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章節
顧師言道:“我數一百下,我就走。”還未數到十下,衣羽又猛地坐起身來,花容失色,大眼睛裏全是恐懼,顫聲道:“是真的,不敢閉眼睛,一閉上就覺得這房間到處鬼影幢幢,各種可怖的怪物在黑暗裏閃來閃去,顧訓,你不要走。”
顧師言這才當真了,着急道:“怎麽會這樣?就今天晚上嗎?以前會不會?”衣羽含着眼淚使勁搖頭。
顧師言打量着這間客房,見板壁泥地,瓦頂木椽,并無任何特異之處,便叫衣羽到隔壁他那間客房去睡。然而還是不行,衣羽只要一閉上眼睛就會驚恐不安,非得拉着顧師言的手才行。顧師言心想難道這家客棧有什麽古怪?可他閉上眼睛卻不覺任何異常呀!當下提着油燈牽了衣羽的手出了客棧大門,南诏使團的馬車便停在大門左側,且看坐在馬車上會不會這樣。
忽見杜存誠從一輛馬車上跳下來,今晚他值夜。顧師言說了衣羽之事,杜存誠臉上變色,沉吟不語。
顧師言盯着杜存誠的眼睛,問:“杜将軍可知這是什麽緣故?”
杜存誠神色微有點慌亂,道:“這個小将也是不知,好在成都不遠,我們殿下會有辦法的,他手下能人異士甚多。”
杜存誠似乎知情,說話吞吞吐吐,言有不盡,他既不肯說顧師言卻也沒辦法,心想到了成都再說,西川節度使杜琮之子杜瀚章是自己好友,成都也不是南诏地盤,不怕這些南诏人搗鬼。
那杜存誠見顧師言有疑慮之色,突然指天發誓:“杜存誠若對顧公子與衣羽姑娘存有不敬之心,天誅地滅!”顧師言趕忙道:“杜将軍何須如此,在下并無相疑之意。”
在馬車上,衣羽沖顧師言做個鬼臉,道:“顧訓你也會說假話呀!”顧師言道:“怎麽了?”衣羽輕聲笑道:“你明明對這姓杜的起了疑心,為何卻說不疑?要知道,慣會賭咒發誓的人更靠不住。”顧師言笑道:“哇,你真是個老奸巨猾的小妖精呀!”
衣羽“哼”了一聲,道:“你以為我初涉江湖沒見過世面嗎?我可不是呆子,會看不出這些南诏人心懷鬼胎!”顧師言道:“不過這個杜存誠倒不見得是在說謊,對了,一定是那個叫鬼大将的在害你,他們東蠻國人慣會詭秘邪術,沒錯,一定是他。衣羽,他那天偷窺時你在做什麽?”
衣羽臉一紅,想了想,道:“也沒什麽,我在照鏡子。”顧師言也沒在意,自言自語道:“鬼大将害你做什麽呢?按說他應該害我才對。”衣羽奇道:“為什麽?”顧師言正襟危坐道:“因為我身攜無價之寶呀。”“哦?”衣羽道,“在哪裏?我怎麽從沒見到過?”
顧師言握着衣羽的手舉到胸前,道:“就是這個呀,你就是我的無價之寶。”
衣羽頓時紅暈上頰,一片緋紅,低着頭不敢看顧師言。
顧師言自顧說道:“我明白了,鬼大将是想将你獻給東蠻國首領大鬼主。”衣羽嗔道:“顧訓,你不要說得這麽吓人好不好?”顧師言笑容一收,道:“說真的,你這樣不敢閉眼睡覺可怎麽辦?可惜柴仙師不在這裏,他肯定有禳解之法。”衣羽卻道:“不過這也不要緊。”顧師言瞪眼道:“不要緊?一閉眼就吓得要死還不要緊?”
衣羽低着頭,聲若蚊鳴:“這樣你可以一直陪在我身邊。”
顧師言喜不自勝,拉着衣羽的手親吻了一下,柔聲道:“我要陪你一輩子。”
兩人在這雨夜馬車上吐露衷情,心中喜悅無限,渾不以所遭邪術為念。在衣羽想來,夜夜與顧師言牽手入睡,不啻是鮮花天堂。
顧師言也是這樣想,不過他心思多,還想過是不是只有他才能幫助衣羽驅逐恐懼?換個人來拉着她的手行不行?這念頭只是轉了轉,豈肯一試!
上卷 九、璎珞豔色本傾城
臘月十八,南诏使團一行車馬經二仙橋入成都,杜存誠先行騎快馬去通報酋龍殿下,顧師言等人随車隊徐行。但見城牆上遍植木芙蓉,花開時節,繁花似錦,成都又名錦城,不只是因為織錦天下無雙,芙蓉花色如錦想必也是其中的一個原因。此處土地平曠,氣候宜人,良田美舍俨然,蜀中人物亦是神清氣朗,獐頭鼠目的一個也無。
顧師言游歷大江南北,成都卻還是第一次來,又有衣羽相伴,少年意氣風發,與衣羽這絕色美人并辔而行,鮮衣駿馬,容顏如璧,引得路人夾道圍觀,驚為神仙眷屬。
南诏國酋龍殿下求學成都,在跳蹬河畔建了數十間竹樓,四周遍植曼陀蘿花、芭蕉、劍蘭,宛然南诏景物。酋龍與顧師言同歲,衣着打扮好似唐人富家公子,個頭不高,但體格健壯,膚色黝黑,兩眼格外有神,聽杜存誠禀報說請來了顧師言,大喜,遠遠來迎,一眼看到的卻是一個絕美的白衣少女騎在一匹大黑馬上款款而來,一時看得呆了,對一邊的顧師言視若不見。
顧師言一笑,他甚是大度,這一路上對衣羽兩眼發直的人不在少數,若要吃醋,那麽早已酸倒。
大繁樹上前施禮道:“大繁樹參見殿下。”酋龍這才回過神來。
杜存誠引見道:“殿下,這位便是顧師言顧公子,這位是衣羽姑娘。”
顧師言下馬與酋龍殿下相見,衣羽卻是不動,騎在馬上看竹樓滕橋,甚覺新鮮。
酋龍身邊還有一位裝束怪異的蠻人,一頭亂發,兩眼銅鈴一般,直勾勾的不知看什麽東西,緊随酋龍亦步亦趨,看來是酋龍的貼身侍衛,但聽大繁樹與杜存誠稱呼這人為大師兄,乃是南诏國王宮侍衛統領苦楮。
酋龍棋瘾極大,午飯後便邀顧師言手談一局。顧師言也想試一下自己棋力恢複得如何,欣然應允,随酋龍殿下上竹樓。衣羽則在河邊的秋千架上蕩秋千,白衣飄飄若仙子臨凡。
酋龍一臉真誠地道:“小弟好生羨慕顧兄。”
顧師言道:“殿下貴為一國儲君,萬人所仰,顧訓不過一介草民,何談羨慕?”
酋龍道:“顧兄值得羨慕之處有三:一是顧兄棋力極高,當世無敵,小弟嗜棋如命,無奈資質愚魯,至今不能領悟棋道精微之秘,慚愧!顧兄第二值得羨慕的是來去自由,天南海北,想去哪裏就去哪裏,而我雖貴為王子,卻受種種約束。至于小弟羨慕顧兄的第三點,小弟是直爽人,說來也不怕顧兄恥笑,小弟頗為好色,我們南诏國白族女子素以美色著稱,但與顧兄的這位美人相比,可說是三千粉黛無顏色,不過顧兄切勿多慮,既是顧兄的紅顏知己,小弟決不敢有非分之想,你二人一對璧人,正是佳配,哈哈。”
顧師言大笑,他這兩年在京師見慣了虛僞嘴臉,因此對這直言無忌的酋龍王子頓生好感,問:“聽說殿下有一副傳說中神奇棋枰,可否讓在下開開眼界?”
酋龍道:“顧兄休要殿下在下的稱呼,你我一見如故,就以兄弟相稱如何?”
顧師言本是豪爽人,也不推托,道:“殿下折節下交,小弟求之不得,便稱呼你為酋龍大哥如何?”
酋龍喜道:“甚好!”雙掌一擊,杜存誠進來,酋龍道:“有勞杜将軍去鬼妹處取那楸枰來。”杜存誠領命而去。
酋龍自言自語道:“傳說得此棋具便能棋藝無敵,好像是哄人的。”
顧師言笑問:“莫非酋龍大哥已用此棋具與人對弈過了?”
酋龍道:“正是,與杜瀚章分先下了一局,結果大敗,還談什麽無敵!”
顧師言喜道:“杜瀚章在成都嗎?”
酋龍道:“在呀,前日還與我一起圍獵飲酒,他若知道你來成都定然喜出望外,我已派人通知他了,以他的急性子,即刻便到。”
說話間,杜存誠雙手平托,送上一座尺五見方的棋墩和兩盒棋奁。這棋墩色澤深黃,棋墩四腿雕刻成魚獸圖案,極盡精美,顧師言用中指輕輕叩擊棋枰,淵淵有金石聲,不知是不是東海神木所制?再看那棋子,晶瑩玉潤,在這冬日裏觸摸上去竟不覺得冷手。
顧師言點頭道:“這便是楸玉棋枰與冷暖玉棋子了,果然非同一般,卻又如何能讓人天下無敵呢!棋藝與武功不同,習武者若是得到一件神兵利器,與人對敵時會厲害很多,而圍棋之棋具再精美也是對棋手毫無幫助的。”
一邊的酋龍連連點頭,道:“傳說大多荒唐無稽,不管它了,我們便對弈一局吧。”
大高手在此,酋龍不敢造次,于四角星位布上四子,恭恭敬敬請顧師言指教。酋龍棋風好殺,仗着子力優勢,沒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