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沈家庫房門還沒關上,隔着老遠依然能看到裏面金銀珠寶散發的光芒,可這會離最近的陸景淵卻好像沒看見似得。

“既然方才沈老爺要本候主持公道,那本候就給你個公道。三日後,沈家名下所有房産、田地,皆在雲來樓公開拍賣,價高者得。”

說完不等沈金山反應,他看向後面跟來的胡九齡。

“胡老爺意下如何?”

今晨平王賬房所抛出的沈家房契在孫家門前引發騷動,青城諸商賈請胡九齡出面主持公道。可剛才碼頭上出了細作之事,忙碌間他也沒有立刻給答複,而是告知賬房稍後再說。

如今小侯爺隐晦地提起,兩人卻都知曉他說得是何事。

幾乎沒有多加思索,胡九齡便答道:“先前平王所售沈家鋪子雖好,無奈争執之人太多。拜諸位同仁信任,托胡某拿出個章程。可此等複雜之事,一時之間胡某也沒什麽好的法子。多虧侯爺指點迷津,價高者得、各憑本事,此等公平之法,諸位同仁定會心服口服。”

邊說着這話,胡九齡也有些佩服小侯爺才智,竟能想出如此絕妙之法。

而站在他身邊的阿瑤卻是面露疑惑,拍賣……這兩個字怎麽如此熟悉。

記憶中前世,在本州慈幼局因朝廷遲遲未曾下撥銀兩而面臨三餐不繼的困境時,當時已是墨大儒徒弟的沈墨慈就曾挺身而出,拿自己的一些首飾在雲來樓公開拍賣,所得銀錢悉數捐給慈幼局。憑借此法,她在青城內的仁善名聲瞬間傳遍全州。

而自那之後,她又陸陸續續在幾次關鍵時候舉行拍賣,最終仁慈之名傳遍天下。

雖然那時她一直居于胡家後宅,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可也對此事有所耳聞。若她沒有記錯,“拍賣”乃沈墨慈獨創之法。

景哥哥又怎麽會知道?

莫非他天賦異禀,還是有其它什麽原因。

想到這阿瑤一雙杏眼盯住沈金山旁邊的玄衣少年,整個人陷入思索中。而在她思索的同時,因庫房被悄無聲息打開而陷入震驚中的沈金山終于回過神來。

“我沈家庫房中金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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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庫房不是空的?”陸景淵一本正經地睜着眼說瞎話。

見沈金山還欲狡辯,他微微傾身,周身殺氣凝聚成一根尖針,直接戳向他腦門,“莫非沈老爺方才在欺騙本候?”

欺騙小侯爺?

他不僅是小侯爺,還是朝廷派來的欽差。手握雕刻五爪金龍的金牌令箭,身為天使,一舉一動都代表着皇上。

方才他之所以信誓旦旦地說庫房是空的,完全是出于對自己機關的自信。原來當日設計庫房時,為徹底防範有人偷到,他特意在隔壁弄了間差不多的石室。只要手勢不對、或者有人以外力強行破開,那就會将他帶到那間。而那間裏面,只放着些不值錢的東西。

可沒想到日防夜防家賊難防,如此精密的機關,竟然被孫氏那賤人所掌握。還有阿慈,想到自己那次交出去的鑰匙,他已經明白了整個過程。

這會明白已經晚了,小侯爺已經找到了真正的庫房,而他話也已經說出去。對着胡九齡他尚敢胡攪蠻纏,可如今對上小侯爺,就算再借他十個膽子也不敢。

難道真的放棄這滿滿一庫房的金銀?

想到這沈金山心都在滴血。

他心疼自己即将要失去的萬貫家財,更對造成眼前局面的沈墨慈和孫氏恨之入骨。排山倒海的悔恨之意襲來,他只覺一陣胸悶,然後開始喘着粗氣。

“不好,老爺哮喘發作了。”

“就這麽說定了。”

陸景淵才不管沈金山是何等傷心欲絕,扔下這句話後他給後面暗衛打個手勢。順着他伸出去的手臂,一排暗衛直接站在庫房門前,握緊大刀呈戒備姿态,整個一副完全接管庫房的架勢。

“你們這些做下人的,還不快扶沈兄下去,請郎中來好生照料。”

胡九齡擰眉,擔憂的模樣讓沈管家心裏隐隐有些安慰——胡老爺當真仁善。

其實他完全誤會了,胡九齡擔憂是真,可他擔憂的卻是:萬一沈金山真的一口氣沒過來就這樣去了,沈家那邊白幡挂出來,到時候總不能在人家哭喪的時候辦那瓜分家産的事。

雖然他很想大鬧靈堂,就如前世他過世後沈家那群狗腿子的對胡家所做的那般,原原本本地還回去。可與沈家不同的是,他還要臉,那種事想想也就罷了,真讓他做的話絕對做不出來。

沈金山絕對不能出事!

心下有了這種認知,他又對沈管家說道:“如今沈家一團亂,好些個東西怕是有些不便。恰好我胡家庫房裏有根山參,正好拿來給沈兄補補。”

說到做到,在沈管家略有些不解的目光中,胡九齡直接移步往外面走去,吩咐跟來的胡家下人,回府問宋氏要一根老山參過來。

這話正好讓聚在門前,還未完全散去的青城百姓聽到,一時間現場出現了片刻寂靜。寂靜過後好些人又憤怒又不解,明明沈金山那麽不是東西,為何胡老爺還要這般照顧他。

“阿彌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胡施主一心向善,日後定有善報。”

一大早啓程前往城西,為包括蘇父在內的許多貧苦百姓看病的空海大師姍姍來遲。走到人群中,他輕念佛號,看向胡九齡的目光滿是贊賞。

而他的到來也成功平息了門前喧鬧的氣氛,安靜下來後衆人也大都理解胡九齡。畢竟是一條人命,即便他再作惡多端,放在自己跟前也不忍心眼睜睜看他去死。胡老爺能放下芥蒂,還送珍貴藥材,這等胸襟的确讓人佩服。

就這樣因着發炭之事威望再度提升的胡九齡,短時間內威望再度上升。

沐浴在衆人崇拜的眼神中,他雙手擡起來做個安靜的手勢,順勢将方才小侯爺提議說一遍。

“大家放心,三日之後待籌集款項,欠大家的毀契銀子定會一文不少地發下去。正是春蠶忙碌的時節,這麽耽誤下去難免誤事,諸位鄉親父老還是快快回去吧。”

還真幫他們要到了銀子?

三兩成群往西走着,這些市井百姓們還有些不可置信。議論間,很快沈家所有財産要拍賣之事,很快傳遍整個青城。

沈家後院庫房前,暗衛們正在緊張地整理金銀。

趁着胡九齡去前院吩咐下人的功夫,陸景淵走到阿瑤跟前。這傻丫頭,從剛才起便用那般赤果果的目光盯着他。心下很是受用,他決定對她好一些。

“去裏面看看?”

随着他的走近,阿瑤脖子逐漸仰起。第一次這般認真地看着他,她發現景哥哥長得還真是好看。英挺的眉、飛揚的眼,還有同樣精致的鼻子和嘴,好看到不得了的五官,加上出身富貴人家自幼熏陶出的那股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貴氣,當真讓他整個人像是從書中走出來的那般,完美到不似生在這個凡間。

連沈墨慈都能想到的法子,這般出色的景哥哥能想出來也沒有什麽好稀奇的。

所以到嘴邊的疑問生生換了種問法:“拍賣的法子是景哥哥想出來的?”

這丫頭是在懷疑什麽?

心下閃過一抹敏銳,很快陸景淵便分辨出她話中的肯定。

他自然知道前世沈墨慈舉辦的那幾次拍賣,且也清楚,動靜之大這丫頭應該也有所耳聞。憑良心說,沈墨慈的确有那麽幾分靈巧心思,常常能想到出其不意的法子。

可那又如何?誰讓她不長眼,敢惹她家丫頭?

想到半夜臨離開前,山谷裏被折磨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沈墨慈,對上眼前的阿瑤,他心下微微坦然。

“恩,走,去看看,想要什麽自己拿。”

……

阿瑤出現了一瞬間的愣神,片刻後才反應過來。景哥哥這是讓她在沈家庫房裏随便選?

“這……不太好吧。”

“你是本候的……”到嘴邊的“丫頭”二字生生轉個彎,“師妹,快去!”

景哥哥剛才自稱本候……阿瑤想起今早在碼頭上總結出來的規律,好像兩人私下相處時景哥哥這般自稱,都是他尴尬的時候。

“景哥哥是不是不好意思?”

回應她的是一雙焦躁的手,那雙骨節分明的大手拉起她小手,直接托着她往前走。察覺到她打了個趔趄,他放緩腳步,帶着她慢慢跨過門檻,直接來到珠光寶氣閃耀的源頭。

饒是生在胡家自幼見慣了富貴,這會置身于沈家百年積累中,看着堆滿的金銀財寶,她只覺眼珠子被撐得慌。

“快點挑。”

耳邊傳來景哥哥煩躁的聲音,語氣夾雜着十足的不容拒絕。剛準備搖頭的阿瑤趕緊打住,然後她低頭,在滿目閃耀的金銀中找到了一件金線編織的軟甲。

彎腰拿起軟甲,她往景哥哥身上比了比,發現尺寸竟跟量身定做的似的。

“這些時日承蒙景哥哥關照,尤其是今早的黑炭,你可是幫了大忙。我也想不出該如何回報你,就借花獻佛。”

低頭,臉色染上紅暈,她将金線軟甲遞過去。

這丫頭,難道不知道姑娘家送陌生男子衣物代表着什麽?她肯定是知道,然後借此在像本候表明心跡。

都這麽明顯了,本候是不是也該有所表示?餘光瞥見旁邊一對玉環,雖然沒什麽來頭,但玉質倒是不錯,寓意也好。

伸手去過來,接過金線軟甲,他将玉環遞到她跟前:“這個,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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