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花魁鬥豔

五月四日,榮文淵一行人于午時順利抵達江都驿館,沐浴之後用了便飯,妍冰雖覺得自己困乏得很,卻惦記着表妹漫漫不肯休息,想要随丈夫一同去查閱近期江都有無年輕女子落戶。

文淵搖了頭堅決不許,只道:“少你一人也誤不了事。回卧房歇息一會兒吧,瞧你這小臉——都快瘦得沒肉了。”

看着妍冰那憔悴樣他就忍不住的心疼,行船時吐得厲害生生餓瘦,好不容易上岸了她還不肯休息,這怎麽能行?

見妻子一臉想要逞強的猶豫樣子,文淵心思一轉,用央求的語氣詢問道:“明兒就是端午了,好些日子沒吃到你親手做的點心,娘子可否留在驿館為我包兩三個粽子?嘴饞了,挺想的。”

“粽子?哎,好吧。”妍冰見他說得可憐,自己于尋人之事上确實也幫不上大忙,遂點頭應了。

送走夫君後,妍冰先去廚下備好了蜜餞、粽葉等物,又淘了糯米用涼水浸泡着,而後回房打了個盹兒。午休完畢米還未泡好,她索性剁了肉蓉加香菇、蛋黃後調味,做了肉臊醬。

她這是顧忌到文淵不吃看得見的紅肉,因而準備用肉醬做鹹粽子——枕式四角鹹香鮮肉粽,再來一種糖蜜韻果巧粽,兩種口味就齊活了。

随後妍冰還抽空用艾草、菖蒲、朱砂、雄黃等物制了兩枚菱形香囊,又結了一束端午節時祈福的五彩長命縷系于手臂,也算是應了景。

在晚間文淵回家時,正瞧見妍冰在把玩香囊,一藍一紅,配上五色絲線打的絡子小巧而精致。

“這個是給我的吧?”他順手便取了寶藍色的,自己美滋滋的系在了腰間。

“你還真是不客氣啊,兩枚都是我的不可以嗎?”妍冰斜瞪了丈夫一眼随即自己系上了紅色的,随後走去外間餐桌前,招手道,“來吃粽子,看合不合你口味。”

“你做的難道還能不好吃?”文淵淺笑反問,随後一面吃粽,一面告訴妍冰她最關心的問題,自己一下午查閱戶籍并無特別收獲。

妍冰聽罷不由長嘆一聲,猜測道:“會不會不在江都?”

“若郡府尋不到,須得返回**縣城去找找,但我懷疑是戶籍有問題,”文淵嚼着軟糯鹹鮮的粽子,幾近食不知味的蹙眉道,“這種長期大量的略人行徑,必定買通了一些官吏打開方便之門,或關卡放行或巧設戶籍。

聽罷妍冰立即想到了當初刁氏想收養自己之事,靈光一閃道:“譬如佯裝某家閨女由親生父母出售,以掩蓋痕跡?”

“嗯,有可能,”文淵順口一答,擡眼忽然發現妻子正在往青瓷小酒盅裏倒雄黃酒,急忙擡臂按住她手掌,阻止道,“诶,你別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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妍冰露出疑惑神色,不明所以的問:“端午節怎麽能不喝雄黃酒?”何況沒找着表妹心情不好更想喝兩盅啦。

文淵一臉認真的答道:“你小日子推遲了幾天,以防萬一罷。那條熏了麝香的汗巾子也別用了。”

“……”妍冰當即呆愣,随即無語至極——不愧是大理寺評事啊?如此觀察入微連妻子月事日子都記得清清楚楚,窘不窘,你說窘不窘!

稍後,妍冰又獲贈他親手繪制的石榴花團扇做香囊回禮,看着那寓意多子多福的大紅色花卉,頓時感覺更窘。

“壓力山大诶……”妍冰苦了包子臉,諾諾道,“萬一,萬一只是因為舟車勞頓身體困乏,這才推遲了……怎麽辦?”

“什麽鴨梨?山、達?又是你從夢裏學來的詞兒?”文淵不懂她前半截話,本想問問卻見其一副又裝傻不想多說的模樣,索性只笑道,“若只是推遲那等着就是了,過幾天再看需不需要請醫師診脈。畫石榴花只是端午風俗罷了,你別多想。”

……

次日一早,兩人穿戴完畢準備出門去看賽龍舟時,文淵又順手摘了驿館院落中的一株石榴花,小心翼翼插入妍冰梳的素淨元寶髻上做裝飾。

紅衫黃裙配紅花,倒也好看,然而……又見石榴花,很難不多想好麽!

因心裏藏着能不能順利懷孕這檔子事兒,又惦記李漫漫,雖然頭次見着萬人空巷的賽龍舟勝景,妍冰依舊興致不高。

她大半時間都用來了在人群中看有沒有類似漫漫身影的小娘子,無奈一無所獲。

龍舟賽結束後,文淵等人回驿館稍作修整,黃昏時再次整裝出發,去了城北斜陽湖看一場會持續整夜的別致鬥花會。

名為鬥花,其實此花非彼花,實為“花魁”之意。

斜陽湖上搭了供人表演的高臺,由江都城中最負盛名的三十間青樓各派出嬌娘兩名輪番上陣表演,一為已經迎來送往的美姬,一為未曾接客的清倌人。

每場表演之後,觀衆需為心儀的女子投去十文錢一朵的絹花,當夜美姬得絹花最多者為花魁。得花最多的清倌人則為花珍,取“争”之諧音,一夜之後必定會有無數人争奪追捧。

這鬥花會可謂是江都城一年一度的勝景,還未到華燈初上表演時,湖邊就已經人山人海喧鬧鼎沸。

文淵與妍冰一行人去得不算晚,但因為沒花大價錢也不曾表明大理寺評事兼禦史身份,因而去不了花臺近處,只能遠遠的勉強尋了幾個不算擁擠的座位。

“隔太遠,臉都有些看不清,就算漫漫在場也不知道認不認得出她來啊。”妍冰端坐木椅上輕輕搖着石榴花團扇,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人多天熱,總覺得自己呼吸不暢有些煩悶。

“無妨,榮十一從前見過表妹,他擠到近處去尋人了。”文淵一面說話,一面從袖籠取出絹帕給妻子擦汗。

兩人閑聊間,遠處花臺上又換了表演者,從婉轉笛音變為鼓聲雷雷,繼而一名着石榴色露臍緊身短衣,淺紅紗裙綢褲的少女步履輕盈的翻身上了舞臺。

她梳着驚鴻髻,将烏發編盤為禽鳥展翅欲飛狀,雲髻峨峨,插銀亮步搖于月色下熠熠生輝,步伐一轉,裙上銀縷蝶随之翩翩飛舞,靈動非常。

清脆鈴音漸起,伴着激越鼓點,少女揮動兩柄短劍開始騰躍轉圈。

燈火之中,只見臺上閃耀劍影,如明月皎皎之晖。舞者身姿飒爽,如游龍戲鳳行雲流水;扭身下腰時又韌性十足媚态百生。

她時而身輕如燕飄然回旋,時而铿锵縱跳潇灑舞劍,舞姿優美如仙鶴翺翔,劍光如波叫人驚嘆着挪不開眼。

“這是漫漫,肯定是漫漫!”舞蹈未及過半,妍冰就已震驚起身左手緊緊扣住了夫君的胳膊,無需看清對方容貌,她也知道此人一定是自己表妹。

雖幾月不見,身形卻依舊熟悉,何況尋常青樓女子怎可能跳出這等不俗舞姿?

“走走,快去接她!”妍冰一臉欣喜的拉了夫君的手,打算越過茫茫人海去到表妹身邊。

“好好,這就過去,找着就好。”文淵也是滿臉笑容,趕緊和榮十二一起為妍冰開道,不顧旁人的謾罵硬擠出了一條道來。

待他們臨近高臺靠岸一側時,李漫漫的劍舞也跳至尾聲——連續旋轉數十下後驟然停歇,交腿屈膝對月挽了劍花,頓時贏得喝彩聲一片。

李漫漫起身行了福禮,又做了一個欲開口致答謝辭的手勢,衆人随即安靜下來一面投擲絹花,一面等着聽她說話。

只見她忽的雙淚一淌,凄凄然以極快語速高聲泣道:“奴本是良家子,祖上世代為官,今春上巳節時被**縣朱秀娥拐騙至此!淪落風塵無顏面對父祖,奴只能以死明志留個清白——”

“漫漫!漫漫,不可以!”妍冰只聽她說了開頭半句就已知道要壞事,趕緊跳腳高呼起來。

盡管她的細聲兒幾乎完全掩蓋在了旁人的驚訝讨論中,臺上李漫漫卻像心靈感應似的一眼便看了過來。

與表姐對視之後,李漫漫唇角一翹,綻放出燦爛似春光的如釋重負微笑。

她原以為被拐之後,李家為名聲着想多半已經宣稱自己“病逝”,沒想到臨走時還有親人找來,真好。

可惜,還是遲了……若是時光能倒流該多好,那一日自己必定不會再負氣出走,不會再輕信陌生人的甜言蜜語……

頃刻間,妍冰就從尋到親人的喜悅,變為眼睜睜看着她将短劍的尖銳刃首戳向喉部的驚懼。

“漫漫住手!你沒錯,不要為別人的過錯懲罰自己!”妍冰高聲喊着勸着,臉色慘白滿心惶恐。

她不僅寄希望于攀爬高臺想要奪劍的榮十一,甚至還盼着青樓狗腿也能趕緊出手,無論如何先把人救下再論其他。

李漫漫卻完全不聽勸,一面舉劍跑向高臺臨湖的一面,一面高喊道:“姐姐,給我報仇——**縣朱秀娥,**縣令陸樹俊、楚王府長史單天恒!”

說完就見一蓬鮮血從她頸部噴濺而出,石榴紅的窈窕身姿自花臺一躍而起,帶着連串血珠,縱身跳入了深不見底的斜陽湖。

作者有話要說: 标題黨了……其實這章應該叫 最後的容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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