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天,完全黑了。
紛飛的細雨漸大,轉而滂沱。
馬蹄踏過了泥濘的地,爬上了山丘,騎在馬上的男人拉緊缰繩,讓胯下駿馬停了下來,在他身後,跟着三十名全副武裝騎在馬上的騎士。
從這個地勢較高的地方看去,能清楚看見他們即将攻擊的那座村莊。雨夜中,那兒家家戶戶都燈火通明,冒着炊煙,看起來十分寧靜。
馬上高大的騎士哼笑一聲,策馬回身,拔出腰間長劍,對着那三十名騎士道:“誰要砍下史瓦茲的頭,把他帶回來給我,我就分封一塊土地給他!”
男人們面目猙獰,接二連三的抽出銀亮刀劍。
“誰要是能抓到史瓦茲的女人,我就讓他第二個上她!”
這話,讓那些無恥之徒,全都笑了起來。
大卡爾舉高了刀劍,在雨夜中露出他尖利的黃牙,吼道:“把那些男人都給我當豬宰了,拖到大街上,女人和小孩留一口氣,帶回家當豬養!”
“好!”
那些喪心病狂的家夥舉劍齊聲大喝,說着就在大卡爾的帶領下,策馬飛奔下山丘。
“沖啊——殺啊——”
大雨中,令人聞之喪膽的沖殺聲劃破夜空,隆隆的馬蹄震動大地,濺起了泥水、草屑,三十匹鐵騎沖出森林,奔上兩旁都是麥田的大路,朝那座村落殺了過去。
他們速度飛快,殺聲震天,長劍握在手中,雨水打在身上,胯下駿馬四蹄交錯,不一會兒已沖到村莊入口。
誰知,就在這時,跑在最前方的大卡爾和他身邊的人馬忽然消失,只有泥土、草屑、木片飛散在風雨中。
剎那間,人喊馬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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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雨暗夜中,沒人搞清楚發生了什麽事,就算有人眼力好,看見發生了什麽事,想及時停馬,也被後頭的人撞得往前摔落那個憑空橫生在路上的溝渠,眨眼間有半數以上的人都因此摔下馬來。
人馬接連摔落,壓在前人身上,有些更因來不及停下,馬蹄重重踏在了同伴身上、腦袋上,教痛嚎、鮮血四散飛濺,然後因為失去平衡從馬上摔飛出去。
還沒開打,已有數人重傷死去。
待更後面的人慌亂煞住胯下駿馬,一條在地上的麻繩卻突然被人拉高,讓已失去平衡的駿馬紛紛被絆倒,吼叫聲再響起,人們尚未回神,路旁麥田裏突然飛出箭矢,瞬間又有數人中箭摔下馬來。
幾乎在同時,一只野獸突然嘶吼着跳了起來,閃電一般咬住了其中一名騎士的喉嚨,教鮮血再次四濺。
狼堡人馬瞬間亂成一團,還沒來得及反應,另一邊忽有一巨大黑影沖殺上前,風雨中,視線不清,混亂之中,有人靠着村莊屋舍透出的燈火,看見那黑影的輪廓,那大頭、那利牙、那毛發、那巨掌,還有其上的爪子,那分明就是——
“是熊!”
他瞬間吓得失聲大喊,那頭熊對着他咆哮,揮舞斧頭,不待他再喊,已将他腦袋砍下。
“熊啊!”
另一聲驚恐的呼喊響起,人們紛紛回頭看來,只見一道閃電在這時打了下來,那頭熊在雨夜中張着大嘴,露着尖利白牙,一邊咆哮一邊揮舞着斧頭沖殺而來。
一開始還有人試圖想要舉劍對抗,但那殺氣騰騰的惡熊可怕又強壯,每一個試圖與它對抗的人都在瞬間被宰殺。
一顆又一顆的頭顱飛到半空,失去腦袋的身體也一個跟着一個噴血倒地。因為對野獸與生俱來的害怕與恐懼,加上剛剛才重重摔下馬來,個個摔得頭暈眼花,那惡熊的兇猛、一個又一個被宰殺同伴的痛叫、馬兒的嘶鳴,都讓人心慌意亂,只在看到那頭熊的同時,吓得屁滾尿流。
沒人想到為何那棕熊會拿斧頭,就算有人想到它不該拿着斧頭,也只更加驚懼膽寒——
它是熊啊!
這不是妖怪嗎?
然後第二頭、第三頭熊也出現了,它們毛發昂揚、手持斧頭的咆哮砍殺着。
于是,有個人開始轉身逃跑,其他人見了,也跟着紛紛四散奔逃,有的人翻身再次爬上了馬,有的人的馬倒地斷了腿,或只是一時爬不起來,他們就幹脆棄馬逃生了。
那些原本耀武揚威,準備來行搶的惡人們,驚慌失措的跳到麥田中,卻被早就埋伏在其中,滿身泥濘的村人拿亂棒鋤頭追打。
狼堡的惡人在一陣混亂中,死的死、逃的逃。
持斧的棕熊們和村人一起趁勝追擊着,可就在這時,混亂之中,跌落陷阱的大卡爾竟然沒摔斷脖子,反而從那用布料、木片、泥土和草遮蓋,比一個人還高的大洞裏爬了出來,他滿身是血的踩着人馬屍體,看着眼前的情況,辨視出那熊不是熊,只是人裝扮成的三頭假熊,其中兩個甚至只是把動物的毛皮裹在臉上、肩上和四肢上。
但他的人早已被吓破了膽,無法清楚辨認。
“蠢蛋!那不是熊,只是人!拿起你們的劍!宰了他啊!”
大卡爾憤怒的高舉長劍,咆哮着沖上前去。
幾名士兵聽到他的話,回身定睛一看,才發現自己被騙,紛紛轉身抵抗。剎那間,情勢再變,兩方人馬一陣激戰,刀劍斧頭在麥田中交擊,草屑四濺、殺聲震天。
即便波恩武藝高強,也無法顧及所有人,穆勒和朗格盡力抵擋,但那些王八蛋見他們不好對付,專挑瘦弱的村民下手。
就在這危急關頭,忽然一隊騎兵從森林裏沖了出來。
所有人心頭一跳,波恩抽空回頭,看見那些人穿戴着鐵十字的紋章,然後他看見了那個久等不到的男人。
賽巴斯汀。
戰況瞬間又變。
發現來人是史瓦茲的人馬,大卡爾一陣惱怒,因為落馬,他的肋骨斷了,肩膀脫臼,而那個男人,那個披着熊皮的男人,該死的就像一頭真的惡熊那樣兇猛。
他打過太多次戰争,知道什麽時候應該要跑。
眼見大勢已去,他眼也不眨的将自己這邊一個騎在馬上的士兵拉了下來,那披着熊皮的家夥在這時看到了他,朝他扔出斧頭。
他匆匆側身,舉劍架擋,只聽當的一聲,那斧頭雖然被彈開了,他的劍仍因那太過強大的力道朝他臉面砍來,他來不及閃,只能眼睜睜看着握在手裏的長劍,砍入他的右臉,陷入他的右眼和臉骨之中。
“啊——”
他慘叫出聲,又驚又怒,飛快把劍從臉上拔出,一時間滿眼滿臉都是血。僅剩的左眼在這時,瞥見那熊男朝他狂奔而來,他想也沒想,驚慌的翻上馬背,沖入麥田。
另一把斧頭飛來,削過他的大腿,削下了一大塊肉,他吓得心驚膽寒,回頭只見那熊男還在追他,幸好就在這時,另一個村民發出驚呼的求救聲,吸引了熊男的注意。
熊男遲疑了一下,改變了方向,去救那家夥了。
大卡爾松了口氣,抓緊機會,頂着滿臉的血,在大風大雨中,頭也不回的逃入森林。
那個男人逃走了,朝東邊的森林飛竄。
波恩想阻止那個家夥,但有人在呼救,一名騎士奮力抵抗着,追殺着一位村民,他不得不放棄追擊那男人。
為了盡快把戰況控制下來,他下手又快又狠,每一擊都用盡全力,這場戰事結束和開始的一樣快,村民們把那些還活着的家夥拿麻繩綁縛起來,丢在大街上。
他們贏了。
雖然還是有人傷亡,但情況已經比他想像的要好上太多。
扮成熊的這一招很險,可在人手缺乏的情況下,他不得不賭上一把,就賭人們對野獸的迷信與恐懼。
他沒想到會如此成功。
但成功了,而且他們贏了。
站在大街上,看見己方人馬大致安好,波恩松了口氣。
賽巴斯汀來到他面前,下了馬。
“大人,抱歉,我來晚了。”
那穿着鎖子甲'戴着頭盔的男人看着他,一臉嚴酷的道:“我必須等邁克爾回來,城堡那不能沒人守衛,紅鼻子他們可能會趁火打劫。”
波恩解放農奴之後,太多來路不明的人來到史瓦茲,他很清楚,附近聽到消息的領主,都有可能派人前來卧底,或為了錢或食物,把消息出賣給其他人。
“我知道。”
波恩握着劍柄,颔首。
說話時,賽巴斯汀忍不住一直看着他戴在腦袋上的熊頭。
“對,這就是那頭熊。”波恩回答他沒問出口的問題,然後沒等他反應,就自行轉身朝那些被綁起來的家夥走去。
那些被抓到的惡棍,個個高大強壯,在這饑荒的時期,卻依然吃得很好,這些人穿着各色不同的衣褲,身上的衣服、武器與盾牌混雜了鄰近各家氏族的紋章,那些紋章用各種不同的動物和植物的圖騰組合而成,獅子、老鷹、天鵝、聖杯'橡樹、弓箭,甚至有他這裏的鐵十字,同一個人身上穿的衣服,拿的盾牌與武器都是不同家族的紋章。
雖然已大概猜出他們是哪來的,但他必須确定。
“你們是哪裏來的?”
朗格質問一個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家夥,那人只是朝他吐了一口口水。
見多了這種人,波恩知道他們不見棺材不會掉淚,不待朗格反應,他霍地抽出長劍,唰地就将那人的左手一劍齊腕砍掉。
因為他動作太快,那家夥甚至沒想到要閃躲,直到手腕噴血,才抱着斷手大聲慘叫。
在場每個人都吓了一跳,驚恐的看着他。
“你們哪裏來的?”
他沒有理那個家夥,只是冷酷的質問旁邊另一個。
那男人被同伴的斷手啧了一臉血,死白着臉,飛快回答。
“狼堡!狼堡,我們是狼堡的人——”
“誰是帶頭的?”他冷聲再問。
害怕也被砍手,男人不敢有所遲疑,死白着臉,迅速報出答案:“大卡爾,是大卡爾,就那個被你弄傷,一劍砍在自己臉上的那個,他逃走了。”波恩心下一悚,獵人小屋在森林裏。
大部分逃走的人都朝南跑,但剛剛那個不是,他朝東邊去了。
該死!
不安在心中陡升,他握緊了手中長劍,朝賽巴斯汀點了下頭,示意到一旁。
“你能控制這裏嗎?”
“當然。”
“我去獵人小屋看看。”
說着,波恩翻身上馬,在風雨中火速趕往獵人小屋。
賽巴斯汀愣了一下,召來朗格把事情問清楚,才知道女人和小孩都在獵人小屋,波恩的女人也在那裏。
風雨飄搖。
凱和三名農婦和五個孩子擠在獵人小屋裏。
為了避免引起注意,她們沒有生火,也不敢點上蠘燭。
秋夜很冷,從門縫中透進的風更是寒凍刺骨,女人與孩子們裹着老舊的毛毯,縮在一起取暖,雖然沒有人提,但憂慮不安在黑暗中悄悄發酵。
每個人都在擔心男人們那邊的情況。
等待,讓時間過得異常緩慢,黑夜被拉得好長好長。
她用掉了蘇裏亞給她的最後一顆寶石,為了隐瞞自己的能力,她先修複了臉上顯露在外的傷口,然後才是身體,但那寶石不夠,她依然覺得萬分虛弱與疼痛,只能咬牙隐忍着。
女人們試圖把孩子們哄睡,年紀小的都睡着了,但另外兩個較大的已經到了懂事的年齡,只是安靜的躺着。
“沒事的。”
感覺到女人們的不安,她在黑暗中,握住她們的手,因為生活太辛苦,做了太多農務,她們的手一個比一個粗糙。
“不會有事的。”
她悄聲開口安撫着她們,就在這時,她聽見了馬蹄聲,每個人都聽見了,喘氣聲和無名的驚恐在空氣中浮游。
凱心頭一驚,知道來人若不是波恩的人,必然就是敵人。
她才剛回過頭,對方已經一腳踹開了門。
大門砰地撞到了牆上,女人與孩子們驚呼出聲,闖進來的男人手上抓着一把長劍,臉上有着巨大的傷口,那一劍傷了他的眼,讓他嘴角歪斜、滿臉是血,看起來異常恐怖。
屋外風狂雨急,閃電又打雷,教這在雨夜中闖進來的男人更是可怕。
見一屋子都是老弱婦孺,那家夥驀然領悟過來,露出黑黃的牙齒,咆哮着。
“狗屎,老子就知道!你們誰是史瓦茲的婊子?”
凱站起來,鎮定的開口:“大人,我的丈夫很快就會過來,如果我是你,我會盡快離開——”
她話沒有說完,那男人已把染血長劍架在她脖子上,讓她閉上了嘴。
“我知道。”他用那尚完好,卻滿是血絲的左眼看着她,“所以我才需要你陪我上路!”
說着,他伸手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拖了過去,一邊舉起長劍。
發現他想趕盡殺絕,把屋子裏的人都殺掉,凱忙匆匆喊道。
“你不會想花時間殺死這一屋子的人的!”
他停住動作,轉頭瞪着她。
凱瞪着他,虛張聲勢的說:“我們早就知道你們要來,所以才有辦法設陷阱攻擊你們,我丈夫随時可能會帶着大隊人馬趕來,我不認為你有空把時間耗在這裏,如果我是你,我會現在就走,以免被人圍困在這棟小屋裏!”
那家夥遲疑了一下,然後迅速做了決定。
他抓着她,對着那些農婦咆哮。
“告訴史瓦茲,只要我發現他在追我,我就宰了她!”
說着,沒理會那些驚慌的農婦,他将她拉到了屋外,丢上了馬。
大雨傾盆而下。
波恩趕到時,發現自己慢了一步。
那家夥早就離開了,那些女人哭着轉達了那王八蛋的話,他只恨自己剛剛沒有來得及将那王八蛋大卸八塊。
這一年多,他聽到許多關于卡爾兄弟的傳聞,搶劫、綁架對他們來說是家常便飯,奸淫、殺人、放火更不會眨一下眼,他們作惡多端,兩年前的那個冬天,開始有謠傳他們會吃人,即便過了冬天也沒有停止。
那對兄弟喪盡天良,狼堡早已變成活生生的地獄,這附近所有的惡人都聚集到了那裏,因為你若不加入他們,就只能等着被宰來吃。
恐懼與憤怒在胸中堆積,他要女人們帶着孩子回村莊,再次翻身上了馬,卻發現賽巴斯汀不知何時已經趕到,擋住了他。
“滾開,”波恩眼微眯,不爽的說:“別擋我的路。”
“大人,你不能就這樣單槍匹馬的跑去狼堡。”
波恩怒瞪着他,冷聲道。
“滾開。”
他的殺氣如此濃重,讓賽巴斯汀胯下的馬都不安的躁動起來。
賽巴斯汀控制着胯下的駿馬,看着那個依然披着熊皮、戴着熊頭的男人,依然擋在他面前。
“你是史瓦茲男爵,如果你死了——”
賽巴斯汀話沒說完,波恩已經掉轉馬頭,沖進森林的另一頭。
見狀,賽巴斯汀咒罵出聲,不得不一夾馬腹追了上去,等兩人幾乎平行時,便從馬背上直接飛撲過去,将他給撲倒在地。
兩個男人在草地上翻滾,波恩伸手揍他,賽巴斯汀擡手架擋也回了一拳,波恩閃也沒閃,只硬生生挨那一拳,換來一個空隙,狠狠将他打倒在地,抽出了長劍直指着他的脖子,冷酷的說。
“你再擋我,我宰了你。”
“你瘋了嗎?”賽巴斯汀不敢相信的瞪着他。
波恩揪抓住他的衣襟,狠聲怒目宣告:“凱是我的妻子,我不會丢下她不管,不管發生什麽事,我都會将她帶回來,我不會把她留給狼堡那些王八蛋!”滂沱大雨中,眼前的男人一臉兇惡,身上冒着白煙。
賽巴斯汀喘着氣,看着他,一時無語,半晌,方改口,“大卡爾知道她是你的妻子,不會輕易殺了她。你直接殺去狼堡,只是死路一條,你會死,她也會死,但如果我們派出使者和他們談判,支付贖金,就可以将她贖回來。”波恩瞪着他。
“你知道我是對的。”
“好,我們派出使者。”波恩松開了賽巴斯汀的衣襟,站了起來。
賽巴斯汀松了口氣,卻見那家夥摘下了他頭上戴着的熊頭和熊皮奶給了他,賽巴斯汀反射性接住,波恩撿起賽巴斯汀剛剛在沖撞中,掉到地上的鐵十字盾牌,然後再次翻身上馬。
“該死的!我以為你同意我們派出使者過去!”賽巴斯汀大聲咒罵着。
“沒錯,我同意了。”波恩在雨中握着缰繩,看着他道:“我就是史瓦茲的使者。”
賽巴斯汀一臉錯愕,氣急敗壞的提醒他:“你聽到他說了,你追上去,他會立刻宰了她。”
“我追上去,他才沒時間傷害她。”波恩一臉冷靜的說:“狼堡沒人認得我,沒人知道我是誰。”
“該死的!你不可能知道大卡爾會從哪條路回狼堡!”
“我知道。”他眼也不眨的說,跟着吹了一聲口哨。
那只黑背黃腹的大狗從森林裏竄了出來,來到了他腳邊。
“它會幫我找到他。”波恩說。
賽巴斯汀傻眼看着他和那只大拘,只見那男人朝他伸出了手。
“把你的披風給我。”
風雨撕扯着他的披風,賽巴斯汀緊抿着唇,瞪着眼前的男人。
“她只是個女人!”
“凱不只是個女人。”波恩面無表情的看着他,道:“她是我之所以還留在史瓦茲的原因。”
沒想到他會這麽說,賽巴斯汀瞬間啞口無言,他看得出來,這男人是認真的。
他不懂,怎麽會有人為了一個女人自找死路,但他清楚眼前這家夥不會放棄,只能扯下自己繡着鐵十字的披風,扔給了他。
波恩在風雨中披上那披風,從懷中掏出一條手帕,彎下腰,把她的手帕拿給那只狗嗅聞。
狗兒抽動黑色的鼻子,聞了聞那條手帕。
“帶我去找她。”他說。
那狗擡起頭,叫了一聲,跟着掉頭沖入森林。
他頭也不回的跟上,沒有再多看賽巴斯汀一眼。
蘇裏亞站在一棵大樹粗壯的樹枝上,隐身在樹影裏,高高在上的往下看着那男人跟着那只拘,狂奔而去。
數只烏鴉停在他周遭的枝桠上,他寫了幾個字在信簽上,召來其中一只烏鴉,将信簽裝在一個小小的金屬筒裏,綁在它腳上,告訴它。
“去找澪。”
烏鴉聽了,張開翅膀,躍上夜空,消失在風雨裏。
蘇裏亞看着那飛鳥遠揚,遲疑了一下。
也許他不該這麽做,澪八成會為他的自作主張感到生氣,但他向來習慣要先做好最壞的打算。
所以他又寫了一張信簽,擡手召來另一只烏鴉,低聲念出了一個名字,送它離開。
烏鴉展翅飛走了。
那位隊長也已轉身離開,蘇裏亞走出枝桠的暗影,也跟着躍上夜空。
黑影在空中翻轉,黑色的布料翻飛着,然後幻化成漆黑的羽毛,下一瞬,一只黑色的大鳥竄出森林,沖上雲霄,展開了雙翼,劃破風雨,追着那在森林裏狂奔的一人一騎和那只狗。
夜很深,風強雨急,遠處還有閃電乍現,有隆隆雷響。
黑色大鳥輕易的駕馭着風雨,電光照亮了它的翅膀,也照亮了整座森林,讓它輕易看見那在森林裏穿梭的男人和狗。
它調整羽尾的角度,斜插入風與風的縫隙,無聲無息的跟了上去。
好冷。
冰冷的風雨迎面而來,狠狠的打在她身上,像無數根冰冷的銀針。
更糟的是,在狂奔的馬上無比颠簸,她将波恩身上的傷轉移到自己身上,每一次馬蹄踏地時,都像是狠狠踩踏上她的胸口,讓她痛不欲生。
冰冷的空氣和疼痛,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身後的男人無比腥臭,剛上馬時,她真的有種想吐的沖動,但沒有多久,她就發現她可以忍受那男人的惡臭,也可以忍受那惡心的镓夥在身後貼着她,因為在狂風驟雨中,她早就已經冷到渾身打顫,就連那家夥身上的臭味也聞不太到。
她的雙手凍到幾乎沒有知覺,她得用盡全力緊抓着馬鞍,才不至于掉下去。
這念頭才閃過,她就因為一次跳躍的震動,雙手被震得松脫,等她回神,她已經萬分狼狽的摔下了馬。
凱重重摔跌在落葉上,因為太痛而呻吟着。
那男人咒罵着停了下來,他跳下馬朝她走來。
凱擡起頭,看見他沒看她的臉,卻在看她的腿。
因為落馬,她的裙子整個掀了起來,她有穿毛襪,但那襪子只到膝上一點,露出了她幾乎已經凍僵卻依然白嫩的大腿。
她試圖縮腳,把裙子拉好,但胸口的傷讓簡單的動作都變得萬分困難,而那個男人醜惡的眼,浮現邪惡的淫欲。
她不敢相信,即便風強雨急,他臉上還有劍傷,兩人還身處野外,這可怕的男人卻依然興起了欲望,她能看見他胯下的堅硬高高頂起了褲頭。
恐懼驀然上湧,忘了身體上的疼痛,她反射性往後爬退,想要逃跑,但他抓住了她的腳,将她用力翻了過來,當他朝她俯身,她擡腳踢他,伸手打他,奮力抵抗着,但那沒用。
這家夥太過強壯,她的抵抗對他來說,根本不痛不癢。
他掀起了她的裙子,分開了她的雙腿,拉開她的褲頭。
“不要!住手!”凱慌亂又憤怒,情急之下,伸手狠抓他臉上的劍傷,喊道:“放開我!”
那男人痛叫出聲,反手甩了她一巴掌,那一巴掌打得她一陣耳鳴,她喉頭一甜、鼻頭一熱,鮮血瞬間從口鼻湧了出來。
凱喘着氣,頭暈目眩的聽到他吼着:“媽的,女人,你他媽欠揍——”
他話沒說完,突然安靜下來,警覺的朝來時的方向看去。
她不知他在看什麽,然後她感覺到了。
地在震動,微微的,輕輕的,但确實在震動。
剎那間,希望在心中升起,她再次試圖掙紮,張嘴想要尖叫,可幾乎在同時,那個男人一臉猙獰的回過頭來,狠狠揍了她一拳。
砰的一聲,她倒回落葉裏,黑暗在瞬間來襲,奪走她的一切知覺。
落葉上有血,還有一塊碎布。
那只狗停在那落葉和碎布旁,一臉憂慮的看着他。
血還未全幹,那家夥才剛離開,八成是因為察覺到他的動靜,才倉皇逃走。
波恩心頭一緊,不讓自己去多想她可能有的遭遇,只是催促那只狗繼續追蹤那惡人。
大狗再次飛奔起來,他握緊缰繩跟上。
等他找到她,他要宰了那個膽敢傷害她的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