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沈家庫房一處在明,一處在暗,沈金山為保萬無一失,放在明處庫房中的東西也似模像樣,這樣一來,被他收到暗地裏這處庫房中的皆是珍品。

而能被小侯爺看上眼的玉環,自然是珍品中的珍品。玉環通體無一絲雜色,外側用極為精巧的工藝雕刻着暗花,這花非但沒破壞玉環的整體構造,反而錦上添花,顯得一對兩塊玉貴氣天成。放眼望去,這滿庫房金銀珠寶古玩玉器中,閃光的不如它由內而外散發出的古樸莊重氣息,而莊重的古玩字畫更是比不上玉器本身的溫潤。

在景哥哥威脅的目光中,阿瑤只能将這對玉環包在帕子裏帶回府。

本來回去的路上她還滿心糾結,可回府後剛換好衣裳,正院便有人來報宋氏請她過去。

阿娘叫她?

這些年母女二人除去晨昏定省見上那麽一面外,其它時辰一個在正院養病,一個在繡樓裏讀書識字,彼此陌生而疏遠。即便重生後她及時清理掉奶娘這個攔在中間,肆意破壞母女兩人關系的毒瘤,可十幾年形成的習慣并非一朝一夕能改變,母女相處起來也只比陌生人強一點。

這會阿娘竟然主動叫她,莫非出了什麽大事?

想到這阿瑤再也顧不得去想其它,胡亂換身簡單點的衣裳,便起身往前面走去。

在她走後青霜帶人收拾,恰好看到放在床邊的這對玉環。那玉環玉質通透、雕工精湛,即便是不懂玉的人乍一見也會情不自禁震驚于它的美。

胡家好東西多得是,青霜壓根沒往別處想。擡頭看到平日挽起床帳所用的光禿禿金鈎,今早收拾床帳時她還跟姑娘說過,若是在金鈎上拴點擺件肯定好看。想必姑娘是聽到心裏去,特意命人從庫房找出來的。

因着今早在碼頭上被小侯爺攔下,問了許多關于姑娘的事,青霜這會正心神不定,急于想找點事情做。回後面從自己房中拿出一股同玉色相近的絲線,心靈手巧的她十指翻飛,迅速編了兩個花樣系在玉環上。一對玉環配一對金鈎左右挂在床上,配合着帳幔清雅的顏色,竟是說不出的別致。

話分兩頭,匆匆趕到正院的阿瑤那邊的确發生了大事,不過并非她隐隐擔憂的什麽麻煩事。

“掌管中饋?”

纖細的手指指着自己鼻子,阿瑤神色間難掩驚訝。

看到這樣的女兒,宋氏想起當年剛開始接觸中饋時的自己。閨中女子多悠閑,吟詩作賦很輕松便打發過去一天,乍摸起那些柴米油鹽醬醋茶,她只覺一個頭兩個大,滿心滿眼裏的抵觸,比如今的阿瑤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些後宅瑣事也不過是看起來麻煩,時日一長摸到門道,自然也就水到渠成。你若實在不願,就把後宅這些下人當做鋪子裏的夥計,同樣是管人管事,兩者有許多異曲同工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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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女兒跟自己不親,宋氏心裏比任何人都要着急。不過幡然醒悟後,她又恢複到初嫁進胡家那會的理智,知道有些事上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她最後悔的便是缺失了阿瑤長大的前十三年,好在如今阿瑤尚未出嫁,亡羊補牢為時不晚。且先尋個機會,讓母女倆多點功夫相處。怎麽都是她肚子裏掉下來的肉,時日久了總能知道她的好。

心下有了定計,宋氏也在慢慢尋找着合适的機會。恰好方才老爺命人回來傳信,說給沈家送些補品過去,聽到後她只覺眼前一亮。

“阿娘知曉如今阿瑤事忙,不僅要跟兩位師傅一同進學,還要學着掌管胡家生意,一個人恨不得劈成兩半使。可阿娘此舉并非給你添亂,且不說咱們女人,嫁人後總要掌管中饋。即便日後你在外打理生意,也得保證後方安定,不會在關鍵時刻捅你一刀。”

方才親眼見證沈家的雙層庫房後,好奇之下阿瑤曾問過景哥哥他是如何破開機關的。禁不住她再三糾纏,他終于告訴她實情。

“孫氏暗生二心,意圖竊取庫房。”

真是狗咬狗一嘴毛,阿瑤對孫氏并無多少好感,聽明白後只覺一陣爽快。

然而如今阿娘這番話,卻讓她生出另外一層感悟。莫怪古人說道齊家治國平天下時,把齊家排在最前面。如沈家那般,沈夫人親自為景哥哥引路,不僅指明密室所在之處,還幫忙破掉了連火藥都炸不開的密室機關,直接害整個沈家失去了最後的依仗,這一刀子捅得絕對比其他任何人都要狠。

“阿娘所言有理,”想明白後阿瑤點頭,複又遲疑道:“可正如阿娘所說,女兒先前耽誤太多,這會奮起直追,每日忙得恨不得一個人劈成兩個用,實在是沒有太多功夫。”

能答應就好!宋氏懸着的心終于放下來,心下隐隐升起幾分感動。

“阿瑤放心,阿娘也并非那些不近人情的。之所以剛回到府便喊你過來,不過是想與你商量下,到底該給沈家送哪些補品。”

方才聽到傳信後,宋氏心下已經把這事合計了好幾遍。此事與沈家有關,注定也就牽扯到生意場上那些事,而這正是如今阿瑤最感興趣的。以此事作為開頭,定不會引起她太大反感。

“送沈家……”阿瑤陷入了遲疑,“太貴重的東西送過去也是浪費,女兒還真有些舍不得。”

這小財迷的性子,配上那張讨喜的臉,還真是怎麽看怎麽讓人往心坎裏疼。自覺虧欠阿瑤十三年,宋氏這會是怎麽看阿瑤怎麽覺得稀罕不夠。

“可若是送過去的東西太薄,又會失了我胡家臉面。”宋氏補充道。

阿瑤當然也明白此點,可前世那些事在心中翻騰。就是在此處,孫氏和沈墨慈還曾假惺惺地安慰過喪夫後悲痛交加、沉疴不起的阿娘,表面上滿臉悲憫,可轉過頭他們便糾集胡家旁支以及其他商賈欺壓上門,陣陣罵聲中阿娘一次次吐血,沒幾日便含恨抑郁而終。

她承認自己心胸不夠寬大,忘不了這種仇恨,與此同時她心中卻是警鈴大作。

“阿娘,若是我們也當面一套背後一套,又與沈家有何區別?”

聽到這句話,宋氏完全陷入了震驚中。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加之在父女倆有意隐瞞,她并不知道阿瑤重生之事,在她心裏沈家不過是胡家生意場上多年的老對頭。報複沈家她也支持,畢竟那也是幫她親閨女出氣,可沒有了相隔兩世的仇恨,站在她的角度,未免覺得老爺有些走火入魔了。

白天想着算計沈家也就罷了,連夜裏入睡後,說夢話都在咬牙切齒喊着沈金山名字。沈家固然可恨,可老爺歲數也不小了,這般夜夜睡不安穩,真真是讓她憂心。

“阿瑤終于想明白了,不要讓仇恨影響到你。我們胡家一向光明正大,這次的事也沒必要藏着掖着。”

“如何光明正大?”

宋氏唇角揚起柔和的笑意,眼中卻閃過一道冷芒,“我胡家又不是開藥鋪的。”

“開、藥、鋪?”緩緩重複着這三個字,阿瑤神情逐漸從疑惑變為欣喜,“對啊,阿娘,我跟阿爹怎麽忘了這點。胡家又不是開藥鋪的,怎麽知道沈老爺那病需要什麽藥。萬一送兩根人參過去補過了,到時候真出個三長兩短,到底要算到誰頭上?我看這事,還得交給郎中去辦。”

畢竟是她親生的閨女,果然冰雪聰明,一會功夫宋氏又發現了阿瑤另一處優點。

“也不缺走那兩步道的功夫,就走遠點,去請百草堂那位老郎中。”

事不宜遲,阿瑤立刻朝門外喊人,吩咐他套車,自己親自前去百草堂。

馬車一路駛出胡家,因着上午發炭以及剛才鬧劇,這會功夫胡家聲望達到頂峰,一舉一動皆備受矚目。

在阿瑤帶着老郎中離開百草堂後不久,她來此地的原因便已經迅速傳開來。

“聽說了沒?胡家姑娘是親自來請百草堂的老郎中,過沈家給沈老爺看病。”

“我家有親戚就在百草堂裏管着抓藥,當時他就在邊上,聽得清清楚楚。胡家姑娘說了,本來是打算送兩根老山參過去給沈老爺補補,可後來又想到,不管什麽病都得講究個對症下藥。老山參是好東西,但萬一不對症補過了,那可成了胡家的罪過。保險起見,還是請郎中先過去看看,若是有什麽需要,胡家丁當義不容辭。”

連這等細節都想到了,胡姑娘該有多心善。胡家聲望擺在那,這會阿瑤無論做什麽事,所有人皆以最大的善意去揣度,盡量給她編個美好的理由。于是明明是心疼兩根老山參的事,被這些人一說反倒成了胡家姑娘能設身處地為他人着想。

當然也有人不這麽想,比如說沈金山。

及時服用藥丸子,這會他雖不舒服,但神智卻還清醒。被老郎中號着脈,聽明白前因後果,他喘着粗氣憤恨道:“那只老狐貍,一定是為省那幾根老山參。”

可憐胡家姑娘一片好意。老郎中搖頭,心下不忿,待寫藥方時他刻意開了個見效慢的方子,一應廉價草藥也皆用貴重稀有藥草所取代,總之窮盡畢生所學好生坑沈金山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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