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解鈴還須系鈴人

年前的日子繁雜紛亂,安靜跟着媽媽采買年貨,雖然年年都是那幾樣,雖然并沒有多少親人會真的來串門,但心裏卻也有着确定的滿足。偶爾有搗蛋的孩子從路邊忽然冒出來,往馬路牙子上使勁一摔,一聲清脆的爆裂聲和一小團煙霧就彌漫開來,每到這種時候,張淑芳就會張牙舞爪地沖那些四散而去的背影吼:“小兔崽子,別讓我逮到。”

“媽,別這樣,小孩子而已。”安靜摁下媽媽在空中揮舞的手。

“看到這些小兔崽子就氣”,張淑芳轉頭笑眯眯地看着安靜,“還是吳狄好啊,家教好長得也好。”

從安靜回到家第一天起,張淑芳就沒停止過對吳狄的念叨,看吳狄各種順眼,幾乎讓安靜覺得吳狄和她是被抱錯了的一對孩子,并且每次的念叨都會以同一個問題結束,“吳狄什麽時候來我們家吃飯?好歹也算半支腳踏進門的人了。”

“他們家親戚多,暫時走不開。”

張淑芳明顯對這麽敷衍的回答很不滿意,“就他們家親戚多?我們家也不少,你二姑,你三嬸,還有你大舅舅他們.....”

“可他們現在都不來了啊。”媽媽口中的親戚幾乎都和爸媽吵過架摔過盤子,好容易和好了,爸爸多喝兩口酒一犯混就又幹上了。這句話準确無誤地打中了張淑芳的七寸,她果斷地住了口,轉身投入到買年貨的大軍中去了。安靜何嘗不想讓吳狄到家裏來,畢竟兩人好了這麽多年了,他若肯以男朋友的身份登堂入室……

吳狄家确實很忙,父母都身在要職,逢年過節來往的人絡繹不絕。外公外婆雖不待見自己的女婿,對自己這個外孫卻是着實滿意,父母該盡的孝道,也都樂得讓吳狄到老人膝下填空去了,和安靜在車站那一別,竟是年前最後的一面。

鐘聲敲響的時候,安靜才驚覺居然已經到了2001年,吳狄的聲音在震耳欲聾的鞭炮聲中斷斷續續,“新年快樂…我想你。”

放下聽筒,安靜滿足地熄了燈,想着吳狄的模樣沉沉睡去了,年後,年後總能見到他了。

吳狄也在呂玲看似不經意的注視下放下了電話,他眼角的餘光掃到媽媽蜷在貴妃榻上的腳晃了晃,料定她有話說,索性轉過身直視着她。

“是安靜。”

呂玲太後般地點了點頭,“我知道,我們家的孩子果然是個有長性的。”

“這點我和爸爸比較像。”吳狄這話不痛不癢,話裏的意思呂玲自然明白,但她只裝不懂,“我以為到了大學,枝葉會更繁茂些,風景也會多一些。”

“你也說了,那只是風景。”吳狄極其不喜歡媽媽這種隐晦的說話方式。

仿佛是為了反駁這句話,座機突兀地響了起來,呂玲見來電是C市的區號,沒有去接,只是勝利般地站起身來,“看來有些風景要耽擱你一段時間了。”說罷徑自上樓回了卧室。

Advertisement

吳狄頗有些惱火地盯着那臺锲而不舍作響的電話,他已經猜到這通電話的主人,除了她,還能有誰?

“喂。”

“猜猜我是誰?”仿佛沒有感受到那聲“喂”裏的不耐,他剛拿起聽筒,裏面就傳來一陣快樂的笑聲,讓他準備撂下電話的手在空中停了一下。

“吳狄,新年快樂。”半天沒等到那邊的回話,向娜倒也毫不在意,自顧自地在話筒裏唱了起來,“happy new year,happy new year,happy new year to you all 。”

吳狄手持着話筒沉默地聽着,眼睛落在前方的電視屏幕上,尚未散場的春晚舞臺,一個身着紅裙的女孩子歡快地笑着,旋轉着,流光溢彩的眼神像極了電話那端的人,吳狄打斷了那首未唱完的歌,“新年快樂。”說完,便迅速挂上了電話。

“誰啊?”向娜爸爸看着捧着電話喜不自勝的女兒。

“珠穆朗瑪!”她在老爸臉上響亮地親了一口,跳躍着回到自己房間,“遲早拿下你。”

大年初四是安靜和吳狄約好見面的日子,卻被清晨的一個電話攪得亂七八糟。

“吳狄”,話筒裏是肖陽媽媽焦灼的聲音,“你來看看肖陽吧。”

這是肖陽把自己關在屋裏的第三天了,年三十他勉強和大家一起吃了飯,初一那天給父母道了聲“早”之後就一直鎖着門不願出來,除了必要的生活需要,他都窩在卧室裏,不理人也不說話。

肖陽媽媽當然知道症結所在,原本想着以肖陽大而化之的性格,一兩天也就緩過來了,沒想這回氣性大了些,生生地從龍年怄到蛇年,這才着了慌,大清早把吳狄喊來。

這世間的人林林總總,但無論看似多豁達樂觀的主,都有一個觸碰不得的死穴。肖陽初中就明确無誤地找準了這個穴位,只是點穴的人現遠在千裏之外。

吳狄離家前匆匆給安靜通了個電話,讓她了解一下鄧怡的情況,解鈴還需系鈴人,他們都心知肚明,哪怕肖陽就是快閉眼了,鄧怡一個電話也能讓他多蹦跶幾天。

卧室門緊閉着,吳狄對肖媽媽比了個“噓”的手勢,順勢在門上輕輕叩了兩下,又是兩下,見沒有反應,他提高音量對肖媽媽說,“阿姨,門鎖壞了不要緊吧。”

“不要緊,門壞了都不礙事。”當媽的哪顧得了這些,把吳狄的話當真了。

“那好,您閃一邊,我要踹門了。”

話音剛落,門“吱嘎”一聲開了,“敢情踹得不是你家的門?”

吳狄趁機閃身進去,側身的時候對上肖陽媽媽擔心的眼神,他不動神色地點了點頭,重新把門關上了。

屋裏一股子久不通風的味道,吳狄皺着眉頭把窗子開到最大,“你覺得這樣很有男人味麽?”

總歸是一起長大的交情,肖陽滿腹的委屈也只有吳狄能幫着消化了。

“你說,好好的春節,她怎麽說不回就不回了呢?上一封郵件還不是這樣的呢!”同是18歲的年齡,吳狄卻明顯比肖陽成熟很多,他看着肖陽這副死不瞑目的表情很是好笑。

“那你和她聯系沒有?”

“我發了郵件,她沒回。”

“打電話呀!”

“不打。”肖陽硬挺着脖子,在兄弟面前,面子還是要的,反正鄧怡現在看不見;其實除了這一點,他還有着莫名的恐懼,害怕鄧怡告訴他不想回來了。

“你就不怕鄧怡是出了什麽事嗎?”

聽到這話肖陽才有點緊張起來,“不會吧,她都是住她小姨家......”

“現在才早上八點,就算有時差想打還不晚。鄧怡是什麽樣的人,你比我們都了解。”

大多數人覺得艱難的時候,只需要人在後面不着痕跡地推一把,給自己一個行動的理由就好,肖陽磨磨蹭蹭地拿起了書桌上的電話,反正主意是吳狄出的,好壞都賴他就是了。

聽到肖陽含情脈脈地“喂”了一聲後,吳狄就知事成了,後來在他提醒了好幾次越洋電話後才讓肖陽住了口,放下電話的他一掃之前的頹廢,滿臉的生機,“是志願機構出錯了,我就說鄧怡不會無緣無故放我鴿子。”

志願機構的問題?吳狄心上疑惑,但看着肖陽一瞬間的榮光煥發,他也就閉口不提,“人家沒說不回來吧?”

“怎麽可能。她說暑假時間充裕,再不濟也可以回來呆一個多月。”

電話裏的鄧怡除了說話略顯疲憊之外并無異樣,何況在通話結束前,鄧怡也一如既往地讓他等她回來,既然如此,肖陽就主動過濾掉了因她不能歸來産生的那些猜忌與不快,把心心念念的重逢之日往後推遲了半年。

吳狄見自己俨然是個多餘的物件也就不再逗留,婉拒了肖媽媽留吃早飯的邀請就出了門。這一刻,他忽然很想安靜,想這個也陪伴了他這許多年的女孩。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