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實驗
第二天下午,鹿曉抵達SGC實驗大樓的時候,面試已經接近尾聲。
一個短發格子衫女生剛剛面試出來,垂頭喪氣地撞上了鹿曉,然後瞪圓了眼睛。
“哇,你準備的好充分。”短發女生上下打量鹿曉,瞪圓了眼睛。
“還……好……”鹿曉欲哭無淚,她也很尴尬啊!
她為了這場面試特地去買了一套相對職業的西裝,沒想到實驗室從業人員如此簡單粗暴,一路撞上面試完畢的人全部是格子襯衫和黑框眼鏡,她這正兒八經的裝扮反而成了最不倫不類的存在。
“你也是Z大的嗎?”短發格子衫瞥見鹿曉的檔案袋,驚喜道,“我溫雯,是生命工程學院的,人體免疫力研究方向,你呢?”
“我叫鹿曉。”鹿曉艱難道,“中文學院,批評文學研究方向。”
“卧槽!”短發女生愣了兩秒,贊嘆道。
“……”
鹿曉在她灼灼的目光下進入面試場,對着裏頭的面試官微微鞠了個躬:“您好,我是鹿曉。”
這次的考官配置與之前略有不同,除了坐在中間的年邁女士面熟,她身旁的兩個中年男性她上次并沒有見過。看見她進門,兩個中年男人露出詫異的表情,相互交換了個疑惑的神情。
……出什麽事了嗎?
鹿曉忐忑地想,該不會是她的名字根本就沒在複試名單上吧?
“鹿小姐,您好。”白發蒼蒼的女士開了口,“我們這次招聘的名額總共為6個,考量方向為——學歷、操作能力、專業匹配度等等,我們傾向于招收的生物技術、生命工程等方向的博士在讀或者畢業生,其次是生物學、物理專業的畢業生。到剛才為止,我們已經确定了6名合适的人員。所以……您不在我們的複試人員內。”
卧槽!最尴尬的情況出現了。
鹿曉尴尬得手足無措:“可是是有人通知我過了初試我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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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士笑起來:“所以鹿小姐,您走錯辦公室了,您的考場在B座1101。”
……
鹿曉在走廊上查看手機短信,很尴尬的發現,她确實鬧烏龍了。
因為實驗室的門口大刺刺地豎着“2018年度招聘複試考場”的指示牌,所以她一路順着箭頭自然而然就走到了A座1102,而事實上她收到的手機短信顯示的她的面試地點是——實驗大樓B座1101。而此時此刻,距離三點只剩下不到5分鐘。
鹿曉抓緊了檔案袋越走越快,無奈在走廊上奔跑起來。
B座要比A座安靜許多,整個走廊上彌漫着幽幽的消毒液氣息。大樓呈回字型,1101在樓道的最深處。鹿曉也不知道自己轉過了多少個彎兒,只覺得周圍的燈光越來越昏暗,到最後整個樓道只剩下消防燈發出的熒綠色微光。
文科生的想象力在這一刻發揮到了極致,她的腦海裏迅速閃過各種可能性,從《兇宅冤魂》到《重案面對面》,以及《生化危機8》和《喪屍屠城》,應有盡有,循環放映。
“你好……”鹿曉叩響1101的辦公室門,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至于顫抖,“我是鹿曉,來面試的……”
辦公室門是虛掩的,裏面的光線比走廊上更黑。她壯着膽子走進房間,模模糊糊可以看到一堆試劑瓶與實驗器械,看起來那裏面不像是辦公室,倒像是實驗器材儲藏室,而且還是沒有人看管的儲藏室。
“別動。”鹿曉彷惶間,辦公室裏傳出了一個男人的聲音。
“啊——”鹿曉吓得驚呼,腦補的《重案面對面》已經迅速上升到《變态殺人回憶錄》。
“前面,文字,念出來。”那個聲音直接無視了她的驚慌,不急不慌。
鹿曉的眼睛已經适應了屋子裏的黑暗,隐隐約約地看見前方五米左右的地方豎着一個顯示器。顯示器應該是開着的,可是因為屏幕實在是太暗了,暗到幾乎像是關機狀态。
下一秒,顯示器上浮現了淡淡的影子,似乎是兩個漢字。
鹿曉的心髒快要躍出喉嚨,腦海裏還是一片混亂,等她定睛,那兩個字已經消失了。
“對、對不起……我還來不及……”
“繼續。”那個聲音冰涼如水。
“……好。”鹿曉強迫自己穩定情緒去看屏幕。
不一會兒,幾乎是黑色的屏幕上又浮現出模糊的文字。
“特洛伊。”鹿曉低聲念出聲。
“蝴蝶。”
“弗洛伊德。”
屏幕上的文字非常暗,不過她的眼睛已經在昏暗的樓道裏适應了很久,所以勉強還是辨別的出來的。她現在懷疑,外面那沒有開燈的樓道就是為了讓她的眼睛能夠提前适應現在的環境。
這是一個實驗嗎?或者是一場考試?
鹿曉沒有空暇去胡思亂想,因為黑屏上出現了第二組詞。這一次出現的詞彙顏色更暗沉,邊界似乎更加模糊,就像是又調低了一個亮度。
“紅房子。”鹿曉這一次辨別多花了一點時間。
光線更暗了。
“玫瑰?”鹿曉眯起了眼睛,她其實100度的近視,一直裝自己是一個視力健全者沒有配鏡。
光線繼續下調。
“黃昏的……殺戮?”鹿曉連蒙帶猜,最後一個字其實已經看不起了,她發揮了文科生特長腦補。
光線幾乎暗成了純黑色。
這下鹿曉再努力都沒有辦法辨別那些五秒一個輪回的詞組了。她瞪了屏幕半天,實在看不清,只好老實承認:“對不起,我看不清了。”
黑暗的空間裏,寂靜得只剩下鹿曉的呼吸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個涼飕飕的聲音終于響了起來:“去1102。”
這是面試結束的意思嗎?
這個郁教授講話簡直是簡單得摳門啊……
鹿曉已經完全适應了室內光線,悄悄四處張望,她看見屏幕後面似乎有一面半透明的玻璃屏障,屏障的後面隐隐約約透出模糊的影子。她好奇靠近了幾步,想看看一看她的面試官。
“不要靠近那裏。”那個聲音忽然疾言厲色起來。
鹿曉吓了一跳,僵持了一會兒,轉身離開1101室。
就在她離開之後,那個人影繞到了鹿曉剛剛站立的位置附近,在地上摸索了片刻,撿起了一個摔壞的試管。
他盡可能地把玻璃碎屑清理幹淨,才松了口氣。
1102室簡直是另一個世界,整個房間是灰黑白極簡裝修,沙發茶幾寫字桌上沒有一丁點雜物。明媚的陽光透過落地窗投射在房間裏,整個房間明亮而又溫暖,整潔幹淨得簡直能治愈強迫症患者。
除了整潔舒适,隔壁還有一個特殊的地方,它與1101相連的并不是一堵牆,而是一個巨大的投射屏。屏幕上竟然能夠直接顯示1103的所有物體的剪影,就像是在白色的牆上顯示出随時會動的黑白寫真素描。
白牆上的剪影線條如同融化一樣變化,漸漸顯示了一個男人的輪廓。大概是那個人走到了1101的牆面前。
鹿曉就站在牆的這一面,與他面對面,有一種奇妙的貼近感。
“好久不見。”那人低沉的聲音傳來。
好久不見……是之上次初試?可他明明只去了一張桌牌啊。
總不會指的是30秒以前吧?
“沙發,合同。”那個聲音通過房間裏的音箱忽然響起。
鹿曉遲疑着走到沙發邊撿起了合同翻看。合同的條款很簡單,大致上是聘請她為助理試驗者,實習薪資三千塊,實驗室包五險一金,條件是每周都要至少通勤兩天,包括且不限于上班時間配合實驗待命。
“助理和助理實驗者有什麽區別?”鹿曉對着牆問。她是中文系出身,對文字從來不敢馬虎,一字之差坑穿地球的前例畢竟多得去了。
牆面上的身影似乎微微靠前了幾步,剪影顯得更加高大和瘦削。
“助理,公用。”那個人的聲音毫無波瀾,一字一句機械分明,“助理實驗者,實驗對象,”他沉默幾秒,補充了兩個字,“我的。”
“……”鹿曉不知道該用什麽表情作反應,她根本聽不懂。
是因為生化教授都是理工阿宅的關系嗎?他的表達能力好像很成問題,雖然吐字清晰,語句卻完全不像是跟人類溝通的句式,反而像是給計算機下達關鍵詞命令。
她試着問他:“實驗對象就是小白鼠的意思?”
剪影不置可否,像是默認了。
鹿曉囧了,青天白日,只是想找一份工作而已,用不着進生化危機劇組吧?
……
鹿曉饑腸辘辘,就近在高教園區邊沿的餐廳吃了晚餐。
高教園區的餐廳價廉物美,餐廳裏來來往往的很多人還穿着SGC的白色工作衫。他們三五成群,用餐的時候還在讨論着實驗與項目。
“鹿曉?”詫異的聲音。
鹿曉回過頭,看見下午A樓面試考場上遇到的短發格子衫女。
——溫雯?
溫雯興奮地揮了揮手,端着餐盤彎彎繞繞,擠到了鹿曉的對面坐下了:“好巧啊,沒想到今天還能遇見你第二次!”她的眼睛炯炯發光,“你收到複試結果通知了嗎?SGC的效率超級迅猛啊當天就給答複!”
“沒有。”鹿曉回答。
溫雯的笑臉一僵,有些尴尬地吐舌頭:“那個……SGC的實習工資很低的啊,只有1500塊錢……”她抓耳撓腮,“對不起啊……我……我說話太沒腦子了……”
她越說越結巴,一頭俏皮的短發轉瞬間被撓成了草窩。
鹿曉看她局促後悔的樣子,沒忍住笑出了聲:“沒關系啊,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沒錯!”溫雯拍桌子幹笑,“天涯處處無芳草啊哈,而且我們這一批只是實習助理,又不是助理實驗者,就算面試通過了也不一定就是能留在SGC……”
“助理實驗者?”鹿曉捕捉到了熟悉的詞彙。
“對啊,我們實習助理一般是教授們公用的小打雜,助理實驗者是固定跟随某個教授的正式編制員工,都說實習助理多如狗,真正留下來的卻沒幾個,唉——”
鹿曉一頭霧水:“助理實驗者……不是配合教授實驗的小白鼠的意思嗎?”
“當然要配合實驗啊,臨時請志願者太麻煩了,普通的實驗都是教授和助理一起試啊。我們今天面試這波人,還被請完成郁教授的暗适應實驗,也算是小白鼠吧?”溫雯的眼睛亮閃閃,“郁教授是業內大拿,這個也夠吹很久了!畢竟為了防止科研信息外洩,一般會請志願者或者讓自己的正式助理實驗者完成的……”
“……”
鹿曉的腦海裏回響起1101室那個藏在暗處的男人的聲音:
助理,公用;
助理實驗者,實驗對象;
……我的。
——原來是這個意思!!
遙遠的SGC大樓裏,一個瘦削的男人坐在黑暗中。他一直保持着原本的姿勢,似乎是與黑暗有異常的耐性較量。
片刻之後,漆黑的室內電話鈴聲響了起來。
男人等電話鈴響到第三聲,接通電話,靜靜放到耳邊,卻沒有開口。
電話那端響起一個女人小心翼翼的聲音:“郁教授您好,我是SGC行政部HR專員汪晴,您今天複試通過的那個叫鹿曉的女孩子,我發現她的專業并不是生物工程或者藥學專業,所以想跟您确認一下,您知情嗎?”
“知道。”男人冷道。
“其實這次複試人數不少,學歷與專業更加契合的還有很多,我可以幫您挑選專業內的……”
男人沉默。
電話那頭聲音越來越猶豫:“……郁教授?郁教授??您在聽嗎?”
男人坐在椅子上,伸出指尖,輕輕敲擊了一下手機。
汪晴松一口氣:“郁教授,您是否需要我繼續尋找……”
“不要。”
“可是郁教授,鹿小姐她……”
“不要別人。”
男人仰起頭,在黑暗中露出颀長的脖頸。
像是自言自語似的,他又生硬地重複了一遍:“只要她。”
斬釘截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