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前半夜翻來覆去在夢境中度過,直到後半夜阿瑤才安安穩穩地睡過去。心裏有事,外面五更鼓敲響的時候她就不自覺醒來。

“青霜。”

身體雖然坐起來了,意識卻遠沒有清醒。抱着被子揉揉眼眶,她含混不清地朝外面喊道。

睡在外面榻上的青霜幾乎以為自己幻聽了,只是責任感趨使着她親自确認下。當看到拔步床內坐起來的姑娘時,她混沌的精神瞬間清醒。

“姑娘怎麽起這麽早?”

“今天有事,得早點準備。”

道理是這樣,但姑娘這也起得太早了點。邊退下吩咐人備水,青霜邊想着一個月來自家姑娘的變化。從主動請求入書院,到每日強撐着起來,然後是拜師儀式當日的自覺起來,到現在她甚至已經比院中丫鬟起得還要早。

不僅如此,先前讀書時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姑娘,現在對待功課的态度也格外認真。走到卧房外,青霜看到桌子上堆着的各色綢緞。這些是歷年來胡家所出料子所存樣品。先前姑娘向來對這些不屑一顧,如今做功課的間隙卻要拿一塊出來,邊摸邊看冊子上的介紹。

那股子認真勁,看得她一個丫鬟都心疼不已。姑娘就算不努力,也能安然一世,何必要如此辛苦。

可心疼之餘她更多地則是感動,以及對姑娘越發發自內心的敬佩。原來她不只是說說,她是真的想擔起胡家重任,這般努力的姑娘又怎能讓她不全心追随?

本來因奶娘陷害時的救命之恩而對阿瑤多有感激的青霜,這會更加死心塌地。想到自己一直隐瞞的那件事,她終于沖破對小侯爺的恐懼,下定決心。

伺候阿瑤梳洗完後,揮退其他人,進拔步床站在梳妝鏡前,她“嘭”一聲跪下了。

“姑娘,青霜一直有事瞞着您,小侯爺他……”

“景哥哥,”看青霜緊張的模樣,阿瑤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是不是他欺負你了?”

想起昨夜那個夢,那句低沉悅耳的“你喜歡我”好像還回蕩在耳邊,她問話的尾音帶上了幾絲自己也不易察覺的心虛。

“小侯爺欺負青霜倒沒什麽,只是奴婢擔心他……欺負到姑娘頭上。”

Advertisement

阿瑤只覺腦子中“轟”得一聲,顫抖道:“他當真欺負你了?”

“奴婢無礙,只是擔心姑娘。您是要繼承胡家家業的,若是小侯爺他別有用心……”

看來沒有錯了,阿瑤只覺一顆心止不住往下墜,但她還是強打起精神:“放心,我定會給你做主。等下我便禀報師傅,今日他若不給你個名分,這征募軍饷宴咱們就不開了!”

沒想到景哥哥竟然是這樣的人!其實阿瑤也不是沒有察覺,偶爾他會用一種很恐怖的目光看向青霜,而每次見到他青霜也都會格外緊張。可她怎麽都沒想到,做客胡府,光天化日之下他還敢做出這樣的事。

“名分?”滿心激動和擔憂的青霜愣住了,“姑娘是不是誤會了什麽?奴婢與小侯爺之間并無男女之情。”

往下墜的心瞬間止住,阿瑤疑惑道:“可他不是欺負了你?”

“侯爺以姐姐為要挾,命奴婢背着姑娘做了些事。”

“姐姐?”

“奴婢的姐姐正是青玉……”

青玉!重生後第一日丢失百蝶紗衣的記憶襲來,那時她就覺得青霜這名字聽起來有些熟,可一時半會卻怎麽都想不起來,這會她終于想明白了。前世沈墨慈身邊有個足智多謀的丫鬟也叫這名字,變賣胡家祖宅時,更是她出面同她交涉,将房契遞過去時她突然問了一句:

“不知胡姑娘還記不記得青霜妹妹。”

那時離青霜被奶娘責罰至死已經過去好幾年,一時半會她還真想不起有這麽個人。而她依稀記得,在她面露懵懂不解後,青玉臉上濃烈到幾乎要化為實質的仇恨。

原來兩人是姐妹,那前世的仇恨也就有了解釋。

“那你們兩姐妹,怎麽沒有一同進胡家?”按理說這種嫡親姐妹,牙行也會照顧些。

“因為奴婢剛出生便被爹娘送了人……”

青霜用盡量簡短的話語,将自己與青玉相認,然後書院被小侯爺逼迫陷害拿肚兜陷害沈墨慈的種種事情說出來。

“肚兜之事剛出時,本來奴婢想告訴姑娘,可他用青玉姐姐作威脅。本來奴婢以為他是向着姑娘的,存了點私心也就沒說。”

原來在書院讓沈墨慈大大出醜的肚兜之事是景哥哥所為,這會阿瑤心也不懸了,而是甜滋滋的,甚至她唇角也漾起一抹笑意。

阿瑤雖然情窦未開,但她也不傻。昨晚臉紅心跳時沒反應過來,可昨夜的夢卻讓她意識到,或許自己是真的喜歡景哥哥。

“景哥哥在暗中幫我?”

姑娘啊!青霜無奈道:“不是奴婢多想,小侯爺此舉或許另有深意。他來青城的目的是征募軍饷,而胡家正好不缺銀子。青城誰不知道老爺疼姑娘,幫姑娘比幫老爺還有用。”

誰不愛銀子?出身貧窮青霜比自家姑娘還要清楚銀子的好。小侯爺那麽深的心計,誰知他是不是故意騙自家姑娘。

“好像也不是沒有可能……”

換做前世的阿瑤,肯定想都不想便否定,哪有人會那般心機深沉。可前世因萬貫家財而落到那步境地後,重生回來她多了幾分謹慎。心中甜意漸漸褪去,她恢複冷靜。

“無論如何先忙完今日征募軍饷之事再說,就梳個清爽點的發型。”

===---

陸景淵發現,明明昨夜還對他關懷備至的傻丫頭,今早态度卻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不僅冷靜下來,而且趁人不備瞥向他的目光中還多了幾絲審視和戒備。

雖然她自以為藏得很好,可就她那單純到能讓人一眼望到底的心思,誰會看不出來?

有蹊跷。

想到自己昨夜定好的會首,他壓下心中焦躁。泰然自若地用完早膳,先行一步上了帶有侯府标記的馬車。

這次他沒有刻意隐藏行蹤,而是讓州裏派來的府兵随侍前後。身着金甲、手持大刀的府兵将侯府棋子高高舉起,左右開路,招搖過市好不威風。

後面坐在胡家馬車內的阿瑤透過車窗看着這一幕,只覺得這般驕傲的少年不屑于用計騙人,這樣想着她隐隐放心。

而她很快發現自己放心太早了。

雲來樓早已開門迎客,作為地位最為尊崇的,小侯爺壓軸登場。

胡家馬車繞近路早一步到達,作為記錄捐贈數目之人,阿瑤坐在門口,而她位置離着幾乎與沈家親近的綢緞商比較近。還沒等她坐定,外面已經傳來“定北侯到”的傳喚聲,廳內迅速安靜下來,原本與阿爹寒暄的幾人也各回位置,正襟危坐地等着。

坐在她身旁的幾位商賈也是一樣,只不過角度關系,她還是看清了矮幾下面他們緊張到握成拳的手,以及隐隐發顫的身子。

明明昨日沈金山才從阿爹手中要去許多銀子,按理說這會應該是他們士氣高漲之時。本來她還擔心,如此安排座位會招致他們不滿,進而鬧事。可沒想到他們不僅沒有絲毫不忿,反而還很緊張。

而随着皂靴踏入門口,站到她跟前,離她最近的商賈甚至緊張到脖子上汗毛都豎起來。

他到底做了什麽?

阿瑤擡頭,看向面前的玄衣少年。剛擡頭她便察覺到了不對,不同于先前慣常的冷漠,也不是昨晚幾乎是幻覺的溫柔,此刻的少年面上表情十分莊重,周身官威壓得她有些窒息。

“今日在做諸位捐款數額,由本候師妹,也就是胡家姑娘統一記錄。”

阿瑤下意識地看向旁邊商賈,這些人平日沒少笑話胡家是絕戶人家,前世阿爹死後他們更是直接逼上門來,毫不掩飾對她的鄙夷和不信任,一個比一個說得難聽。他們向來看不起她,這會如此重大的事交給她,他們總該有反應了吧?

的确是有反應了,旁邊商賈僵着脖子看過來,四目相對間露出讨好的笑意。

“胡兄家姑娘可是墨大儒與空海大師的高徒,我等當然放心。”

拍馬屁,這是依附沈家所有商賈的心聲,然後他們也附和着誇起了阿瑤。什麽冰雪聰明、蕙質蘭心,各種好詞恨不得一股腦加在阿瑤身上。

這下不僅阿瑤,連胡九齡都不淡定了。餘光瞥向一桌之隔的沈金山,難不成他還藏着什麽歪招?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