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平王殿下這銀子可真是來得容易。”

鬼魅般的聲音響起,大筆銀子入手、眼看要成功完成父皇交予差事的平王瞬間打個哆嗦,将身旁舞姬遞過來的酒打翻在地。

“誰?誰在那!”

“畫個大餅吊着人出銀子,可真是簡單。”

幽寒的聲音自上而下響徹整個空間,平王仰起脖子循聲望去,就見玄衣少年如蝙蝠般巴在房頂上。略顯幽暗的屋頂,他如蒼鷹般懾人的眼眸格外明亮。

“陸景淵,你怎麽也做起了梁上君子,有種就下來光明正大地對峙。”

“如你所願。”

抓住房頂的手松開,衣擺輕揚,運起輕功陸景淵臉不紅氣不喘地落地,幽冷的雙眸直盯着一桌之隔的平王。伸手抓過他面前一厚沓契書,随意抽幾張掃完,再次看向平王時他面露贊賞。

“這出空手套白狼,在下佩服。”

“還我。”

輕松躲過他伸過來争搶的手,陸景淵挑眉:“還?這可是你意圖謀反的鐵證。”

意圖被識破,平王非但沒有絲毫緊張,反而長舒一口氣。還好他采納了宋欽文的勸谏,沒有明說複辟大業,而是換了另一種說法。這會在場所有商賈都是他的證人,小侯爺就算明知他的意圖,也找不到任何證據。

“意圖謀反?”平王環顧四周噤若寒蟬的商賈,心下閃過些許鄙夷:“方才本王不過是與衆位綢緞商商量生意上的事,在場所有人都可以作證。”

沈金山也湊過來,力證平王方才所言。

“還請侯爺見諒,咱們這些做買賣的,哪能少得了關系,往上面孝敬點也是理所應當。”

說完他湊到陸景淵耳邊:“侯爺放心,明日征募軍饷宴的銀子,沈某絕對只多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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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帶笑意地說完,寬袖下他捏捏裏面宣紙的契書。今晨那會胡九齡雖然氣到不行,但還是答應了他三七開的條件。以極品生絲作交換,他可以先行支取其中三成利的現銀。別看只有小小三成,這可是胡家春蠶一季進貢以及在綢市上所有利潤的三成,單憑基數大,算下來也是比不菲的收益。

現在的他底氣十足。

想到前幾日見面時,小侯爺先認錢後認人的态度,這會他更是放心。

“只多不少?”陸景淵笑容玩味。

沈金山笑容更加熱絡:“那是當然。”

“說得沒錯。”陸景淵點頭,還沒等沈金山得意,他冷冷地吐出下一句:“你當然得多出點。”

侯爺這是何意?雖然沒說出來,但沈金山的疑惑明明白白地寫在臉上。

陸景淵沒在理他,目光穿過暖鍋旁神情迷離的商賈,朝門外說道:“帶進來。”

話音剛落,門口突然出現兩名穿藏藍色袍服的侍衛,兩人手中駕着一名衣衫褴褛的乞丐。

若是阿瑤在這肯定能一眼認出來,這位發絲淩亂、衣衫褴褛、形如乞丐之人,正是前兩日拿着宋家最後一半家底和楊氏最後那點首飾,趁宋冠生回家前逃出城,奔赴臨州參加科舉的宋欽文。

可他運氣很不好,先是被陸景淵派去的暗衛敲暈了,弄走所有身份文書;再然後阿瑤派過去的下人去晚一步,只看到暈倒在路邊的宋欽文,遍尋不到文書路引,為了回去交差他只能拿走宋欽文身上最值錢的東西,讓他趕不成路。出于對白眼狼的鄙夷,胡家下人發揮周扒皮秉性,把他身上最後一枚銅板摸個精光。

待胡家下人走後,藏在一邊的暗衛出來,把渾身上下只剩中衣的宋欽文扔到了沈墨慈回祖籍的必經之路上。

接下來的一切就如陸景淵所料,如今正缺人的沈墨慈果然救了宋欽文,三言兩語、駕輕就熟地将他心哄過來收歸己用。本來沈墨慈或許還有別的打算,可當沈金山将她最後也是最大的籌碼——姑娘家清清白白的第一次毫不猶豫地送給平王後,連帶着她也恨上了沈家。她想要借平王得勢,而宋欽文這個讀過書、中過秀才,能說會道很容易讓平王信賴的提線木偶,就成了她手中最好的棋子。

在她的安排下,宋欽文成為平王幕僚,幫他拟定了方才的空手套白狼之方。

能出此計,宋欽文很受平王看重,在別院中呆的不錯。兩天下來,先前被搶的抑郁本已一掃而空。只可惜他命不好,遇到了夜探別院的小侯爺以及其屬下。在陸景淵決定動手後,暗衛們也快速展開行動,有兩個人潛入宋欽文房間,捂住嘴手刀往脖子上一落,直接把他拖進了東山的荒郊。

兩位暗衛經歷過前幾日的拜師儀式,知曉宋欽文為護沈墨慈有多豁得出去。他們辦事向來妥帖,為防萬一,下手時就稍微狠了點,所用手段也難免有些極端。刀山火海中練就出來的手段,豈是這麽個細皮嫩肉從沒吃過苦的書生所能受得住,沒幾下他就已經受不住全都招了。即便如此,兩人還是多用了點刑,讓宋欽文當場演練等下該怎麽說,直到效果滿意,再三确定不會臨時變卦後才将他帶過來。

這般折騰下來,原本溫潤如玉的書生活生生變成了丐幫弟子。

“這是誰?”不僅眼神迷離的商賈,連神智尚算清醒的沈金山也沒認出來。

只有正對面的平王認出來了,“宋欽文,你怎麽在這。”

挾持住宋欽文的暗衛咳嗽一聲,手上松開,披頭散發的他如離弦的箭般沖出去,越過陸景淵一直沖到桌案旁,雙手撐着桌子,眼神熱切地看向平王。

“殿下救我,救救我。”

剛才一時沒反應過來,這會平王也意識到不對。以袖捂嘴擋住他身上臭氣,他嫌惡道:“哪來的叫花子,竟敢沖撞本王宴會。來人,給本王扔出去。”

“王爺,剛才您還在喊小人名字。小人可是一心為您辦事,出了事您怎能如此、如此翻臉不認人。難道王爺忘了,太上皇命您來青城弄銀子……”

“住口。”

平王起身想要捂住宋欽文嘴,可陸景淵比他還要快,直接向前一步伸出手橫在兩者中間。

“你繼續說。”說這四個字時他聲音難得溫和,自打入青城起,他就想這樣好生将宋欽文收拾一通。可前面顧慮那丫頭情緒,好不容易那傻丫頭想明白過來,他又成為一顆重要棋子暫時動不得。如今天時地利人和,他便派了兩名對刑罰最有心得的暗衛前去招呼他,結果果然沒讓他失望。

這幅狼狽的模樣,要不要找機會讓那丫頭看下?只需要一眼,保管那丫頭日後再也不會想這個表哥。

可萬一吓到她怎麽辦?

想到這他不自覺摸摸下巴,即便沒用刑前,單論容貌宋欽文也遠不及本候。若是喜好美色,那丫頭只是看本候就足夠。區區手下敗将,不看也罷。

在他猶豫之時,如驚弓之鳥的宋欽文已經竹筒倒豆般說起來,“雖然太上皇地位尊貴,可如今天下是皇上的,此事名不正言不順,殿下束手無策。最後還是小的提議,以皇商名頭賣這些綢緞商個人情,問他們要孝敬銀子。可您也知道這法子分明是畫餅充饑,因為決定由哪家做皇商、給大內提供綢緞,那全皇上和太後娘娘心意,再由內府定奪,遠在陪都的太上皇壓根鞭長莫及。”

諸綢緞商雖然吸食了過量阿芙蓉,甚至有些迷離。可這會功夫氣氛冷靜下來,加之門窗大開,窗外倒春寒冷冽的氣息吹進來,他們也清醒不少。

聽到宋欽文這般言辭,衆人常吸一口冷氣。

他們都做了什麽?

捐銀子給太上皇,那他們把當今聖上置于何地?不少人心裏明白,其實平王也不算騙他們。不管太上皇還是皇上,于他們這些小商賈而言,那都是天邊的雲般高高在上、看得見摸不着的大人物。無論搭上哪一個,人家指頭縫裏露出來那點東西,就夠他們日後受益無窮。

道理是這麽講,可有些事不能明着來。一山不容二虎,現在大夏名義上的主人是皇上,不是太上皇。當着皇上派來欽差的面,他們明目張膽把銀子捐給太上皇派來的平王,這事可大發了。

山間冷風一陣陣吹來,不少商賈背上卻已被冷汗浸透。

而宋欽文接下來的一句話,卻直接将讓他們恐懼的心燃起熊熊怒火。

“殿下若是忘了這些,可總熟悉如今房中的味道。昨日計謀出來後,您唯恐商賈們想明白其中利害,便讓沈……人在城中藥鋪大肆購買阿芙蓉,撒在酒宴間。這東西用多了能讓人産生幻覺,失去清醒、陷入狂熱、盲目和沖動。”

阿芙蓉!

在場商賈這兩日一直在忙着清點賬目之事,臨近征募軍饷宴前最後一下午,好不容易閑下來,就聽到空海大師關于阿芙蓉的見解。

遠來往日熬湯時常用來提鮮的阿芙蓉,竟然是害人心智的東西。

鼻子皺起來仔細聞聞,暖鍋飄香下,果然隐隐摻雜着阿芙蓉的味道。嘗一口暖鍋湯,好像也沒嘗出那股味道。

味道到底是從哪來的?

“是這裏。”

又一名暗衛進來,手裏捧着個鍋,鍋底一片潔白的粉末。

“阿芙蓉粉,藏在了舞姬的裙擺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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