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

顧熙月一聽到桑普的名字,立即就想起了她是誰。上次見到桑普時,可是被她好一頓糾纏呢,尤其後來聽聞她退了耶華大哥的親事,卻又親眼看見她和赤贏的關系撲朔迷離,更讓她對桑普好奇起來。

她在這邊想着的時候,赤贏已經趕了牛羊出圈,看見她站在原地,出神發愣,便叫了她一聲。

顧熙月看見他,欲言又止,猶猶豫豫,到底是沒還意思問出口。她想,桑普的事情,可能是對赤贏他們家來說是諱莫如深的,既然赤贏不願意說,她也不該去強迫赤贏,讓他為難。

赤贏确實聰明絕頂,一語道破:“你是想問桑普的事吧?”

顧熙月眨眨眼,問他:“我可以知道嗎?”

“有什麽不可以,又不是什麽秘密。”赤贏拉着顧熙月,讓她騎上四蹄,自己也終身一躍,上了馬背,雙臂抱緊了顧熙月,馬鞭一揚,趕着牛羊群向草地行去。

他坐在馬背上,緩緩的給顧熙月講起了他們家和桑普的淵源。

原來,赤贏的阿爸和桑普的阿爸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鐵哥們,兩人感情深厚,幾十年沒變。他們各自成親時,曾經約定,将來各自生了兒女,就給兒女定下婚事,結為親家。赤贏的阿爸先後有了幾個兒子,可是桑普的阿爸卻一直沒能生下孩子。本以為兩家做親家的約定就要不成了,沒想到,耶華七歲的時候,桑普阿爸終于生下了桑普。那年,兩家歡天喜地的給耶華和桑普定了親事,這親家終于結成了。

當時赤贏的阿爸格桑,已經有了四個兒子了,最小的赤贏,也已經兩歲了。這門親事之所以會定下耶華與桑普的婚事,是由桑普的阿爸拍板釘釘決定的。耶華比桑普大了七歲,這在他們草原中,并不算做良配,但耶華小小年紀,就極為出色,性格溫和,憨厚能幹,武藝高強,人又英俊,桑普的阿爸一早就十分中意耶華,有了女兒後,自然就把耶華選做了自己的女婿。

後來,桑普家又添了一個比她小兩歲的弟弟,叫做挪棕,是跟傲景同一年出生的。兩家關系一直非常融洽,尤其是格桑夫婦對桑普是格外的好,畢竟是未來的大兒子媳婦兒,怎麽可能不好。耶華對自己未來的妻子也非常的好,他比她大七歲,如父如兄自然是處處都照顧她。為了改善家裏的生活,桑普的阿爸去鎮子上跑馬幫,家裏就只留下桑普阿媽母子三人,耶華他們兄弟幾個時常去幫着幹幹農活放放牧,幫缺少勞動力的桑普家減輕些負擔。桑普也時常來幫米塔大嬸的忙,幫她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務,村子裏人人都誇桑普是個乖巧又能幹的好姑娘,說耶華和格桑夫婦有福氣。

在他們草原,男子十四歲就可以請求鑽姑娘帳子,十六歲就可以正式成親。作為家裏長子的耶華,是長幼有序的長,十六歲成親是天經地義的。但是他和未婚妻桑普的年齡差距太大,他需要等到桑普十五歲之後才能成親。所以,當耶華的同齡人陸續的開始追求姑娘鑽帳子時,他在陪着他的小妻子玩過家家;當耶華的同齡人陸續成親時,他在教他的小妻子念書識字;當耶華的同齡人陸續當了阿爸,他的小妻子還沒長大。

三年前,桑普終于十五歲了,到了可以成親的年齡。家裏已經熱熱鬧鬧的為兩人準備婚事,但是卻出了場意外。

赤贏說道這裏時,聲音開始哽咽,顧熙月坐在他的身前,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她竟然下意識的覺得,赤贏在哭。

赤贏長吸了一口氣,悶聲悶氣的繼續說:“三年前,因為我獨自一個人去山裏打獵,阿爸他們為了追上我,抄近路時被兩只熊瞎子瘋狂攻擊,阿爸和桑普的阿爸當場被熊咬死,大哥的臉也是那時候被抓傷了。”

那場林中的意外,讓兩個家庭的頂梁柱倒了,耶華的一張臉也被毀了,臉上的肉都熊瞎子抓掉了,甚至有的地方已經露出了白骨。

他們草原并不像東擎國,有“守孝三年”的想法,他們講究“人死如燈滅,骨灰随風去”,因為耶華和桑普的婚事是兩位過世的老人最放心不下的,所以兩家商量,婚期照舊。

桑普卻不同意,嚷嚷着要退親,堅決不跟耶華成親,說耶華的臉毀了,她不要毀容的丈夫,不要一輩子跟醜八怪一起生活。

聽了桑普的話,所有人都氣憤不已,要去找桑普說道說道,但臉上還纏着繃帶的耶華,卻同意退親了。他說:“桑普是個好姑娘,我不該耽誤人家。”

赤贏說到這裏,憤憤不平的來了句:“到底是誰耽誤誰!”

要不是為了等桑普長大,耶華也不會年過二十有二還未成親!因為耶華退了親,一時半會也成不了親了,原本準備等耶華成親後就辦婚禮的沃西也被退了婚,朗吉和赤贏當時并沒有說親,之後也就便再也沒有說親。

顧熙月聽赤贏講完,唏噓不已,一時也說不出話來。

赤贏勒了馬缰,停了四蹄,雙臂用力,把顧熙月抱進了懷裏,頭埋在她的肩窩,許久都未再出聲,最後輕嘆一句:“如果我從未出生過,該多好。”

“赤贏……”顧熙月聽得出來,他這是在自責,對三年前的那件事自責。

顧熙月忍不住道:“赤贏,你不要這樣說,這并不是你的錯,這只是一場意外。”

赤贏依舊抱着她,不出聲,身體微微顫抖,她感覺到脖頸上有涼涼的濕意,赤贏在哭。

她知道,對于這件事,赤贏有着深深的自責,他把一切過錯都歸咎于自己。

她忽然想起,當初赤贏跟耶華說起萦竟的事情時,說過他們出面都不合适,她當時也只以為是因為萦竟是沃西曾經的未婚妻,他們做兄弟的出面不合适。現在想想,赤贏那時候就是在自責,對兩位哥哥因為那場變故被退了親事的自責,他自責的,甚至希望自己從未出生過。

但是,如果……赤贏從未出生過?

顧熙月立即搖了搖頭,果決的一字一句的告訴他:“赤贏,你不可以從未出生過!如果,你從未出生過,那我怎麽辦?”

抱着她的赤贏,身體頓時僵硬的幾分,似乎也想到,如果這時間從來都沒有過他的存在,顧熙月該怎麽辦?

顧熙月輕聲說:“如果沒有你,我現在也許已經死了,也許變成男人的胯.下玩物,也許被打被罵被虐……所以,赤贏,你不可以從未出生過。”

“嗯。”堅定地聲音從身後傳來,随着而來的是赤贏更緊的擁抱。她想,赤贏是會一直保護她的。

兩個人在草場騎着馬走了一陣子,并沒有說話。顧熙月閉着眼睛,感受着夾帶着青草香氣的微風吹過。她忽然開口:“赤贏,我們去看看桑普吧!”

赤贏猶豫了一會兒,應了聲:“好。”

顧熙月能明顯的感覺出來,赤贏并不想去見桑普,甚至還對她很厭棄,更準确的說是回避。她雖有疑惑,卻覺得沒有必要問,按照赤贏的性子,如果他想說,一定會告訴她的。

策馬揚鞭,四蹄在草場上狂奔,朝着桑普家的牧場而去。坐在馬背上的赤贏,突然變得嚴肅:“媳婦兒,桑普的事情,我确實有責任,她阿爸的死和大哥的臉被毀,我推卸不掉,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我們沒有必要同情桑普,她……并不值得別人真心對待,你離她遠點。”

顧熙月點頭應了聲:“我都聽你的。”

桑普家的牧場離赤贏家的牧場并不遠,想來當初赤贏阿爸和桑普阿爸是故意選了這麽近的地方,紮自家帳篷的做鄰居的。

桑普穿了一身大紅色的勁裝,依舊是那副英姿飒爽的樣子,頗有種女中豪傑的英氣。顧熙月其實挺喜歡女子身上帶着這股英氣的,昂首挺胸,毫不怯弱。

桑普的帳子前面圍了幾個人,其中一個為首的,滿臉□□的跟桑普說着什麽,桑普臉帶怒氣,手中長鞭急速而出,将那幾個人逼的不能近身一步。

赤贏帶着顧熙月騎馬而來,馬蹄聲驚動了幾個正在對峙的人。那幾個惡霸似的男人,先是一愣,後來似乎認得赤贏,嚷嚷的叫了起來。

而這其中,變化最快的非桑普莫屬,她上一刻還是獨當一面的英雄女俠,可是一看見赤贏的影子,下一刻立即變成了泫然欲泣、嬌滴滴的小姑娘,頓時就哭了個梨花帶雨,拎着長鞭,跌跌撞撞的朝着赤贏撲過來。

赤贏馬頭一調,從她的身邊路過,停在了幾個惡霸面前。

那惡霸顯然是認識赤贏的,見赤贏停在面前,立即:“赤贏,你這是來英雄救美的?行啊,赤贏,這麽多年不見,你這秉性還是不變啊!哈哈哈……”

“伍賜,你我有什麽恩怨,我們自己解決,別一天到晚的來找桑普麻煩!”

“呦,赤贏,真會憐香惜玉啊!不過呢,我聽說,這桑普已經不是你們家的人了,她還歸你管不成?”

赤贏冷着臉:“與你何幹?”

那個叫做伍賜卻不買賬,大大咧咧的笑道:“我和桑普姑娘我未娶她未嫁的,我來請求鑽她的帳子,有什麽不對嗎?”

這時,桑普已經跑了過來,滿臉流淚的喊着:“赤贏,我不願意,我不願意!”

赤贏懶得看桑普,一直盯着伍賜,懶洋洋的道:“聽到了吧,人家不願意,你趕快走,哪來的回哪裏去。”

這個叫做伍賜是西草原李地主的幹兒子,從小稱霸鄉裏,無惡不作,根本不吃赤贏這一套。他看也沒看那邊哭得可憐兮兮的美人桑普一眼,反而直勾勾的盯着坐在馬背上的顧熙月,□□道:“呦,赤贏,你懷裏的這個姑娘漂亮啊!”

他說完這一句,竟然大膽的靠近四蹄,眼神貪婪的瞄着她:“美麗的姑娘,我可以鑽你的帳子嗎?”

回答他的,是赤贏淩厲狠辣的一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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