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前塵往事,不過是各自悲傷

石宇跌跌撞撞離開賓館,爸爸的聲音在腦海裏反複回響。

“你要想好。”看着他拿起鋼筆,爸爸的臉色格外凝重,“他們才是一對。你去了算怎麽回事?”

“什麽都不算,同學也好,老鄉也好。”

石老師扶住腦袋,怪自己太遷就他,才生就這副無法無天的模樣,“你當時讓我幫你找何老頭打聽她的志願,可沒告訴我你這決定。”

“我也是才決定的。”石宇無賴地咧開嘴。

“非要在同一個學校嗎?都在C市,還有個D大,比C大有名得多,你的成績也完全沒問題。”石老師看這模樣,只得抛張折衷的牌出來。

“不行,隔得太遠。”

“你媽要是知道,該會怎麽想?”

聽到這話,石宇斂住了笑容,不自覺地向牆上看去,媽媽仍然沒有說話,只是從鏡框裏笑眯眯地看着他,就如過去的那些年一樣。

如果你還在,石老師嘆了口氣,兒子怕也不會被我慣成這個樣子。“爸,”石宇的手重重地搭在他肩膀上,“你就信我這一次,我有分寸。”

石老師站起身來,看着比自己還高半個腦袋的兒子,知道他已拿定了主意也就不再無謂地掙紮了。石宇看他艱難地轉身走進了主卧,關上了門,這十年來爸爸每次想媽媽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石宇壓住眼底的淚,手從媽媽臉上拂過,“既然都去同一個城市了,為什麽不能再近一點呢,媽媽,是這樣吧?”

于是他也去了C大,作了和吳狄一樣的選擇,可沒想到的是,最終沒去成的卻是安靜。安靜來看吳狄那次,他先接到她的電話,“石宇。”聽着她在話筒裏溫柔的喊出他的名字,他發現自己的心抖得厲害,盡管她只是請他幫忙,為了給吳狄的生日一個驚喜。

約定接她的時間還沒到,石宇已經在東門杵了好一會兒了,久等不到,才想起居然忘記了告訴她在哪個門碰面。那時沒有手機,想找人談何容易,無奈之下,他只得拜托寝室的人,如果安靜打電話來,讓她原地不動。

“石宇,這他媽太折磨人了。你接女朋友,害得我跟孫子似的守着電話,上個廁所都心驚膽戰,生怕剛出貨就有動靜。”

石宇在從東門向南門狂奔的路上,一路還得找電話亭,聽得室友抱怨也沒心思搭理,挂了電話又開始下一段的飛奔。C大是一所歷史悠久的綜合性大學,後人在老祖宗的基礎上東一塊西一塊加了許多,饒是他體力不錯,到得南門的時候也是奄奄一息,可仍然沒有安靜的影子。估計上天也是折騰夠了,好歹讓他在西門的時候被安靜看見了,不然天知道他還要跑多少圈。

就像個二傳似的,漫長的奔跑後把自己愛的人送到別人手上。趁着安靜摸不清方向,他悄悄帶着她繞了很長一段路,小心地享受着這偷來的片刻獨處。往後的日子,安靜再沒來過C大,雖然覺得奇怪,但自己又哪裏能問,再然後他聽說了一個叫向娜的女孩,最後在路邊見到她考拉似地挂在吳狄身上。

當時他的臉色極難看,仿佛吳狄背叛的是自己一樣。那女孩光鮮的面孔讓他不由為安靜捏了把汗,安靜總讓他想起夜裏柔和的月光,這女孩卻像蓬勃而出的太陽,癡纏久了,難免吳狄不會動搖。對吳狄,他只能點到為止,彼此都是聰明的人,力度大了反而不好。

安靜今天突然出現在C大,丢魂似的一個人,石宇不用猜也大概知道是受了什麽刺激。按照情敵的慣性思維,這時候,他應該歡呼雀躍,放個炮點個煙花,慶幸自己這個替補終于快有登場的機會。可是他只有滿腔的憤怒,那憤怒因着安靜絕望痛苦的臉愈加的灼熱,他幾乎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去找吳狄,殘存的理智拉住了他。畢竟安靜除了哭半句吳狄的不是都沒說,自己又興的哪門子師,問的哪門子罪。

房門 “嘀”的一聲,安靜推開門走了進去。

什麽都是一樣的,床,凳子,連拖鞋擺放的位置都和上次沒什麽區別,只是人少了一個。

她知道吳狄回到寝室看到鞋後肯定會找她,只有這裏,他想不到;即使想到了,也不會相信。而今晚的自己,是一定要來這裏的,哪怕那夜溫存的氣息已消失殆盡。

她洗漱幹淨,熄了燈,把自己脫得像個待受洗的嬰兒般躺到床上,抱住枕邊多餘的枕頭,就這樣,她回憶着那晚吳狄溫熱的身軀,眼淚從眼眶溢出,冰冷地劃過臉龐,在白色的枕套上擴散成一個個大大的圓。

“我們畢業整好七年,七年之癢的時候我們就結婚。”在同樣的位置上,吳狄這麽說過。可是吳狄,我可以裝作沒有看見她,只是你的眼眸已經有了她的影子。

那個女孩,安靜匆匆看了一眼就知道,和吳狄才是同種材質的人,他們并肩走出校門那一刻,連當時身為女朋友的自己看來都那麽賞心悅目,不用比,她就已經輸了。她唯一有勝算的,就是吳狄對自己的愛,現在看來,吳狄對那個女孩未必沒有動情。

她可以不在乎宿管阿姨的話裏有話,也可以不管抽屜裏那個雕像,可是她不能不管吳狄,如果真有更好的女孩兒,她又怎能自私地用舊時的情誼拴住他?

你曾為我放棄了前程,就讓我還你一個未來……她把臉埋進枕頭裏,這一次,終于輪到我可以為你做點什麽了。

熊喻再見到安靜的時候吓了一大跳,“這麽早回來了?我找好了薇薇幫你頂課。”

“不用,我自己可以去。”

熊喻像只警覺的貓兒似地挨了過來,“不會吧,情人節,吵架了?”

“沒有。”安靜努力笑了笑,她沒說謊,是真的沒有吵架。

“得了吧,昨晚吳狄打來找你的電話不要太多。你到底跑哪裏去了。”

“電影院睡着了。”

熊喻看安靜一幅針插不進的姿态便心知不好,安靜從來不會刻意保護自己,而當她開始設防的時候,只能證明那個為她遮風擋雨的人不在了。

“那就好。趕緊去洗漱,一會兒遲到了。”她拿掉安靜肩膀上附着的一根絲線,終究還是沒有忍住,“有什麽就說,別憋壞了自己。”

“嗯。”安靜點頭,眼角都沒紅,“我給吳狄回個電話。”

昨晚在賓館裏她就想好了,要讓吳狄沒有任何包袱開始下一段感情,就必須讓這段感情自然死亡,自然得仿佛太陽下山那麽緩慢,讓光和溫度一點點地消失,然後歸于沉寂,至于自己,那就呆在黑暗中好了,反正生活中曾有的光亮都是他帶來的。只可惜她還是高估了自己,哪怕帶着如此的使命感,在聽到吳狄聲音的一瞬心還是裂了開來 。

“你到哪裏去了?”吳狄的聲音有着從未有過的暴躁。

“我昨晚回學校了。”

“你覺得這個說法能說服你自己麽?”

“真的,吳狄。”她雙手拿住話筒,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盡量穩一些,“我本來在寝室等你,後來肚子疼,發現那個來了,又弄髒了衣服,只有先趕回學校了,到得太晚,就沒再給你打電話。”

“安靜,你不會撒謊,知道嗎?”

“我沒撒謊。”安靜的聲音小了下去。

聽到她這種語氣,吳狄心軟了,就當她說的是真話吧,就好比寒假裏那次約會的不歡而散,他終是不明白安靜怎麽一瞬間就白了臉。

“以後再不許這樣。額,那鞋……我穿上去正好。”

真好,可惜我怕是見不到了,她心裏泛過一絲苦澀,“那就好。”

“這鞋不便宜,你哪來的錢?”

“獎學金,吳狄,一等獎,有1000元呢,買鞋足夠了。”

“唔,這麽說來,我的獎學金也快發了。”

安靜狠了狠心,“我不是這意思,而且,你已經送了我衣服了,這鞋就當是我還你的。”

“還我的?”吳狄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麽時候他們之間要用“還”這個字了。

一陣刺耳的鈴聲打破了這凍結的尴尬,“預備鈴了,我得去上課了。”

既打定了主意,安靜一邊忍着心痛一邊強迫自己收拾起對吳狄滿腔的愛戀,為了躲開他的電話,她像期末那樣堅持每天去自習直到熄燈,不過書從來都是停留在第一頁。偶爾晚回還能接到吳狄電話,她就打着呵欠匆匆應付過去;至于周末的見面,也是能推就推,電話裏狠得下的心,見面後她卻沒有把握。

吳狄自是感受到了這種冷漠,“你是不是遇到什麽事了?”有一次他沒忍住,直接了當地問安靜。

“沒有啊,都很好。”電話那頭仍然波瀾不驚。

好吧,她一直就是這樣,吳狄無奈地想到,遇到喜的悲的,她總歸是自己憋着,以前是她的父母,現在是自己,哪怕他們有了如此親密的關系,在她心裏卻始終都是有隔閡的。

除開安靜的反常之外,吳狄最近也是頗為煩惱。向娜并未因之前的冷遇而灰心,有選修課的時候,無論他什麽時候到教室,總能看見她拿着書朝他揮手,“這裏這裏。”他只能加快步伐趕緊走過,假裝喊的那個人不是他。

向娜不傻,情人節那個晚上吳狄的失神被她敏銳地感覺到,第二天找宿管阿姨一打聽,果然安靜來了,但很快又走了,和吳狄連面都沒見上。宿管阿姨邀功似的把怎樣诓安靜吳狄有新女朋友的事也告訴了向娜,向娜聽到微微有點吃驚,這阿姨什麽時候無師自通了,不過很快她就釋然了,若是她對吳狄這點信任也沒有,還不如早早讓位。

她知道吳狄的上鋪叫于飛,也順便了解了下他的愛好,在半推半就收下幾張傳奇的點卡之後,于飛秉着拿人手短的信念很自然地投桃報李,吳狄的生活起居,課程安排全部系數奉上了,向娜大大方方地照單全收了,“待我功成,必不負卿!”

“叛徒 !”胖墩兒回寝室聽說這事後抖着渾身的肥肉就要撲過去,“就為了幾張破點卡,你就把人安靜給賣了!你忘了才吃過人家的臘肉了?”

“關臘肉什麽事?還不是覺得吳狄和她更合适。再說,那臘肉我就吃了幾片,大多數都祭了你的五髒廟了,你要報恩,自己找安靜去。”

胖墩兒果真挪到電話旁,義憤填膺地一把抓起了電話,卻遲遲不見下一步,“靠,安靜電話號碼多少?”

“所以說嘛”,于飛自知理虧,趿着拖鞋挨了過去,“電話都不知道,咱們也別跟着瞎起哄了,現在他們兩什麽事都沒有,你就去告訴安靜,反倒拆散了怎麽辦?喜歡吳狄的女孩那麽多,這向娜也未必就能行,你就別較真了。”

胖墩兒的腎上腺素效應過去之後也就冷靜了下來,他心思雖不活絡,但這種捕風捉影的事确實是不好就當真了講給安靜的,心裏雖然隐約覺得向娜這次來者不善,卻也無計可施,只能在口頭上對于飛這種見風使舵的行為進行了一通批判也就作罷。

向娜得到的第一手情報立馬就派上了用場,她毫不客氣地填報了吳狄所有的選修課,管它聽不聽得懂,反正我又不是去聽課的,她理直氣壯地想着。

“親愛的,我真佩服你。”在吳狄又一次對向娜熱情招呼的手臂視而不見的時候,陳潔麗趴在向娜耳邊說。她和向娜是同班同寝室,目睹向娜這一路飛蛾撲火般沖向吳狄卻遲遲近不得身,心中自是感慨萬分。

“等着吧,總有一天他會坐過來的。”向娜收回手臂翻開了書,沖她眨了眨眼,“想想到時候你坐哪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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