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兩日後

一大清早,盛永瀾便進宮去了。

冬秀向來習慣早起,不過以往都用來練劍,或是燒水砍柴,有很多事要忙,可是現在卻閑得發慌。

才用過早膳,一名婢女進來禀報了。

「夫人,靖少爺前來請安了。」

「請安?」她怔了一下。這才想起相公昨天的确提過,從今天開始,要讓那個孩子每天早上來請安,一切如常。

「這是爺昨天吩咐的……」另一名婢女解釋。「以往靖少爺都會前來請安,只不過前陣子夫人出了意外,才暫時要他別過來。」

「讓他進來。」冬秀并不在意這些繁文缛節的,不過相公有他的考慮,于是往座椅上一坐,開口說道。

婢女福了個身出去了。

不到一會兒,就見小小的身影跨進門坎,不過卻是低着頭,不敢擡起來,身後則是跟了名小丫鬟。

冬秀故意板起了臉孔,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靖兒給、給大娘請安。」小小身影來到她眼前,接着跪下來磕頭。

身後的小丫鬟也跟着福身見禮。

聽出他稚嫩的嗓音中所流露出的懼意,可以想見那位榮國公夫人過去是怎麽待他的,冬秀輕咳一聲。「起來吧。」

「是。」靖兒抖着聲音說。

見狀,她故意用冷冰冰的語調質問。「怎麽一直低着頭,是掉了東西?還是又做錯了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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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兒用力地吸氣。「我……」那天見到的笑嘻嘻大娘果然是看錯了,她還是跟以前一樣可怕。

「回夫人的話,靖少爺很乖,真的沒有做錯什麽……」小丫鬟趕緊替小主子回答。「請夫人別處罰他,要打就打奴婢好了……」

他癟起小嘴,雖然心裏害怕,還是不想拖累別人,挾着哭音嚷着。「這不關她的事,大娘要罰就罰我好了……」

冬秀抿起的嘴角抖了抖,再也裝不下去,噗哧一笑。「我又沒說要罰你,聽你的口氣好像我很壞似的……」

這兩句話讓靖兒驚訝地擡起小臉,瞅着她臉上促狹的笑意。

「不過看你方才的表現,可以說勇氣可嘉,我很欣賞。」冬秀贊許地點頭,見他還不敢置信地呆望着自己,唇角的弧度更高了。「過來這兒!」

見大娘朝他招手,要自己過去,靖兒還是有些不太确定。

「靖少爺,夫人要你過去……」婢女輕輕推着他說。

靖兒畏怯地來到大娘面前,小心地盯着她的表情,就怕突然又翻臉了。

「男兒有淚不輕彈,要勇敢一點……」冬秀掏出手絹幫他拭淚。「将來無論遇到再痛苦再難過的事,都得要忍耐知道嗎?」

一臉驚愣的小臉無措地看着她。

其實她跟這個孩子也算是同病相憐的,冬秀不禁有感而發。「這世上還有很多不幸的人,他們遭到壞人欺壓迫害,落得一無所有的下場,不過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所以要比別人更堅強……」

雖然靖兒聽得似懂非懂,不過卻可以看得出眼前的大娘跟過去的大娘有着天壤之別,至少以前的大娘不曾用這麽和藹可親的态度跟自己說話。

「你真的是……大娘?」靖兒吶吶地問。

冬秀噴笑一聲。「我現在是大娘沒錯。」

聞言,他歪着小腦袋看着大娘,只聽說大娘出了意外,生了一場病,可是病好了之後,就變了個樣,還真的沒有錯。

「要是以後不想來請安也無妨,我會跟你爹提的。」見他這麽害怕,冬秀看了也于心不忍。

「不行……」靖兒用力搖頭。「我娘說這是應該的,也是規矩,要是不來請安,她會生氣。」

她微微一哂。「這是你自己要來的,我可沒逼你。」

靖兒遲疑一下,才勉強地颔首。

「我可不想再看到有人見了我就直發抖,好像我是會吃人的老虎。」冬秀不禁打趣地說,果然把他逗笑了。

「如果……是現在這個大娘,我就不怕了……」他很小聲地回道。

冬秀還是聽見了,臉上笑意更深。「不怕了就好。」

「那天……裁不該拿小石子扔大娘,請大娘原諒。」靖兒乖乖地認錯。

她佯裝左思右想。「咦?有這麽回事嗎?我怎麽都想不起來了?最近記性真是不太好,老是忘東忘西的……」

見狀,靖兒低着頭偷笑。

輕拍了下他的頭,冬秀又說:「好了,回去陪你娘吧。」

「是,大娘。」他偷偷地觑了一眼,見冬秀依舊是一張笑臉才安心離去。

不到一個時辰,婢女又進來禀報,說周姨娘前來跟她請安。

「請她進來。」冬秀又在座椅上坐下。

只見周氏一身素淨,來到跟前跪下。「奴婢給夫人請安。」

「呃……」還不太習慣有平輩跟她行如此大禮,冬秀本能地從座椅上跳起來,不過馬上又被身旁的婢女按回去。

冬秀擺了擺手。「不、不用多禮了,快起來吧。」

「多謝夫人。」周氏緩緩地起身。

她幹笑一聲。「以後不用行這麽大的禮了。」

「夫人,禮不可廢。」看着嘴角噙着笑意的夫人,果然就像靖兒所說,确實跟過去不同。「奴婢直到今天才來探望夫人,還請夫人原諒。」

而冬秀也在打量周氏,只見她一身布裙荊釵、脂粉未施,想到對方的遭遇,更多了幾分同情。「這倒是無妨,有這個心就夠了。」

「多謝夫人。」周氏福了個身說。

她想起相公說過靖兒的娘天天吃齋念佛,那種日子自己絕對過不慣的。「要是你覺得悶,想有個人說說話,随時來找我。」

周氏吃了一驚。「夫人?」

「要是不願意也無妨,我不會勉強你的。」冬秀連忙開口。

「不,多謝夫人。」就像爺說的,夫人的性子确實跟以前不太一樣,變得和善親切,這可是好事。「那麽奴婢告退。」

待周氏離開之後,冬秀又換上憂心忡忡的神色,想起一直記挂在心的事。

難道大師兄他們沒看到她在土地公廟留下來的暗號?還是已經不在京城了?到底是出了什麽事?

崇德宮

「……退朝!」

在太監的吆喝聲中,大殿上的皇族權貴、文武百官全都下跪恭送,直到皇上步出殿外才紛紛起身。

「……自古以來都是由嫡長子繼位,豈能随意更改?」

「說得沒錯。」

大臣們開始三三兩兩的聚在一塊兒,各懷心思地談論着。

「可是皇上方才不是說他連續作了好幾天的夢,都夢到先帝怒目相向,斥責他令骨肉相殘,不是個吉兆。」

「茲事體大,只怕皇後娘娘不會答應改用「秘密立儲」的方式。」

「太子要是聽聞此事,也不會坐視不管……」

看着衆人議論紛紛,這些都在盛永瀾的意料之中,并沒有加入他們的行列,只是靜靜地步出大殿。

盡管皇上有心改變立儲的方式,無非是希望能以仁德為重,而不是以嫡長子來繼位,不過可以想見困難重重,老一派的王公大臣自然主張依照宗法制度,這群人的勢力極大,絕對會勸谏到底的。

「……榮國公這麽快就要回去了?」來人嗓音中透着來意不善,身後還跟着好幾個太監,一聽到消息,馬上從東宮趕了過來。

「見過太子。」盛永瀾心想來得還真快。

「父皇在大殿之上所言之事,不知榮國公有何看法?」太子冷笑地問。

「回太子,自然是尊重皇上的決定。」盛永瀾語帶保留地說。

太子陰陰一笑。「好個尊重!父皇突然會在今天早朝說出「秘密立儲」一事,本太子以為是有人在背後煽動,你說是不是?」

聞言,盛永瀾一臉沉着以待。「太子何出此言?」

「明人不說暗話,前幾日,你和父皇在禦花園內談了些什麽?」在這座宮闱之內,可是有不少他的眼線。

他拱起雙手。「回太子,只因首輔大人近日不在京裏,皇上缺了一名棋友,于是命臣陪他對弈。」

就是在那一天,皇上私下召見他,表面上是找人下棋,實際上卻是想聽聽自己真正的想法,君臣之間最後達成了共識,他們目的不是在于「秘密立儲」,而是要如何才能「廢太子」。

想到皇上當時還萬分感慨,身為一國之君,卻礙于宗法制度,連立儲主事都不能決定,又不能眼睜睜地看着江山落在專擅威權、結聚黨羽的太子與外戚手中,盛永瀾之所以提出這個建言,就是要看太子等人将會有何種舉動。

「真的只是下棋?」太子哼笑一聲。「朝中上下都知你和首輔是父皇身邊的股肱之臣,一向信任倚仗你們,不可能只是對弈,一定談了些什麽。」

「太子多心了。」盛永瀾還是這句話。

「你可要明白一件事,榮國公這個爵位雖是先帝所賜,還是唯一獲得世襲罔替的權力,并不代表就不能收回,将來能不能傳給盛家的子孫,可是還很難說。」他愈是不說,太子就愈疑心。

「最好別讓本太子抓到任何把柄,否則……」話沒有說完,不過威脅恫吓的意味己然溢于言表。「哼!」

當太子走向其他王公大臣,盛永瀾才揚起眼睑,面容冷靜如常,不過對于最後一句話,令他想到了靖兒母子,不禁心生警戒。

直到接近午時,盛永瀾才回到府裏,便聽說周姨娘有急事要見他。

于是,他立刻來到位于院落內的小佛堂外,看着站在佛前、雙手合十的周氏,便走了進去。「是靖兒出了什麽事嗎?」

「爺……」周氏連忙轉身,滿臉焦慮。「靖兒沒事,是……」

盛永瀾舉起右手。「慢慢說。」

「是,就在今天一早,妾身到觀音寺還願,也順便聽裏頭的師父開示,原本以為時辰還很早,午客也不會太多,沒想到卻……遇到了以前認識的人……」她相當不安地說。

「是什麽樣的人?」他攏起眉頭問。

周氏緊握着自己的雙手。「當時妾身的父親病得很嚴重,靖兒他爹知道了,便特地請了大夫來為他看病,可惜最後還是藥石罔效,妾身也因為太過疲累而暈倒,便是由他診斷出其實是有孕在身,靖兒他爹在旁邊聽見了,還喜不自勝地說自己要當爹了……沒想到這位大夫居然還認得妾身,妾身只好推說認錯人了。」

「大夫……」盛永瀾喃道。

「爺,應該不會有事吧?」她一臉憂急。因為多一個人知道當年自己腹中懷有趙家的骨肉,就多一分危險,萬一傳到太子耳中,後果不堪設想。

「別慌。」他先安慰周氏。「可知在哪家藥鋪能找到他?」

想了又想,周氏不禁搖了搖頭。「妾身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大夫姓徐。」

盛永瀾沉吟一下。「我會多派些人手到處打聽,你先別想太多。」

「是,爺。」她深吸了口氣說。

他神色凝肅地走出小佛堂,打聽的事得暗中進行,不能太過明目張膽,何況就算那名大夫認出了周氏,也不代表就會跟太子扯上關系。

「若真有個萬一……」盛永瀾目光深沉地喃道。

這并非是杞人憂天,而是謹慎,因此有些事得提早做好安排。

申時——

冬秀來到書房外頭,猶豫着要不要進去打擾,最後還是輕敲了兩下。

「進來。」屋裏傳來低沉的嗓音。

她這才推開門扉,探頭進去。「相公!」

聽見這聲叫喚,坐在書案後頭的盛永瀾才擡起頭,輕笑一聲。「你來得正好,快點進來吧。」

「聽說你一整個下午都關在書房,連午膳都沒用……」冬秀關上門扉,走了過去。「出了什麽事嗎?」

盛永瀾繞過書案走向她。「只是在想些事情。」

「你手上拿的是什麽?」冬秀好奇地望着那只筒狀物。

「這是丹書鐵卷。」他将東西遞給冬秀。

「好重……」她用雙手才勉強接住。「這個好像竹筒,不過是鐵做的……咦?上面還有用丹砂填的字……」

「所以才叫丹書鐵卷,它還有另一個名字,也就是免死鐵卷。」盛永瀾怕她拿不動,又接了過去。「這是當年先帝賜給盛家的祖先,可以享有免于一死的特權。」

冬秀一臉驚奇。「想不到它有這麽大的用處。」

「因為最近朝中發生了一些事,加上太子對我有諸多不滿,企圖抓住我的把柄,好除去後患,萬一……」

「你擔心太子會查到靖兒跟他娘的事,會保不住他們的性命,所以才想到用免死鐵卷來教人。」冬秀馬上做了聯想。

盛永瀾原本沉重的神色因為這句話而顯得柔和。「沒錯……你真的很了解我,一下子就說中我的心事。」

「這東西真的能救得了他們嗎?」她問。

他指着丹書鐵卷上面用丹砂填的字,上頭寫得明明白白。「幸虧祖先有先見之明,當年在先帝賞賜這個恩典時,還另外提出一個請求,就算不是盛家人,只要經過盛家人的同意,也能用它免去一死。」

「原來是這樣。」冬秀颔首。

「我對靖兒的爹發過誓,一定要保住他們母子,若是做不到,又怎麽對得起他,真到了緊要關頭,就必須用上這個恩典……」盛永瀾握住她的手。「雖然理智上确實是這麽打算的,可是在感情上,卻又相當猶豫。」

冬秀不禁反問:「為什麽?」

「原本我希望用它來保住你,一旦藏匿了趙家後人的事被揭發,太子絕不會放過我,到時連你也會一并獲罪……」「她」只是在意外中和原來的江氏交換了,不該受到自己的拖累。

看着面前的男人真摯的眼神,冬秀眼眶倏地紅了。

「我不想把你也扯進來。」盛永瀾柔聲地說。

她鼻頭泛酸,這段日子以來壓在心頭的內疚和不安,終于承載不了了,于是将自己的雙手抽回去。

「我不值得你對我這麽好……」冬秀低着螓首,感到很羞愧。「其實有一件事我始終都沒有告訴你,也許聽起來很荒謬,不過你一定要相信,因為我說的句句屬實,絕對沒有騙你……」

盛永瀾沒有插話,靜靜地傾聽着。

「我并不是你以為的那個「江冬秀」,也就是說我不是你本來的那個妻子,只是那一天要挾她用馬車載了我一程,沒想到途中會發生意外,結果我和她不小心交換過來,雖然外表是她沒錯,可是裏頭卻不是……

「我和她雖是同名同姓,出身卻有着雲泥之別,不過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在一歲時被師父收養,從此行走江湖,以做殺人的買賣為生,可是我和大師兄他們殺的都是些做了傷天害理之事,也是十惡不赦之人,全是為了替無辜的百姓除害,就算對方付不出銀子,也願意為他們讨回公道……」既然說到這兒,冬秀幹脆一口氣說完。

「我每天都想說出真相,可是……你對我愈好,我就愈說不出口,明明知道這麽做不對,可是我真的說不出來……」

他不禁笑嘆一聲。「總算聽你說出來了。」

「這話……是什麽意思?」冬秀猛地擡頭,愕然地問。

盛永瀾重新握住冬秀的手。「我早就看出來了,你根本不是我的妻子江氏,而是另有其人。」

聞言,冬秀一臉震驚。「你……那你為何不問我呢?」

「你不說可能有難言之隐或是苦衷,才會有所顧忌,所以不想逼你坦承,只好等你願意相信我這個人,相信我不會傷害你,然後主動說出來為止。」他說。

她嗚咽一聲。「我還以為……還以為……你怎麽不早說呢?」

「我一直在暗示你,說我要的是現在這個「你」,只要這個「你」願意陪在我身邊就心滿意足,以為你就會明白。」盛永瀾以為這麽說已經很明顯了。

「我一點都不明白……」冬秀放下心中的重擔,忍不住哭了。「一個大男人,有話就直說,做什麽拐彎抹角的?害我一直良心不安,又不如該如何啓齒……」

原來這個男人真正要的是自己。

要的是真正的她。

盛永瀾将她的螓首按在胸口,讓冬秀的淚水都揉進自己的心坎上。「而我愛的也是這個「你」。」

「即使……即使我沒有好的出身?」她啜泣地問。

「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這個人。」他說。

冬秀也張臂圈抱住他,吸了吸氣,嗓音帶着哽咽。「你的妻子應該在意外發生時跑到我身上去了,而且又讓我大師兄他們帶走,遲早都會找到這兒來的,我也不能只顧着自己,還是得想辦法跟她交換回來,不能霸着不還。」

聽她這麽說,盛永瀾不由得加重摟抱的力道,幾乎要将冬秀的肩頭捏碎。

「如果真的演變成那種結果,你……還願意留在我身邊嗎?我不能給你正室的名分,可是你擁有我的心,還有我的人。」

「我願意……我當然願意……」只要能留在他身邊就好。

有了冬秀的承諾,盛永瀾在安心之全,馬上想起方才所談的事,于是又言歸正傳。

「不過在你們尚未交換回來之前,在其他人的眼中,你依然是榮國公夫人,盡管依照我朝律法,夫妻同罪不同罰,還是會讓你受苦……」

「你在說什麽?我是那種貪生怕死之輩嗎?」冬秀一臉氣呼呼地嬌斥。「要是你真的被抓去坐牢,我也要跟去,要砍頭,我當然跟着你上陰曹地府。」

「冬秀……」盛永瀾為之動容。

「雖然這副身體不是我的,可是咱們這段日子的相處,在我心裏,已經算是夫妻了,又怎麽能大難來時各自飛呢?」她昂起下巴,口氣堅定。「我什麽都沒有,就命一條,大不了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聽冬秀說得豪氣幹雲,他又感動又想笑。

「只是得委屈那位榮國公夫人,必須一輩子頂着我的身分了。」冬秀想到對方可能吃不了苦,只有對不起她了。

他千般不舍,不過還是被說服了。

「這一生能遇到你,夫複何求?」

冬秀眨去眼中的淚水。「應該感謝老天爺,不然又怎麽會發生如此離奇的事,說出去也沒人會信。」

「是啊,确實沒人會相信。」他失笑地說。

直到這一刻,他們終于完全敞開心扉,不再有任何秘密橫亘在中間,對彼此的心意也更堅定了。

「不過你也別往壞的方向去想,太子權力再大,還有個皇上在,難道就作不了主?」她一臉不以為然。「何況趙家被判滿門抄斬之前,靖兒他娘尚未進趙家大門,連靖兒也都還沒出生,幹母子倆什麽事?怎麽能連他們都殺?」

盛永瀾不禁苦笑。「所謂的滿門抄斬,就是只要跟趙家有關的人都會受到牽連,我和靖兒的爹是八拜之交,若非有這個爵位在,只怕太子連我都不會放過,因此這些年來才會特別留意,而皇上雖是一國之君,也有他的難處。」

「我不懂朝廷的事,只懂無辜的人就是不該死。」她忿忿不平地說。

他擁着她輕嘆。「我也不希望你懂。」

「要是我的武功還在,幹脆去把那個太子給殺了,省得又有人被他害死。」冬秀扼腕地說。

「不準胡來!」盛永瀾低斥。

冬秀傻笑着說:「我只是随便說說,不會真的去殺他的。」就算很想那麽做,也是力不從心。

「咱們目前就先靜觀其變,希望是我多慮了。」他真的這麽祈求。

轉眼之間,又過了十日。

秋意漸濃的榮國府內,籠罩在一片雨聲中。

冬秀實在坐不住,撐着傘在外頭走來走去的,即便腳上的弓鞋都濺濕了也不以為忤,只希望有好消息。

「怎麽還不回來?」她一面走一面喃道。

婢女們也只能撐着傘,跟在主子的身後來來回回地走着。

「夫人,爺回府了……」婢女遠遠地嚷道。

「回來了嗎?」冬秀大喜過望,馬上前去迎接。

待盛永瀾走進院落,就見妻子急驚風似地的了過來,還真擔心天雨路滑,會不小心就摔倒了。

「怎麽樣了?有消息嗎?」她迫不及待地問。

盛永瀾攙住她的手腕。「走慢點……先回房再說。」

「快點!快點!」聽他這麽說,馬上換冬秀拉着他走。

兩人踏進了寝房,屏退了伺候的人,才好說話。

「官府的人怎麽說?」總算可以光明正大的請相公打聽有關大師兄他們的事,心裏自然着急了。

「我先喝口水。」他故意賣關子。

冬秀立刻倒了杯給他。「好,水來了……快點說!」

「我可是迂迂回回的才跟官府打聽到……」盛永瀾先坐下來,又喝了口水,在她眼巴巴的瞪視之下,輕笑說:「不用擔心,目前他們并沒有抓到你大師兄他們,除了京城之外,連同距離最近的建州府、空定府也都沒有逮捕到犯人的消息,暫且應該都平安無事。」

她捂着心口,喘了一大口氣。「真的嗎?太好了,我還在想這麽久都沒消息,真怕是被抓了,這下總算可以安心些。」

「若有進一步的消息,官府也會派人來通知我。」

「多謝相公。」她頓時笑逐顏開。「相公在外頭忙這麽久,應該也餓了吧?要不要吃點東西?」

盛永瀾低笑一聲,正要說還不餓,突然想到管事方才拿給他的信函,于是從袖中取了出來。

「誰送來的信?」冬秀随口問道。

他搖了搖頭。「門房說大約半個時辰前,不知是哪家的奴才送來的,什麽也沒說,只說要把信交給我。」

就在盛永瀾想把信拆開來看,她警戒地阻止。

「小心有詐!」冬秀掏出手絹,隔着一層布料接過那封信函。「在江湖上行走,處處都得要提防,萬一有人故意在信上撒了毒粉,要是不小心碰到,可就馬上去見閻王了……」

冬秀小心翼翼地拆開,取出裏頭的信紙,仔細檢查,确定沒有被動了手腳,才遞給他。「應該沒事,你看看寫些什麽。」

于是,盛永瀾打開對折的信紙,一眼就認出是誰的字跡,倒是有些意外對方會突然派人送信來。

「是誰寫的?」她也不便探身去看,只好開口問。

過了半晌,他将信中的內容看了兩遍,眉頭也愈皺愈緊了。「是首輔瞿大人親筆所寫的……」

「既然是首輔大人叫人送來的,何必這麽神秘?難道還怕人知道?」冬秀不禁納悶地問。

盛永瀾朝她一哂。「真讓你說對了,确實不能讓人知道……」因為對方「預知」了些事,特地命人送信來提醒自己,好預做準備。「那次的意外,肇事的是他府裏的馬車,才想藉此還個人情。」

「什麽意思?」她聽得一頭霧水。

「冬秀,我接着要說的事相當重要,你要牢記在心……」

見他如此慎重其事,冬秀馬上正襟危坐,用力颔首。「好,你說。」

接下來,他們所有的談話都被屋外的雨聲給掩蓋,只有彼此才聽得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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