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剛挂斷了跟父母的視訊,門鈴便響了起來。張曉慢吞吞地站起身,只覺得自己大概跟這位訪客心有靈犀。
打開門的瞬間,他以為自己會對上那雙閃閃發光的雙眸,實際卻只是被裝滿的塑料袋糊了一臉。他懵懵地雙手捧過塑料袋,輕輕嘆了口氣。他不比雪生矮多少,舉這麽高累的不還是雪生自己嗎?他側過身讓雪生進了屋:“前輩,都說了不用買東西來的。”
“那可不行。今天不是大節日嗎?我當然要過來陪你啊。”雪生熟練地換了拖鞋。他從口袋裏拿出紅包,笑眯眯地遞給張曉,“除夕快樂。收着吧,我也算你的長輩了。”
張曉愣愣地眨了眨眼。這個地方不過舊歷的春節,而公歷跨年的時候兩個人才搞上沒多久,張曉也對給不給紅包這件事沒概念,便沒有在意。把裝滿蔬果肉類的袋子放在地上,他打開紅包看了一眼,裏面放着一張嶄新的一萬円紙幣。
數額比想象中還要大,這讓張曉有點無措。然而他還沒得及說話,雪生已經從櫃子翻出了電磁鍋:“好了,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不要拒絕我好嗎?只是一點心意罷了。”
張曉抿了抿唇,靜靜地望着雪生的身影。雪生正把買來的菜一點點拆開,整整齊齊地碼在鍋裏。他的動作看上去不是那麽熟練,帶了點難得的笨拙,讓人無法想象這雙手平日裏能飛快打出完美漂亮的手術結。張曉知道,雪生在一所大醫院實習,今晚原本是要值班的。
即便從別人那裏聽說了雪生的忙碌,張曉卻還是悄悄地自私了一次,接受了雪生的提議,拒絕了去年一起過年的朋友們的邀請。
“雪生,”這是張曉第一次直呼雪生的名字,“謝謝你。”
雪生的筷子頓了頓。他擡起頭,沖張曉露出了微笑:“謝什麽?是我自己想陪你。坐吧,今天什麽都不做,就吃飯聊天。”
張曉也情不自禁地跟着一起笑了。他點了點頭,在雪生對面盤腿坐了下來。
跟雪生待在一起,就好像在異國他鄉裏有了個新的栖身之所。
吃了火鍋,連鍋都懶得洗,兩人就依偎在一起看着春晚。分明看不懂,雪生卻看得比張曉還認真。張曉側頭看了一眼雪生興奮的表情,忍不住笑了一下:“前輩真的聽得懂這些小品在說什麽嗎?”
“聽得懂一些吧。你別小看你前輩的智商,跟你認識之後我去學了一下中文的。”雪生扭過頭,連眼角都盈着笑意,“你叫,張、曉,對吧?是不是比以前好很多?”
張曉誠實地點了點頭。他名字的發音并不在他們的發音體系裏,他早已習慣身邊的同學們用各式各樣奇怪的腔調去叫他的名字。面前的人原本也是那些人之中的一員。
可現在的雪生卻能用他名字真正的發音字正腔圓地叫他。這麽想着,張曉覺得心髒裏很柔軟的地方被雪生輕輕戳了一下。在被窩之下,他輕輕勾住了雪生的手指。雪生扭過頭,有點驚訝地挑了挑眉,下一秒卻把張曉的手整個捉在掌心:“曉,你再這樣我可不保證真的不發生什麽哦?”
就算發生什麽其實也沒關系,家裏什麽都有。在心裏吐槽了一句,張曉卻猛地想起了什麽。向雪生示意了一下,他鑽出被子,從抽屜裏翻出了一把鑰匙。他跪坐在床上,近似虔誠地把鑰匙放在雪生面前。他微微垂眼,不知為何有點不敢去看雪生的雙眸:“這個……是這間房的備用鑰匙。雖然這裏離學校、離前輩實習的醫院都很遠,但……”
他沒能把話說完。手心裏金屬的冰涼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那人的懷抱。那人的頭輕輕蹭着他的臉頰,聲音很輕很輕:“曉,你為什麽那麽好?”
張曉有些無措地回抱住雪生,他不覺得自己做了什麽了不起的事。雪生給了他家門鑰匙,所以無關他自身的條件,他也想讓雪生有機會自由進出他的私人空間。
他做不到雪生那樣肆意,但至少,他擁有相同的堅定。
是他的錯覺嗎?他似乎在頸側感覺到了一陣濕意。他愣了愣,最後卻是什麽也沒說,不過是把雪生的背摟得更緊。
精靈若是被人發現了,是不是就當不了精靈?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他就當作看不見吧。
算了算時間,如果真的等到國內跨年那就太晚了。張曉推了推明顯已經有些困倦的雪生:“前輩,很晚了,你先回去吧。”
“你要趕我走嗎?”雪生有點無辜地扭頭看向張曉。
“不是……”怎麽感覺雪生比之前黏人了?
“太晚了,外面又下了那麽大的雪。”握住張曉的手,雪生的手指磨蹭了一下張曉的腕骨。他擡頭,笑眯眯地沖張曉眨眼睛,“我今晚可以住在你這裏嗎?”
雪很大嗎?張曉有點茫然地望向窗外。路邊積起的不過是薄薄一層雪花,不會妨礙交通,舉起一把傘就能避免狼狽。這裏雖說稍顯偏遠但仍算城區,電車更是會運行到深夜。
但就是這一下走神,他便被雪生一把拉下。眼前一陣眩暈,他被雪生拉進了懷裏。半個身子都靠在雪生腿上,他愣愣地扭頭,猝然對上了那雙眼睛。很難形容雪生眼眸中的色彩,像是深情,像是冷清,又像是在感傷。
不過為什麽需要把事情說得那麽仔細?只要自己想要相信,那麽雪生說的話就全部都是事實。這麽想着,張曉擡起頭,輕輕撫上了雪生的臉頰:“家裏沒有多餘的被子,前輩只能跟我睡一起。”
“求之不得。”雪生低下頭,蹭了蹭張曉的鼻尖。
“您說了今天什麽都不做的。”
“是啊,”雪生閉上了眼,唇角那一抹得逞的笑意依舊閃爍着光彩,“今天就蓋棉被純聊天。”
幹脆連晚會都不看完,就這樣關了燈靠在一起。
“曉,我快畢業了。”雪生有一下沒一下地擺弄着張曉的頭發,“真的得像他們說的那樣,要回秋田繼承醫院了。”
張曉眨了眨眼,他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只能傻傻地問道:“一回去就能當院長嗎?”
雪生被張曉逗得笑了出來:“不是啊,當然要從最底層做起。”頓了頓,他添了一句,“在所有人的注視之下,一點差錯都不能有。”
他不開心啊。在黑夜之中,張曉睜開了眼睛。他剛想說些什麽,卻被雪生輕巧地打斷:“曉想做院長夫人嗎?”
張曉抿了抿唇。同樣的話,雪生之前也問過。但其實那時的他就想說,無論雪生是什麽身份,只要待在他身邊的是北澤雪生就好了。
但他沒有說出口。感受着雪生胸腔的起伏,他緩聲道:“前輩喜歡東京嗎?”
“喜歡。”雪生回答得毫不猶豫,“這裏很大,即便有一兩個不那麽正常的人也能完完全全地包容。明明人很多,大家嘴上八卦兩句,其實都不會對他人的事産生興趣。”
果然,無論換到哪個地方都會有類似的煩惱。他學着雪生的樣子,蹭了蹭雪生的胸膛:“我也很喜歡這裏。”
雪生卻沒有接話。半晌,他才輕聲道:“你為什麽一直對我用敬語?”
“我以為你們很在意這種禮節。”
雪生嘆了口氣,卻沒有再追問這一點。像在安撫心愛的貓咪似的,雪生一下一下順着張曉的背:“真可惜,現在不能放煙花。”
這麽突然?啊,他是在說跨年的煙花嗎?只可惜,現在其實大部分城市都不能放煙花,早就沒有往時春節的熱鬧。但不願掃了雪生的興,張曉只是柔聲答:“不過夏天,這裏就能看得到。”
如果到了夏天,能跟雪生一起看煙花就好了。
雪生沉默了一會兒,松了些力道能讓張曉睡得更舒服。他湊過來在張曉臉側落下一吻:“新年快樂,晚安。”
他的聲音沙啞低沉,好聽得緊,讓張曉也昏沉沉的困了。
雪的精靈是有溫度的。暖洋洋的。
想着,張曉朝雪生的懷裏縮了縮,閉上了眼。
作者有話要說: 張曉叫雪生“先輩”或者“雪生桑”。
這是他第一次直接喊“Yukio”,不加任何的稱謂後綴。
雪生叫張曉是“曉”或者“曉君”,就是漢字本身的發音。
這大概是給懂日語稱謂的朋友們的一點小彩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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