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婧小白幹嘛去了?

墨問答:→_→喂她夫君,也就是本人,喝她親手熬的毒藥去了。

【026】美味毒藥

在鹿臺山上住習慣了,也就不大喜歡被人跟前跟後,哪怕木蓮千叮萬囑,百裏婧還是一個人往墨問的偏院走去。

天上有零零散散的幾顆星子,她一手提着燈籠,一手拎着食盒,越往西北方向,樹影越多,周圍越陰森。饒是膽大如百裏婧,身上也不由地起了些雞皮疙瘩。

跨進偏院的月洞門,先入目的是一座假山,将院內的一切景物都阻住。沿着假山旁的小道繞進去,一汪窄窄的溪流彎在那裏,水聲嘩嘩,顯然是活水,通向相府之外。溪流兩側,是一大片狄花林,一眼望不到頭。

沒想到這偏院的景致居然如此清幽寧靜,桃花喜陽光,正值盛春時節,花朵開得燦然,搖曳生姿,雖然是夜晚,燈籠的光照下也能感覺到她們的怒放。

既然喜歡桃花,說明主人的心境并不陰霾,否則觸景傷情,就會像她此刻一樣裹足不前。

桃花碧水,鴛鴦相戲。只是,她早已經不喜歡桃花了……

繼續往桃林深處走,一條辟出的小徑不知通往何地,她沿着那小徑往前,大約走了半柱香的功夫,終于到了桃林盡頭。只見一座小橋架在溪流之上,另一頭,有幾間小屋隐在青青翠竹之中。

若是不知情者,誰也想不到左相府大公子所住的地方如此特別,竟好像世外隐士一般。

等她走過木橋,身後狄花林突然悄無聲息地變了方位,那道小徑也消失無蹤。

離小屋越來越近,這才看清屋前的芭蕉樹下,放着一張藤椅,墨問正閉着眼睛靠在藤椅上。夜風拂過,吹起他的黑發,竹林沙沙,芭蕉的寬闊葉子晃了幾晃,而他,安靜得仿佛已經融入了這夜色,連呼吸聲都不可聞。

百裏婧的腳步驟然一停,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看着墨問,心道,他過去的那麽多年都是這樣過來的麽?沒有人問候,沒有人關心,人人對他避之唯恐不及。這清幽的偏院既是避世之所,亦是被放逐之地。

如果他已經習慣了這樣安逸的生活,那麽,她的突然闖入,誓必已經對他造成傷害。與墨問越靠近,她對自己的莽撞越是後悔,想起白天赫對她說的話,倘若她真的要同墨問和離,他會如何?

藤椅忽然發出“吱呀”一聲輕響,百裏婧回神,才發現墨問已經睜開了眼睛,見她來了,撐着手臂忙要起身,百裏婧走過去,按住了他,讓他繼續躺着。

墨問的眼睛如同這夜色一般溫柔,他張了張口,似乎想要說話,卻想起自己原是不能說話的,便低頭一笑了之。

百裏婧卻察覺到了,在他身邊蹲下來,将手遞給他,問道:“你想說什麽?”

墨問握住她的手,一筆一劃地在她掌心寫着:“一個人走夜路,怕不怕?”

他未對她的闖入有任何不滿,反而溫柔依舊,關心她是否害怕。

百裏婧搖搖頭,笑道:“不怕。這裏景色很好。”

墨問又在她掌心寫道:“可是,沒人敢進來。”

百裏婧向來藏不住心事,也不願一直拖着,便開口道:“我知道,因為我的原因讓你受了很多委屈,也打擾了你多年來的平靜生活,如果你願意,可以休了我,這樣,你就……”

“咳咳咳……”她話還沒說完,墨問就大力咳嗽起來,咳得臉色雪白,唇色盡褪。

百裏婧忙撫着他的胸口幫他順氣,卻不想手被他一把攥住,他的指尖擦過她的掌心,繼續寫道:“我是不是真的很惹人厭惡?”

百裏婧再看他時,他唇邊的笑容裏夾着隐隐約約的自嘲,又寫道:“對不起,我不是個好丈夫,讓你丢臉了,你想走,就走吧,我反正只是一個……廢人……”

他一筆一劃寫得極其緩慢,指尖甚至微微,百裏婧心裏一酸,反握住他的手,沒讓他繼續寫下去,搖頭道:“不是。你很好。要是這世上所有人都和你一樣心地善良,就真奠下太平了。是我自己不好,非常不好,娶了我,讓你受委屈了,對不起……”

墨問的黑瞳一閃,握着她的手帶到唇邊,将冰冷的唇貼了上去,又是一個的淺吻,只是這一次久久沒有拿開。

在百裏婧的忍受極限到來之前,他才将将松開她的手,又寫道:“既然我們都不好,那就努力變好,但是,我很高興,能成為你的丈夫。”

百裏婧笑了,也許別人對她說這番話,她會以為他虛僞,可是由墨問的口中說出來,就完全不一樣了,他是個一無所有的病秧子,也許他的性命明天就消亡,何苦今日還要騙她?

見她笑,墨問也笑開了,沉靜的黑眸在暗夜中籠了一層霧氣,看不清晰,唇角若有似無的淺笑也意味不明。

絕口不提愛情,也絕不互相恭維,承認彼此的不好,借以消除對方的戒心,這是奪取一顆怯弱之心的不二法門。當然,前提是,他是個虛弱的病秧子。

百裏婧咬了咬下唇,折身拿過一旁的食盒,道:“我煎好了藥,快趁熱喝了吧。”

墨問注視着她手裏的青瓷小碗,濃濃的藥香味撲鼻而來,他的眉頭微微一皺。

遠山不知從什麽地方冒出來,将一件披風蓋在了墨問身上,順便開口道:“婧公主,這藥就由遠山來喂好了,天色不早了,遠山讓人送您回去休息吧。”

百裏婧擡頭看他,點頭道:“也好。”

她正要起身,卻被墨問握住了右手,他就着她的手舀起一勺藥汁,送到了自己唇邊,張口喝了下去。

“大公子……”遠山目瞪口呆。

墨問恍若未聞,又重複了一遍剛剛的動作,末了,松開手,用眼神示意百裏婧,唇邊的笑無辜無害——

他要她喂他喝。

和那個清晨他就着她的碗喝粥一樣,偏執得那麽理所當然。

百裏婧無奈,只好一勺一勺喂他。

濃黑的藥汁,撲鼻的苦澀,他卻喝得津津有味,仿佛在品嘗絕世佳肴一般。

——題外話——

【每日小劇場】

遠山:主子,你喝的是毒藥。

墨問:我知道。

心肝:(怒)毒死你!

韓晔:(恨)毒不死你!

墨問:(笑)由她親手熬制的愛心毒藥,有人想嘗都嘗不着,我為何要浪費?要不要來一口?

【昨日搶答題答案公布】:那只白色的胖兔子全名——“韓小黑”,來歷神馬的,以後揭曉嗯。

【027】準備同寝

濃黑的藥汁,撲鼻的苦澀,墨問卻喝得津津有味,仿佛在品嘗絕世佳肴一般。

百裏婧不忍,皺眉道:“明天讓人送些蜜餞過來,你含一含,應該就不會那麽苦了。”

墨問輕點了點頭,對她的話毫無異義。

一碗藥喝完,百裏婧幫墨問擦了擦嘴,握着手裏的潔白帕子,她忽然有些心神恍惚。想起自己本不是一個溫柔體貼的人,現在一樣樣學來,竟不是為了韓晔。

鹿臺山上因為有他在,她把自己變得格外沒用,就連喝藥之後要吃蜜餞的習慣,也是韓晔把她寵成這樣的。韓晔甚至會在她撒潑不肯喝藥時親自喂她,等喝完了,她的嘴裏他的嘴裏都是苦澀的藥味,然後,一人含一塊蜜餞,她紅着臉蒙上腦袋,韓晔無奈嘆氣。

每時每刻都忘不掉,每時每刻都記着他的好,真的是太好,所以,刻骨難忘。這一個月來,她總是想,如果早一點學會關心他照顧他,韓晔也許就不會變心了。

但是,偶爾又會推翻自己的想法,韓晔是知道她的無用的,他一直都知道,也從來不曾怪過她。若是他早點要她改掉那些壞毛病,學會溫柔學會體貼,她哪裏就會不聽他的話呢?

是韓晔給了她機會,她自己沒有抓住?還是韓晔根本不曾給過她機會?

她不知道。

可是啊,韓晔,如果你根本沒有打算在她掉落時接住她,為什麽還要讓她輕易墜入無底的愛河,摔得如此慘痛委屈?

韓晔,為什麽呢?

那句“我愛她”,絕不是最好的解釋。

“咳咳……”墨問的咳嗽聲讓百裏婧回過神,她收回手,斟酌着開口道:“想請你幫個忙……這相府之中布下了不少宮裏的眼線,都想看看我們是不是分居了,好在父皇面前嚼舌根子,所以,從明天開始,隔一晚我就來這裏住一次……”

禮貌又詭異的說辭,完全不像夫妻之間的對話,說話的女子也完全不見新婦的羞澀和怯弱,墨問沒出聲,遠山倒急了:“這個,婧公主……大公子的病情……”

墨問擡手打斷了他,随即在百裏婧掌心寫道:“你願意,随時過來。”

這話若是其他人說出口,倒像是圖謀不軌似的,由墨問說出來,便毫無殺傷力,百裏婧笑道:“我可以打地鋪,或者睡在外間,不會打擾你的。”

墨問低垂的眼眸微微一眯,卻還是溫柔寫道:“好。”

他對她所有的決定都保持順從憚度,放長線才能釣大魚。

随後,遠山送百裏婧回前院,他們才入了桃花林,屋後的青青翠竹中悄無聲息地躍出兩道黑影,一男一女,皆是黑巾蒙面。

兩人單膝跪在藤椅前,女子先開口道:“主子,再讓她活下去,會壞了我們的大事。”

男子也道:“原本主子早可脫身,卻被她阻了去路,遲早會洩露行蹤,不如,找個機會殺了她!”

墨問仍舊躺在藤椅上,動也未動,無須費力,就能看到北邊最亮的那顆星星,在黑綢般的夜幕中分外耀眼奪目。

跪地的兩人等了許久,終于等到他出聲:“再等等無妨。”

“可是,主子……”女子急了,開口卻被打斷,墨問道:“孔雀,黑鷹,你們下去吧。”

主子決定的事情向來不會改變,他的執拗與生俱來,二人對望一眼,随即旋風般消失在夜色之中。

遠山很快就回來了,腳步匆匆,急道:“主子,毒逼出來了麽?那個宮裏來的孫太醫,定是受人指使,他開出的藥,表面看起來是良藥,可其實是要神不知鬼不覺地害死主子啊!我就知道婧公主是個禍害,說不定這毒藥的事她也知道得一清二楚,卻假惺惺地裝好人!親自來喂您喝毒藥,她可真下得了狠手!”

墨問的神色平靜無波,看透了世事也許就會像他現在這樣,無論身心皆不會再泛起一絲波瀾,就連一碗毒藥喝下去,也無法引起他的恐慌和膽怯。

寂靜如永夜,墨問突然出聲:“遠山,我有多久不曾開口說話了?”

遠山立在一旁,擰眉答道:“回主子,三年有餘了。”

“是麽?”墨問應道,聲音空遠。

遠山擰着眉低下頭,在心裏嘆了一聲,其實,主子并沒有張口,聲音由內力催動而成,雖然與常人的發音無異,卻顯得遼遠而空闊,像自遠方傳來。

“主子,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總不能天天都喝毒藥吧?為什麽主子不戳穿他們?”遠山問道。

墨問笑了:“為何要戳穿?既然他們是為我好,那就順了他們的意吧,反正,毒藥與良藥也沒差別。”

哪怕他們喂他天下至毒的鶴頂紅,還不是一樣麽?最毒不過人心,毒藥倒還在其次。

頓了頓,墨問閉上眼睛,唇邊的笑意深了幾分:“更何況,過了這麽多年才遇到一個傻子,當然要好好玩一玩,否則,就太可惜了。”

“傻子?誰是傻子?”遠山疑惑道,待要再問,藤椅上的男人卻一句都不肯再說了。

遠處,桃一片一片飄落,小溪水緩緩流淌着,夜,寂靜……

……

第二天早上,“有鳳來儀”傳出一聲驚問:“什麽?!婧小白,你真要跟他住?!你要搬去偏院?!”

百裏婧鎮定地捂住耳朵,待木蓮的大嗓門喊完了,她才放下雙手,從梳妝臺前起身,往屋外走去,平靜地反問道:“否則呢?”

否則,以黎妃為首的宮妃就會以此為借口,在父皇面前中傷诋毀她,好對付母後甚至司徒家。她已經走錯了一步,不可以步步皆錯,至少不能讓母後為難,也不能再讓墨問難堪。

木蓮緊緊跟在她身後,勸道:“婧小白,那個偏院……供着前三房夫人的牌位,嗯,很可怕的,你不是最怕鬼了麽?要不然,咱們商量一下,讓驸馬搬來前院住也行啊……”

百裏婧往廚房走,否決道:“前院太吵,對他的身體不好。那三房夫人又不是我害死的,我怕什麽?”

“可是,可是……”木蓮差點把頭給撞破,就是找不到合适的說辭。

丫頭已經将墨問的藥煎好送了過來,百裏婧拎了食盒折身去往偏院,木蓮一咬牙豁出去了,叫道:“唉,婧小白,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啊!你去偏院住,我和你一起睡!見鬼了咱也有個照應……”

——題外話——

【每日小劇場】

木蓮:我是婧小白忠實的守護者,想占便宜的死開!拟同居時代,哼,想得美!

墨問:(完全無視周圍的聒噪,閉目神游中)如何才能占到更多的便宜,且不會把那只小白吓跑呢?這是一個很值得深思熟慮的問題……

【028】先抱一下

左相府的西北偏院似乎從來不曾如此熱鬧過,木蓮指揮着丫頭小厮們進進出出地搬東西,她覺得偏院內的一切用具,不論是被褥還是碗筷都不幹淨,通通都得自備。

偏院被視為不祥之地,墨問的起居向來都由固定的幾個下人照料,平時,除了老四墨譽偶爾進去探望他,其餘哪個房裏的丫頭和小厮們都不敢擅闖禁地。

丫頭們端着餐具跨進偏院的月洞門時,各個臉色刷白,神色慌張,木蓮站在“請君莫問”四個大字下面,陡然看到兩個丫頭在假山旁邊拉拉扯扯,她的大嗓門立刻吼道:“喂!你們倆幹嘛呢!”

那兩個丫頭吓得腿一軟,又驚又怕地連連磕頭求饒:“木蓮姐姐,求求你,饒了我們吧……這偏院……偏院……鬧鬼啊……”

“鬧鬼?”木蓮單手叉腰,指着她們道:“告訴你們啊,別在這裏妖言惑衆!老娘不是吓大的!”

那兩個丫頭對視了一眼,一個戰戰兢兢答道:“這都是真的!木蓮姐姐,你聽我們說……自、自從三年前大公子的第三房夫人病死之後,半夜常常……能聽到偏院裏的鬼哭聲,久久不散。相爺……請了術士來瞧,都說三房夫人病死了,怨氣太重,她們的鬼魂一直不肯散去,就……就附在偏院那片桃花林裏。我們起初不信,後來有一天晚上,有人看……看到一個影子在桃花林的小溪邊洗頭,那個人沒有臉面,也沒有眼睛,舌……舌頭血淋淋的,足有三……三寸長……”

說完,兩個人頭磕得更猛,一下一下砸在地上,由淤青漸漸磕出血來了:“木蓮姐姐,求你!求你放過奴婢們,別讓奴婢們去偏院了!”

木蓮聽罷,也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身後的銀杏樹“沙沙”作響,她回頭看了一眼,卻什麽都沒看到。不知道內幕就罷了,偏偏兩個丫頭形容得太逼真,她全身都開始發毛,頭皮發麻,的假山石橫在偏院門前,把傳說中的那片桃花林都擋住了,顯得越發詭異。

木蓮大着膽子往裏跨了一步,對地上兩個丫頭喝道:“膽小鬼!跟我走!大白天的,有什麽可怕的?!要是真有女鬼,老娘見一個打一個,見兩個打一雙!快點,起來!公主還在裏頭等着呢!”

木蓮太橫了,氣勢堪比潑婦,又是婧公主爹身侍女,那兩個丫頭哪裏敢得罪她?邊抹眼淚邊軟着腿爬起來,一步一挪地跟在木蓮身後。

三人轉過黑黝黝的假山,看到一彎小溪水正流向落英缤紛狄花林,因為周圍實在太安靜,輕微的流水聲都被放大了,将木蓮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過去,她的腦中閃現一個女鬼正在小溪邊洗頭的場景,女鬼突然轉過頭,臉面一片空白,舌頭血淋淋的,足有三寸長……

嘩嘩的輕微流水聲中突然驚起“撲通”一響,身後的丫頭“啊”的尖叫了一聲。

“啊!”木蓮也吓得跳起來,陡然轉過身,後背狠狠撞在了粗壯狄花樹上,只見兩個丫頭抱在一起,正閉着眼大叫,水面上浮起一只青蛙,鼓着一雙大大的眼睛格外無辜。又是“撲通”一聲響,青蛙猛地一蹬腿,往前跳了一下,水花四濺。

至此,真相大白,作亂的是只蛤蟆而已。

然而,就是這只青蛙把木蓮的膽子徹底吓破,她雖然照舊兇巴巴地指揮兩個丫頭跟她走,可是在路過桃花林的小徑時她卻毫無底氣,一點風吹草動心裏就“撲通”一跳,腦中立馬浮現那個無臉孔的女鬼吐舌頭的樣子!

桃花林茂密,行在其中連陽光都被擋住,又正值春天,偶然有一兩條小蛇冬眠醒了,正在林中穿行散步,正好被三個人遇上,又是一陣驚慌尖叫……

……

百裏婧沒有等木蓮她們,早就穿過桃花林,到了翠竹包圍的小屋前,因為不曾聽說那個恐怖女鬼的傳言,她心裏倒也坦蕩,因此一路走來并不覺得害怕。

與夜晚相比,白天更能夠将偏院的景色看得清晰——近處的小橋流水,遠處的暖色桃花,還有身在其中的青青翠竹,屋前的碧綠芭蕉葉,鳥兒在枝頭歡快地啼叫,顯得周圍越發寂靜清幽。就連吸入鼻間的氣息也比大興宮中濕潤通透,有點置身鹿臺山上的錯覺。

在門外站了一會兒,遠山出來了,似乎是剛剛才發現她,忙行禮道:“公主,您怎麽來了?”

百裏婧回過頭,笑道:“大公子醒了麽?”

遠山低着頭,支吾了一聲:“嗯,剛剛睡醒……”

“那我進去瞧瞧。”百裏婧說着便推開了房門。

遠山見她手中拎着食盒,眉頭頓時緊擰,很想奪過來砸個稀巴爛!可是,主人未下命令,他不能輕舉妄動,只好眼睜睜看着“毒藥”跨進門檻。

墨問的房間布置得很簡潔,珍奇古玩一概不見,以黑色為主調,不論桌椅、書架、床榻、還是剛剛繞過的那座六扇屏風,都是暗色系。入門處的六扇屏風和東北角放置的書架材質皆是古樸的黑檀木,雕花簡約不繁複,足見主人的品位習性。

桌上的香爐內升起袅袅輕煙,窗戶正開着,陣陣微風拂過,輕煙飄向床榻,鑽進暗色的簾子後頭,至于床榻上的主人到底醒未醒,實在無從知曉,百裏婧便站在原地未動。

忽然,簾後傳來一陣虛弱的咳嗽聲,百裏婧忙将食盒放在桌上,擡腳走了過去。伸手拂開簾幔,只見墨問靠坐在床頭,眼睛閉着,中衣松松垮垮地散開,露出一大片的胸膛,頭發淩亂地披在肩頭,若是忽略他的病弱體虛,倒很有些放浪不羁的味道。

百裏婧臉一紅,什麽都未看清便急急別開眼睛,剛要放下簾子,手卻被墨問握住了。他的掌心溫涼,力道雖不大卻有點不容抗拒的感覺。

百裏婧隐隐奇怪,回頭一看,墨問的眸子仍舊一如既往地平靜且與世無争,見她終于看向他,他才輕輕彎起唇角笑開,拉着她在床頭坐下。

他攤開她的手掌,正想寫些什麽,卻咳得止不住,整個胸腔都在震動,連握着的她的手都不得不松開了,人也跟着要倒下去。

百裏婧本能地探身扶住他,手臂從墨問的左腋下穿過,環住了他的背,輕輕地拍着幫他順氣,問道:“怎麽了?想說什麽?”

離得太近,都看不清對方的表情,卻能聞得到彼此身上的味道,更能感覺到彼此靛溫。

墨問唇角一彎,長臂順勢摟住她的腰,嘆了口氣,輕搖了搖頭,散亂的黑發頓時擦過百裏婧的脖頸,帶起一陣酥酥麻麻的癢,頭稍稍一低,唇就碰到了她白玉似的耳垂……

——題外話——

【每日小劇場】

墨問:(摸下巴)獵物自己送上門來了,是吃呢還是吃呢還是吃呢?

心肝:(拔劍)敢碰一下,剁了你的手!

韓晔:(不動聲色)無論碰不碰,你都會死的很難看。

墨問:(笑)我好像也不是吓大的……

木蓮:(哭)老娘真被吓到了!

【029】更衣绾發(補全)

墨問唇角一彎,順勢摟住她的腰,嘆了口氣,輕搖了搖頭,散亂的黑發頓時擦過百裏婧的脖頸,帶起一陣酥酥麻麻的癢,頭稍稍一低,唇就碰到了她白玉似的耳垂。

溫熱的氣息拂過,百裏婧的腦袋頓時一偏,她的眉頭剛剛皺起,墨問卻已經坐直,身子向後靠去,居高臨下地注視着她。他的臉色仍舊蒼白,神情也如常平靜,仿佛剛剛的親密不過是個意外,連他自己也不曾察覺。

百裏婧擰起的眉又舒展,視線卻落在墨問敞開的胸膛上,轉瞬又匆匆移走,咬唇開口道:“我、我讓遠山進來替你穿衣。”

聽她這麽一說,墨問的長臂卻仍攬着她的腰沒有松開,咳了一聲,又搖了搖頭。

百裏婧不懂他的意思,遂将手遞給他,墨問低着頭,一筆一劃寫得極慢:“平時替我穿衣绾發的小厮病了,遠山的手腳太笨……”

他一邊寫,一邊自嘲似的笑了笑,又寫道:“反正我什麽都不能做,下不下床都一樣。”

說完,墨問這才松開她的腰,眼睑垂下去,沒再看她,仿佛他連自己都覺得自己是個累贅似的。

百裏婧脫口而出:“我來幫你穿衣服吧,雖然我的手腳也很笨……”

墨問愕然擡起頭,像是聽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一般。

百裏婧卻已經掀開薄被,扶着他下床。她從來答應了什麽便會立刻去做,甚少拖泥帶水。拿過一旁的素色外套替他穿上,從裏頭的中衣到外頭的袖口,再到腰帶,鞋,一樣樣都整理仔細了,再把他的發從衣襟裏撥弄出來。

期間,自然少不了肌膚相親,雖然墨問的掌心溫涼,他的胸膛和脖頸處的溫度卻異常。然而,百裏婧從不曾對墨問産生過任何念想,所以,只是起初有些不适應,久而久之便不再尴尬。

墨問除了起初的愕然,之後神色始終淡淡,眼眸沉靜,好似這一切本是理所當然。待他坐在銅鏡前,從鏡中看着身後的女子替他梳頭绾發,感覺那把木梳從未有過的,一下一下極為仔細且有耐性,将他淩亂不堪的長發打理整齊。

百裏婧的雙手慣常使劍,于這些尋常女子該做的事情上并不靈巧,绾發的時候試了好幾次,仍舊無法達到一絲不亂的地步,然而,她沒有覺得煩,一次一次繼續試着。

墨問忽地皺起了眉,這是一個非常有意思的女孩子。

她天性矛盾,對親人朋友心腸,比如司徒赫,對弱者心存憐憫,比如他,墨問。對厭惡者一直厭惡到底,不給對方任何喘息的機會,比如,她的情敵。

并不是天下所有的女子都能夠如此坦蕩,愛憎分明,尤其是身在皇家,能夠不端架子不拘小節的皇室公主實在太少。

然而,也正是因為她倒蕩直率讓她成為皇室紛争中的傻子,表面上的強勢不饒人,骨子裏的直腸子缺心眼。殊不知,過剛易折。依照她這種脾氣,到底是如何活到現在的?

墨問想了想,很快釋然,因為,她有個強勢的母後,一個強勢到能順從她的意願,将她風風光光嫁給一個活死人,又能明目張膽喂她的新婚丈夫慢性毒藥的母後。前路都已經為她鋪好,不需要她費任何心思,所以,造就了她如今的這種性格。

将白玉簪插好,鏡子裏的男人與剛剛頹唐不羁的模樣大相徑庭,五官雖然平淡無奇,可整個人幹淨清朗了許多,精神似乎也随之好了起來。

百裏婧将梳子放回原處,手立刻又被墨問握住,他在她掌心寫道:“若是沒有你,真不知該怎麽辦。”

他的眼神溫柔,唇邊帶笑,握着她的手力道不輕不重,似乎很是依賴,百裏婧卻輕輕抽回手,淡淡笑了:“從前沒有我,以後也可能沒有我,你不用把我看得太重……”

那一年,她十五歲,父皇母後要為她舉辦盛大的及笄之禮,然而,她放棄了回盛京,選擇留在鹿臺山上,因為那年春天她收到了平生最珍貴的一樣禮物。

她摸着左手腕上的佛珠驚愕地問:“韓晔,這真的是要送給我的麽?!”

韓晔笑了:“當然。”

韓晔用了半年的時間尋找珍稀罕見的辟邪木,又用了半年的時間親手雕刻成一顆顆佛珠,再用銀色的冰蠶絲串起,戴在她的手腕上,他說:“丫丫,千年冰蠶絲刀劍難斷,你一戴上它,可就永遠都取不下來了。”

世上除了韓晔,沒有人會這麽有耐性,肯用整整一年的時間為一個女孩準備及笄的禮物,一百零八顆佛珠,每一顆都經由他的手雕刻成不同的紋路。

她感動得當場落淚,撲進他的懷裏哽咽道:“韓晔,要是沒有你,我該怎麽辦?不,永遠永遠都不能沒有你!”

呵,那時候,多傻。

墨問今天穿了一身素色白衫,光看背影與韓晔有幾分相像,因為韓晔從來只穿白衣。恍惚中,百裏婧這才發現她剛剛替墨問绾的發居然也與韓晔相似,并不是刻意為之,而是不由自主。

當她長成一個心存愛情的少女,第一次認真去注意一個男子的外貌、發髻、衣服、神情,并不是從赫開始,她的一切少女情懷,都與韓晔有關。

所以,發髻是韓晔的發髻,白衫是韓晔的白衫,與墨問,完全無關。

墨問從她游離的眼神和冷淡的話語中,猜出了些許端倪,不追問,不逼迫,不能再窮追猛打,稍稍退後一步,給她足夠的喘息時間。

兩個人剛剛靜下來,木蓮的大嗓門便在門外響起:“婧小白!婧小白!你快出來!快出來啊!”

見了鬼似的大喊。

随後,聽見遠山和她吵了起來:“大公子在裏頭休息,你能安靜點麽?”

木蓮還是不管不顧沖進門,對墨問性地行了個禮,便徑直走向百裏婧:“婧小白,剛剛有個人找你,好像是你的赫身邊的親衛隊長?叫周什麽的來着?說你的赫想見你。”

百裏婧從來不避諱和司徒赫的親密關系,剛去鹿臺山時,張口閉口都是赫。因為赫是京城混混裏的頭頭,會玩,能鬧,模樣又俊,鹿臺山上的師兄弟們誰都比不上他,漸漸地,人人都知道她的赫有多了不起。木蓮習慣了,便改不了口,但凡在婧小白面前提起司徒赫,都是“你的赫”。

“周成?”百裏婧皺眉道。

“對!對!就是叫周成!”木蓮連連點頭。

想起昨日赫受的那一百軍棍,百裏婧異常擔心,急道:“快帶我去見他。”

“好啊!”木蓮早就受夠了偏院這個鬼地方,只想快點離開,拉着婧小白的手直往外頭拽。

百裏婧腳步一頓,回頭對墨問道:“藥熬好了,在桌子上,還有蜜餞,你記得喝。我先走了。”

墨問看着她,平靜地點頭,微笑。

百裏婧随即跨出門檻。

從敞開的窗口,墨問看到她的身影匆匆邁過小橋,進了桃花林,越行越遠,直至消失在桃林深處。

他這才緩緩起身,朝檀木桌走去,修長的手指揭開食盒,将冒着熱氣道藥端起來,仰頭一口喝盡,那雙沉靜的眸子早已變得寒波生煙般冷凝。

——題外話——

【每日小劇場】

墨問:→_→想開口說話,想一口吞了她,想千刀萬剮了司徒赫和韓某某。

心肝:哼,她可以沒有你和韓晔,但是永遠不能失去我,看看誰才是原配,死、啞、巴!

韓晔:(默)躺着都中槍。

琴媽:(望天)從不同層面上來看,好像乃們三個都是原配滴說,來吧,PK到底,沒死的牽走婧小白。

木蓮:(舉手)我有個好提議!不如NP啊!和和美美的大家庭多有愛呀!

墨問&心肝&韓晔:(齊聲)滾!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琴媽:(繼續望天)所以,乃們懂的。

【030】憋屈墨譽

百裏婧回到“有鳳來儀”時,只見一身勁裝打扮的男子正背對着她立在園中,腰間佩着一柄長劍。

“周成。”百裏婧還記得她,開口叫道。

那名叫周成的男子忙回過身,單膝跪地行了個軍禮:“周成拜見婧公主!”

“起來吧。”百裏婧朝他走過去,問道:“赫的傷怎麽樣了?昨天孫太醫怎麽說?”

周成身材魁梧高大,不到三十歲的年紀,卻滿臉的絡腮胡子,是典型的北方大漢,然而,他面粗心細,一直擔任司徒赫的親衛隊隊長。

聽見百裏婧這麽問,周成垂着眼睑答道:“太醫說将軍的傷很嚴重,若是常人,三十軍棍下去恐怕早已性命不保。将軍的身子雖然硬朗,但還是元氣大傷,不知要過多久才能完全康複。”

百裏婧擰着眉,問道:“赫說要見我?”

周成垂下的眼眸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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