。

橫空掃來一柄拂塵,卻是個黃袍僧人擋住他的去路:“荊芥施主,我倆還有一戰未打,你這是急着去哪兒?”

荊芥手握成拳,牙齒咬得咯咯作響,聲音低沉:“讓開。”

“施主戾氣太重,還是讓老衲來度化度化吧!”僧人雙目暴睜,黃袍無風鼓起,手中拂塵直取荊芥面門。

“你!找!死!”荊芥被擋下,頓時又急又怒,心中憋着暴戾無處釋放,便也提劍應戰。

香姑跟着許香薷身邊耳濡目染之下,當然也知道不少高手的信息。

荊芥和僧人對招之時,她看見了那僧人手肘處露出一塊蛇形圖案,當即大驚:“公子快走,他是六殺僧人!”

六殺僧人,殺惡欲者,殺叛逃者,殺亵神者,殺狂妄者,殺負情者,殺無綱常者。

傳聞六殺僧人自有名氣以來,所定審判之人,無人生還。

他的武功,在許香薷的《江湖錄》上也只有四個字:深不可測。

然而荊芥正怒從心起,根本聽不見香姑的話。

***

黑轎中空間很大,還放有一個方桌,桌上擺了茶具,清茶入杯,半點漣漪都沒起。

可見外頭擡轎之人功力之高。

驚槐給許香薷倒了一杯,她沒接。他手中捏着小小的茶杯,忽然笑起來:“六殺僧人,怕是到了。”

聽到六殺僧人的名字,許香薷猛地擡頭看向驚槐:“你說誰?”

“荊芥威脅過莫燕飛吧?飛羽派的那位聽說正在閉關,便請了至交好友六殺僧人前去助陣。”驚槐若有所指地看向許香薷,“不知你教的那小子,能撐住幾招呢?”

“不可能。”許香薷篤定,“六殺僧人從不胡亂殺人。”

驚槐道:“六殺之外的人他不管,可那小子似乎犯了戒。”

“什麽?”

“六殺僧人,殺無綱常者。”

☆、29|二十九

六殺僧人,殺無綱常者。

許香薷腦海中回蕩着這句話,可是她怎麽也想不通,荊芥怎麽會是無綱常者?

這幾年來,荊芥除了之前那半年出去過之外,他們倆分別的時間從來沒超過兩天。

荊芥很黏人,并且有着奇怪的獨占欲,許香薷跟別人多說上幾句話,他都會不高興半天。這一現象随着許香薷的糾正和他本身的成長而消減不少,在許香薷心目中,荊芥已經算得上是實打實的好孩子了。

許香薷前世閱讀涉獵很廣,天文地理都看過不少,過目不忘的結果就是即便穿越後她什麽都沒帶,光憑一顆腦袋也足以活得很好。

荊芥比許香薷聰明,這一點她從不否認。他完美繼承了許香薷的知識,并且創造條件加以運用,使得他們的生活更加輕松惬意。

聰明的人不可能會做明顯的糊塗事,許香薷一直都這麽認為。

而且無論怎麽看,都是一個心思單純的孩子。

驚槐料到許香薷不信,趁着回教還有一些時間,他幹脆做起了解說員:“你可知道玄陰閣的少主,他前段時間親自接了一筆單,卻受了重傷。”

“丘瑜受傷了?”

這幾年間,許香薷把知道的殘局都給了丘瑜,兩人也漸漸成了好友。再加上荊芥在棋道上頗有見解,跟丘瑜也很有默契,幾人的關系一直不錯。

“你想必已經猜到了,能說服丘瑜親自出馬的人,除了你身邊那個小子,怕是再無第二人了。”驚槐見許香薷皺眉,勾唇笑道,“你猜猜,他讓丘瑜做的事是什麽?”

既然說到荊芥是無綱常者,必定是跟綱常有關的事情。荊芥向來不會瞞着她,這件事她到現在才從驚槐的口中得知,想必也不是件小事。

稍一分析,許香薷就猛地擡頭:“他是要殺那武官!”

驚槐贊嘆:“果然聰明。”

是了,原文的荊芥學成之後,第一個殺的是驚槐,而後便是他的家人。

那時候他也是從沒跟那武官有任何往來,出了教第一件事仍舊是殺了那家人,就此打開了他滅人滿門的殘暴人生。

荊芥不是越武官的兒子,他們也是最近才知曉的,因此他恨那武官的抛棄也是合理。只是原文中他是因為生活悲慘而導致性格扭曲,現在的荊芥被許香薷寵得跟個寶貝一樣,又怎會心生惡念呢?

許香薷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錯誤,難道她這幾年的努力感化與糾正,都不能改變荊芥最終黑化的命運嗎?

不,不是這樣的,荊芥是個好孩子,這一點許香薷萬分确信。

沒有人會覺得自己帶大的娃是壞人,除非那人本身就是後媽。

“看來你不知道的還挺多,真不知道你‘千裏香知天下事’的名頭是怎麽打出去的。”李順笙也忍不住開口道,“要靈谷的手下們遇見了不下十起暗殺,常玉山下的動亂怕也不會少吧?”

千裏香是許香薷在風雲大陸上的筆名,因為她寫出的小說大多都含有江湖時事,并且很多經驗都一針見血,因此被冠以“千裏香知天下事”的名頭。

許香薷凝眉:“你這話什麽意思?”

李順笙打開骨扇,慢悠悠地說:“山不自來,我便就山。你們不曾去找那武官的麻煩,可那武官卻并不打算放過你們,這些年來,他可從沒放棄暗殺你們的念頭。“

許香薷打了個寒顫,那越武官是有多變态,才會一直不放棄地追殺孩子?

“你說丘瑜受了重傷,是被那越武官傷的?那他豈不是沒死?”許香薷道,“況且,越武官也并非荊芥的生身父親,即便是殺了他,也算不上無綱常吧?”

話一出口,許香薷自己先愣住了,她剛剛都說了什麽?什麽時候她會覺得荊芥殺人也沒關系了?

驚槐搖頭:“你可知,越武官跟六殺僧人是親兄弟?”

丘瑜刺殺越武官之時,六殺僧人恰好在他府上做客,兇殺現場被他看了個正着。要不是玄陰閣十幾個手下拖着,丘瑜能不能留命還是個未知數。

丘瑜背後是整個玄陰閣,六殺僧人再膽大不羁也不敢去找茬,于是就把苗頭對準了幕後之人,荊芥的身份并不神秘,他稍稍一查便查到了他頭上。

為了能使報複合理化,六殺僧人自是忽略了荊芥并非越武官親生的事實。而荊芥的親生父母,則早早隕落在了六殺僧人的怒火之下。

先前大家都傳,沈祝恭是被越武官下令暗殺,最後流落到豐達城的。其實是她的親生父母得知性命不保,故意遣人把她送到混亂的豐達城。

害怕托付給親朋會連累他們,便只能出此下策。

豐達城彼時正在混戰當中,他們料想誰也不會注意到一個嬰兒的身份,若是她福大命大,僥幸活了,他們在天之靈也就瞑目了。

六殺僧人卻也不傻,他對外放出消息,說是越武官将那孩子帶走準備暗殺。這樣一來,嬰兒的去向就會人盡皆知,最終他便能順藤找到。

又恰逢飛羽派的那位高人忙着閉關,便拜托他來豐達城給荊芥點厲害瞧瞧。

此間種種因果加在一起,便有了今日六殺僧人要跟荊芥死戰的一幕。

許香薷卻是看不到了,她坐在驚槐的黑轎內,聽李順笙把整個故事的脈絡講得清清楚楚。

不由疑惑:“你怎麽會知道得這麽詳細?”她這個正牌原作者都不知道這些事情。

“若這點小事都查不出來,那我們月神教也太弱了。”李順笙拿起扇子又扇了幾下,露出個溫文爾雅的笑來。

驚槐冷冷看過去,李順笙握着骨扇的手一僵,好半天才緩過來。

荊芥是絕對打不過六殺僧人的,他輕功也不算造詣很好,想必逃跑也是不易。

許香薷猛地站起身:“不行,我要回去。”

驚槐眼皮都沒動一下:“你想回哪兒?”

“荊芥有危險,我不能放任他不管!”許香薷心中恐慌不已,也不管自己是否打得過驚槐,從懷裏掏出一把藥粉就灑過去,“得罪了!”

如果說,荊芥是她一開始穿越到這裏的主因,現在就是她留在這裏的主因。

她的生命裏只出現過三個想要珍惜的人,一個是老頭子,一個是香姑,剩下一個就是荊芥。

老頭子已經死了,遲到的悲傷壓抑了她許多年,現在她不能明知道荊芥會受難,還能安然不動。

白色的粉末紛紛揚揚散開,整個轎子裏像是蒙了一層霧。

驚槐的聲音冷得像是個死人:“你以為你還能逃走一次?”

一只手從白霧中伸了出來,手背上還有紅腫的痕跡,那是驚槐被許香薷打過的手。

這只手的速度并不快,許香薷卻莫名地沒法動彈,眼睜睜看着這手箍住她的手腕,沉重的力道似乎要将她捏碎。

手腕處巨大的痛楚襲來,許香薷的冷汗也徒然冒出,最後彙聚成水珠,從額頭落下。

啪,嗒。

啪,嗒。

“放開。”許香薷伸出另一只手,聚氣全部內力,不管不顧地一掌擊向驚槐的方向。

她一定要回去,她若是不救他,這世上再也沒有人會救他了。

一聲冷哼傳來,許香薷的手被輕輕捏住,兩只手在白霧中若隐若現,彷如是交握在一起。

不知情的,還道是情人間的嬉笑打鬧。

喀,嚓。

手腕一痛,她雙手便被錯了骨,再使不上半分力氣。

“既然你敬酒不吃。”驚槐道,“就別怪本座心狠。”

她怎麽能忘了,這是驚槐,不管是原文還是現在,都一直無人去改變過的驚槐。

她對他一無所知,只知道他武功詭谲,原文的大魔王也沒能真正打敗他。

但他也是,月神教的教主,是江湖傳聞中的大魔頭。

殺人,不過眨眼之間。

“呵呵……”一絲苦笑溢出,許香薷不再企圖恢複手的活動,她飛快地伸腿點地,想要使用輕功,撞開黑轎逃脫。

“啧啧,還不死心呢。”

背後傳來鈍痛,許香薷噗通一聲栽倒在地,額頭磕上轎內的桌角,涓涓流出血來。

李順笙手腕翻轉,收回骨扇,又放在身前扇了兩下,道:“告訴你這些,可不是讓你失約的。”

說話間,眼中的戾氣一閃而逝。

“哇啊啊啊……”動靜吵醒了睡在軟塌上的沈祝恭,她見到許香薷躺在地上,就哭着爬過去,抱着她的臉一個勁地哭。

“真感人。”李順笙感慨着,卻是面無表情,“可她方才逃走時,可一點沒有想到過你們的生死呢。”

視線一轉,卻是看向右側軟塌上的謝如玉,嘴唇青紫臉色蒼白的謝如玉,醒過來第一眼就看到許香薷被李順笙擊落的畫面:“前輩……”

許香薷的眼淚無聲落下,黑轎的門就在她眼前,可她無法前進半分。

“荊芥,荊芥,你不要有事。”

***

六殺僧人看着面前滿臉是血的人,眼中一抹嘲諷滑過:“施主,當日犯戒之時,可曾想過今日惡果?”

荊芥雙腿打顫,只能用劍撐住才能勉強站穩,他吐出一口血污,冷笑道:“原來六殺僧人,也不過是如此惡心下作之輩!”

香姑先前替荊芥受了一掌,已是倒在一旁生死不知。

“哼,死到臨頭還嘴硬。”六殺僧人拂塵一掃,疾走兩步向荊芥攻來,“狂妄小子,納命來!”

冬天的天空很明亮,在場衆人的神情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他們眼懷悲憫,或是冷漠,或是同情,卻無一人上前制止。

脖子一涼,荊芥擡起頭,看見天空有紛紛揚揚的白色雪花落下。

“下雪了?”荊芥伸出手,一片雪花落在他沾了泥土和血液的掌心,轉瞬又化開,“香薷她,應該會很高興吧。”

……

“沒打進滿城前三,別回來見我啊。”

“好”

……

“不可掉以輕心知道嗎?”

“香薷放心,我一定給你掙個前三回來。”

……

香薷,我好像做不到了。

對不起,不是故意要騙你的。

☆、30|三十

長頸白鶴在譚邊戲水,翅膀展開優雅的弧度,忘情拍打水面。

譚邊長了一顆巨大的古松,枝幹延展遮天蔽日,月色将松針都鍍上了層層銀白。黑夜裏一切都變得很靜,就連飛蟲煽動翅膀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水聲從譚中傳來,皎潔的月光下,芊芊玉手從水中揚起,指尖拂過被水潤濕的長發。譚中以手為中心,只露出三尺見方的水域,餘處便是厚厚的冰層。

“看夠了嗎?”清冷的女聲驀然響起,只聽流水嘩嘩的聲音。

白鶴驚起,撲閃着飛離譚邊,在遠處的樹梢上站定,歪頭瞧着潭水中的人。

古松下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方小桌,桌上放着酒壺,桌前盤坐一人,手執酒杯正仰頭飲酒。

啪。

酒杯在這人手中碎開,他攤開手掌,一塊細小的冰正在融化。低笑了一聲後,再一擡頭,對面已然坐了人。

許香薷一邊用內力烘幹頭發,一邊拿起酒壺灌上兩口:“教主大人可真是悠閑,竟又做起窺人洗澡的勾當來了。”

驚槐也不否認:“不過可惜沒見到多少。”

許香薷冷哼一聲:“到時候了?”

驚槐颔首:“是啊,到了。”

許香薷聞言起身,頭也不回地往林中走,火紅的長裙身後拖了一地。

驚槐瞧着她的背影,眼裏閃過莫名的情緒,而後就着許香薷喝過的酒壺,一飲而盡。

來到月神教已經三年了,三年來她按照約定,每日都在修習催眠秘術,為了更好地将此秘術貫通,驚槐還特意傳了她二十年的內力,還有只能歷代教主才能修習的《冰洗決》。

修習《冰洗決》的人身體會日漸冰冷,最後便如死人一般,這也是修習此功的人能完美隐匿的特點之一。許香薷得了驚槐的內力,再加上她煉魂體對各路功法的融合性極強,九層的《冰洗決》她已經修習到了第八層。

月神教坐落在一個海島之上,并且在海底也有建築,教中的最核心機構就在海底。

穿過樹林,走過波光粼粼的甬道,許香薷來到一閃貝殼制成的大門前。

門前站着兩個玄衣人,見到許香薷後,彎腰行禮:“特使。”

許香薷問道:“聖姑可在?”

“回特使,聖姑已在正殿等候。”

正殿的穹頂是用厚琉璃做的,能夠透過穹頂看見海中的游魚,月光投射進海中,在琉璃上折射出斑駁的色彩。

天無黑夜,正殿就永不會暗下來。

“又去冰池了?”聖姑的聲音有些喑啞,她斜倚在右方的軟塌上。

聖姑長了一張與許香薷極為相似的臉,但聖姑卻是少女的模樣。

單薄的秋香色外衫披在她的身上,露出的肌膚吹~彈可破,腳腕處系上了同色系流蘇,整個人聖潔得不容侵犯。

許香薷是來了月神教後,才知道聖姑是她現在這具身體的娘~親,而那囚奴,就是她爹。

月神教的聖姑,都是天生的煉魂體,她們從出生起就注定要為月神教所用。囚奴是負責監督聖姑的,卻與她有了感情,兩人偷偷相戀,又偷偷孕育出了許香薷。

上一任教主并不如驚槐這般好說話,他當時是準備立馬處死囚奴的,卻被聖姑拼命攔下。囚奴帶着許香薷逃了出去,最後留在了要靈谷。囚奴為了改變許香薷的煉魂體質做了很多嘗試,他以為他已經成功了,只是他到蠱毒最後一次發作都沒能知道,煉魂體是上天賜予,根本無法擺脫。

每一個修習催眠秘術的人,都是怪物一樣的存在。她們從修習的那一刻開始,時間就在她們身上凝固了,只有年齡在變,身體卻維持在修習的那一刻。

不會衰老,也不會生病。即便是到了壽命,也是以嬌俏美妙的容顏死去。

她們付出的代價,就是最珍貴的記憶。教授催眠的人會引出受教者內心最在乎的記憶,然後引導着把這段記憶壓制隐藏,只有等到受教者催眠術大成,這段記憶就會自動複蘇。

但催眠術大成者,至今也無人達到過。

許香薷知道她肯定是忘了什麽,但她并不覺得有什麽。對現在的她來說,這裏的人都像是npc一樣的存在。她忘掉的也是關于這裏的記憶,有或沒有,好像并沒什麽關系。

她知道自己是穿越到了自己寫的書中,甚至到了培養出大魔王的月神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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