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君子一言

盛夏的午後。

鄧怡在馬路上無助地游蕩,一陣陣的熱浪,讓她的汗水和淚水糾纏在一起,再分不出彼此,濕了臉,涼了心。

偶有路人經過,莫不驚訝地看着這個女孩,明明手裏那張通知書上的“北京大學”幾個字那麽耀眼,偏偏哭得如此可憐。

鄧怡再擡頭的時候,已經來到肖陽家樓下,她出神地望着那一扇窗子,仿佛都能聽到肖陽開心的笑聲。良久,她擦幹眼淚,旋過身子,慢慢地走了。

等到天黑得看不清人的時候,眼見着鄧怡還沒回家,蘇萍急了,她已經出去找了好多趟,可都無功而返。鄧文軍在家裏虎着一張臉,“不用找,自己有腳出去自然知道回來。”

“都怪你!好歹你也是個大學教授,怎麽和自己的孩子就不會好好說話呢?”蘇萍說着說着哭了起來,“怡兒從小就聽話,只除了在肖陽這事上,就不能坐下來好好談麽?”

“又不是沒談過,從初中和她談到現在,就快從早戀談成早婚了!”鄧文軍狠狠把手上的煙頭掐滅了,“到美國,不也是無奈之舉麽?”

“怡兒不會去美國的,就算去了,她和肖陽也是斷不了的。隔幾年回來,照樣這個結果。”

“她和那小子如果能有這毅力,我也就認了,再不管了。”幾年的時間,太平洋的兩端,有多少人能堅持下來?

蘇萍等的就是這句話,“君子一言!如果怡兒依我們去了美國,她和肖陽的事我們就再不幹涉,成與不成就看他們自己造化了。”

鄧文君暗自有點後悔,但話已至此,只能應了蘇萍。

在外的鄧怡并不知道家裏的這場變故,她抱着自己的膝蓋,蜷縮在椅子上,木然地看着公園裏那泛着月光的南湖——這是她和肖陽牽手的地方,擁抱的地方,她的手指在光滑的石椅背上溫柔地劃過,就好似那晚他的嘴唇。

肖陽接到蘇萍電話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半了,他氣急敗壞地摔了電話就沖下樓,重重的腳步聲讓樓梯間的照明燈從一樓一直亮到六樓。待得他看見椅子上那個縮成一團的身子,才感覺心髒又開始了跳動,他沖上前去,一把把鄧怡摟進懷裏,兩支胳膊交疊着緊緊抱住她再也不願放開。

“你來了。”鄧怡仰起臉,哭腫的眼強撐開一條縫看着他。

“你笨啊!離家出走也得找個安全的地方啊,這種偏僻的地方,你坐在這裏給別人創造犯罪機會嗎?”

“我不是沒事麽?”,鄧怡看着肖陽急紅了的眼有點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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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萬一我沒找到這裏來,你就在這兒坐一夜?”

“可你不是來了麽?”

肖陽被噎得說不出話,“以後不許這樣,不準什麽都不帶,也不準不告訴我。”

“我帶了東西的,”鄧怡從兜裏拿出通知書,“我帶着它的”,她定定地看着肖陽,“我哪兒都不去。”

“阿姨給我說了”,肖陽的眉頭皺了起來,“她是個好媽媽,鄧怡。”

“她首先是個賢妻,然後才是良母”,鄧怡眼裏掠過一絲難過,“她幫着爸爸瞞着我做了這許多。”

“還有更多的”,肖陽像是下定決心似地把鄧怡從椅子上拉了起來,“我陪你回去。”

“我不回去。”

“乖,”肖陽雙手把鄧怡的臉圍在掌心,“有我在,還能讓他們把你給欺負了?”

進屋的時候,肖陽一反常态地走在前面,他緊緊握住鄧怡的手指,掌心一片濕滑。鄧怡冷着臉不說話,肖陽大大方方看着驚呆了的鄧文軍,“伯伯好!”

蘇萍趕緊倒了點熱水,把風扇轉向他們站的地方,“肖陽,坐吧,怡兒,你也坐。”

上次見到肖陽還是初中時候的事,後來他們一直私底下見面,兩家大人也防不勝防,其實主要是鄧文軍在防,肖陽媽媽也就口頭配合配合,若不是年齡尚小,她只怕是會立刻把鄧怡迎娶進門的。蘇萍細細打量着肖陽,這孩子如今也長大了,高高的個子,帥氣挺拔的五官,抛開別的不說,和怡兒站一起倒也般配。

鄧文軍從他們進門開始就坐在椅子上假裝看報紙,原想着送回了鄧怡,肖陽也該走了,沒想他們大大方方在對面的沙發上牽着手坐了下來,肖陽還接過了蘇萍的水,一口口吹着,和鄧怡兩人就着一個杯子喝了起來。

“謝謝你幫我們找回她。”蘇萍看着這個跑得渾身濕透的男孩,很誠心的說。

“應該的,阿姨。”肖陽把涼下的水遞給鄧怡,“我是幫我自己找。”

平日裏見慣了肖陽大大咧咧的樣子,忽然間聽到這樣的話,鄧怡的眼睛脹痛起來,趕緊仰頭喝了一大口水,讓眼淚悄無聲音地滴在杯子裏。

眼見着他們這副光景,蘇萍心中有了計較,怡兒跟着他,也許真的會幸福吧,罷了罷了,且由得他們去吧。

“怡兒”,蘇萍微笑着看着自己初初長成的女兒,“我和你爸爸說好了,你和肖陽,就随你們吧。”

“你?還是你和他?”鄧怡淡淡的反應讓蘇萍有點意外。

“我和你爸爸都決定了”,蘇萍睨了一眼仍然在假裝看報的鄧文軍,“但是你爸爸還是想讓你去美國把這幾年書念完再回,畢竟手續都辦完了,錢也彙過去了。再說,肖陽畢業也還要念幾年書不是?”

“媽,我不傻,你們為了騙我去美國,現在當然是什麽都能答應的了。”

“這次真的,剛好肖陽也在這裏,爸媽就直說了吧。怡兒,你美國念完書後,不管是肖陽去那邊,還是你回來,我們都依你們”,蘇萍看着鄧怡狐疑的表情,狠了狠心,“一畢業就結婚都成。”

話一出口,鄧文軍手裏的報紙抖了抖,肖陽和鄧怡也紅透了臉,遲遲沒有人應答,蘇萍轉向肖陽,“孩子,你看這樣可以嗎?”

肖陽聽到結婚兩字就早已失了魂魄,糊裏糊塗地點了頭答應了下來,蘇萍心中一喜,便只等鄧怡的回話。

“四年,若能換得一世安寧.......”鄧怡閉上眼,良久,她艱難地點了點頭。擡頭卻看見鄧文軍仍然無話,她想了想,徑直走向書房,手裏拿着筆和紙走了出來。

“口說無憑”,鄧怡快速地旋開筆蓋,“我們拟個協議吧。”

鄧文軍的報紙刷地掉了下來,“和爸媽還拟什麽協議?”

“防小人不防君子。”鄧怡埋頭刷刷地寫着。

蘇萍及時制止了鄧文軍,“孩子都要走了,給他們留個念想吧。”

肖陽目瞪口呆地坐在沙發上,看着鄧爸爸一臉鐵青地在協議上簽名,然後是微笑的蘇媽媽,再然後是若有所思的鄧怡。

“肖陽,你也來簽字。”

“他就不用了吧。”鄧文軍皺着眉頭說。

“要的”,鄧怡把筆塞到肖陽手裏嫣然一笑,“他是我們家預備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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