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閃,頓了一瞬,堅定答道:“将軍很想見婧公主。”
他沒有說謊,只是把将軍心裏的話傳達過來而已,并不算欺騙。這麽一想,周成釋然。
百裏婧點點頭,沉吟道:“這樣吧,周成,你先回元帥府,我去一趟東市買點東西,很快就過去。”
周成锲而不舍:“周成有責任護送公主,懇請與公主同行。”
“也好。”百裏婧不再推辭,偏頭對木蓮道:“木蓮,你讓人将床鋪搬去偏院,但是動靜小一點,不要吵着大公子休息。”
木蓮一直在旁邊努力做乖乖狀,這會兒憋不住了,急道:“婧小白!我、我要和你一起去探望赫将軍!你一個人我不放心啊!我們倆去總有個照應的!”
也不等百裏婧答應,她直接拖着她的胳膊道:“走吧,婧小白,赫将軍還在等着你呢!”
木蓮在鹿臺山上也瘋慣了,這些天在左相府做大丫頭,肯定憋壞了,百裏婧也不好攔她,便随她去了。
木蓮一邊讪笑一邊暗暗拍胸口,還好還好,不用再去偏院那個鬼地方了,不用怕什麽無臉女鬼了,婧小白也不用往狼窩鬼窟裏送了!周成真是救命稻草,赫将軍的使者來得真及時!
周成按着腰間的佩劍,不遠不近地跟在兩人身後。左相府的西側門外,一輛馬車早早地等在那裏,木蓮和百裏婧乘馬車,周成騎着馬,手中牽着司徒赫的坐騎“飛沙”,頗為低調地朝東市而去。
今天也是會試公布成績的日子,老四墨譽睡不着,早早起來在院中散步,待轉到後院馬棚時,正好就瞧見百裏婧牽着一匹黑色的駿馬從裏頭出來。
他覺得奇怪,待百裏婧走遠後,招招手,問正在喂馬的小厮:“那是誰的馬?以前沒見過啊。”
小厮直起腰,朝遠處望了望,頓時捂着臉,“咝”了一聲應道:“四公子,那匹馬性子太烈了,聽說是司徒小将軍的坐騎,昨天婧公主牽回來的,千叮萬囑讓小的給它喂最好的草料,但不要離它太近。小的不信,就想順手上前去摸一摸它,沒想到被那馬正踢着了下巴,還好小的早有防備,躲開了一點,要不然下巴肯定脫了,咝,真疼!漠北的野馬果然不一樣!”
墨譽卻沒管他有沒有被踢着,沉吟道:“司徒小将軍……司徒赫?他不是在西北邊疆麽?怎麽回來了?”
那小厮茫然搖頭:“不知道啊,也許是回來探親的吧。”
邊疆将士擅離職守,那是重罪,即便打了勝仗,想回京也必須得請示陛下,或者,每年初冬時節武将回京述職,這時候才能順便探一探親,否則,司徒赫怎麽能私自回來?
就算心裏有再多疑問,跟喂馬的小厮也沒什麽可說的,墨譽沒再搭理他,擡腳跟在百裏婧的後頭,一直出了西側門,親眼看着她和木蓮上了一輛陌生的馬車。
百裏婧就不說了,表情還算正常,木蓮那丫頭卻樂開了花,笑得跟做賊似的。墨譽年紀還輕,若是去過那些風月場所,他這會兒肯定會覺得木蓮的表情像極了正在拉客的老鸨。
摸着還有點腫痛的半邊臉頰,墨譽盯着木蓮的笑臉,想起那可惡的妖蜂,恨得咬牙切齒。這主仆二人,仗着皇家的勢力,根本不把相府中人看在眼裏,想來就來,說走就走,連一聲招呼都不打!
墨譽心裏非常矛盾,大哥的前三任夫人都是小家碧玉出身,很是溫和懂禮,在相府中常常被二嫂三嫂欺負,就連二嫂三嫂房裏的那些小丫頭都敢随意往她們頭上爬,每每無限委屈沒處哭訴,他看着都替她們着急。終于,三房夫人受盡折磨相繼病逝。
現在婧公主來了,相府裏的勢力完全變了個樣,她第一天就甩了那些丫頭幾個嘴巴子,把二嫂三嫂這兩個難纏的主唬得不行,從此只在背地裏議論,再不敢主動往婧公主的刀刃上撞。而且,連帶着爹對大哥憚度都比從前好了許多,吃穿用度上不再拿捏,分的月錢也多了起來,不能不說是婧公主的功勞。
主子厲害了,奴婢也跟着猖狂,木蓮現在就是這西廂園中的老大,丫頭們都恨不得請個牌位把她供起來。一個比主子還要潑辣的大丫頭,前幾天,堂而皇之地霸占着整個廚房為一只兔子熬蘿蔔骨頭湯,這簡直……天、理、難、容!
馬車的車輪擦過地面,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墨譽目送馬車駛遠,憤然轉身,咬牙切齒,那只該死的兔子!
他起初肯收留它,是因為木蓮要把它活活淹死,她拎着籠子要往大水缸裏放!
現在再想想,她哪裏是要淹死它,她根本是想把它藏在水缸裏不被人發現罷了!他只是出來制止她,倒從此成了兔子的寄主!
那只兔子的嘴可真叼啊,必須要吃帶露珠的新鮮青草,還要洗得幹幹淨淨,一絲灰塵一點枯草都不能有。更絕的是,它不喝涼水,無論池水還是井水它一滴都不沾,不沾就算了,他也不怕它渴死。
哪知道前幾天,木蓮特地送來一小碗蘿蔔骨頭湯,他以為她良心發現,端起肉湯不情不願地正要喝,卻被木蓮一把奪過去,她還理所當然地向他解釋道,“我們家小黑喝慣了泉水,要是沒有泉水,就只喝煮開了的井水或者……蘿蔔排骨湯。墨小黑,你記住咯!”
墨譽當場呆住,簡直匪夷所思,他長到十六歲,第一次見到如此跋扈的公主,這樣嚣張的丫鬟,那麽難伺候的兔子!婧公主肯下嫁大哥,讓爹受寵若驚,墨譽卻覺得,這根本是瘟神進了家門,想送都送不走了!
一只兔子都那麽嬌慣,何況是人?以後的日子,恐怕還有他們受的!
既然木蓮那個潑婦不在府裏,他打定了主意要好好餓一餓那只胖兔子,帶露珠的青草,沒有!只喝泉水是吧?只喝骨頭湯是吧?那就慢慢渴着吧!明明是白兔子偏要叫“小黑”,作吧!
剛走回西廂,他身邊的小厮老遠就興奮地大喊:“四公子!四公子!中了!中了!”
“什麽?”墨譽皺眉,“什麽中了?”
小厮弓着腰喘氣,邊道:“公子中……中了禮闱頭名!禮部的官員來……來府裏報喜來了!相爺讓公子你快……快去前廳呢!”
墨譽面上一喜,眼睛亮起來,右拳擊左掌,聲音也歡快起來:“水生,走!回去替我換身衣服!”
那叫水生的小厮“嗳”了一聲,滿心歡喜道:“公子,小的就知道你肯定會中的!狀元郎也非公子莫屬!嘿嘿!”
墨譽斥道:“這話可不能亂說!殿試還未開始呢!”雖然是訓斥,卻沒有一點威嚴,少年的歡喜和躊躇滿志掩藏不住。
……
左相府離東市并不遠,不一會兒就到了,百裏婧掀起馬車的窗簾往外看着,似乎在找什麽。
木蓮也掀開簾子看向外面,早市很熱鬧,來來往往的行人嘈雜,路邊只有一些形形色色彈子,傳來高高低低的叫賣聲,她皺眉道:“婧小白,你到底要買什麽?你說一聲,讓他們去買就是了。”
百裏婧的眼睛還是放在窗外,答道:“他們找不到的……我也不一定能找到。”
“啊?找不到?”木蓮眉頭一緊:“那……”
“停車!”百裏婧忽然喝了一聲,馬車頓時停下,她掀開車簾就跳了下去,木蓮沒攔住她,忙跟在她後面。
百裏婧跑得快,木蓮追過去的時候,她已經捧了兩只大大的紅薯,燙得直甩手。
木蓮不可思議:“什麽?婧小白,轉了一大圈,你是在找烤紅薯啊?剛剛我看到路邊好幾處賣的!”
百裏婧笑:“那些不一樣。”
東市有座并不怎麽起眼的小橋,叫狀元橋,橋邊有一棵很大的桂花樹,曾經,樹下長年累月有人賣烤紅薯,只有那個人烤出的紅薯赫最喜歡,他心情一不好,就喜歡來吃這裏的烤紅薯。
周成迎上來,見她燙,忙伸手去接:“婧公主,給我吧。”
百裏婧已經跨上馬車:“不用了,涼了就不好吃了。快些走吧。”
馬車重新出發,木蓮看着百裏婧把紅薯包在裙子裏,海棠花的裙子和她的兩只手都黑乎乎的,不由地小聲嘀咕道:“婧小白,這不是在鹿臺山上,你好歹注意點形象……哎唷!”
馬車忽然一個停頓,木蓮頓時重心不穩,直直摔趴在地氈上,百裏婧手裏的紅薯也滾落了下去,只聽外頭周成喝道:“何人如此大膽!竟然敢擋元帥府的馬車!”
——題外話——
【每日小劇場】
墨譽:(怒)誰家的兔子這麽金貴!簡直天理難容!千夫所指!十惡不赦!人神共憤!
韓晔:(阿嚏!)不躺也中槍。“千夫所指”這個詞……沒用錯……
木蓮:(得意)我家小黑就是能喝泉水也能喝肉湯,琴媽特地給它開了挂,大家放心吧,它死不了的。
琴媽:(無視木蓮)→_→話說,封面不好看?真滴不好看?那,再換。
……
【031】跋扈紅衣
木蓮看着百裏婧把紅薯包在裙子裏,海棠花的裙子和她的兩只手都黑乎乎的,不由地小聲嘀咕道:“婧小白,這不是在鹿臺山上,你好歹注意點形象……哎唷!”
馬車忽然一個停頓,木蓮頓時重心不穩,直直摔趴在地氈上,百裏婧手裏的紅薯也滾落了下去,只聽外頭周成喝道:“何人如此大膽!竟然敢擋元帥府的馬車!”
外頭随即響起一道清脆的女聲:“元帥府的馬車又怎樣!本小姐就是要從這過去!快給我讓開!”
木蓮聽罷,憤憤地從地氈上爬起來,火氣沖天:“哪家的丫頭這麽嚣張!老娘倒是要看看!”一把掀開車簾,用力過猛,将落地的紅薯直接掃滾了下去,木蓮一只手攥着簾子,一邊回頭問百裏婧:“婧小白,外頭那個穿紅衣服的死丫頭你認識麽?”
透過拉開的車簾,百裏婧早就看到有個一身火紅勁裝的女孩端坐在棗紅馬上,年紀大概與她相仿,但面目卻相當陌生,她搖搖頭:“沒見過。”
周成不卑不亢道:“這位小姐好大的口氣,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那紅衣女孩身側還跟着兩匹馬,分別是兩個青衣的侍女,年紀也很輕,下巴卻擡得很高,左邊那個用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周成,不屑地哼道:“元帥府居然有長得這麽粗蠻的人,滿臉的大胡子,誰知道是真是假?小姐,別跟他啰嗦,這條路咱們走定了!”
右邊那個侍女附和道:“對!反正我家小姐是絕對不會讓開的!有本事就放馬過來,讓你見識見識浮游山女俠的真功夫!”
聽到這,木蓮從原本的怒意滔天轉為捧着肚子哈哈大笑起來:“浮游山?嶺南城那個專門出惡棍土匪的浮游山?居然還敢自稱女俠?婧小白,你還記得麽?!哈哈哈哈,笑死老娘了!”
木蓮毫無形象的大笑加毫不掩飾的嘲諷,讓棗紅馬上的女孩大怒,揚起手中的長鞭就朝她抽了過去,周成橫劍一擋,喝道:“再無理取鬧,休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木蓮沒料到這一茬,腦袋頓時往裏一縮,氣急敗壞地破口大罵:“喂!沒教養的臭丫頭!別真把老娘惹惱了,否則老娘會讓你死得很**!”
那紅衣女孩絲毫不肯讓步:“大胡子,本小姐今天就是要無理取鬧,讓你們這些狗奴才瞧瞧自己的身份!”她那雙大的有些過分的黑眼睛瞪向木蓮:“小賤人,別一口一個老娘地叫,等本小姐解決了大胡子,回頭就把你的舌頭割下來喂狗!”
說罷,長鞭卷住周成的劍鞘一拉,那架勢是要奪他的劍,周成也早被惹怒,拔劍出鞘,手起劍落,毫不猶豫地斬斷了她的長鞭。
紅衣女孩右手長鞭繃緊的力道突然一松,整個身子往後仰去,身下的棗紅馬也失控揚起了前蹄,那兩個青衣侍女忙一邊一個扶住她,叫道:“小姐!你沒事吧!”
他們正擋在東市兩條街的交叉處,鬧了這麽一會兒,周圍聚了不少看熱鬧或抱怨連連的老百姓,紅衣女孩穩住身形,羞憤地推開左右扶着她的侍女,将手中的半截鞭子狠狠地往地上摔去,大眼睛瞪着周成:“你!你好大的膽子!狗奴才!你知道本小姐是誰麽!”
木蓮已經連笑的力氣都沒了,只顧扶着車門喘氣:“哎唷,不行了,笑死老娘了,笑得肚子疼,哈哈哈哈,果然是浮游山的女俠,真是聞名不如見面,哈哈哈哈!”
那紅衣女孩氣得從馬背上跳了下來,不管不顧就要上前去抽木蓮嘴巴子,周成擋住了她的去路,她恨得快要将唇咬破,擡腳就朝一旁的“飛沙”踹過去,還沒碰到“飛沙”的一根毛發,小腿肚上就猛地一麻,重心不穩,狠狠摔在了地上。
“小姐!”那兩個侍女異口同聲地喚道,奔過去扶她。
紅衣女孩抱着腿坐在地上,腳邊是一小塊烤紅薯,散發着熱氣騰騰的香氣,剛剛打中她麻的就是它。紅衣女孩扭頭死死盯着馬車內,果不其然,一道淡漠的女聲響起:“木蓮,紅薯落地已經髒了,你再去買兩個回來,快去。”
木蓮收了笑,往回跑了幾步路,在狀元橋旁的桂樹下又買了兩個紅薯飛快地跑回來,叫道:“婧小白!快!快!好燙!接住!”
車廂內伸出一雙手,将滾燙的烤紅薯接了過去,木蓮捏了捏耳朵,随後往上爬,還不忘轉頭朝紅衣女孩做了個鬼臉。
車簾掀起的那一刻,紅衣女孩總算看清裏面那人的樣子,絕世姿容,用傾國傾城來形容都不過分,那人與她的年紀相仿,可發髻绾了上去,顯然已經嫁作人婦,她能用一小塊稀軟的烤紅薯精準地點中她的麻,這個女人非同一般!
車內的那人顯然也看到了她,卻并沒有把過多的注意力放在她身上,淡淡道:“周成,走吧,不要再耽誤時間了,若是再有人攔着你,就把她的手腳砍了。”她說得輕飄飄,口吻卻不容忽視。
“你……”紅衣女孩難以置信地睜大眼,随後,她聽到那個大胡子恭敬地應道:“是,婧公主。”
聽到這個稱呼,紅衣女孩的眼睛瞪得更大,卻猛地用手捂住嘴噤了聲。
馬車從她身邊擦過去,“咕嚕咕嚕”的車輪聲和“噠噠”的馬蹄聲同時走遠,路口又通暢起來,她還坐在地上,圍觀的百姓對她指指點點。
“看什麽看!沒見過女俠啊!”紅衣女孩兇巴巴地吼道。
“小姐,小姐,你怎麽就這麽算了啊?咱們國舅府什麽時候怕元帥府的人了?”一侍女邊扶她邊不滿地叫道。
紅衣女孩狠狠一板栗敲在她頭上,罵道:“你知道她是誰麽!你耳朵聾了是不是!馬車裏的那個女人是婧公主!婧公主!知道是誰麽!”
“……叮叮不知道。”那侍女委屈地聲如蚊吶。
紅衣女孩跛着腳朝棗紅馬跳去,黑色的大眼睛閃着光:“她奪了去年皇家秋獵的頭籌,陛下賞賜了她一張天下無雙的赤金弓,還有一把玄鐵鑲金匕首,允許她随身攜帶,就算在宮裏走動,也可以不受搜查。本小姐這次回來就是為了打、敗、她!”
另一個侍女不解道:“可是,小姐,現在才春天啊,沒到秋天呢,你回來早了!”
紅衣女孩恨不得一腳踹過去,沒好氣道:“我怎麽會有你們這兩個只會吃飯不動腦子的死丫頭?!本小姐回來不是為了秋獵,是為了參加武舉!等我當上了武狀元,到時候就去找她比試!哼!”
兩個侍女對望了一眼,都沒吭聲。
紅衣女孩握着半截鞭子,怒道:“怎麽!叮叮,铛铛,你們兩個對本小姐沒信心?!恩?”
叮叮、铛铛都瞅着女孩手裏那半截斷了的鞭子,昧着良心答:“有!嶺南女俠,武功蓋世!東踢滄海,西壓鹿臺,北鎮邙山,唯我浮游!”
聽到本門派的教義宗旨,紅衣女孩總算滿意,突然想起一個問題,皺眉自言自語道:“不對啊,要是我沒記錯的話,婧公主才十六歲,她什麽時候嫁人了?元帥府的馬車……難道她嫁給了傳說中的盛京第一混混司徒赫?不行,不行,我得回去問問我哥!”
“駕!”一拽缰繩,棗紅馬橫沖直撞地朝前奔去。
……
過了大約兩炷香的時間,馬車到了城西司徒元帥府,又繞着院牆轉了一圈,停在了東側小門前。
司徒家是大興的開國功臣,聲望極高,司徒赫的伯父司徒正業,官拜天下兵馬大元帥,統領盛京和南方諸州的軍隊,而他的父親司徒俊彥受封護國大将軍,常年駐紮西北邊疆,掌控北方諸州的兵權,司徒赫唯一的姑姑,就是當今的國母司徒皇後。
正是因為司徒家的顯赫地位,即便朝臣的密奏中對司徒赫擅離職守、私闖後宮的莽撞行徑進行口誅筆伐,景元帝卻只是對其小懲了一番,不敢有更大的動作。
司徒家兩兄弟分居東西府,大元帥府在西側,護國大将軍府在東側,兩府連為一體,并稱“元帥府”。
百裏婧對這裏比大興皇宮還要熟悉,不需要周成引路,她就輕而易舉找到了赫的房間,木蓮跟不上她,小跑着追過去,道:“婧小白,你……”
百裏婧停下腳步,回頭道:“木蓮,你随便逛逛吧,就別進去了。”
木蓮捂住嘴,眨巴了一下眼睛,微笑,點頭,轉身,很聽話地蹑手蹑腳往花園去了。
百裏婧輕輕推開房門,有人低低喝道:“什麽人?!”
那人見是她,忙跪地行禮:“親衛隊副隊長趙拓拜見公主。”
百裏婧讓他起身,趙拓恭敬地垂眸禀報道:“公主,将軍還未睡醒。”
百裏婧已經擡腳往裏走:“沒事,我進去看看。”
她的身影剛消失在八面大屏風之後,周成便進了屋,趙拓輕聲斥道:“你小子真能耐啊,出去一會兒居然請到了婧公主!”
周成一笑:“将軍不是痛麽?止痛藥來了。”
——題外話——
【碎碎念】
快開學了,各種緊張,文也寫得木有感覺,菩薩保佑。
【032】初吻被奪
周成一笑:“将軍不是痛麽?止痛藥來了。”
趙拓眼瞅着裏面,無奈搖頭:“将軍這一百軍棍還不是為了公主挨的,你确定見了公主,将軍不會更痛?”
周成濃眉一擰:“老子沒想那麽多,你們這些南蠻子就是麻煩!”
趙拓是南方人,生得細皮嫩肉,在親衛隊中以美貌著稱,常常被那些将士們開玩笑外加調戲輕薄,最聽不得周成“南蠻子”這話,當下拽着他的衣襟就往門外拖:“周大個,老子還就是看不起你們北侉子了!走!出去打一架!”
裏屋燃着安神香,床前的薄紗簾子輕透,可以看清床上那人是在趴着,頭枕着手臂,俊顏側向外面,鳳目緊閉睡熟了,然而,他的那雙劍眉卻微微蹙着,似乎傷口很痛,或者,夢裏有什麽煩心事。
百裏婧放緩了腳步,立在床前靜靜看了一會兒,沒有去打擾他,而是矮身坐在了床邊的黑漆腳踏上,将身子放低了,與床榻同高,才有了那麽一點不突兀的安全感。
這一個多月過得像一場夢,她不曾有一個夜晚睡得安穩,每每從睡夢中哭醒,悵然看着周圍空無一物,發現那些無憂無慮沒心沒肺的日子已經遠去,似乎只剩下怨怼、嘲諷、不屑和冷眼。
她從前的日子過得太順了,要什麽就有什麽,所以,她的報應也來了。
一場失敗的愛戀就是一次劫數,渡劫的人即便僥幸活着,也再不會愛上另一個人了,哪怕她還如此年輕,表面仍舊飛揚跋扈,她的心卻已然怯弱不堪。
她之所以義無反顧地将自己嫁給克妻的墨問,且選擇與韓晔同一日大婚,只是想看一看那時候的韓晔是什麽表情——擁着他嬌弱的心上人,看着昔日在他面前裝了四年淑女的她嫁給一個垂死的病秧子,他會不會有那麽一點點動容呢?
呵呵。
沒有。
韓晔無動于衷。
當日兩頂喜轎同時擡出皇宮正午門,她透過轎簾的縫隙看到他穿着一身紅色喜服端坐馬上,視線平視着前方,表情淡漠如初。
那時候她盯着他那清俊依舊的側臉,直至淚盈于睫,在轎中無聲地大笑了起來——多可笑,她居然還希望他回頭看她一眼,居然還奢望他從馬背上跳下來,掀開她的轎簾說,丫丫,跟我走,你不能毀了你自己!
佛珠是假的,嫁衣是假的,韓晔是假的,一切愛戀都是假的!
她甚至在那一刻幡然頓悟——看到她那般不自愛自甘堕落的樣子,韓晔怕是在心裏越發瞧不起她了吧?他也許會想着,她刺他心上人的那一劍之仇算是得報了吧?他甚至不用動手,他什麽都不用做,已經把她的心擊得粉碎……
所以,現在的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父皇對她很失望,母後也是,遠在邊關的赫,一定也會非常失望。因為,去年冬天她才将韓晔帶到赫的面前,喜滋滋地告訴他,韓晔是她的愛人,等她一到十八歲,就會嫁給韓晔。
短短幾個月過去,她的篤定、自信、愛情通通都已消失,赫如何能不對她失望呢?
可惜,瞞不住,他還是千裏迢迢地趕回來了,且為了她,受了這麽重的責罰,看到曾經灑脫随性的婧小白,如今這般一無是處,赫,失望了吧?
……
不知過了多久,床上的司徒赫睜開了雙眸,一眼就瞧見了床邊的女孩,她背對着他,抱膝坐在低矮的腳踏上,整個人蜷縮成一團,他差一點就看不到她了。
沒有做聲,也沒伸手拂開薄紗的簾子,司徒赫就隔着朦朦胧胧的細縫看着女孩模糊的影子。
他比她大了五歲,從她會走路時起,身邊就一直有他。他帶她玩,帶她瘋,讓她在十歲的時候就能名列盛京“四纨绔”,她的周圍都是他的同齡人,比她大上好幾歲,所以,她知道墨家的老二墨覺,黎府的大公子黎戍,卻不認識與她同歲的墨家老四墨譽。她生活的圈子就是他的圈子,她是他不離不棄的小跟班。
年歲漸長,黎戍和墨覺等人開始偷偷往“碧波閣”跑,“碧波閣”那地方聲色犬馬,有最好的酒菜,也有最妖嬈的美人,甚至,還有讓人醉心的小倌。
十六歲那年,墨覺迷上了“碧波閣”的花魁,黎戍瞧上了弱不禁風的小倌,他司徒赫尚不知“碧波閣”是什麽地方,于是,大大方方帶着女扮男裝的婧小白去湊熱鬧。
躲在門後看裏頭活色生香的場面,他的一顆心撲通撲通亂跳,臉燒得厲害,婧小白個子矮,被他擋着什麽都沒看到,撅着屁股趴在門縫上繼續往裏瞧。他一急,抄手把她扛在了肩上,捂着她的眼睛連拖帶拽往外跑。
“赫,你幹嘛啊!”她在他身上又捶又打:“快點放我下來!我還沒看夠呢!”
他厲聲喝道:“別吵!不準看了!以後不準來這地方!”
碧波閣的老鸨揮舞着薄紗絲巾妖妖嬈嬈地扭過來,在他臉上摸了一把:“喲,小公子,怎麽不再坐會兒啊?喜歡姑娘還是小哥,我們這兒都有啊!”
他拂開那滿是脂粉味的手,怒道:“滾開!”
老鸨在他身後嗔道:“喲,小公子害羞了,臉都紅了呢!歡迎下次再來啊!”
走出碧波閣很遠了,他的臉還燒着,突然聽到婧小白在他背上道:“赫,我看到了……”
他為離開那地方長舒了一口氣,順口問道:“看到什麽?”
婧小白直言不諱:“看到兩個人在親嘴。”
他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栽倒,忙把她從肩上放下來,結結巴巴道:“胡……胡說!你什麽都沒看到!”
婧小白眨巴着那雙黑亮的眼睛,篤定道:“我看到了!看得好清楚!那個女人坐在那個男人的腿上,他們就是在親嘴!”
十六歲的少年不知如何應對這種狀況,他往街邊的菩提樹下一坐,煩躁地直抓頭發,支支吾吾道:“婧小白,你看錯了!你眼花了!”
忽地,眼前一暗,兩片的唇印在了他的唇上,他睜大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另一雙黑眼睛,四目相對,兩唇相貼,久久沒動。
半晌,婧小白直起腰,兩只小手還扶在他的臉側,若無其事地問道:“赫,為什麽那兩個人親嘴那麽開心呢?我看他們都在笑,可是,你為什麽沒笑?”
他坐在菩提樹下的花壇旁,高大的身形矮下來,初吻被一個求知欲旺盛的十一歲小女孩輕描淡寫地奪去,她還讓他繼續給她解答疑問,他居然被問得啞口無言,這實在太不像盛京第一混混的樣子了!
婧小白的小手在他臉上摸了摸,又捏了捏,她再次眨巴了一下眼睛,锲而不舍地追問:“赫,你怎麽臉紅了?”
他惱羞成怒地把她的兩只手摘下來,摟着她的腰把她抱到一邊去,站起身,擡腳就往前走:“婧小白!你真是……氣死我了!”
走出兩步遠,他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像從前一樣跟上來,這才繼續大步往前走,幾乎是下意識地,他伸手摸了摸唇瓣,用舌小心地舔了舔,似乎還能聞到上面烤紅薯的味道,是了,她剛剛才吃過狀元橋的烤紅薯……
不知怎麽的,從方才開始便心如鹿撞,比在碧波閣裏瞧見那香豔的一幕更加讓他難以忘卻,腦中時時浮現出女孩那雙黑亮無辜的大眼睛,還有,烤紅薯的味道。
十六歲,當墨覺沉迷花魁開了苞沒了初夜時,當黎戍戀上小倌終于弄清自己喜歡的是男色時,他司徒赫的初吻稀裏糊塗地被奪走,讓他從此對狀元橋的烤紅薯有了深深的迷戀,連婧小白都不知道原因。
時光晃晃悠悠地過,從春天到響,法華寺內的菩提樹變得枝繁葉茂。那年響天氣熱,蟬在樹梢上叫個不停,屋子裏就算放了冰塊還是直冒熱氣,午休時間,她跟他躺在一張床上,他拿着扇子給她扇風,只要他的手一停,她眉頭就立刻一皺。
他側對着她卧着,一邊扇扇子,一邊仔細瞧着她的睡容,開始滿心惆悵,等她長大了,必定是個絕色美人,又生得如此可愛活潑,倘若他一直這樣混下去,不知道她長大了會被誰牽走。
女孩的皮膚白皙,雙眸緊閉,睫毛纖長,臉頰肉呼呼的,還有那半開半合的唇……他越看越移不開眼睛,不由自主地探過頭,輕輕吻住了她的唇瓣,蜻蜓點水一般,他舍不得松開,鼻端仿佛又聞到了烤紅薯的味道。
他輕笑着又往上吻了吻她的臉頰、眼睛,握着扇子的右手撐着床側不敢壓着她,動作輕之又輕,沒想到,她卻突然皺着眉擡手打了過來,他沒躲過,臉頰被不輕不重地扇了一下。他吓了一跳,瞪大眼睛瞅她,想着怎麽解釋,卻見女孩根本沒醒,她只是熱,怪他的扇子停了。
他長長松了一口氣,又小心地躺了回去,繼續若無其事地給她扇扇子,本以為偷吻沒人發現,卻被窗外的父親看了個正着。
晚飯時,婧小白回宮去了,向來不茍言笑的父親開口道:“你喜歡婧兒?”
雖然是問,父親的語氣卻那麽肯定,他當下就被飯菜噎住,嗆得咳個不停。
父親沒等他答複,繼續道:“婧兒再怎麽頑劣也是大興國的嫡公主,她的婚姻關乎整個大興國的顏面。如果皇後娘娘要為她擇選良配,那個人可能是西秦大帝,也可能是晉陽王世子,或者是本朝的狀元郎,要麽是少年英雄,要麽文韬武略,最不濟也文采斐然,卻絕不可能是你這個一事無成的混混頭子。”
他的飯梗在喉頭,忘了咳嗽,卡得難上難下。
——題外話——
【每日小劇場】
心肝赫:她的初吻是我的。
韓晔:她的初戀是我的。
墨問:→_→你們這麽一類推,不是引人遐想麽?是想暗示她的什麽是我的?哦,你們得到的都是浮雲。
心肝赫&韓晔:禽!獸!
【033】兩小無猜(已修)
父親沒等他答複,繼續道:“婧兒再怎麽頑劣也是大興國的嫡公主,她的婚姻關乎整個大興國的顏面。如果皇後娘娘要為她擇選良配,那個人可能是西秦大帝,也可能是晉陽世子,或者是本朝的狀元郎,他們要麽是少年英雄,要麽文韬武略,最不濟也文采斐然,卻絕不可能是你這個一事無成的混混頭子。”
他的飯梗在喉頭,忘了咳嗽,卡得難上難下。
母親去世得早,父親常年征戰,從來對他的纨绔不聞不問,這一次也不例外,父親沒有對他的人生做任何幹涉,他讓他自己選擇。
文韬武略……父親的意思是,要麽從軍,要麽從文。司徒家一門都是将軍,父親心裏自然希望子承父業,可母親病逝的那一天,他便在心底發過誓,這輩子絕對不會繼承父親的事業,絕對不會讓他的妻子像母親那樣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