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陽光從厚重的雲層縫隙中鑽了出來,灑落田野。

波恩站在路邊,看着那綠意盎然的燕麥田和逐漸增加的人手。

農家出生的路易與卡恩帶頭照顧燕麥田與豆田,因為凱開始收納照顧城堡之外染病的村民,那些本來躲起來,只願照顧自家農田的農奴一個接一個開始出現,幫着他犁田做壟,除草施肥。

那些燕麥,在短短一個多月裏,已經長得很高,但還沒抽穗開花。

一旁種豆的豆田裏,綠色的藤蔓在棚架上攀爬着,可也同樣還沒開花結果。

他很清楚,還沒收成之前,什麽都是不确定的,但是至少現在這些作物仍在成長着,沒被前一陣子的雨水給淹沒。

他拿着鐵耙子,走到燕麥田裏,在燕麥與燕麥的田壟中間,小心耙除地上冒出來的雜草。

這工作簡單無聊,雖然不需用腦,但十分費時,不過鐵耙能挖斷雜草的根,除掉雜草,則能确保更多燕麥的收成。

他從這一壟,除到那一壟,重複同樣的動作,不讓自己思考太多。

陽光漸漸變得炙熱,讓他身上的汗水直冒。

單調的體力勞動,以往總是能讓他暫時把那些煩惱抛在腦後,可這一次卻沒什麽用。

從昨天深夜,他看到她在月光下的模樣之後,就無法将她的身影完全抹去。

當她就那樣站在那裏,光着腳,踩在草地上,迎着月光。

那模樣,看起來如此聖潔,他卻只想下樓走到她身邊,脫去她身上的衣裙,将她壓倒在草地上,然後在月光下,一次又一次的把自己深埋進她濕潤緊窒的身體裏。

他幾乎可以看見,她在他身下緊攀着他,扭動着迎合着他,用她雪白的長腿夾緊了他,呻/吟嬌喘,汗水淋漓的和他一起攀上高/潮。

整個早上,他都在想像和她交歡,那讓他一直維持着半興奮的狀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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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真的太蠢了。

她想要他,他知道,感覺得到。

他可以現在就回去,将她扛到肩上,帶回床上,把昨晚到現在,他腦海裏想過的每一種方式,全都做上一遍,或三遍,或十遍。

他知道許多不會讓她懷孕的方式,他可以教會她享受做那件事的歡愉。

她是個敏感且熱情的女人,他知道她會喜歡這件事。

有些女人不會,可他知道她會。

但她逃走了,不只一次。

他知道她在躲他,昨夜她甚至轉身落荒而逃,而他清楚曉得一時沖動會制造出什麽樣的後果。

男人總是負責享受,女人卻永遠是承受後果的那一個。

他就是那該死的後果,而他這輩子,有好幾次都希望自己從來沒出生過。如果他曾經從他悲慘的童年中學到任何教訓,那就是絕對不要制造出另一個像他一樣的孩子。

他不怪她試圖逃走。

可這依然無法讓他将她的身影抹去,所以他繼續低頭彎腰耙着草,做着那無比單調費時的工作,然後在腦中繼續幻想在月光下舔去她身上每一寸濕熱的汗水,讓她變得更濕更熱,開口懇求他和她做愛。

染病的人,擠滿了城門塔樓。

像是附近所有還活着的人,都擠到了城堡裏來。

有些人情況還好,只是輕微發燒,但有些人情況很糟,身上長滿了膿胞,甚至還在咳血。

她把症狀不一的人分開隔離,除了原來的那間房,還辟了另一間房當作病況較輕微的人的病房,雖然有蘇菲亞、麗莎她們的幫忙,她仍覺得自己像是一根兩頭燒的蠟燭。

城堡裏,食物消耗的比兩人想像得快。

那天早上,她忙到一半,就看見他全副武裝的站在門口。

知道他有話要說,她放下手邊工作,走上前去,踏出門口的那瞬間,她忽然領悟他要說什麽。

“你要出門?”

他低頭看着那聰明的女人,點頭。

“我們需要更多的資源,那些作物暫時也不需要更多的照顧。”本來他打算多等幾天,等到賽巴斯汀回來,可現在情況不同了。

“你打算去哪?”她問。

“過幾天,西邊那裏會有個市集,價格可能會比較高,但離我們近一點,總比什麽都沒有的好。邁克爾他們情況恢複得差不多了,我會讓邁克爾和穆勒、安東尼留守城堡,我交代過了,你有任何事都可以要他們幫你。”

“我知道了。”

她點點頭,以為他會轉身下樓,他卻仍站在原地,垂眼看着她。

那視線深黑炙熱,宛如燃燒的海。

一時間,心頭狂跳。

出來時,她不敢靠他太近,在一尺遠外就停了下來,可即便是這距離,依然感覺還是好近。

因為他的視線,因為他一直沒走,她身體又熱了起來。

不知為何,在他的注視下,身上的衣物好似又再次消失不見。她應該要把視線移開,她應該要回病房裏去,卻動不了。

恍惚中,他不知怎靠得更近。

她屏住了氣息,心緊縮,身微顫。

驀地,麗莎的叫喚從身後傳來。

她猛然回神,匆匆轉身。

誰知,他卻在這時突然伸手,将她撈了回去,拉下了她綁在臉上遮住口鼻的布巾,低頭狠狠的吻了她。

那個吻萬分火熱,讓她雙腿發軟。

像開始一樣突然,他放開了她,捧撫着她熱紅的臉,粗聲開口命令。

“該死的,這幾天你回我房間去睡,聽到了沒有?”

她面紅耳赤的看着他,一下子反應不過來。

“告訴我你聽到了。”他惱怒的要求。

她點點頭。

見狀,他雙瞳變得更黑,讓心又跳。

“我很快就回來。”

他撫着她濕潤的唇,啞聲說着,然後才放開了她,頭也不回的轉身下樓離開。

她靠在牆上,半天無法回神,等到她清醒過來,他已經帶着兩個才剛恢複體力的士兵,騎馬出城。

為了她也不清楚的原因,她爬上了塔樓,從城門塔樓上的城牆往外看。他越過了石橋,轉上森林小徑前,仿佛是察覺到她的視線,他回頭朝她看來。

兩人的視線,隔着大老遠,在空中膠着。

她可以聽見自己的心在跳。

下一瞬,他舉起了手,将其緊握成拳。

她不知他為何那麽做,但胸中那顆心,卻仿佛被他緊緊掌握。

然後他把頭轉了回去,策馬走了,消失在山林裏,再看不見蹤影。

他的離開,讓人手更加緊迫。

留守的士兵不多,他們仍需要每天到田裏幫忙。

為了防止瘟疫擴散,她不得不變得更加嚴厲,再三要求所有進出病房的女仆都一定要洗手、包住口鼻,可即便如此,夏綠蒂還是倒下了。

直到這時,城堡裏的人,才警覺到她不是萬能的,了解到事情的嚴重性,然後所有對那些染病的人曾有的同情與憐憫,都再次被驚懼擊退。

人們想起了這瘟疫,曾經奪走了多少人的性命。

那天早上,再也沒有人敢靠進城門塔樓那兩間病房。

當她去廚房找人時,廚娘安娜不敢和她對上視線,蘇菲亞在角落,臉色蒼白的攬着傑利,在她進門時,把頭轉了過去,麗莎更是不知跑哪去。

恐懼,再次占據了整座城堡。

凱不怪她們,她能了解這是生存本能,沒有人想染上瘟疫,沒有人想死。

所以,她只是開口要求。

“至少,幫我把東西送到病房門外。”

她們沒有回答,她沒有強迫,只是提起那燒好的藥草湯汁,轉身走了出去,回到塔樓繼續照顧那些病患。

半晌後,她聽到敲門聲,看見門外放了幹淨的開水和布巾。

她松了口氣,拿起那些東西,轉身回房。

可雖然不用一再來回去拿那些用品,她還是只有一個人,而塔樓的兩間病房裏,有超過三十個病人。

那兩天,她忙得天昏地暗,日夜都沒有停下來,她不斷幫那些人清潔、送水、擦藥、喂食,更換床單與幹淨的布巾,清理他們的嘔吐物與排洩物。

痛苦的呻吟、咳嗽、啜泣與絕望充滿一室。

更糟的是,當她替那些病人處理患處時,不是每個人都像約翰娜那般能夠理解,神智清醒的人也許可以,可是有些人早已病到神智昏聩、意識不清,當她試圖幫助他們,有人還會想要攻擊她。

雖然那些人多半已經虛弱到不行,但她必須拿針和刀子替他們清除膿包,為了不讓他們在過程中,過度掙紮傷到自己,她不得不将他們綁起來。

“你這女巫!魔鬼!放開我!放開我——”

“不要、不要!啊啊啊——住手、請你住手——”

“神啊!拜托祢阻止這可惡的惡魔!別讓她再折磨我了—”

“主啊,求祢寬恕我的罪過,助我免于地獄的惡火,求祢拯救我的靈魂、拯救我的靈魂——”

“聖母瑪利亞!偉大的母親,請救救我、救救我脫離這魔女的掌控——”

“走開、走開——你這巫婆!別靠近我——”

哀號與咒罵聲,不斷回蕩在石牆之間。

她不理會那些淚水、憤怒與恐懼,只是面無表情的繼續替他們進行治療,将那些膿包切開,将污濁的膿水擠出來,直至能見到幹淨的鮮血,再小心的替他們上藥,避免之後傷口惡化。

她不是沒想過用自身異能幫住他們,但那些人太過驚慌害怕,即便她舒緩了他們的痛苦,他們也沒有感覺,而且若她太累,使用能力超過限度時,一個不小心,也容易失控。

她知道自己不能無限度的使用它們,這種事是要付出代價的,她清楚記得自己的能力曾經對大地造成的傷害。

驀地,正當她在替一個不斷尖叫哭嚎的老婦人清除膿包時,病房的門突然被人一腳踹了開來。

凱聞聲回頭,只見一名陌生的騎士咆哮着沖上前來,她甚至還沒聽清楚那男人在喊什麽,就已被一拳打倒在地。

手上的小刀在瞬間飛了出去,劇痛在頭側炸開,她趴在地上,痛得無法呼吸。

什麽?怎麽回事?發生了什麽事?

她有那麽一瞬間,搞不清楚狀況,然後一聲咆哮沖進耳裏。

“你這該死的女巫!”

她睜開眼,發現眼前景物重疊着,一股溫熱湧上鼻頭,她驚慌的擡頭,看着那個憤怒的男人,擡起手試圖解釋。

“我不是——”

話未完,他已一腳朝她肚子踹來,将她剩下的話全數截斷。

她又痛又驚,混亂之中,只能把自己蜷縮成一團,伸手抱頭,保護自己,一邊大聲叫喊着。

“住手!大人!你誤會了—”

但那男人不聽她解釋,只是發狂的對她又踢又打,還抓住了她盤在頭頂上的頭發,将她往外拖出了那間病房,拖下了塔樓。

“我不是女巫——我是在幫他們——”

她在途中試圖掙紮着,他只是抓着她的頭,用力的撞向石牆。

這一撞,讓她眼前一黑,軟倒在地上,瞬間失去意識。

安東尼開了門。

在看到賽巴斯汀隊長隔了将近三個月,在所有的人都要放棄希望時,終于帶着大批貨物和那些男人回來的那一剎,他是如此興奮,所以他開了門。

他沒有想到事情會變得如此可怕。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快得他無法反應。

城門塔樓裏發出的可怕哀號,讓賽巴斯汀隊長在進門後飛快沖上了樓,那些被綁起來的病人,凱夫人染血的刀與雙手,她粗嗄沙啞的聲音,還有與額前白發不符的年輕容貌,只讓一切看起來更糟。

他還沒來得及反應,凱夫人已被賽巴斯汀隊長打倒在地。

那恐怖的一拳讓他吓得呆住了,完全無法動彈,只能看着隊長将凱夫人痛毆一頓,然後将她拖下了樓。

他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麽,但賽巴斯汀隊長是如此憤怒,那些剛回來的士兵也憤怒的跟在一旁叫嚣着。

“女巫!”

“該死的女巫!”

“燒死她!燒死她——”

安東尼看着賽巴斯汀隊長将凱夫人一路拖到了內庭廣場裏,接下來發生的事如此恐怖。

城堡裏的人全都因為這場騷動聚集了過來,人人臉上都又驚又慌,蒼白而毫無血色,人們看着她被拖行,卻無人敢開口阻止。城堡裏大部分的男人都被邁克爾帶出去田裏幫忙了,剩下的都是大病初愈的人,和幾個女仆,就算他們想做些什麽,也不敢違抗這些士兵。

安東尼顫栗的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知道他必須做些什麽,一定要做些什麽,阻止這件事繼續下去,混亂之中,他手腳并用的飛奔上樓,到了塔樓的頂樓,點燃了烽火。

“主啊,我們的天父,願祢的名受顯揚,願祢的國度來臨……”

凱從可怕的暈眩昏沉中清醒過來,發現她的手腳早已被麻繩綁縛起來。

她睜開眼,看見天快黑了,灰蒙蒙的天空下,一名剃掉了頂上毛發,戴着小圓帽的棕袍神父,手握着一串念珠、一把十字架,一邊用拉丁文念念有詞,那些經文随風飄散在空氣中,鑽進她耳裏。

那個可怕的男人将她拖拉到了內庭廣場中央,指揮着幾名陌生的士兵擡來了曬衣場的木棍。

“神聖的天父啊,我懇求祢毀滅惡神的勢力,求祢把它們投入地獄深處,永遠囚禁在那裏……”

神父繼續念着經文,士兵們則接二連三的搬來了木柴,堆在一起,然後将她拖拉過去,綁在那被綁成十字的木架上。

凱試圖開口說話,張嘴卻痛得淚水直流,才發現她的嘴唇早因方才那頓痛毆被扯破,當她喘着氣再試一次,卻只覺喉頭一甜,咳嘔出一嘴鮮血。

男人們将她連同木架一起立了起來,她臉上的布巾不知何時早已掉落,盤在頭上的發辮也被那男人粗魯的抓握而散亂開來。

“因耶稣基督之名,及祂神聖的十字架和聖血的力量,我們捆綁這信奉撒旦的邪惡靈魂……”

風吹得她長裙如旗幟般啪啪飛揚作響,她意識有些模糊的看着眼前重疊晃動的景象,看着那神父手持念珠與十字架,拿着十字架對着她比劃,看着那些男人繼續在腳下堆積木柴。

她到底在這裏做什麽?她為何會讓自己陷入這種麻煩之中?為何她就是學不會不要多管閑事?

然後,那個穿着鎖子甲的男人拿着一根火把,從廚房裏走了出來。

那根燃燒的火把在陰沉的天色下,看來異常明亮。

原本站在一旁的修士走上前,和那手持火把的兇惡男人說話,短暫的阻止了他的靠近。

人群在眼前晃動着,那火把也是,她看着那個陌生的男人,只覺得這一切虛假得像噩夢一般。

她需要保護自己,但她在這時聽見了哭泣聲響起。

她擡眼看去,看見傑利掙脫了蘇菲亞的掌握,跑了過來。

“凱——凱——”

“傑利!傑利!”蘇菲亞大驚失色,匆忙跟了上來,試圖抓住弟弟,但小安妮在這時也飛奔而來,然後其他的孩子也跑了過來,爬上柴堆,抓着她的裙角哭泣。

那男人和士兵們沒料到會有這樣的騷動,一下子也沒來得及阻止,匆匆推開了那名擋着他的修士,沖上前來。

蘇菲亞抓住了小弟,然後昂首看了她,對上了她的視線。

她看見那女仆眼裏滿是淚水與愧疚,不想為難她,也不想為難自己,凱閉上了眼。

哭泣的孩子們,一個又一個被拉走了。

恍惚中,她可以感覺得到口鼻不斷有血湧出滴落,一點一滴的帶走她的力氣。她應該要救自己,在還來得及之前,但那些熟悉的面孔,她曾經拯救的生命,那些蒼白、驚慌的臉,在眼前交錯。

而她之前治療那些病人耗費了太多力氣,又傷得太重,她知道事情只要一開始,她就無法輕易停下來。

她從來不了解,為何自己生來就和別人不同,為何她會擁有這樣的異能,母親不曾來得及告訴她就被人燒死,澤則根本不和她讨論這個問題。

或許,她确實就如威尼斯那裏的神父們所說,是不該存在這世上的異類。

然後,就在這時,她聽見了蘇菲亞抖顫的聲音在混亂之中響起。

“凱夫人不是——”

這一句呼喊顫抖着,卻很大聲,穿透了混亂的喧嚣,讓所有人震驚的安靜了下來。

因為不曾預料到有人會為她說話,凱不敢相信的再次睜開了眼,看見那少女緊抱着小弟,仍含淚昂首看着她。

蘇菲亞深吸口氣,轉過了頭,看着那手持火把的男人,顫抖着道:“賽巴斯汀隊長……你……你誤會了……凱夫人她不是……她不是女巫……”

凱無法置信的看着蘇菲亞,剎那間,只覺淚如泉湧。

“你胡說八道什麽!我親眼看到她滿手是血,拿着刀在淩遲病人!”

蘇菲亞死白着臉,看着那個全副武裝,手持火把的隊長,害怕但堅定的道:“她只是……只是在幫他們……只是在替他們治療瘟疫……她必須把那些對身體不好的膿水清除……”

“放屁!治療瘟疫需要把病人綁在床上嗎?”賽巴斯汀怒喝着逼近她,咆哮:“你給我讓開!”

蘇菲亞渾身一顫,将小弟護在身後,挺直了身子,鼓起勇氣直視着那兇惡的隊長,含淚重申:“她不是女巫。”

他舉起火把要揍她,蘇菲亞吓得閉上了眼,但沒有閃躲讓開。

凱看得一陣心驚,但那男人将火把揮到一半,卻沒有真的揍下去。

賽巴斯汀高舉着火把,怒瞪着蘇菲亞,臉上又驚又怒。

就在這時,廚娘安娜開了口。

“凱夫人不是女巫。”

賽巴斯汀震驚的看着安娜走上前來,站在蘇菲亞身邊。

“安娜!”

“她治好了我的瘟疫。”安娜看着那從小被她帶大的男人,緊抓着圍裙,白着臉道:“你如果要燒她,就把我也燒了。”

然後,接二連三的,城堡裏留守的女人都鼓起勇氣站了出來。

“凱夫人不是女巫。”

“她不是女巫。”

“凱夫人只是在治療她們。”

最後,連膽小麗莎也站了出來,擋在那些士兵和賽巴斯汀前面。

“哥,凱夫人不是女巫,她是這座城堡的總管。”

“麗莎!”

賽巴斯汀震懾的怒瞪着眼前這些女人,火冒三丈的吼道:“你們他媽的都瘋了嗎?:這女巫将人綁在床上,拿刀子淩遲他們,你們聽到哀號不阻止她就算了!竟然還被她迷惑了腦袋,在這裏替她求情說謊!這女巫怎麽可能是城堡的總管!爵爺呢?大人呢?他人在哪裏?為什麽不在城堡裏?你們老實說!他是不是被這女巫害死了?!來人,将她們通通給我拉開!”

幾名跟着他回來的士兵們聞言紛紛上前,拉開那些失去理智的女人們。一時間,現場又騷動了起來,男人與女人們争執着,尖叫咆哮的聲音此起彼落,女仆與士兵推擠着、拖拉着,孩子的哭鬧聲震天價響,到處一片混亂。

凱既震驚又困惑,無法相信城堡裏那些女人們竟然站出來為她說話,為自己挺身而出。

豆大的淚水,不知何時早已上湧,在風中滾滾灑落。

然後,那火把在混亂中,被那男人扔了過來,灑了油的木柴堆,瞬間燃燒起來。

“不要啊!凱夫人!”

“快救火!快啊!”

“放開我!你這蠢男人——”

烈焰熊熊燃燒着,女人們驚聲尖叫、奮力掙紮,但卻不敵男人們的強勢拉扯。

凱能感覺到灼熱的火焰竄了上來,熱氣黑煙熏蒸着她的手腳與臉龐,炙着她的口鼻,她咳得喘不過氣來,心口大力跳動着。

她不能再等了,可她不想害死這些為她挺身而出的女人。

濃煙熏得她不斷嗆咳,但如果她汲取了大地的能量來救自己,這塊土地就完了,所有的人,無論男女老少,都會因此餓死。

她的裙擺燃燒了起來,火舌舔噬上她的腳,那可怕的灼燙,讓她忍不住掙紮着,但她掙不開那緊緊綁縛着她的繩索,痛苦的淚水盈滿雙眼,她無法控制的咳喘着,感覺自己像是要将心肺都咳了出來,就在她以為自己會在這裏就這樣被燒死時,忽然間,重重的馬蹄聲驀然響起。

她聞聲擡眼,恍惚中,只看見一個男人,騎着高頭大馬,手持長劍,氣勢洶洶的從城門外沖了進來。

因為那景象太過虛幻,有那麽一瞬間,她還以為自己是在作夢,但那男人在眨眼間策馬沖過分開的人群,有如天神一般,來到眼前,高大的駿馬在她眼前人立而起,長嘶急鳴,當它雙蹄落下,瞬間踏垮了她腳下燃燒的木柴。

着了火的幹柴迸裂飛散,火星瞬間四濺,教衆人驚呼退開。

男人手上的長劍唰的揮斬過來,一次便斬斷了綁縛着她的繩索,卻精準的不曾劃破她的衣衫,她從木架上掉了下來。

凱倒抽一口氣,但他在千鈞一發之際,伸出長臂,從馬上彎身撈起了她。

她在半空中飛揚的裙子仍在燃燒,他反手再揮一劍,嘩沙一聲,俐落的将那燃燒的裙擺砍斷,任風吹揚上了天。

當她回過神來,她已被撈上了馬,穩穩的坐在他身前。

她不敢相信的擡起頭來,看見男人的臉。

波恩。

她屏住了氣息,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但眼前的男人緊繃着一張臉,緊緊擁抱着她,他的衣衫上仍沾着泥巴,身上還有着汗臭。

她從來未曾想過,也不曾冀望,這樣的奇跡會發生。

事情發生得那麽快,而他應該遠在好幾十裏之外。

從小,她就知道自己異于常人。

瀑讓她清楚了解這件事,她們和大部分的人都不一樣,她們是異類、是女巫。對人們來說,女巫都是邪惡的、污穢的、淫亂的,燒死女巫是天經地義的事。

她從來不曾奢望,若哪天她被綁上火刑架,會有人冒死來救她。

可他來了,及時趕了回來,回來救她。

緊繃的神經,到此終于斷線,無法控制的,凱蜷縮在他懷裏大口咳喘,感覺到熱淚不斷滑落。

廣場裏的士兵,見狀紛紛拔劍以對,但在看清來人時,盡皆呆立當場。他擁着仍不斷嗆咳的她,看着廣場衆人,冷聲怒問。“這裏他媽的是在搞什麽鬼!”

安娜第一個回過神來,指着那沒腦袋的大隊長,喊道:“大人!賽巴斯汀隊長想燒死凱夫人!”

賽巴斯汀瞪着那廚娘,惱火的道:“爵爺!那妖婦是個女巫啊!”

“誰說她是女巫?”他怒瞪着那個隊長。

“附近的村子裏都這樣說!”一名士兵大喊着:“說我們的城堡被森林女巫占據了!”

“是啊!他們說這女巫騙人說她會治療瘟疫,但過來的人都沒有人再離開!她将他們全都殺了,煮了湯來吃!”

“沒錯!”另一名士兵揚聲喊着:“大人!這女人把我母親綁在床上,拿刀淩遲她啊!”

“你母親得了瘟疫!”

他策馬轉身,瞪着那名士兵,道:“她只是在替她清除患部,就像你受傷時,需要把腐爛的肉割掉一樣!還是你希望她讓你母親躺在床上受苦呻吟到死?”

士兵聞言一愣,僵在當場。

“那她為何要把那些病人綁起來?”賽巴斯汀惱怒的問。

害怕他像蘇菲亞一樣,說不出一個理由來,會讓他也跟着被質疑,她心頭一緊,想要解釋,可她吸入太多的濃煙,發不出聲音,就在這時,那懷抱着她的男人,聞聲回頭,看着那個隊長,怒聲開了口。

“那是為了不讓人在她處理那些傷處時,因疼痛掙紮而傷到他們自己,就像人在戰場上要被截肢時,那些修士要把他們綁起來一樣!”

他環顧廣場衆人,大手穩穩的環抱着她,下颚緊繃的握劍揚聲。

“這個女人所做的事,都是我要她做的,她不是女巫!”

“大人,你怎能确定她不是?”

這質疑的聲音,非常冷靜。

衆人回頭看去,只看見那随隊而來的那名修士與神父站在一旁,手裏仍握着念珠與十字架,昂首看着那在馬上的男人。

開口的,是那名神父。

“你如何能确定她不是女巫?”

這個問題,讓所有的人都轉頭看他。

她能感覺到他肌肉抽緊,能看見他繃緊了下颚。

然後,下一瞬,他看着那位神父,冷聲張嘴宣告。

“因為,她是我的未婚妻!”

這話,讓衆人嘩然,但知道真相的女人們聰明的沒有反駁他。

因為他大氣不喘的謊言,凱一下子嗆咳得更加厲害,卻感覺到他收緊了在她腰上的手。

他将她擁在懷中,眼也不眨的看着那名神父,道:“凱是威尼斯商人的女兒,我到南部當侍從,在我學習當騎士時,和她父親有過協議婚約,我們需要糧食,所以我寫信要求她帶着糧食過來,好讓我們度過這個夏天。如果不是因為她,我們早在一個月前就餓死了,但她帶來了食物,就在那座塔樓裏,所以我們現在才有食物招待你,不過我想今晚,我和我的未婚妻恐怕無法邀請你與我們共進晚餐。”

聞言,幾名士兵面面相觑,那神父臉上也有些尴尬,身為隊長的賽巴斯汀臉色更是如土一般。

他把視線拉到那隊長身上,冷聲詢問。

“賽巴斯汀,我相信你完成了我交代給你的任務?”

“呃,是的。”賽巴斯汀僵硬的點頭。

“我想你還記得修道院在哪?”

“當然。”

“那就麻煩你替神父一行人帶路。”說着,他不再理會那男人,只抱着她小心的翻身下馬,喊着:“安娜,讓所有的人安頓下來,給他們一些東西吃。蘇菲亞,燒一些熱水到我房裏來。麗莎,去病房裏看着。”

幾個女人聞言紛紛動了起來,就連被分配到要回到病房照顧病人的麗莎都沒有抗議,乖乖領命而去。

男人們見狀,也不敢再攔,當他們發現自己竟然差點燒死未來的領主夫人時,早已吓得臉色發白。雖然大人好像沒有立即和他們問罪,但白癡都看得出來他有多麽憤怒,男人們看着他壓抑着滿腔的怒火,緊抱着她,大步穿過內庭廣場朝主城樓走去,紛紛立刻讓出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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