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39|犯規

宗策張口欲說,寶琢猛地捂住了耳朵,垂頭不看他:“陛下還是不要說了吧,我不是特別想聽。”

他一愣,随即爆出大笑。他覺得這個動作實在可愛至極,她躲閃的态度也讓他确認了某些事。

現在他有些明白了,這姑娘肯定對他們早就産生了懷疑,只是基于自身的原因,懷疑的方向完全偏離了真相。她以為他們也是雙魂一體,所以才會有所試探。

宗策緩和了笑容,只嘴角仍噙着一絲笑意。

她的猜測正中他們下懷。

“你躲也沒有用。”他敲了一下她的額頭,“你是不是早就發現了,嗯?”

額頭一疼,她不覺松開了手,只是還在裝傻:“疼……發現了什麽?我什麽都沒發現!”

他壓下音量,低沉的嗓音如同鬼魅,透着威脅:“你不會把它告訴你們烏戎的人罷……”

寶琢悚然一驚,猶記得上回的朱背鳥洩密事件,她忙不疊保證:“不會,我絕對不會!我和烏石蘭玉珊不一樣!”她又不是烏戎人,才懶得為他們的利益考慮呢。

“哦——”他拖開長音,笑意不覺洩露,篤定道,“你果然知道這個秘密。”

“……”

上當了!

她氣得跳腳,可惱怒過後,更多的恐懼感洶湧而來,幾乎将她淹沒。千藏萬藏,好不容易将他們懷疑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來,竟然還是逃不過。寶琢覺得頹喪,她畢竟不是演員,做不到毫無破綻。

她下意識退開了兩步,遠離他帶給她的威脅感。

宗策見她原先還在氣憤,像是一瞬間想到了什麽,失了那份輕松自在的感覺,有些沉默的安靜下來。

他等了一等,果然聽見她忍不住開口問,有些發怯:“知道你們秘密的人,會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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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他道。

她喉嚨口堵了一堵,用力到幾乎是惡狠狠地說:“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是吧?!”

自穿越後,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體會到上位者的壓迫,死亡的威脅,什麽都無法去做的無能為力。她很想問,既然這樣,為什麽要揭破她想隐藏的真相,為什麽要戳破她好不容易圓上的謊,為什麽要在所有的一切都發生之後,雲淡風輕地笑着告訴她,她當然會死!

所以,皇帝是沒辦法刷好感的是嗎,即使捧上再多的真心,有多少相伴的記憶,他們為了維護皇權都可以毫不猶豫。

她的想法仿佛觸到了什麽東西,心底的某一處傳來輕嗚的泣音,随即,那東西猛然破裂開來,猶如山體崩塌,導致河流般的血液逆流。

寶琢倏爾覺得喉口微甜,張了張口,竟吐出一口血來。

正注視着她的宗策瞳孔狠狠一縮,心髒疾跳了兩下,“寶兒?”

“沒事。”她搖了搖頭,動作一大卻又吐了一口。

“寶兒!”宗策因震驚失語,一時竟只記得喚她的名字。

“陛下,我……”

她滿口是血,牙齒都染紅了,極為可怖。

他呼吸微窒,定一定神,嗓音沙啞地開口讓站得不遠的賢庸去傳喚醫正。

等回過頭自己扶住了她,卻又頗為心神不寧,連手帕都顧不得了,着急忙慌地拿袖子給她擦血,“你怎麽什麽都信,剛剛是騙你的。我們要是真的想殺了你,何必告訴你真相,在懷疑你的時候就讓人動手了。你這麽聰明,怎麽不認真想一想?”

那血滲着烏紫色,像是毒素。

寶琢當然知道自己沒這麽脆弱,看見血的顏色時,她以為是被人下了毒,可随着污血被吐出,渾身上下卻反而輕松起來,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整個人輕飄飄的,卻又精力充沛。

“我何時說自己聰明了,我笨的要死。”饒是人沒有不适,她也被自己吓得要死,眼睛紅了一圈兒,“陛下要耍人別來找我,免得我被你說的話吓死了,多晦氣。”

他心裏發慌,連她紅潤光澤的面色都沒有發現,一個勁覺得是自己把人氣到了。他又是自責又是懊悔,把人打橫一抱,抱到屏風後的輕榻上去。“我才是要被你吓死了。不許你說話了,還有哪裏難受?”

幸而今天本是想與她一起聽人耍正宗的皮影戲,笑話笑話她,特意備了坐席挪了榻。

“又不讓我說話,又要我回答你的話,我都快死了,陛下還這麽霸道……”她說着就要哭。

她靠在枕上,不吐血了,稍稍緩了一口氣,便要騰出了力氣來流眼淚。

他不得不哄人:“你別哭……小祖宗,你什麽都不用說好不好?醫正馬上就到了。”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袖口衣襟上沾滿了血,原該血腥殘忍的場面因這一場熱鬧的鬥嘴,竟顯得很是滑稽。醫正來的時候就被他們驚愣在原地,趕忙上去搭脈時,還不免腹诽這陛下和烏婕妤,玩得是哪一出的情趣?

等搭完脈,他更堅定了自己的想法,這脈象,烏婕妤壯得能跑二十裏路啊!

不過擔心擾了他們的興致,他勉強說:“回陛下,烏婕妤只是內火旺盛,服用滋陰、清熱的藥物即可。”

宗策不可思議地看着他:“可是她吐血了!”

“咳……”醫正十分為難,把好好的人說出毛病來,他已經是昧着良心了,這還要往壞裏說怎麽行。但烏婕妤這樣子确實奇怪,即便是怪病,也沒見過這樣脈息正常,人卻咳血的怪病。往深裏一想,會不會是她自個兒設了個局,想蒙騙陛下?

後宮裏這樣的例子不鮮見,為了博取陛下的關注和憐惜,她們什麽做不出來。他在宮中待了三十來年,什麽都見過了。

誰知他剛産生這樣的念頭,就聽那邊榻上的人說:“陛下別為難醫正大人了,我沒事。”

寶琢本就覺得除了吐血,沒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只是擔心受了內傷才讓人看一看。這會兒血也吐完了,人也哭過了,既然連醫生都這麽說,想必真的是一切正常。

況且,她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個認知,好像是藏在身體裏那個再三折騰她的魂魄離開了——也就是說,真正的烏石蘭寶琢,經此一事,得知了陛下的秘密,知道當初對自己冷漠的人并非是最初的那個人,又再加上被她得出的結論所刺激,徹底放下,灰心的離開了。

一直壓迫她的原主終于走了,再加上觀察到他的緊張不似作假,并沒有因為自己探知到秘密就想殺了她。這一刻寶琢心裏很是輕松,怕他不信,接着說道:“要不,我站起來跳兩下給你看看?”

宗策:“……”

醫正:“……”

“別鬧了。”他給她捋了一下頭發,輕聲細語,“我親眼看見你吐血,做不了假。哪怕是心病,我們也要拿了藥方好好醫治。”這是在警告醫正。

他如何看不出醫正眼睛裏的狐疑,但寶兒心思質樸,不會拿這種事與他開玩笑。

倒是醫正前面說的,若說是怒火攻心倒有可能,因此他提了“心病”二字。

醫正大約是明白了,迅速地附和:“陛下說得是,依婕妤娘子的脈象和情形來看,因是心病無疑,臣這就去開藥方。”

宗策颔首:“去吧。”

血吐了一身,膩乎乎的,寶琢趁他們倆說話,拿手帕小心的給自己一點一點擦掉,像受了傷獨自舔毛的小動物。宗策回頭看她的時候,覺得心都要化了。

“真的沒有不舒服?”他忍不住再三确認。

她怕他又去尋醫正的麻煩,捉住他的衣襟說:“沒有,好像就是把淤血吐出來了,整個人都很輕松,只是身上黏糊糊的不舒服。”

他輕笑,低下頭與她額頭相抵,試了試溫度,又仿佛只是一種無聲的安慰。兩人目光相對時,他能看出她眼底的安然,最後他釋然:“好,那我們回去,給髒兮兮的寶兒洗個澡。”

寶琢心裏像是被電了一下,酥麻麻的,她突然想到,長安殿裏的那個人,應該是他吧?

雙重人格研究日志:B人格,潇灑不羁,喜歡笑和捉弄人,待她卻溫柔親昵。

賢庸快走了一步,通知宮人先将熱水備好。栀蘭閣離得較遠,自然是去長安殿方便,又有幾口浴池洗得更舒爽。

宗策把寶琢從禦辇上抱下來,一路抱到桃花池邊的美人榻上。寶琢正窘迫的想,他會不會真的留下來給自己沐浴,卻聽他說有事先出去,一會兒再來。

她松了口氣,并不覺得他是真的還會來,只當是一個借口罷了。

雖然兩人也不是沒有“坦誠相見”過,好歹那一回她是神志不清的,和清醒的時候自然不同。

宮人水溫把握的正好,一幹洗浴用品也都備齊了。宮人恭敬的道:“奴婢來幫娘子更衣沐浴。”

“不用了,你下去吧。唔,如若可以幫我準備一點紅糖水。”

吐了這麽多血也不知道會不會造成損傷,她不知怎麽調理,下意識的按照對待大姨媽的方式來了。反正都是流血,應該沒什麽差吧,她認真的想到。

寶琢褪了衣裳,滑下浴池,先把水撩到胸前打濕,又抹上皂角,開始揉搓滲透進來的血跡。因是聚精會神間,不知有一道氣息漸近。

“你的血?”

頭頂傳來的男聲如炸雷,讓她驚吓到腳底打滑。

桃花池底鋪的是瓷磚,十分光滑,這一滑腳立刻使她跌進了池子裏,濺出好大一朵水花。

入水後,只聽見噗通一聲,身旁的水流如漩渦,似乎是人也跳進了池子裏。她沒防備嗆了幾口水,而後被他撈了起來。

寶琢狠狠咳嗽了幾下,緩過勁後擡頭看人,水霧沾着睫毛,她輕輕一眨視線方變得清晰。

眼前的男人沒來得及脫衣服,長袍打濕了,金冠歪斜,鬓發淩亂,顯露出前所未有的狼狽之态。偏偏他面部的肌肉線條緊繃,神情冷凝,無形之中化解了此刻這副模樣帶來的尴尬。仿佛什麽樣的情形出現在他身上,都無妨礙。

一旦了解了他們的人設,寶琢很快就能分辨出兩人。

她臉頰驀地暈紅,有一種莫名羞窘的情緒蔓延。

怎麽能中途換人,這是犯規!

作者有話要說: 好,交給存稿箱了,我去約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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