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我是不是你的雅典娜

從肖陽家出來,吳狄徑直就上了去往安靜家的公交,途中路過雲鼎商城,心中一動跳下車來,他陪媽媽在這裏買過好多次衣服,款式和用料都相當好,而這次過年時外婆才塞了一疊壓歲錢。

安靜皮膚極好,椰奶一般的白皙透亮,吳狄每每看她的臉,都覺得膚如凝脂也不過如此了。可這樣一張臉,總嵌在一襲過膝的黑色羽絨衣下,就稍顯蒼白了。如果吳狄沒記錯,那件羽絨衣高二他就見過了,安靜家并不寬裕,她又極為懂事,從不向父母要求什麽,因此這件羽絨衣便一直穿到現在,只是那袖口和領口洗得多了,都有些微微的泛毛,時常也有些小的羽毛耐不住寂寞,一根根從縫隙中探出頭來。

吳狄見到模特身上那件紅色的羽絨衣眼睛亮了一亮,剛到大腿的長度,腰間一根俏皮的腰帶,衣領和帽沿上還有一圈柔軟的風毛,面料也極其順滑。“就這件。”他幹脆地掏出錢,看着那厚厚的一疊脫水一般迅速地癟了下去,心中滿是歡愉。

“到南湖公園來吧。”他在電話中開心地說,腦子裏都是安靜穿上這件衣服的模樣。

避開張淑芳狐疑的眼神,安靜幾乎是一溜煙跑下了樓。好久沒見了,她可不想這麽寶貴的相聚惹上這麽大個電燈泡。

遠遠就看見長椅上的吳狄,冬日的陽光給他全身都灑下金色的光芒,像是穿着黃金聖衣的聖鬥士,她不由得有些發怔。聽見漸近的腳步聲,吳狄轉過頭來,他清亮的眼睛也跳動着光芒,“安靜 ,過來。”

經歷了肖陽和鄧怡的這一出,他們這次的擁抱格外久些,兩個年輕的身軀彼此依靠彼此支撐着,吳狄把頭埋在安靜頸間,真好,還是那淡淡的檸檬香;安靜也貪戀他懷中的溫度,讓她整個靈魂都暖了起來。

直到有人路過,很大聲地“咳,咳”兩聲,他們才急急分開,吳狄笑着把椅子上那個紙袋遞到安靜手上,“新年快樂。”

安靜有點窘,她是空着手跑來的,壓歲錢有一些,但是還沒捂熱,媽媽就按慣例收走了,“你收了我們要還的。”媽媽這麽說,安靜也無可辯駁。這時候看到紙袋那精美的圖案和雲鼎商城這幾個加粗的字體,她開始懊惱自己該偷拿幾張出來的。

一看她緋紅的臉,吳狄就立刻明白了,他一邊迅速地除去衣服外多餘的外包裝,一邊假裝不在意地說,“春節折扣大,剛好路過,就撿個便宜。”

安靜沒有吱聲,她看着吳狄光滑細長的手指熟練地除去了衣服外最後一層保護紙,然後一抹亮麗得有些刺眼的紅色出現在眼前。

“試試吧,我按照你的型號買的。”吳狄看她呆呆地站着沒動,就伸出手去想除去她最外層的那件棉服。

安靜微微側了側身,不露痕跡地躲過了他的手,“湖邊風大,脫了會冷。”

“也對。”吳狄伸手握着她的手,确實有着一絲冰涼,“那我們換個地方試。”

“吳狄,”安靜掙脫他,“我回家再試吧。”

“回家試?唔,那好吧。”吳狄心裏微微地失望卻也沒再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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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上午,他們繞着湖走了很多圈,兩人向來話都不多,安靜今天又格外沉默些,她只是把自己的手臂穿過吳狄的胳膊,聽着他有一句沒一句地說着學校的事,該笑的時候笑,不該笑的時候她就斂起了笑容默默跟着走。

安靜的這種情緒很怪,與剛見面時的截然不同,雖然她在極力掩飾吳狄卻也感覺出來了。

“餓了嗎?”

“嗯?”安靜明顯在開小差,聽見吳狄突如其來的話愣了一下。

“我們去必勝客吧,快到中午了。”

“吳狄,”安靜把自己冰冷的手塞到他掌心,“我有點不舒服,想回去了。”

說這話的時候,安靜的眼神飄忽不定,臉上也有些微微的泛紅,她并不擅長說謊。吳狄沒有回應,只是抓着她冰冷的指尖,察覺不到的嘆了口氣,“那我送你回去。”

安靜回家後便把自己關在房間裏,看她臉色不對,張淑芳心裏咯噔一下,“小兩口吵架了?”但女兒只咬着嘴唇不說話。她從小就這樣,挨了罵挨了打,哪怕悶在心裏憋出內傷也不願說出來。這次如沐春風地出去,失魂落魄地回來,她一方面擔心女兒,一方面也擔心失去吳狄這個自己不能更中意的未來女婿。

直到終于只剩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安靜才卸下了嘴邊那個維持得有點僵硬的笑。她不曉得吳狄有沒察覺自己看見那件紅色羽絨衣時的反常,但她知道吳狄不知道她看到過另外一件紅色羽絨衣的主人,曾像火一樣的燙傷了她。

她把衣服摟在懷裏許久才起身把窗簾拉到最大,讓陽光盡可能多的照進來,然後蛻下那件有些過時的棉衣,把手中的火紅套在了身上,仔細地系好腰帶,對着鏡子看着仿佛變了個樣的自己。

吳狄是對的,這件衣服完全就是她的型號,亮紅色襯着她白玉般的肌膚,漆黑的瞳孔,腰帶恰到好處地點綴在自己柔弱的腰間,鏡子裏的自己,清純而又不失俏皮,比起往日灰黑色的她不知明豔了多少。

“吳狄,吳狄,”她撫摸着鏡子中的影像,“你是喜歡這樣的我還是喜歡這樣的她?”眼淚順着臉頰無聲地流下。

張淑芳找來鑰匙開門進來後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副光景,安靜痛哭流涕地穿着新衣服站在鏡子前。“這是哪一出?”張淑芳瞥見散落在地上的紙袋,雲鼎兩個字讓她眼睛驟然放出了光亮,“吳狄送你的?”

安靜仍是不說話,張淑芳上前摸了一把,“啧啧,還是錢識貨啊。”看着女兒哭得紅紅的雙眼,心裏忽然劃過一個不好的念頭,“吳狄送你的......分手禮物?”

張淑芳腦回路很簡單,簡單得和她在車間裏操作的機器一樣,在她看來,收到禮物是好事,女兒沒必要哭得淚人似的,除非是因為分手。

“不是。”分手兩個字蟄痛了安靜,她找出紙巾擦幹眼淚,“是新年禮物。”

“哎喲,吓到媽媽了。”張淑芳放下心來,“你要知足,吳狄這樣的,錯過可就不好找了。”她頗有成就感地上下打量着穿着新衣的女兒,“這衣服好看,就是褲子老式了些,配不上。”

“再配一雙皮靴……”安靜幽幽地接了句話,心中有個聲音悄悄地說,“那就和她一般無二了。”這些天努力忘掉的畫面,又逐一映到腦子裏來。

吳狄自然是不清楚這裏頭的官司,他把安靜送到樓下也就離開了,坐在回程的公交上,前排的人把窗子大大地開着,一股子冷風吹得吳狄從頭涼到腳。

“你滿血複活了?”肖陽哼着歌接起電話,剛“喂”了一聲就聽到吳狄在話筒裏陰郁的聲音。

“那必須的。”

“出來,一起吃飯。”

“不去不去。”肖陽把頭甩得像個撥浪鼓,“你和安靜成雙成對的,我可受不了。”

“我一個人。你家樓下,把錢包帶上。”說完就把電話挂了,容不得肖陽半點反抗。

“你上輩子一定是貔恘,只進不出的家夥。”肖陽對着嘟嘟的話筒說到,摸上自己的錢包塞到褲子裏,想了想,又悄悄在媽媽的錢包裏抽了兩張紅彤彤的票子塞了進去。

吳狄就在樓下,臉色并不比早上的自己好多少,肖陽一見就樂了,“這幾個小時不見,風水就轉了?”

吳狄瞟了他一眼,眼神中透露出隐隐的殺氣,肖陽趕緊改了口。

“去哪兒吃飯?”

吳狄沒答理他,自顧自地在前面走得飛快,肖陽趕緊跟了上去。

虧得是在冬天,可就是這樣,兩人快步走了十多分鐘也微微出了一點汗,“我說,你們平時就這個速度軋馬路的?”肖陽見吳狄只是沉着張臉不作聲,心裏更加确定是和安靜鬧矛盾了,但打小他一直都是那個被安撫的對象,讓他來開導吳狄,他不由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還是拉倒吧。

“要不,去喝點酒?”肖陽剛說出口就後悔了,因為吳狄很快轉過頭來,“帶路。”

肖陽提議之前,吳狄并沒動這心思,他所有的郁結不過在于自己一腔的熱情驟然遇冷,以及安靜勉強維持的笑容,這種煩悶壓在心上久久不能疏解。

那個地方是鄧怡出國前最愛的,肖陽鬼使神差地就走到了這裏,忽然一拍腦袋,這大過年的,怕是沒人在。他鬼鬼祟祟地瞄了瞄身後走得不耐煩的吳狄,硬着頭皮邊喊着黃阿姨邊闖了進去。

黃阿姨倒是在,不過明顯也是在休假中,聽得熟悉的聲音很是驚訝,“你怎麽來了?”

“有東西吃麽?”他指了指後面的吳狄,“還有,這家夥想喝酒。”

黃阿姨看這神色,猜了個七七八八,“坐吧。”說着就轉到廚房裏去,不一會兒便端了一小碟花生,一小盤餃子出來,“先墊點再喝酒,傷胃。”

“你們很熟?”

“鄧怡很熟,從初中我們就在這碰頭。”肖陽自覺得意的說,“她愛笑又嘴甜,這裏的老板和老板娘都喜歡她。”

黃阿姨再次來的時候,手裏多了兩瓶啤酒,吳狄接過來的時候發現瓶身略略有點熱度,“我溫了一下,”她看着肖陽,“就這些。你要是喝多了,鄧怡可是不依的。” 她将門虛掩着便走開了。

“吵架了?”看吳狄的臉色有所緩和,肖陽試探着問到。

“沒有。”是的,他們沒有吵架,連争執都沒有,甚至最後分開的時候,安靜還輕輕抱了一下自己,“如果能吵倒好些。”

“你們要吵把我叫上。”肖陽登時來了興趣,“真想看看安靜急眼是什麽樣子。”

“我也想看看。”在一起這麽多年,安靜總是恬淡的,無論狂喜或者悲傷都不能在她臉上掀起多大的風浪。

“還是喜歡我家鄧怡的性格,她歪,她橫,起碼都是因為我。”

好像身邊也有這麽一個人,開心就放肆地笑,傷心就盡情地哭,吳狄看着杯中金黃色的液體,有些恍神,除了那個午夜的電話,向娜再沒有別的消息。

也許是從她在舞臺上旋轉那一刻;或許是她硬闖男生寝室那一夜;是臉上那個濕熱的吻;還是那個從背後抱住自己的身軀?有些情感一旦明白過來便勢不可擋,吳狄手有些抖,手裏的花生一下滾落到地上,他急忙低頭去撿卻碰了頭。

肖陽把最後一滴酒倒入杯中,“照我說,你也別亂想了,當年清華都放棄了,還有什麽計較的。總比我們強,哪怕想吵架都得看着表,掐着時間”,他端起酒杯,和吳狄的碰了碰,幹脆地倒入口中,“走吧”,見吳狄坐着沒動身,“老板不會再給你酒的,她早就是鄧怡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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