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雨水過後是驚蟄
“她怎麽了?”第二日清晨,唐薇薇拉着熊喻到了陽臺輕聲問到。
“誰怎麽了?”熊喻裝糊塗。
“少忽悠我,”薇薇一副“我什麽都知道了”的表情,“我不信昨晚你就沒聽到安靜哭。”
“那麽多打呼的,我哪還聽得到哭聲?”
“你來,”唐薇薇拽着熊喻蹑手蹑腳來到安靜床邊,指了指安靜懷中抱着的單放機,“昨晚我起來上廁所,老覺得有唱歌的聲音,吓了一跳,循着聲兒看到這姑娘戴着耳塞悄悄地哭,你說他們是不是分手了?”
“烏鴉嘴。你爸媽不吵架啊?”熊喻懶理唐薇薇好奇的欲望,“你也趕緊找一個,吵幾次就明白了。”
這下算是戳中了唐薇薇的要害,她的尴尬暫時戰勝了自己的八卦,氣呼呼地哼了一聲走開了。
“這又是何苦。”熊喻看着夢裏還蜷着眉的安靜,小心翼翼地拿走早已沒電的錄音機,在取耳塞的時候,安靜臉上掠過一絲痛楚,陡然睜開了眼,本能地伸手想奪回來。
“沒電了,我給你充上。”
“謝謝,”安靜支起身子,臉上掠過些羞赧,“先把裏面的磁帶取給我,好嗎?”
熊喻明白過來,“是他給你錄的那盤?”
“嗯。”
眼見說着安靜眼圈又泛紅,熊喻急忙岔開話題,“起來吧,昨晚班長通知今天上午輔導員點到。喲,你這眼睛腫得,一會去食堂借點冰塊敷一下。”
輔導員心情很不好,說好的八點一到,便黑着一張臉盯死了教室門,但凡遲到的一律被罰到教室的最後站成一溜。熊喻和安靜原本快到了,哪想那冰塊化了後黏黏的,安靜讓熊喻先走,自己去廁所洗了一下,回來時,便被輔導員抓了個正着。
“有些同學,我記得是拿過獎學金的”,輔導員斜睨着門邊的安靜,“經得起榮耀,也要受得了屈辱。你,也站到最後一排去!”
安靜低着頭,不想讓人看見她仍然腫大的雙眼,走到了最後一排。
“選擇這個學校就應該清楚自己的責任。你們不是學考古的,你們是學醫學藥的,今後面對的不是風幹的屍體,而是活生生的人,穿上這個白大褂,就不能負了它的名聲!昨晚,副院長和我一起查男生寝室,竟然有5個徹夜未歸,你們在網吧裏游戲人間的時候,可曾想過自己披的這層皮?八點,你知道門診室外有多少病人已經排起了隊,有多少老專家已經在看病了嗎?你們居然還遲到,竟然還有剛拿過獎學金的女生,不管什麽原因,你們6個,今天上午的課就都站在那裏上罷,中午我再來找你們談話!”輔導員撂下這話,朝來上課的老師點點頭,“誰都不要去影響他們,不然就一起罰站。”
熊喻擔心地看着最後一排的安靜,她瘦小的身板兒在一水兒的男生裏格外突出,她的身子微微地抖動着,深深地埋下了頭。
站了多久,不知道,安靜聽見上課下課的鈴聲,聽見人來人往的腳步聲,也聽見熊喻有意招呼自己的咳嗽聲,那些聲響一一進了她的耳朵又囫囵地出了去。直到一個紙團砸在她的手臂上,她才擡起眼睛,看見熊喻正回過頭拼命的眨眼。
安靜彎腰拾起了紙團,裏面是熊喻匆忙潦草的筆跡,“看左邊。”
101階梯教室左側,不過就是環繞着教學樓的一條路,也是進校後必經的一條路,安靜轉頭看了過去,一瞬間竟觸電般動彈不得。那個身影,除了吳狄還能有誰?
吳狄沒有動,他筆直地站着,和正在罰站的她一般無二;只透過窗戶靜靜地看着她,那雙眼裏傳遞過來的信息安靜懂得,為什麽,為什麽?
熊喻悄悄打量着兩人的表情,感覺有戲的時候,安靜卻忽然又低下頭,一直到吳狄離開,再沒擡頭。
輔導員來的時候教室裏已然只剩了他們6個,看着安靜紅腫的眼睛和腳下那一灘水,他忽然覺得自己對這個一向乖巧的女孩是不是太狠了些,早上的氣勢驟然散了開來,他沖他們都揮了揮手,“走吧走吧,以後不要再犯。”
話音還沒落,安靜就沖了出去,她沿着吳狄離開的方向拼命地跑,湖邊,醫務室,校門,終究卻再也沒有尋回他。
吳狄一大早便上了車,那個時候窗外還是黑的。昨晚安靜對自己說得很明白,可他還是想當面問問,究竟是什麽樣的原因會讓她松開自己的手。路過101階梯教室的時候他看見了她,低着頭抿着嘴站在最後一排,像極了一個受委屈的孩子,他的心也被揪了一下,越是這樣柔弱的她,越是叫他走不開,于是他在窗外陪她站着,哪怕昨晚一夜無眠。
安靜終究擡起了頭,看向自己的眼神從最初的熱烈逐漸地冷卻,那神色間竟透着一股說不出的悲哀,最後她再次決絕地低下了頭,沒有再看自己一眼。
吳狄沒能等到她,就如她最後沒能追到吳狄一樣。
2001年3月5日,驚蟄。大地回春,萬物複蘇,她卻堕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