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發酵反應
等待的時間注定是煎熬。
鹿曉縮在沙發裏,用搜索關于j市漫展的關鍵詞。微博上的信息已經炸了,可是大家的渠道加起來也就那麽一點點,說來說去,都不過是“主持人已經被送去醫院”“天傾跟母親一起上了車,不知道是去警察局還是醫院了”,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有。
她試圖聯系林簡,但是林簡的qq頭像已經熄滅,撥打電話也被提示對方已經關。
是沒電了嗎?
鹿曉不确定,她只知道自己在等一個不知名的發展,等得快要把自己的頭發給揪光了。
就這樣,個小時眨眼而過。
鹿曉的鈴聲忽然響起。她一把抓過了,發現聯系人不是她想象的任何一個人,而是秦寂。
“喂……”鹿曉氣息奄奄。
“鹿曉。”秦寂的聲音難得正經,“你現在還在家裏嗎?”
“在。”
電話那頭秦寂說:“半個小時後,會有司到家裏接你到協科大樓,你準備一下。”
協科?鹿曉坐直了身體:“出什麽事了嗎?”秦寂的口吻讓她不安,她試探着問,“是不是……天傾的事?”
電話那頭沉寂片刻,道:“是。”
鹿曉握着電話的垂挂下來,許久沒有動彈。
這就是老爺子說的發展麽?
沒過多久,黑色的車子就悄無聲息地滑進了秦家的庭院。一個身穿西裝的年輕男人從駕駛座上下了車,步伐急促地走進了主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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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是鹿曉,鹿小姐嗎?”西裝男朝着鹿曉颔首,見鹿曉點頭,“我是秦先生的助理,我叫毓見,來接您去協科。”
“好。”鹿曉拖着行李箱加快了腳步路過他的身邊,徑直走到車子旁邊拉開後座車門,直接坐了進去。她也很急,想要盡快弄清楚現在的局面到底有沒有擴大化。
“快點。”鹿曉催促。
“您別着急,安全第一。”毓見回到駕駛座上,朝着後視鏡看了一眼,道,“我們過去的路程大約需要四十分鐘,您抵達協科之後律師大約會詢問您一些關于天傾這一次在漫展的相關事宜,您可以在路上先整理一下思路。”
說話間,車子已經駛出別墅區,沿着盤山公路前行。
鹿曉後知後覺想起給郁清嶺打電話,可是電話對面卻傳來一陣關提醒。
她降下車窗讓外頭的冷風灌進車裏,一遍一遍安慰自己,現在郁清嶺那邊是淩晨,不接電話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胸口的躁動還是無法纾解,這種時候,為什麽好像全世界都失聯了?
就這樣,艱難的四十分鐘在焦灼渡過。
車輛駛入了協科大樓,總助毓見帶着鹿曉穿過鋼鐵巨龍似的地下車,拐入了一座電梯。非工作時間電梯暢行無阻,一路抵達頂層會議室。
毓見叩響會議室的玻璃門,停頓幾秒就直接推開了門進入會議室,朝內道:“鹿小姐到了。”
鹿曉跟在他的身後,被他擋住了視線,等到毓見移開身形,她才發現寂靜的會議室裏坐了很多人,比她想象要多得多。
秦寂坐在托圓桌間,兩邊一側坐着協科的高層運管人員,另一側是幾個她從沒見過的西裝革履的人士。會議桌外的區域裏是幾張茶幾,茶幾上放着數個記本,周圍圍着一群協科公關部的秘們。
這架勢……
鹿曉的指尖抖了抖,一時間不知道哪裏才是自己的位置。
就在她發呆的這一秒間,一個身着職業裝的年男人已經從會議桌上站起身來,向她點頭示意:“鹿小姐,我是政合律所的律師,我叫李子木。我想就陸天傾這次事件向您詢問幾個問題。”
“……好。”鹿曉讷讷回答。
李律師道:“我是協科聘請的律師,所以希望鹿小姐就本事件知無不言,對我不需要有任何的隐瞞,只有我獲取更多資料,才能幫助協科渡過難關。這點,希望鹿小姐回答前能夠理解。”
“好。”鹿曉低道。
“請坐。”李律師翻了翻,示意鹿曉在他對面的位置就坐。
鹿曉的思緒已經逐漸冷靜,協科拿出這樣的架勢,只能說明一件事,天傾這一次的傷人事件後續發生了變化,已經遠沒有個小時之前那麽簡單了。
這大概就是秦老爺子說的如果不能搶先就要謀定而後動,如果個小時前她直接匆忙去了j市,協科的公關會議她是絕對趕不上了的。
“鹿小姐。”李律師看了一眼上的件,道,“根據我這邊的資料,您是半年前參與了曦光計劃。您在工作範圍內主要負責的是什麽?”
“照顧參與實驗的孩子,與他們進行互動。”
“也就是說,您的并不是孩子們的老師,而只是類似于看護人員,甚至某種意義上可以理解為,您在工作內容以外,與孩子們互動很大程度上是朋友之間的感情交互,是不是能這樣理解?”
律師的思維總是彎彎繞繞的,鹿曉聽得稀裏糊塗。
“我不知道。”她老實答,“我做的更多工作是記錄他們的日常生活狀态。”
李律師微笑:“所以,您的身份認定是郁清嶺的助理,秘助理。”
“……是。”
李律師又問:“那請問鹿小姐,陸天傾是否是在與您認識之後才開始着女裝?”
“不是。”鹿曉搖頭,“我第一次見到天傾的時候,他就是身着女裝。”确切說,最初的時候她甚至沒有認出來,天傾是個男孩子。
李律師道:“那在之後的相處,據我了解的情況是,您對天傾喜好穿女裝并沒有多加幹預,甚至主動購買過女裝送給他?請問這是為什麽呢?”
鹿曉回憶起之前幾次送衣裳,答:“因為天傾的衣裳被損毀,一次是因為和唐宋打架,一次是……被陸女士剪碎了,他的情緒出現失控,所以我……”
李律師點頭:“好,可以了。我可以這樣理解,您購買女裝贈與陸天傾,是基于平複情緒,完成實驗——即您的工作職責範圍內的需求,對麽?”
“……是。”
“可以了。”李律師朝着秦寂點頭,“法律範疇內,sgc和協科都沒有問題。”
李律師的話音剛落下,會議室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尤其是在一旁聽候發落的公關部小姑娘們,她們相互間還傳遞了一個如釋重負的眼神。
鹿曉卻不輕松,她握住了拳頭,小心地問:“請問……我可以知道,發生什麽事了嗎?”會議室裏的人目光都彙聚到她的身上,她更加緊張局促,“我只知道天傾在漫展上傷了人,但……”
但這個事件不論如何也用不着協科這麽多人火急火燎開會吧?
李律師扭頭看了一眼秦寂,得到秦寂目光的示意後笑了,把一個u盤插入記本。下一秒,投影儀上播放出畫面,會議室裏的音響同步播放出聲音——
畫面是在一個醫院,陸女士赤紅着雙眼,對着鏡頭聲嘶力竭:
“我的孩子,他只是有自閉症,可是自從參與了sgc的曦光計劃之後,他就開始像一個變态一樣穿女裝,這一切都是因為sgc的工作人員主動給他買女裝,逼他穿!”
“他甚至開始攻擊人,不讓我親近,像是被洗腦了一樣,只聽sgc的人的話!起初只是女裝,現在已經越來越過分……就在不久之前,他還因為情緒失控自殘被送進了急診!”
“我的孩子只是有點自閉,他在漫展上的所作所為,根本就是受人控制之後的精神失常……我現在懷疑那個曦光計劃根本就是騙子,就是用不正當的段控制孩子們身心的!”
陸女士在各種媒體的□□短炮之下當場痛哭流涕。鏡頭把她的身影和醫院門口的招牌剪輯在一起,活脫脫就是一個受盡屈辱無力崩潰的母親。
縮影之後,主持人在醫院前娓娓道出事件總結:“根據調查,本次基因‘曦光計劃’的資方就是協科股份有限公司。日前協科的基因肌肉養成療法實驗團隊高調參加國際比賽,結果被賽委會取消參賽資格事件剛剛過去一個月,協科股價已經緩速下降20個百分點,而本次事件無疑會給協科雪上加霜。目前涉事家屬已經報警,協科與sgc方暫無回應,具體後續發展我臺将進行跟蹤報道。”
……
畫面在一個sgc大樓的遠景結束。
鹿曉看完半天沒有反應過來,直到投影屏重新變成了白色,她才恍然回神。
“她怎麽可以這樣說謊……”鹿曉喃喃,“天傾會情緒失控都是因為她剪碎了他的衣裳還毆打他……穿女裝并不是變态……而且天傾他之所以穿女裝不是因為異裝癖,是因為人格分裂……”
“曉曉。”秦寂出聲。
鹿曉激動得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揚聲道:“她怎麽可以這樣随意拼湊出完全不符合事實的說辭……她這……她根本就是捏造事實!”
這半年來,所有人的努力還歷歷在目。多少次孩子們有了微小的進步,家長們含着淚向她和郁清嶺道謝,可是現在那個女人在鏡頭下卻把sgc形容成了一個修羅場,還上了電視……可是事實根本就不是那樣啊!
“鹿曉,冷靜一點。”秦寂站起身走到了她的身後,握住她的肩膀,把她按回了座位上,擡頭望向李律師,“您的意見是?”
李律師:“傷人事件因為是在寒暑假,所以曦光小學、sgc,包括協科都沒有責任,這是毋庸置疑的。”他看了一眼鹿曉,“至于渎職,更加不存在了。對于陸女士那些指控,我建議協科方可以收集證據,告她诽謗。”
秦寂颔首。
沉吟片刻,他又回頭看隔壁小團隊:“公關部的意見呢?”
公關部主管陡然起立:“這次事件造成的影響無疑是巨大的……”他抹了一把汗,面有菜色,“對方針對的不是sgc而是協科,應該是競争對在利用之前的取消參賽資格事件在順勢攻擊我們……陸女士應該也是受了人指使,否則這只是一次意外傷人,不可能所有事件會這麽一簇而發……”
秦寂的眉頭皺起:“所以,結論?”
公關部主管面如死灰:“我們一定在事件惡化之前處理好所有事情,請您放心!”
……
會議完畢,所有的參會人員都各就各位散去。只有鹿曉獨自面對着空蕩蕩的會議室發呆。她的表情呆滞,如同一個人偶,僵硬着身體挺坐在椅子上。
秦寂離開又折回,裏頭多了一杯咖啡。他把咖啡擱在鹿曉的身邊,拉過她身旁的椅子,坐到她的隔壁。
“沒有糖。”秦寂微笑,“我不好意思問人家借。”
咖啡袅袅升起厭惡,蒸騰到了鹿曉的眼睛裏。鹿曉眨了眨眼,雙捧起了咖啡杯。沒有糖也沒有關系,至少,熱一點了……
“好點了麽?”秦寂問。
“她怎麽可以這麽颠倒黑白,她明明知道是怎麽回事的……”鹿曉張張口,思緒淩亂,“郁教授一直是真心實意在幫助那些孩子,她怎麽忍心……”
秦寂的落在了她的發頂,輕輕蹂|躏。
“還沒出象牙塔裏的孩子。”他嘲諷她。
鹿曉的頭垂得更低,肩膀耷拉下來,像一只在太陽底下蔫了枝葉的植物。
“接下來……會怎麽樣?”她問秦寂。
秦寂沉寂片刻,道:“相關部門會介入調查,下屬的所有基因相關項目都将被各政府部門嚴格審查,調查結果出來之前,協科的股價會持續往下跌。不論結果如何,協科都會面臨相當的損失。一旦資金出現斷流,若幹項目會被迫停止。”
“就算澄清了,調查結果清楚了也……不行嗎?”
秦寂搖頭:“對公司來說,負|面|新|聞不論真假,只要爆發,帶來的負面影響一定會體現。澄清只是相對止損,并不能翻盤。所以,才會有那麽多公司熱衷于制作對公司的負|面|消|息。”
“這不公平。”
“是啊,不公平。”秦寂仰頭嘆息,“那又怎麽樣?”
鹿曉:“可……”
“不過幸好你沒有傻乎乎直奔現場去,否則說多少都是錯。”秦寂的臉上露出疲乏,他端過了鹿曉裏的咖啡,把剩下的半杯灌進自己的喉嚨裏,疲乏漸淡。
“這杯太苦了,你還是下去自己買奶茶吧。”他笑道,“你啊,要不考慮考慮留校?z大的新聞系缺一個本科應用寫作講師,留下的話你家老板霍初行應該會高興。”
鹿曉:“……”
秦寂一旦拿出這幅嘴臉,再交談下去就是冷嘲熱諷和人格攻擊了。
鹿曉站起身朝外走。
秦寂在她身後喊:“要不要找毓見送你?”
“不用。”鹿曉搖頭,“我帶行李了,我直接回公寓。”
“喂,我說——”
“我走了,替我和爺爺道歉!”鹿曉拎着行李箱健步如飛,逃出了會議室。
走出協科大樓,才發現外頭恰逢日落時分,路燈剛好在一瞬間亮起來,照亮空蕩蕩的馬路。
在遙遠的大洋彼岸已經是天亮了吧。
鹿曉仰頭望着透明的天空,事到如今,她反而沒有勇氣打電話給郁清嶺了。
那個人是那麽的純粹,知道他辛苦經營的這一切被人潑上了這樣一盆髒水……不知道,他會有多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