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回到江家,傅明澤要江雪先泡個熱水澡,去了寒氣,然後哄着她在三樓小客廳的窗榻上坐下,親自拿吹風機為她吹頭發。
她雙手抱膝,呆呆地坐着,像只失魂落魄的小狗,由着他溫柔地替她吹幹濕發,用梳子慢慢為她梳順。
珠姨送了熱牛奶上來,見到這溫馨的一幕,抿嘴一笑,很識相地将托盤擱在茶幾上就悄悄地走了,留兩人單獨相處。
傅明澤把江雪一頭墨發吹到八分幹,梳得又柔又亮,他放下吹風機,雙手捧起她如瀑的秀發,戀戀不舍地把玩着。
“要不要喝牛奶?”他低聲問。
她怔怔地搖頭,他也不勉強她,在她身後坐下,展臂松松地環抱她的腰,将她圈在自己懷裏。
俊容半埋在她發瀑裏,嗅着那淡淡清香,好半晌,那溫潤如中提琴的嗓音方悠悠揚起,搔弄着她玲珑如貝的耳朵。
“剛才在醫院外頭,為什麽哭得那麽傷心?是擔心江叔的病嗎?”
江雪默然不語,杏眸水潤,眼眶依然微紅,眼皮仍浮腫着。
“珠姨在電話裏跟我說,你在病房裏表現得很冷靜,原來只是裝的而已?”他似在揶揄她。
她咬咬唇,側臉往後,哀怨地橫了他一眼。
他瞬間胸口一緊,也忘了逗她了,雙臂收攏,讓她柔軟的胴體更貼近自己。
“我沒笑你的意思,你剛才哭成那樣,我看了……很難受。”
是真的難受,看着她哭得像個孩子,他心痛不已,恨不能立即将她擁入懷裏呵護,偏偏她身邊有另一個男人哄着她……
傅明澤眉宇一擰,推開腦海裏陰郁的思緒,下巴抵在她頭頂摩挲着。“你先別這麽擔心,我問過醫生了,江叔的腫瘤還很小,而且他肝功能也還不錯,開刀切除的成功率很高。”
“可是……很容易複發的。”江雪木然應道。前世父親就是開刀切除腫瘤後半年又複發,終于不治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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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陪着你。”傅明澤柔聲安慰。“我們一起照顧江叔,讓他好好養身體,別那麽辛苦工作,生活作息正常點,也許就不會複發了。”
江雪心念一動,前世父親的确是為了公司的事勞心勞力,尤其那時又爆發了海砂屋事件令他煩惱,才會致使病情反覆,這次如果能讓他安心休養,說不定……
她倏地回頭,雙手緊緊揪住傅明澤衣襟。“真的可以嗎?明澤,你會陪我一起照顧我爸?”
“嗯,我會陪你。”傅明澤溫煦地應許,拇指輕輕撫過她蒼白的軟唇,瞳光驀地轉黯,染上了些微的情yu,很想親吻她的唇,卻克制自己忍住,呼吸不覺變得粗重。
江雪沒察覺到他的動情,只是想着他方才的許諾,心窩先是喜得一暖,繼而又惆悵發涼。
不行的,他有謝清婉……
她神情倏地黯淡,想掙脫傅明澤的懷抱,他倏然凜神,更堅定地摟緊她,揚起一只大手擡起她小巧的下巴。
“怎麽了?你不相信我?”
她斂眸,羽睫輕顫。
“小雪。”他蹙眉,沈聲喚她。“你還沒告訴我,今天為什麽不跟我說一聲就飛回臺灣了?你生氣了?”
她一震,好一會兒,才小小聲地開口。“我沒生氣。”
“你沒生氣為什麽跑回來?珠姨跟我說你是到臺灣以後才知道江叔病發住院的事。”由此推論她并非因為接到噩耗才趕回臺灣的。
“我……”江雪實在不曉得該如何解釋,她怯怯地想推開他。“你先放開我。”
“你生氣了。”這不是問句,他很肯定。
她身子一僵。
他靜默片刻,微微沙啞地問道:“是因為我們昨天晚上做的事嗎?你怪我不該碰你?”語氣噙着懊惱。
她聞言,慌然擡陣,急急否認。“不是的,我沒怪你!”
他凝視她,見她仿佛深怕他苛責自己,一味地焦急,俊唇不覺微微彎起,星眸燦亮有神。
他伸手撫摸她臉頰。“那你是因為我早上沒等你醒來就出門才生氣的?”
在回臺灣的飛機上,他一遍又一遍地檢讨自己,恍然憶起蔡玄宇以前曾對他說過,女人最恨做愛後的男人立刻呼呼大睡,她們希望在事後仍能享受男人的輕憐蜜愛,抱着她們睡去,在晨光中一同醒來。
他記得擁抱着小雪入睡,卻忘了陪她一起醒來,她是否因此有了怨怼?
“對不起,是我不好。”他喃喃道歉,見她一副愣愣的、很意外的表情,忽地感到相當困窘,為了掩飾不自在,他傾唇親親她額頭,又親親她粉頰。
江雪被他親得一顆心都軟了,不可抗拒地融化。他真傻啊!這世的他,還是個不識風月的純情男子,沒談過戀愛,第一次跟女人上床……
她含淚望他。“傅明澤,你傻透了!”
說他傻?傅明澤僵住。
“我不是為那種事生氣,我是……”
“是怎樣?”
江雪黯然,輕輕推開他下了窗榻,裸足踩在微涼的地面上。她別過白皙的臉,不看他。“明澤,為什麽你不告訴我關于謝清婉的事?”
傅明澤愣了愣。
“半年前她就出現在你生活裏了,為什麽你從來沒對我提起過她?她對你來說是那麽重要的一個人,為什麽你不跟我說?如果不是今天我去醫院撞見她,你是不是打算繼續瞞我?”她一連串地問,語氣略微尖銳。
他怔忡地望她,許久,神情掠過一絲悵然。“原來你是為了這個在生氣。”也是,也不是。
江雪心緒紛亂,不知該怎麽對他解釋,這不僅僅是生氣,她是無奈,是煩惱,是無法壓抑的心慌。
她是……害怕。
怕自己終究逃不過命運……
她深吸一口氣,痛下決心。“明澤,昨天晚上的事,你忘了吧。”
傅明澤目光一凜。“什麽意思?”
她斂下眸,強忍心海翻騰的情緒。“那只是……一時沖動而已,是我控制不住勾引了你,并不代表什麽,你不用覺得自己必須對我負責……”
“小雪!”他喝止她,語聲嚴厲。“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我知道啊。”她淺淺彎唇,笑得雲淡風輕。
他倏地惱了,躍下窗榻來到她面前,大手擡起她逞強微笑着的容顏,星眼焚火,幾欲灼燒。
“你再說一次!”
他生氣了。
江雪心下了悟,卻毫不閃躲,反而更勇敢地直視他,一字一句說得清楚明白。
“我說,昨天只是擦槍走火的意外而已,沒有什麽意義,你別放在心上。”
他不說話,眸光明滅不定,像風雨欲來的天空,劈過一道道淩厲的閃電。
江雪有些撐不住了,傅明澤向來懂得自制,這樣的眼神表示他是真的很憤怒了。她知道他在氣什麽,他最讨厭她不自愛,拿上床這種事當成随随便便的游戲,前世他以為她引誘他上床是為了挑釁謝清婉,氣得打她耳光……
那失望的一巴掌,仿佛如今仍令她隐約痛着。
想着,江雪開始慌了,腦海意念紛亂,神情卻偏更顯得倔強。“反正人總要有第一次,不是給你,就是給別的男人,至少跟你在一起感覺還不錯……”
“江雪!”他斷然喝叱。
她頓住,悄悄咬緊牙關。
他深深地注視她,她不敢看他,怕在他眼裏看見如同前世一般的失望,片刻,她聽見他變得嘶啞的嗓音。
“你該不會是想告訴我,你長到現在還沒交過一個男朋友,跟我上床把自己的第一次給我,只是想玩玩而已?”
她震顫,感覺他尖刻的言語猶如一桶冰水當頭澆下,直凍進心房最深處。“就是……就是想玩玩啊!怎樣,不可以嗎?”
她努力裝作滿不在乎,而他猛然倒抽一口氣。
空氣仿佛結凍了,許久,許久,兩人只是各自僵硬地站着,誰也不吭聲。
終于,江雪受不了這近乎死寂的氣氛,倉皇地想逃開,剛剛轉身走沒兩步,他急切的告白便追上來——
“我喜歡你”
她震撼地凝立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說什麽?他……喜歡她?怎麽可能!
她怔忡地回眸,顫顫地揚起羽睫,看向他,他也正看着她,墨眸幽深,臉部表情一如既往地沈靜,唯有鬓邊隐隐抽動的肌肉洩漏了他的不安。
她心韻加速,亂得她自己都能聽見那評評聲響。“你、你只是……把我、把我當一個妹妹那樣喜歡。”
瞧她吓得都口吃了。
傅明澤不曉得自己該生氣還是無奈,他走向她,在她身前落定,低頭俯視她清麗的容顏。“是對妹妹,還是對女人,沒有人比我自己更清楚。”
她斂陣,直覺躲避他眼神。“那……謝清婉呢?”
他蹙了蹙眉。“為什麽總要提起她?”
“你對她又是什麽感覺?”她堅持追問。
他靜默兩秒。“你吃醋了。”
“才沒有!”她慌亂地反駁,一擡眸,才發現他正對她笑着,墨眸不再陰郁,熠熠發亮。
她忽然斷了呼吸,又窘又急。“我真的沒有吃醋。”小小聲地澄清。
他聽了,笑意更濃。“她只是我小時候的鄰居妹妹。”像哄她似的溫柔口吻。
“騙人!”她狠狠瞪他一眼。“我不相信她在你心裏沒有特殊的意義。”
他聞言,斂了微笑,瞳光再度轉黯。“我承認,她是有些不一樣。”
她咬唇。
看見她的表情,他心弦一緊,拉着她在沙發上坐下,端起珠姨送上來的牛奶遞進她手裏。
牛奶已經有些涼了,她怔怔地啜了一口,唇上便沾了道奶白色的小胡子。
他看着,眼裏多了一抹連他自己也未察覺的憐愛,他倚牆而立,調整心緒後,才悠然開口。“我在寄養家庭發生的事你都知道了,可我沒告訴過你,我在原生家庭一樣過得不快樂。”
她一愣,愕然望向他。這是他第一次主動告訴她童年往事,以前無論她怎麽旁敲側擊,他總是避諱着不說,她怕惹他想起不開心的事,後來也不再問他了。
“我爸是個軍人,他以前有過一次婚姻,那個女人偷情出軌被他抓到,兩人才因此離婚,後來他娶了我媽,生下了我。我媽長得漂亮,脾氣又溫柔,照理說他們應該過得很幸福的,可我爸卻老是疑心我媽會出軌,只要我媽跟別的男人多說一句話,回到家便會被我爸教訓一頓,起初是用罵的,漸漸地便動上拳腳……”
話說到此,傅明澤便驀地頓住,看得出來這段童年回憶對他而言仍是一段不可磨滅的陰影,或許就是那段經歷,将他磨練成這般內斂沈穩的性格。
江雪凝望他,感覺心房軟軟的、酸酸的,很難受。“你爸打你媽的時候,你為了保護她,結果自己也常常被打,對嗎?”
他一震。“你都知道?”
“我有請爸爸幫忙打聽過。”她解釋。
“這麽說江叔也知道了?”
“嗯。”
傅明澤溫溫地苦笑,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傻,埋了這麽多年的心事原來早就被知曉。
他嘆氣。“既然你知道我那時候過着什麽樣的生活,應該就能猜到我的心情,那時候我和小清……有點相依為命的感覺,她從小沒有爸爸,媽媽又病重,就喜歡黏着我,而我也只有跟她在一起的時候覺得能稍微喘口氣,我把她當親生妹妹那樣愛護。”
就像兩只受傷的小動物彼此依偎着取暖,他是這個意思吧!
“……所以能夠再遇到清婉,我是很高興的,就像找回一個失散多年的妹妹。”
她惆悵地望他。“只是妹妹嗎?”
他聽出她悵然的口吻,劍眉一挑。“你覺得不是?”
“謝清婉……喜歡你。”她艱難地說道。“不只是對鄰居哥哥那種喜歡。”
他不坑聲。
看着他凜然不動的臉龐,她忽地嘲諷地笑了。
“你也感覺得出來,對吧?你知道她是為了你請調新加坡的,她想跟你在一起。”
傅明澤靜靜地凝視她,在她眼裏看見兩簇小小的火焰。
是生氣了?還是吃醋?不論哪一種,他都覺得高興。
他淡淡一笑,來到江雪身旁坐下,雙手握住她纖肩,很認真地對她說道:“我只把清婉當成好妹妹、好朋友,我對她的感覺跟對你不,樣。”
她只覺得一顆心被他這話震得發麻,情感早就想投降了,偏偏理智不允許。
“會不會只是你的錯覺?”
“小雪!”傅明澤稍稍用力握緊她。為什麽她就是不肯信他?“告訴我你心裏究竟怎麽想的?你不是那種為了玩玩就把自己随便給人的女孩,我知道的。”
她的确不是,但……
江雪咬咬牙。“就算我沒那麽随便,也不代表我跟你上床就是想跟你在一起。”
他神情一滞。“你……不喜歡我?”
江雪聞言,心跳漏了一拍,很想倔強地嗆答她就是不喜歡,可一揚陣看見他的表情,她動搖了。
不知怎地,他這帶着幾分失魂落魄的模樣讓她聯想起雪球,有時雪球想找她玩,她沒空理會時,它便會露出類似這樣的表情,有點傷感,有點委屈。
可他明明不是雪球啊!
江雪迷亂地尋思,再定睛一看,那瞬間的脆弱已經消失了,他又是原來那個冷靜鎮定的傅明澤。
是她的錯覺嗎?
正茫然時,沈冷的嗓音突兀地響起。
“是杜東元,對吧?”
“什麽?”她一愣。
傅明澤眼神陰郁。“小雪,你對杜東元有感覺,對吧?你喜歡上他了?”她啞然,錯愕地瞪着傅明澤,半晌,才找回說話的聲音。
“我不喜歡他!”她猛然從沙發上一躍而起。“我怎麽可能喜歡上他?我發誓這輩子絕對不會喜歡上他,不然就遭天打雷劈!”
氣氛沉寂。
江雪回過神,這才警覺自己過于激動了,她望向傅明澤,他依然坐在沙發上,星眸微斂,她看不清他眼底的思緒。
“為什麽要發這麽重的誓?”他問。
她不知該怎麽解釋。
他微微一笑。“原來你真的在乎他。”
那笑太溫潤了,溫潤得令她驚跳。“才不是!我,點也不在乎他,我是因為……”
“因為怎樣?”
她惘然無語。總不能跟他說她是想避過前世那段孽緣吧!
她傻傻地愣在原地,而他誤會了她的遲疑,優雅地起身,伸手撫摸她臉頰。
“雪,你累了,上床睡吧。”
“可是……”
他沒給她猶豫的餘裕,不由分說地将她橫抱起來,她吓一跳,也忘了掙紮,就由着他将自己抱回房裏,小心翼翼地放上床。
他替她蓋好被子,像哄孩子睡似的輕輕拍了拍她。“你今天累了一天了,好好睡一覺。”
“可是……”關于杜東元的事,她還沒向他解釋清楚呢!還有謝清婉……
“乖,閉上眼睛。”他用手輕柔地合上她的眼,清隽溫和的嗓音有某種魔力,安撫她疲憊的心神。
她的确很累了,這一天,從天堂到地獄,她的心情像洗三溫暖,震蕩激烈。
她聽話地閉上眼,而他坐在床沿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後,起身悄悄離開。
傅明澤沒發現自己一走,那酣然緊閉的眼眸便立即睜開,追逐他的背影。
他沒回自己以前住的房間,下樓來到後花園,雪球正趴在狗屋裏睡覺,聽見他的跫音,敏銳地豎起耳朵,撐起身子,興奮地朝他低低吠了幾聲。
“噓。”他示意雪球噤聲,大手撫上狗狗雪白的茸毛,輕輕揉摸着。“好久不見了,你還好嗎?是不是還經常惹你小雪姐姐生氣?”
“嗚……”雪球撒嬌地蹭着他。
經過幾年,雪球的體型已不是剛出生時那般嬌小了,長成了一只雄糾糾氣昂昂的大狗,比它的父親灰灰神氣多了。
想起去年去世的灰灰,傅明澤不禁有些黯然,灰灰死去的時候,他正在中東處理一件石油公司的案子,接到消息時,他甚至沒有時間表示難過,只能在夜深人靜時,獨自舉杯哀悼。
那一晚,他一面喝酒,一面想起了曾經與那只狗一同流浪的生活。
如果不是遇上了江雪,或許他會像小時候看過的一部卡通主角那樣,抱着相依為命的狗狗死在街頭……
那個綁着雙馬尾的小女孩,改變了他的一生。
而他一日日地看着她長大,愈來愈明白自己的心早已遺落在她身上。
所以他剛剛才會阻止她繼續解釋,不讓她說下去,怕她說的不是自己想聽到的。
他比自己所想像的更怯懦。
一念及此,傅明澤苦澀地笑了,就這樣坐在狗屋前,看着月光,一夜到天明。
隔天吃過早餐,傅明澤便陪着江雪一起去醫院探望江成君,兩人帶了珠姨炖的雞湯,江雪要親手喂父親喝,卻被他拒絕了。
“你爸是肝病,不是手受傷好嗎?我自己可以吃。”江成君一臉尴尬。
見他還能幽自己一默,傅明澤安心許多,他看向江雪,她似乎也覺得莞爾,嫣然一笑。
“好,爸自己喝,我去樓下花店看一看。”
江雪總覺得病房裏沒有花花草草就好像少了什麽,一進門就嚷嚷着要去買一束鮮花來插瓶。
江成君樂得趕女兒離開,他剛好有話想私下對傅明澤說,江雪一走,他立刻放下湯碗。
“江叔不喝了嗎?”傅明澤有些擔憂。“是不是胃口不好?”
“放心,我胃口好得很,早餐都吃了兩碗稀飯呢!”江成君笑。“我是有話想問你。”
傅明澤意會地點頭,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坐下,江成君細細地打量他,見他經過幾年歷練,眉宇越發顯得從容,贊許地點點頭。
“我前陣子看商業雜志,看到有關于你的報導,你這幾年在新加坡混得不錯啊!都能上雜志專訪了。”
“還好,托江叔的福。”
“哪是托我的福啊?難道我還能請雜志記者去采訪你,封你為青年才俊嗎?”江成君呵呵笑。
傅明澤也淡淡地笑了。
江成君看着他,忽地嘆口氣。“明澤,你回來幫我吧!”
他聞言,一凜。
“我知道那時候我答應給你五年的時間,不過江叔現在身體這樣,怕是有點力不從心。”江成君頓了頓,神情略微黯然。“在你面前江叔就坦白說了,雖然醫生說這病開刀後還是很有希望的,不過……也很難說,我放心不下雪兒。”
“江叔。”傅明澤握住江成君的手。“你一定會痊愈的。”
“希望如此。”江成君反過來拍拍他的手。“怎麽樣?你願不願意現在就回來幫我?”
傅明澤沉吟不語,江成君以為他是想拒絕,不禁焦急。
“你是不是擔心公司的人說閑話?江叔早就想好了,等雪兒大學畢業,就馬上宣布你們的婚事!”
“什麽?”傅明澤震撼,墨眸忽明忽滅,似是難以置信。
江成君微笑。“別告訴江叔,你不想娶我的女兒,我早就看出來……”
“爸!”一聲尖銳的呼喊打斷房內的對話。
兩個男人同時一怔,望向聲音來處,去而複回的江雪不知何時站在房門口,嬌容刷白。
“雪兒,你不是去買花嗎?”
“我回來拿錢包!”江雪嗓音發顫,怒氣沖沖地走過來。“爸,你怎麽可以這樣做?你不能強迫明澤娶我!”
“我強迫他?”江成君驚駭。“這哪是強迫啊?他能夠娶你是他的福氣……”
“才不是福氣!”江雪駁斥父親,眼眶隐隐泛紅。“爸,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你不能為了想把明澤留在江和,就勉強人家當你的女婿。”
“這哪能算是勉強?”江成君咕哝。“我看他樂得很……”
“爸!”江雪氣得快哭了,她怕自己當場崩潰,急急撂下狠話。“總之我不準你這樣做!”
語落,她匆匆轉身離開。
江成君愕然目送女兒的背影,好一會兒,才無可奈何地望向傅明澤。“我女兒這意思是不願意嫁給你嗎?”
傅明澤沒說話,目光深沉,如蒼茫無垠的宇宙。
江雪踉跄地奔出父親的病房。
這算什麽?前世是她裝病逼他跟自己結婚,這世變成父親拿生病當借口勉強他,為什麽他前世今生都必須面對他們父女倆的心計?
他有他自己的人生啊!他不欠她,也不欠江家,她不想他再為了恩情犧牲自己。
想起自己昨天還故作清高地推開他,今天爸爸便拿婚事逼迫他,她就覺得好丢臉、好難堪。
他會不會因此厭惡她呢?
想着,江雪更加心亂如麻,她慌不擇路,一時也不知該去哪兒,順着樓梯口便往上爬。
“小雪!”後頭有人喚她,她認出是傅明澤的嗓音,逃得更快了。
她不想見他,現在還不能面對他。
兩人一前一後,氣喘籲籲地來到醫院屋頂,風很強,吹得她裙裾飛揚,發絲淩亂,他看着她在風中微顫的倩影,不覺心驚膽顫。
“小雪,你過來,別站在那兒。”
她搖頭,絲毫沒察覺自己被風吹得步伐不穩。“你走開!別靠近我!”
聽聞她的排斥,他胸口一擰,卻更放軟語氣。“小雪,你乖,過來我這兒。”
“我不要!”她反而更往後退。
雖然她身後還有厚厚的水泥圍欄擋着,傅明澤仍驚懼着,怕她失足,怕她受傷,即便她只是後背撞疼了,他都不舍。
他大踏步往前邁,不顧她的抗拒,一把将她扯進懷裏緊緊地護着,直到确定她柔軟的嬌軀安全無虞,高懸的心才落定。
可一放心,另一股沸騰的情緒便排山倒海地攫住他,也不知是激憤,還是郁悶,逼得他快發狂。
“江雪,你實在……”
實在怎樣?
她茫然從他懷裏擡頭,還來不及說話,後頸便遭他大掌扣住。
他狠狠地吻她,狠狠地将她壓向自己,她慌然失措,一張唇,他有力的舌頭便探進來,粗暴地與她厮纏。
他不是沒這樣吻過她,可那是在前世,在婚後與她冷戰的那段期間,他很生氣很生氣的時候,才會這般控制不住地強吻她。
她忘了掙紮,很快地便沉醉于他狂野的親吻裏,細細嬌喘着,唇畔逸出一聲軟軟的嘤咛。
幾乎是那如貓的嬌吟一出口,他的身子便僵住了,接着,下腹迅速燃起強烈的yu望。
感覺到腿間有個灼熱的東西頂着,她一時沒意會到那是什麽,只是下意識地更迎向他,整個人像是要融化在他身上。
該死的!他想要她!
傅明澤被自己的yu望驚住了,他沒想到只是一個吻,只是一聲婉轉呻吟,他便熱得像即将爆發的火山,恨不得當場吞噬她。
可是,不行的,現在他們是在醫院屋頂,而她方才還拒絕了與他的婚事……傅明澤一次又一次地深呼吸,努力找回殘餘的理智,他極為困難地放開懷中馨香嬌軟的佳人。
她仿佛仍醉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迷離地瞅着他,神情顯得恍惚又無辜。
他心弦一扯,差點又不顧一切地将她摟過來用力親吻。
“雪,小雪……”他粗重地喘息,一分一分地凝聚向來引以為豪的自制力。
“你不用擔心。”
“啊?”她仍未回神。
他往後退一步,拉開與她的距離。“我不會強迫你跟我結婚。”
什麽?她怔忡地望他,好片刻,才領悟他話中涵義,連忙搖頭。“我沒說你強迫我,是我爸……不該強迫你。”
他微微一笑,耳根隐約泛紅,眼神猶有未褪的情yu,可臉上的表情已顯得平靜。“我并不覺得受到逼迫,我很樂意。”
她倏地倒抽口氣。
“你說什麽?”
“我說,我希望能跟你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