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撞18下

男人颀長的身影背對着衆人,骨節分明的手指捏着一根白色粉筆,一絲不茍地寫下幾個字。

鹿彌同學,我喜歡你哦。

仿佛真有一個青澀的少年站在臺上向她表白,隔着幾米的距離,鹿彌有點分不清現實和戲劇了。如果說這是在拍電視劇,為什麽那個被萬千少女捧在心尖上的男人會為她寫下這樣的文字?如果說這就是現實,但費柏林的出現就跟電視劇一樣夢幻……

別說是鹿彌了,後面的群演也懵了。本來大家只是坐在那兒随便看看書或寫寫字,自覺擔當背景板,結果費柏林一上臺,所有人的眼睛都直了,無論男生女生,全都激動得想尖叫。他們原本就是這個學校的學生,其中不乏費柏林的粉絲,現在他們不但見到了本尊,而且隔空跟費柏林完成了一場戲,能不興奮嗎?

“我喜歡你。”

當費柏林在黑板上寫出這幾個字的時候,學生們的心都在瘋一般地跳,有一種那是對自己說的錯覺。世界上還有什麽事比偶像親自向自己表白更幸福?幾個真·費柏林粉已經完全屏蔽了鹿彌的名字和鹿彌本人,在腦內上演了一出冷酷學長愛上我的戲碼。于是,這場戲拍出來的效果就是,女主角所在的班級格外認真,大家似乎都被那個實際并沒有出場的男生的智商折服了。

鹿彌愣愣的,直到男人轉過身來,再次用那雙迷人的眼睛看向她。

她依然保持着單手托腮的姿勢,輕輕地眨了下眼睛,就跟沒聽懂老師講課的學生一樣,呆萌呆萌的。

費柏林被她的反應逗笑了,抓起黑板刷,将那兩行字擦去。

“啊——不要——”教室裏響起一陣哀嚎。

是群演們。

魂游天外的鹿彌終于清醒過來,臉紅得不行,手忙腳亂地站起來。

黑板上的字……都沒了,她大概是瘋了,這時候居然閃過一個念頭:“應該用手機拍下來作紀念的。”

鹿彌,你膨脹了。

費柏林剛好擦完黑板,回頭對上她的視線,兩個人不約而同怔了一下。

好巧,他(她)看我了。

鹿彌迅速收斂臉上那副“哎呀好遺憾”的表情,在慌忙之中找回了理智,說:“謝謝前輩。”

費柏林把粉筆扔回盒子,深深地看她一眼:“接下來的戲好好拍。”

鹿彌忙不疊地應下,目送他走下講臺。

費柏林單手插兜,看了眼腕表上的時間,微擡下巴,示意文韬等人:“換個地方。”

鹿彌反應過來,原來他說的“就看一會兒”,真的就是只看一會兒啊。

衆人會意,紛紛起身,包括唐令月,出去另找地方談事情了。這群人離開,最不舍的就是群演,他們還想跟費柏林一起拍戲!導演板起臉,厲喝:“幹什麽呢?!”

片場終于安靜下來。

鹿彌怔忡地望着費柏林離開的方向,嘴角不自覺微微翹起來。

七年不見,小心眼學長變化很大,除了氣質變得不一樣,性格似乎也大方了很多。在今天之前,鹿彌從沒想過他竟然願意幫她這個後輩搭戲。不過,他幹什麽一定要寫她的名字,然後寫“我喜歡你”啊,當着這麽多人的面不覺得難為情嗎?

盡害她臉紅了。

哎呀,這個費柏林,壞壞的。

上午還有兩場戲,在導演的指揮下有條不紊地進行。片場的工作很有效率,另一邊的會議室就不一樣了。劇組磨洋工的問題非常嚴重,進度一拖再拖,面對資方的質問,與會成員的臉色都有點難看。

唐令月在拍戲期間三天兩頭請假,由于她是主要投資人,沒有人敢指責她的不是,但她又是主要演員,人不在就特別耽誤事,所有人都得配合她的時間來安排工作。

劇組進度慢的責任,有一大半要落到她頭上。

“這部戲結束,慕光傳媒短期內不會再和唐令月小姐的工作室進行項目合作。”文韬一板一眼地代替費柏林發言,“這件事我們會發個公告,便于公衆知情。”

“柏林哥哥……”唐令月面如土色,楚楚可憐地看向人群中心的費柏林。

費柏林一邊開會一邊用手機寫歌,聞言,他擡了擡手,示意她不要說話。

唐令月的心碎了。

下午的時候,劇組的氣氛突然變得緊張起來,所有人都繃着一根神經。導演用超快的效率拍了幾條,通知所有人轉移陣地,晚上繼續拍夜戲。鹿彌看了劇本,那是她的最後一場戲,女主角和同學外出游玩,睡着的時候被同行的幾個女生惡作劇,全身都埋進了沙子裏,她醒來後不斷掙紮爬出沙坑,發現海邊空無一人,一個人落寞地回家。在女主角的回憶裏,這是至關重要的一場戲,經歷過被初戀傷害、被同學欺淩,她最終成為了一個渾身是刺的女強人。

鹿彌來劇組的時候,導演告訴她,她的戲份大概要拍兩天,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導演突然就把拍攝時間壓縮了。鹿彌直覺可能跟費柏林他們突然出現在劇組有關,不過無論發生什麽事,都跟她這個小演員沒關系。她抓緊時間調整狀态,準備迎接晚上的工作。

這個劇拍的時間太長,劇組資金短缺,海邊是沒有辦法去的,他們直接找了大學外面的一條河,那片河灘視野廣闊,可以勉強使用,再買幾袋沙子往地上一倒,就算齊活了。

至于其他容易穿幫的風景,只能靠後期摳圖了。

鹿彌候場的時候,突然接到個未知電話。她沒做多想先接了,只聽對面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彌彌,我是……爸爸。”

“……爸爸?”鹿彌感覺心被狠狠揪了一下,趕緊找了個沒人的角落,聲音有點哽咽,“你們怎麽都換電話號碼了?也沒個人告訴我。”

“唉,那是你媽媽讓我們換的。”鹿銘是個老實懦弱的中年男人,老婆一發威,他一整天都不敢說一句話,這次給鹿彌打電話,當然也是背着員麗萍的。

“彌彌,你過得好不好啊?”他問。

“我很好,我現在有工作了,你們呢?”鹿彌一聽他的聲音就想哭,又怕把眼睛哭腫了耽誤拍戲,只能極力忍住。

“你不用擔心我們,我們挺好的。”鹿銘嘆了口氣,“你媽媽說,你去了唐家以後,就是唐家的千金小姐了,我們不能再跟你來往,她讓我們換了新的電話號碼,讓我們不要再跟你聯系……”

“媽媽怎麽能這樣說!”鹿彌急了,“你們永遠都是我的家人!”

“彌彌,你不要太天真了,你媽媽做了那樣的事,把人家孩子偷出來,唐家人怎麽能忍受我們繼續跟你來往?你聽爸爸的,只要唐家人對你好,你就安安心心跟他們生活,不要再想着我們了。”

鹿彌的眼淚一滴滴落下來。

其實他說的,鹿彌何嘗不知道?宋碧華是個很好的媽媽,但她有底線,那就是任何人都不能來破壞她的家庭。鹿彌挺想回鹿家看看,又怕惹她生氣。

“別哭,爸爸看到你在電視上唱歌了,我們彌彌長得真好看,唱得也好,爸爸都聽感動了。”鹿銘的聲音也有些哽咽。

“我還記得爸爸給我講的故事,唱這首歌,就是希望爸爸能聽到。”鹿彌笑着說,臉上卻彌漫着淚痕。

當初明美想挑戰中國風打破在觀衆心裏的印象,問她有沒有什麽想法,她立即想到了鹿銘給她講過的那些充滿俠氣的故事,那是鹿銘那個時代的記憶。鹿彌想着,如果鹿銘有機會看到節目,聽到這麽熟悉的歌,一定會很開心。

這是她的私心,鹿銘接收到了。

“爸爸聽到了,爸爸很開心。”鹿銘語重心長地說,“彌彌,你要好好的,知道嗎?”

“我知道,爸爸,你們也是。”鹿彌終于忍不住了,說,“我過幾天就回去看你們。”

“別!你別回來!”鹿銘說,“家裏有我,你放心好了,總之別回來,就這樣吧。”

他挂掉了電話。

鹿彌沒忍住,一下子哭出聲來,又連忙捂住嘴巴,生怕被別人聽到。

夜幕暗下來,副導演通知各部門就位。鹿彌拼命擦幹淨眼淚,把手機塞回校服褲兜裏,急急忙忙回到片場,躺在事先準備好的沙坑裏。工作人員小心而緩慢地往她身上鋪沙子,周邊架設好了燈架,刺目的強光照在她身上,她只能緊緊閉上眼睛。

看不見了,聽覺就變得敏銳起來。鹿彌恍惚聽到一陣腳步聲靠近,有人俯下身,擋掉了她頭頂的強光。然後,有一只溫溫涼涼的手掌緩緩撫過的眼睛,她聽見一個耳熟的聲音問:“怎麽哭了?”

鹿彌試着将眼睛睜開一條縫隙,看見一張逆着光的臉,五官生動,棱角分明,眼睛幽深,燦若星辰,此時正凝視着她,有某種說不清的情緒在那片星空閃動。

夜太黑,光太強,他介于明暗之間,顯得十分朦胧。

鹿彌張張嘴,有些訝異:“前輩,你怎麽沒回去啊?”

她嗓子有點啞。

費柏林眼眸一暗,深吸一口氣,強忍住要把她抱起來的沖動,盡量用平和的語氣說:“聽說你要拍夜戲,我訂了一點吃的和飲料,待會兒送過來。”

鹿彌情不自禁地笑起來,感覺心裏暖暖的。

“謝謝前輩。”

費柏林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麽,但最終只是輕輕地鼓勵她:“再堅持一會兒。”

鹿彌點頭,腦袋晃動的幅度極小,但還是有沙子進了衣領。她看了眼天空,說:“前輩,天黑了,你回家吧。”

費柏林一怔,定定地看着鹿彌,半晌,他點了點頭。

男人起身離開,強光襲來,鹿彌趕緊閉上眼睛。

費柏林退到導演監視器外,還能看到小同學偷偷轉過頭,眼睛悄悄睜開了一眯眯,沖他調皮地一笑,然後就聽導演宣布開始拍戲。群演進場,扮演惡作劇的同學,往鹿彌身上鋪沙子,并發出怪異的偷笑。

鹿彌假裝睡着,其實能感覺到有幾個人圍着自己,随着身上的沙子重量逐漸變得沉甸甸,她知道自己正在被“活埋”。

有點滲人的感覺。

突然,只聽“嗤”的一聲,片場燈光驟然熄滅,河灘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啊——”幾個群演吓了一跳,陸續發出尖叫。

她們雖然扮演惡女,但現實裏不過是大學校園的普通女生,拍戲只是順便賺幾餐外賣錢罷了。大晚上的在郊外,一下子沒了燈,吓都吓死了。鹿彌聽到她們尖叫,倏然睜開眼睛,只看到頭頂一片晦暗的天空。

天真的黑了。

她心裏咯噔一聲,下意識轉過頭,看向先前男人站立的方向,用顫抖的聲音喊:“費柏林。”

鹿:你壞壞的

狼:這就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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