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節
劍一格,不禁全身一顫,覺得敵人臂力甚強,硬碰硬自己要吃虧。
那滿臉虬髯的胡人掉轉馬頭,手中彎刀高舉,直沖而至,威勢逼人,大有一刀擊斃顧師言之勢。馬戰正适合用刀,直劈橫掃,可借助馬匹沖擊之力,而顧師言不習慣馬上擊劍,處境甚是兇險,堪堪側身避過刀鋒,卻沒護住胯下坐騎,那馬脖頸被刀尖劃過,悲嘶一聲,突然栽倒。
顧師言着地一滾,站起身來。就聽一個蒼老渾厚的聲音道:“趁唐兵未到,合力擊殺溫莫斯與那颉啜,取其首級者賞千戶。”
顧師言也大叫道:“溫莫斯将軍,趕快往來路突圍,官兵——”一句話未說完,背後蹄聲驟起,一刀劈至,腦後生寒。
顧師言雙腳着地比在馬背上靈活,扭身讓過,反手一劍,刺中對方坐騎,那馬痛得直立起來,馬上胡人騎術精湛,竟沒被掀下來。
顧師言之劍術師從盛唐名家公孫大娘一派,有其過人之處,只是在這之前從未與人生死相搏過。
又聽得一個沙啞的聲音叫道:“弟兄們,一塊往顧大人那邊沖過去,咳、咳——”正是溫莫斯的聲音,似乎受傷不輕。
昏暗中見十餘騎橫刺裏斜沖過來,在距顧師言十丈處又被敵人截住,刀刃交擊的脆響在這雪夜山谷格外刺耳。
顧師言凝神細看,見敵人約有四、五十人,往來馳驟,喊殺聲不絕,顧師言步行只有躲避的份,而救兵卻還未到。
此處是個谷地,并無樹木可以躲避,敵人兩騎左右夾擊過來,顧師言退無可退。
正這時忽聽來路有人高叫:“巴婆羅巴婆羅。”
顧師言聽出是昆侖奴阿羅陀的聲音,大喜,應道:“在這裏。”卻一不小心腳下一滑,摔倒在地。敵人大聲呼喝,催馬直踏過來,顧師言一滾避過馬蹄,另一匹馬又沖了過來,竟來不及站起身,只好滿地打滾,多滾了幾下,就分不清方向了,只覺到處都是高高舉起的馬蹄。
正危急時,昆侖奴阿羅陀催騾趕到,手中鐵棍揮出,“铮铮”兩聲,格開左右劈至的彎刀,順手一揮,敵人坐騎哼都沒哼一聲就被鐵棍擊碎了馬首,沖出數丈,轟然倒地。
顧師言只覺身子一輕,已被阿羅陀抓起放在騾背上,顧師言忙道:“快救那邊被困的溫莫斯。”
顧師言與阿羅陀同乘一騾,頗覺轉側不便,便道:“阿羅陀,你沖過去幫助他們突圍,我在這裏等你們。”說着跳了下來。
阿羅陀應了一聲,橫沖過去,鐵棍擊出,當者披麾。
只聽方才那蒼老聲音喝道:“哪裏來的黑鬼!結藏、朱邪赤心,你二人截住他。”
就見兩騎突出,彎刀映月,直逼阿羅陀。此二人是敵方高手,阿羅陀以一敵二,頗覺費力,斜眼看左前方被圍困之人,竟似只剩三、四人在那苦苦支撐了。
阿羅陀心下焦急,虎吼一聲,鐵棍逼開朱邪赤心二人,雙足在騾背上一點,騰身而起,徑往圍困處撲去。一圍困之敵突見一人從天而降,舉刀一迎,阿羅陀居高臨下,鐵棍如泰山壓頂,一棍就将那敵打下馬去,他騎上馬沖進包圍圈。被困者尚有四人,俱是傷痕累累,阿羅陀問:“溫莫斯?”見一人應了一聲,阿羅陀掉轉馬頭,叫道:“沖。”鐵棍開路往外沖,那四騎緊跟在後。
阿羅陀此時已無暇一一遮擋襲來的刀劍,只顧揮舞鐵棍猛沖猛撞,一定要沖出個缺口才能突圍,感覺到有兩刀砍中自己後背。忽聽顧師言叫道:“好樣的,阿羅陀。”擡眼看時,見主人坐在馬背上,已然沖出敵圍,忙回頭看,見有兩騎随自己殺了出來,其中正有溫莫斯。
四人落荒奔逃,敵騎緊追不舍。奔出不到一裏地,忽聽溫莫斯大叫一聲,滾落馬下。
顧師言等三人都勒住馬,扶起溫莫斯,見溫莫斯右胸中了一箭,血透重衣,這一箭是剛剛遭伏擊時被射中的,他身受重傷,咬牙苦撐,勉強殺出重圍,這會兒終于支持不住了。
敵騎眨眼就要追至,阿羅陀伸手拉住溫莫斯手臂,用勁一提,要将他提上馬背,未想剛一用力,背脊突然劇痛,竟然無法提起。顧師言趕忙抱起溫莫斯上馬,兩人合乘往大散關方向馳去。
人傷馬疲,眼見敵騎就要追及,終于聽到前邊劉副将的聲音傳了過來:“左金吾大将軍,顧大人,是你們嗎?”然後出現一片黑壓壓的身影。
敵騎見對方援兵已到,都勒住馬,只聽一聲唿哨,齊涮涮掉過馬頭,鐵蹄奔騰,消失在茫茫雪林。
那劉副将見只剩這幾個人回來,甚是不安,道:“賊人在山口那邊也伏擊了我等,我部損失近百人,小将知道前方定然有險,因此催促軍士急急趕來。”
阿羅陀沖顧師言點點頭,示意劉副将所言不虛。
這時,溫莫斯“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
顧師言急叫道:“軍醫在不在?”一個畏畏縮縮的軍士上前來察看溫莫斯傷情,衆人這才看到溫莫斯身上的皮裘被刀刃割得片片翻起,全身上下受創十餘處,而右胸那一箭斜穿入肺,更是致命傷。軍醫束手無策,說那箭拔不得,一拔便會氣絕身亡,只有把其他傷口包紮一下。
那拼死相助溫莫斯突圍的十七回鹘勇士只剩一人生還,且身受重傷。
劉副将命軍士用擔架擡起溫莫斯回關,溫莫斯突然舉起右手,吃力地道:“把我陣亡的——回鹘兒郎——屍首拉——回去。”
劉副将面有難色,生怕黑天雪地的又遭伏擊,道:“将軍先回關養傷,明日一早小将派人來收拾。”
溫莫斯手舉着不肯放下。
顧師言道:“我與劉将軍一起去看看,或許有幸存者,耽誤不得。”
劉副将再也無法推托,只好點了一百名兵士前去。
那山谷死屍累累,約有三十多具,已無活口,卻還有幾匹馬立在已死去多時的主人身邊,靜靜等候主人起身上馬。缺月西斜,景象慘然。
暗夜裏分不清敵我,劉副将命軍士把這些屍骸全部運回去。
子夜時分,回到大散關。顧師言已有兩日兩夜未曾合眼,疲憊不堪,抱着馬脖子就昏睡了過去,沒過多少時候就聽有人叫他說溫莫斯将軍傷勢嚴重,在找他。
天剛蒙蒙亮。溫莫斯臉色如蠟,滿臉的大胡子也如寒冬枯草般失去了光澤,見到顧師言,臉上努力擠出一絲笑意,低聲道:“顧,顧,好朋友,來。”
顧師言坐到他身邊握住他的手。
溫莫斯吃力地道:“顧,你要幫那颉啜、找回山蘿,好朋友,你能的。”
顧師言用力握了握他的手,道:“将軍放心,山蘿還未出關,定能追回的。将軍好好養傷,我這就去與那颉啜會合。”
溫莫斯曲臂入懷摸索着,掏出兩樣東西,一件是用和田碧玉雕琢成的猛虎,另一樣卻是一枚火齊指環,鑲嵌樓蘭寶石,寶石四周以小金珠錾刻出神秘圖案。
溫莫斯把金指環送給顧師言,而碧玉老虎則轉交那颉啜。
顧師言見他如此,甚覺不祥,一時無從安慰。
顧師言辭別大散關守備,要去相助那颉啜。
溫莫斯與那位回鹘勇士暫留關內養傷。昆侖奴阿羅陀不顧背傷未愈,随主人前往。
主仆二人騎的是大散關守備精選的良馬,冰天雪地,行人稀少,倒可以由着馬性子奔跑。馳出四十裏地,正與那颉啜遣來報信的回鹘勇士相遇,原來那颉啜已發現山蘿蹤跡,來不及會合溫莫斯,獨自率人追去,留下此人報信。
顧師言忙問:“卻是朝哪邊追去的?”報信的回鹘勇士手指長安方向。
“糟糕,”顧師言手中的馬鞭往地下一抽,積雪四濺,“我們被敵人玩弄于股掌之上,他們擄走山蘿就是為了誘使溫莫斯與那颉啜追擊,然後尋求機會除掉他二人,以絕後患,逸隐啜果然狠毒!”
問那回鹘勇士,那颉啜是何時追去的?答曰昨夜三更。
那颉啜早已去了多時,追是追不上了,即便遇險也已救之不及,只有先趕到韓城再說。
三人催馬疾行,午未時分趕至韓城,守城參将十分殷勤,說那颉啜将軍于今日一早在此飽餐了一頓,并換過馬匹直奔長安城去了。
顧師言聞言心下稍慰,離長安城越近,那颉啜遭伏擊的可能性越小,現在擔心的是敵人把那颉啜誘出潼關加以截殺。當即婉拒了參将也要他們三人飽餐一頓的盛情,只帶了一些關中烤餅充饑,便匆匆上路。
顧師言命那回鹘勇士快馬追上那颉啜,讓那颉啜會同九門提督合兵追尋山蘿,萬不可獨自貿然追出潼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