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少年

後來, 怎麽樣了呢?

當然是繼續擁抱了。

他敵不過她的執拗, 或者說, 是敵不過自己心裏的牽挂。

看到她,心裏被殘忍挖下的那塊, 才會縫好。

而他, 在她的陪伴下, 也開始慢慢變得堅強、樂觀。

剛開始的時候, 輿論爆出他出車禍的現況, 他的身體狀況被公之于衆, 粉絲哭得撕心裂肺, 圈內人惋惜,原來接下的通告紛紛被自動取消,他快要被別人同情可憐的淚水淹沒, 他喘不過氣,他把手機摔了,不想跟外界有任何聯系。

慢慢地,接受事實後, 他在醫院裏拍攝了一段小小的視頻, 發在微博上,安慰那些一路追随他的人, 告訴他們, 他一定會好好的, 他一定會讓他們再次看到一個閃閃發光的路逍言。

粉絲看到泣不成聲, 而黎末的心終于放下, 因為,他是個說到做到的人。

甚至,有一天,黎末來醫院看他,發現他拿着紙筆在寫詞作曲,看到她過來,他笑了,背着陽光,金色的長睫下是明朗的神色,陽光,溫暖。

她的心就像被什麽撞了一下,或許,是這麽長時間的空洞被補滿了。

她愛的那個像少年般明媚的路逍言,好像回來了。

這麽多年,她從未見過如他一樣,身上永遠有滿滿少年感的人,無關年齡,只是他一笑,你就能感受到陽光。

她問他:“怎麽現在就工作了?”

他笑得露出白白的牙齒。

“有一個很有名的歌手請我幫他的新專輯寫一首歌,我反正很閑,就答應了。”

說完,他摸了摸她的大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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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小末,就算我不能回到臺前,我依舊可以在幕後做我喜歡的工作,然後養活你們。”

他開始讓她安心,她笑,笑得苦澀,抱他入懷裏。

“不會的,路逍言,你一定可以像以前一樣。”

路過我青春的陽光少年,我怎麽舍得你走丢?

剛和好的時候,他不肯她跟着他去做複健。

他說,他學走路的樣子太難看了,他不想她看到他醜陋的樣子。

他還對她燦爛地笑着,撒嬌,讓她在病房好好等他。

她沒強迫,只是,偶然一天他忘了拿水瓶,她送到樓上,在窗外,她看到他沒拿拐杖的樣子。

右腿軟綿綿拖在後面,左腿支撐着,每挪一步,右腿使了勁,臉就會疼得蒼白扭曲。

他的右腿不能維持正常的直立,走路時一搖一晃,即使他努力擺正自己的上半身,他的身體,還是會在走路時顯示出很可笑的姿勢。

他不能走很遠,一小段路,就會腿軟乏力,他咬着牙堅持,還是會像一個折疊娃娃一樣,突然倒下,膝蓋撞地的聲音,很響,他卻像摔得不是自己一樣,繼續站起來,繼續摔。

她終于知道,他腿上那些青青紫紫是怎麽來的了。

她站在門口,靜靜看着他,直到眼睛發澀,流出淚來。

終于,他看到她,他把護士遞給她的拐杖放到一邊,堅持咬着牙,用滑稽的姿勢,向她走來。

在她面前,她伸手扶住他,他笑了,一如既往的陽光,指腹輕輕擦走她臉上的淚痕。

“黎小末,你看,我現在可以自己走這麽遠了。”

他語調是微微的歡喜,她卻淚流不止。

“怎麽哭了,是不是我走路的姿勢太醜吓到你了?”

他聲音無奈,她搖頭。

而後,兩人都沒再說話。

靜谧無聲中,他伸出一只手,将她抱進懷裏。

我知道你對我的心疼,但因為你,我要學會勇敢。

很快,寒冷的深冬來了,冬天,血液不易循環流通,腿腳越發容易僵滞,他依舊堅持每天練習,上天不會辜負努力的孩子,他的動作依舊笨拙,但是,慢慢地,能夠走得還算平穩。

她看着他的進步,所有人只看到他學會樂觀地微笑,她看到的,是他學會一聲不吭把所有困難藏在心裏,默默克服。

她肚子大起來,已經九個月了,爺爺早就給她安排好病房,讓她好好等待預産期到來。

醫院,真的好像成了他們另一個家。

晚上,他們睡在一起,他受傷的右腿在冬天很容易凍僵,她就用熱水袋敷着,用手給他揉腿,活絡血液。

她幹什麽都是很投入認真的樣子,昏暗的床頭燈光映照她素淨的眉眼,柔弱無骨的小手一直不停,深冬的夜晚,腿暖了,心也暖了。

他握住她的小手,揉揉。

“別按了,手酸不酸。”

“不酸。”

他不信,拉着她的手到唇邊,輕吻。

看着她的眼睛,他對她說:“黎小末,我為什麽這麽幸運,會遇到你?”

如果有來生,花光我下輩子所有的運氣,也要再遇見你。

冬天難得有的大晴天,他們互相攙扶着去散步,走到醫院河畔的草坪,離他們十來米的地方,有一朵紅色的小花,在冬日盛放,在草坪一片的荒涼之色中,顯得那樣惹眼。

她指給他看,笑言:“那花真的好看。”

頑強的生命,總有不一樣的美感。

他聽了,把拐杖遞給她,她還沒有反應過來,就看到他跛着腳,往前面走去。

姿勢可笑,惹來周圍人側目。

終于走到那裏,他想彎腰,卻是那樣艱難,差點摔倒,她看着心驚,好在,他還是成功摘下了那朵花,他在那邊對她揮手,對她咧嘴開心地笑,仿佛周圍人的指點嘲笑,根本不存在一樣。

然後,他繼續一步一步,艱難地走到她面前,嘴角含着暖暖的笑意,他戴着她給她織的映着大黑熊的手套的手,将那朵花,插在她淺淺绾起的發間,然後望着她的眼睛,笑了。

那個瞬間,她很想哭。

因為知道所有的不易,所有才會對現在的感動有最深切的體會。

她忍着眼淚,踮腳,環住他的脖子,深深的親吻。

那就讓那些嘲笑你的人看去好了。

讓他們看到你于我是多好多好的路逍言。

讓他們看到我有多愛你。

讓他們看到,盡管冬天再嚴寒,我們,有多幸福。

***

預産期十五天前,他們收到警方的消息,肇事逃逸的司機,終于被逮捕了。

一天一夜的審問,他總算承認,自己是謀財害命。

他家中有一個患有絕症的女兒,為了獲得救女兒的那筆錢,他選擇接下這筆買賣。

因為一個生命,他選擇去謀害另一個生命,毀了另一個人的人生。

他後悔,他內疚,他說在逃的這些天沒有睡過一個好覺,可是,這些都彌補不了他造成的傷害。

他供出的主謀,是溫浔。

一個他們懷疑過,也不算特別意外的名字。

在司機被逮捕後,他就消失了,他的溫氏公司,也被查出一堆經濟犯罪的錯誤,公司被封閉,溫家全家被監控起來,毀滅,只在旦夕之間。

那個從小聰明過人的溫家公子,長大後,把他的聰明用在了公司的逃稅漏稅上,把他的聰明用在謀害發小上,把他的聰明用在逃避警方抓捕上,一時,千夫所指。

溫浔還未被抓捕歸案,他們來到警局,只看到那個已經皺紋滿面的司機。

他看到路逍言拄着拐杖走來,他哭了,瞬間跪在地上。

“對不起,對不起,我是畜生,真的對不起。”

他的發間有許多白發,他只是一個老了的,沒有能力的父親。

路逍言看到他跪在地上,自己紅了眼睛,拳頭緊握着,他拼命隐忍着,偏過頭去,不再看地上的人,終究沒說一句話。

黎末看了,心裏原本濃重的恨意,對地上那個可憐的男人,突然說不出來。

是爺爺,是那個笑起來總像個神仙一樣樂呵呵的老人,第一次在他們小輩面前哭了,他把那人從地上揪起來,狠狠把他摔到桌上。

“他是我從小帶到大的孫子,他因為你廢掉一條腿,是你一句對不起能賠得起的嗎?”

“你女兒用別人命換來的錢治病,她會安心嗎”

“你只說你女兒可憐,別人家的孩子就不是命了嗎?”

爺爺失控的指責,讓那個男人痛哭流涕,他只得跪在地上,不停地磕頭謝罪,頭都磕破了,警察把他拉起來,才罷。

路逍言一直都沒說話,他在一邊看着,一直沉默。

他拉住了爺爺,在他耳邊安慰了幾句,然後自己出去了。

她去外面找他,看到他靠在牆壁上抽煙,她來了,才把煙滅了。

“黎小末,對不起,我心裏難受,忍不住問他們要了根煙。”

她搖頭,不怪他。

他望着遠方,像是在思考着什麽,過了很久,他的聲音響起,伴着冬天凄冷的風,有些低落。

“我從來不知道,他竟然這樣恨我。”

“恨到要找人殺了我。”

她知道,他說的是溫浔。

她沒說什麽,只靜靜的,從後面抱住他。

***

那一天,他一直很沉默,她知道,他在傷心。

即使那個人曾經做過惡劣之事,但畢竟是一起長大的發小,曾經勾肩搭背談天說地的人,曾經在一個院裏打打鬧鬧的人,怎麽會這樣狠心?

難道所有的情分,在他那裏都一文不值?

黎末能理解他的心情,他從小單純,待人熱情,曾經,他是真心把溫浔當成兄弟。

當醜惡的嘴臉被撕開,傷害的,往往是最相信你的人。

她想讓他一個人安靜一會,自己回了一趟家,去拿一些生活用品。

回到病房的時候,發現房間裏空無一人,問門口守着的小夥子,他說他去販賣機買水了。

他們也很疑惑,怎麽快半個多小時了還沒回來。

她突然有些心慌。

這時,包裏的電話鈴聲響起,是個陌生的號碼。

接通,是溫浔熟悉的陰冷聲音。

“黎末,快到醫院天臺來,如果不想路逍言跟我同歸于盡。”

***

天臺。

快到傍晚,天已經黑了一半,寒風愈冷。

黎末匆匆趕到時,他們倆站在天臺邊緣,對峙着。

路逍言看到她,眸光一凝,眼中閃過慌亂。

“你怎麽來了?快回去!”

看到她,溫浔眼中的閃過片刻柔情,而後,轉為陰狠。

“你們還真是恩愛啊,一個瘸着腿,一個大着肚子,我一說另一個人在我手上,就不怕死地趕過來。”

說到這,他拍了拍手。

“真是讓人羨慕。”

黎末很快懂了他是故意把他們倆引到這裏,她眸色沉了沉,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在溫浔不注意的時候,路逍言想往黎末那邊移,過去保護她,他發現了,瘋了一樣沖過去,粗暴地把黎末也拉到天臺邊上。

他笑。

“三個人的游戲,當然一個人也不能缺席。”

見他緊緊抓着黎末的手,路逍言所有理智都灰飛煙滅了,他沖他大吼:“溫浔,你這個畜生!你要死我陪你一起,你他媽放過她。”

“放過?她可是我喜歡了那麽多年的黎末,我怎麽舍得?”

黎末望向路逍言,抿了抿唇,眼神暗示他要冷靜,而後,她側過身,擡頭看向溫浔。

“溫浔,我們自認從不欠你的,你為什麽要纏着我們不放。”

“因為你,路逍言一條腿廢了,你到底想幹什麽?”

她聲音清冷,卻很有力,帶着威脅。

溫浔扶了扶自己的金框眼鏡,對她笑了,笑得溫柔,眼睛裏滿是濃濃的愛意。

他貪婪地撫了撫黎末的下巴,路逍言看到,眼裏是承受不住的怒火。

“不愧是我喜歡的女人,這時候還這麽冷靜。”

“不欠我的?”他自問,然後仰頭笑了。

“你們欠我的可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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