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我在呢

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記得這是她這些天睡得最好的一次。

有可能, 是在昏迷前看到他, 日思夜想的人, 即使是幻覺,夢裏也會笑。

醒來的時候,睜開眼, 過目可及是醫院一片冰冷的白色,轉頭,看他守在床邊,望着她的臉,目光灼灼。

他眼底的烏青很重, 下巴有一夜冒出的胡渣,一夜未睡,像個木偶一樣睜着無神的大眼睛, 守着她,看到她醒來,松了一口氣。

黎末眼神在他臉上停留幾秒後, 轉移到他那雙緊緊包着她手的大手上,唇角勾起,彎了眉眼,故意笑望着他。

他反應過來, 連忙收回自己的手, 輕咳了兩聲, 面色故意沉了沉, 裝作疏離的樣子。

黎末不惱反笑,故意問他:“不是不肯見我,堅持要跟我離婚嗎?”

他眼神閃過些許不自然,刻意避開了這個問題。

“醫生說你低血糖,你最近有好好吃飯嗎?怎麽瘦了這麽多?”

他語氣雖然冷淡,但她還是能聽到他話裏的關心和擔憂。

她嘴角的笑意更深。

“孕婦臨近生産時有低血糖是正常的,我以後會注意。”

“比起我的身體,我現在更好奇的是,冷漠無情的路逍言先生,你為什麽出現在我的病房裏?”

說這話時,她跪在床上,彎着腰,兩手的手掌抵在他大腿一側,嘴角含着笑意,澄澈的雙眸對上他的,露1骨的直視。

他拳頭緊握,只能拼命壓抑,面前嬌俏的她就像是會迷惑人的心蠱,更何況,他對她幾乎沒有抵抗力。

“我碰巧看見了,遇到人暈倒幫忙是人之常情,不是你我也會這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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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聽完笑容更盛,臉也靠他更近,近到,毫厘之差,他們能感受到彼此濕熱的呼吸。

“原來是碰巧啊?那樂于助人的路逍言先生為什麽不敢看我的眼睛?”

他的心越發混亂,匆匆一眼的視線交彙,他就像被什麽撞了個滿懷,如鲠在喉,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深知再跟她這樣耗下去自己會潰不成軍,她已無大礙,他該走了。

卻不想,他起身時,一只手的手臂被她抓住,她身體微微前傾,閉眼,雙唇覆上他的,猝不及防。

他一晚上沒喝水,唇瓣蒼白幹澀,她柔嫩的雙唇,缱绻的契合,舌無意間劃過,甘甜的滋潤。

她閉着眼,靜靜吻着,沒有太多的動作,卻美得像一幅讓人移不開眼睛的畫。

路逍言的腦袋在那一瞬間是空白的,他的心就這樣慢慢被她輕柔的氣息哄化了,反應過來後,幾乎是下意識地用力掐住她手臂,反客為主。

這些天道不盡的相思融在這個吻裏,在那個時候,他們只希望時間靜止。

很久之後,他們放開彼此。

她笑得明媚,如盛夏的陽光。

他愁眉不展,不知該如何面對她,他好不容易砌起來的城牆,遇上她,總會轟然崩裂。

“路逍言,你知道嗎?一個人被強吻後前七秒的反應是最真實無欺的,一本分析男女情感的心理書籍上将之稱為‘七秒效應’。”

“你剛才的反應的确真實。”

說到這,她調皮地偏過頭,再次對上他的視線。

“在那七秒裏,你一點想把我推開的反應都沒有,第七秒的時候,你選擇回應。”

她眼裏閃爍着的略帶調侃的笑意讓他耳根紅了,心裏有種無地自容的感覺。

或許,用惱羞成怒形容更為貼切。

“黎末,你現在怎麽像個女流氓,你這樣只會讓我更加讨厭你。”

他強裝鎮定的回擊,她聽了,再次湊過來,輕啄了下他的唇角,得逞後得意地笑了。

“我只對你流氓啊,怎麽,你想我對其他男人這樣?”

她故意反問,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怒皺眉頭,黑了臉,很不爽的樣子,卻還是嘴硬地說:“随你對誰去!”

她看他可愛的樣子,忍不住笑了,拉拉他的手,對他說:“我還能對誰?我還不是為了哄好你。”

“路逍言,和好,我們和好。”

她語調軟軟的,拉着他的手,小小的撒嬌,他感覺他心裏崩着的那根弦就要斷了。

不知不覺,他的嘴角想要勾起。

終究,強迫自己冷靜後,他扯開她的手,拿起一邊的拐杖,想要離開。

她死死攥着他的衣袖,不放。

“黎末,你能開玩笑身體應該沒什麽大礙了,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不要。”她回得果斷。

“黎末,別任性。”

“路逍言,任性的是你。”

“夫妻患難,本就應該互相扶持,我一直有勇氣陪你走下去,是你硬要把我推開。”

“結果呢?你放不下我,只會自欺欺人。”

她眼神閃着果決的光,拉着他,硬是不松。

“黎末,我是只會自欺欺人,你從我身邊逃走好不好?我這個不成熟、殘廢、只惹你哭的男人,你不要了好不好”

說到這裏,他牙關顫抖着,眼睛因為隐忍,因為心痛,變得通紅。

下一秒,她下床,光着腳,從他後背抱住他。

沒穿鞋的她,小小的一團,臉埋在他的背脊,身體微微顫抖,她在哭,淚水浸透他的上衣。

感受到她哭了,他心就像溺在水裏,一步都邁不出來。

“不行,我舍不得。”

“我怎麽可能再找到一個像你一樣的傻瓜,願意把最好的給我,願意守在我身邊十幾年,甚至現在,傻到要放開我的手。”

“路逍言,我們不鬧了,我們好好的,不行嗎?”

他沉默,不忍心再說一句話。

她哭,是他所有的原罪。

她每句話,都能活生生把他堪堪粘好的心,撕得支離破碎。

那一天,他留下來陪她了。

他們在同一家醫院,同一個樓層,很方便。

吃飯的時候,他坐在床邊,一大碗海鮮粥,他耐心地喂她,她堅持要她喝一口他也喝一口。

“路逍言,難道你嫌棄我啊?”她笑着問他,他在她身邊,她眉眼裏都是笑意,很美。

他沒說話,用她喝過的勺子,滿滿一大口,用行動回答了她。

他們就這樣一口一口,把一大碗粥喝完了。

她看着他眼睛,笑,不知不覺,他嘴角也微微勾起。

外面雨過天晴,有陽光懶懶地灑下,眼裏只有彼此的午後時光,或許只有片刻默契的視線交彙,也那麽美好。

晚上的時候,她抓着他的手不讓他走,堅持要他留下來和她一起睡。

他想冷着臉拒絕,床上的人水靈靈的眼睛好像馬上要泛出淚光了,他心瞬間軟了。

心裏暗罵了句“我艹”,然後乖乖地上床陪她睡覺了。

突然不想要女兒了,長得像她的女兒,他毫無招架的餘地。

在床上,她主動鑽進他懷裏,呆滞片刻,他回抱住她。

彼此暖暖的溫度,再次交融。

“路逍言,你一個人睡在醫院,會失眠嗎?”

他沒回,她繼續說:“你不在我身邊,我總是很晚才能睡着。”

“睡不着的時候,我就會發消息給你,就跟你還在我身邊跟我聊天一樣。”

她臉在他胸口微微蹭蹭。

“我知道,我也一樣。”無意中,心裏的話就說出口。

她笑了,抱他更緊。

在他答應她今晚一定不走,陪着她後,她終于安心地入睡了。

他望着她的睡顏,滿眼溫柔。

輕輕吻吻她的額頭,他苦笑。

“黎小末,我該拿你怎麽辦呢?”

***

第二天一早醒來,身側又空了,溫度微涼。

他果然是個不聽話的人,又狠心地不辭而別了。

好在,他們的病房相隔很近,他走了,她就去主動找他。

在他病房門口,又是那兩個年輕警衛守門。

“黎小姐,身體好些了嗎?”其中一人很聰明,知道她是裏面那位大少爺的心頭肉,看到她,主動問好。

黎末笑着點頭。

“小兄弟,能讓我進去嗎?”

她剛提出請求,兩人很快露出難色。

“黎小姐,我們也是奉命辦事,少爺早上剛給我們下了死令,絕對不讓你進來,以後連黎小姐送來的東西都不能收。”

“是啊,黎小姐,你們夫妻間小吵小鬧,就別為難我們了。”

他們把話說到這地步,她不好意思再反抗,往房間裏面深深看了幾眼。

裏面很靜,安靜得像沒人一樣。

她知道,他一定有意聽着這邊的動靜。

她故意笑了,故作輕松釋懷的樣子,對着門內大聲說:“既然有的人昨天還好好的今天就這麽絕情,那我黎末以後就不來打擾了。”

說完,利落地回到自己病房,身後的兩個小兄弟看傻了,這是什麽情況?

不一會,病房裏傳來東西砸地的聲音。

很重,很響。

倆人被吓了一跳,嘆氣,诶喲喂,何必相互折磨啊。

黎末說那話只是故意氣他的,她哪是會輕易放棄的人。

她只是不想硬來,她想智取。

護士給她換吊瓶的時候,她拉着她問:“隔壁病房門口守着的人,24小時都守在那裏嗎?”

小護士愛看綜藝節目,很喜歡她,自然對她全盤供出。

“怎麽可能全天,他們也是人,也要休息的呀,我輪班的時候發現他們一般晚上十一點半回去休息,第二天五點鐘再來,也是蠻辛苦的。”

黎末笑着說謝謝。

到了當天晚上十二點的時候,她出去,果然,那邊沒人守着了。

她輕手輕腳地進門,他還是聽到了,有些煩躁的語氣。

“吊瓶不是已經打完了嗎?這麽晚了還要檢查?”

他以為是護士。

看到穿着病號服的她,他整個人都傻了。

房間有股很大的煙味,他手指還夾着一根沒抽完的煙,見她來了,立刻摁滅了。

“你怎麽來了?早上不是說好不來了嗎?

她笑,眉眼潋滟如夜半盛放的花。

“怎麽?我如你願不來找你你反倒生悶氣了?”

他別過臉反駁:“哪有。”

黎末拖了鞋,坐到他床上,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昨天你陪了我一晚上,今天我是來還債的,我也陪你一晚。”

多麽貼切的理由,多麽理直氣壯的語氣。

他皺着眉,剛說完“不用”,身側軟軟的一團就湊過來,牢牢抱住他,小臉埋在他胸口,吐出的氣息溫熱,撩撥他一整顆心。

她說:“路逍言,我想你了。”

他喉結上下滾動,準備好的冷言冷語,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黎末,你怎麽現在總喜歡動手動腳。”

她笑。

“你敢說你不喜歡?”

他吞吞口水,想說很喜歡,但不能說出口。

她賴在他懷裏一會,小小的埋怨:“路逍言你一天抽多少煙,身上的煙味,很難聞。”

聽她說完,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拿起旁邊一件新的毛衣,換上。

她看到,笑得更加開心了,而後伸出一只手,對他說:“剩餘的煙呢?全部上交,還在養病,怎麽能抽煙?”

微微責備的語氣,他愣了一會,敵不過她直勾勾的目光,從抽屜拿出最後一包煙,放在她手心。

她滿足地勾起唇角,再次撲到他懷裏。

他身形一僵,內心很乏力。

不見到她還好,他還可以狠下心來,只要她在他面前,他所有封藏的情意,都會被她輕易激發。

“黎末,你到底要幹什麽?”他語氣有些無力。

“和好,我現在的目的一直是這個。”

他嘆氣。

“黎末,除了這個我都能答應你。”

她笑了,笑得諷刺。

“路逍言,你明明白白地告訴我,你到底在害怕什麽?”

他低着頭,隐忍不語的樣子,她靜靜等他的答案,等到他在開口時,聲音是難以控制的顫抖。

“黎末,我不想以後你被人嘲笑,我不想你和寶寶要因為我承受異樣的目光。”

“以後我跟你散步,我不能牽着你的手,拉着你往前走,你,甚至還要停下來等我。”

“我不想背你抱你的時候,發現自己顫着腿,連累你一起摔倒。”

“我不想你看到我學走路的樣子,那樣子的路逍言真他媽的醜,如果有一天,你看向我的目光都帶着抑制不住的嫌棄,我會瘋,所以,我寧願現在放你走。”

“……”

他說了很多很多,說完後,埋在她肩頭,痛哭。

他哭得像個孩子,她輕輕抱住他,眼淚,不知不覺流出來。

他這些天承受的恐懼與痛哭,終于,發洩出來。

“路逍言,我告訴你,直到我死,我都不會放棄治好你的腿。”

“就算落了殘疾又怎樣?散步的時候,我跟你一起放慢腳步就好。”

“子不嫌父,是每個孩子該有的美德,我們的孩子,我們一起教育,他一定會是最心疼爸爸的孩子。”

“你走不動了,我來背你啊,你那麽瘦,我肯定背得懂。”

“我們老了,孩子大了,說不定你有帥氣的兒子,可以背着你回家,這樣的幸福,不是每個人都能享受的,你為什麽不往好的方面想呢?”

“還有,你走路的樣子再醜,你也是我丈夫,你沒有嘲笑大學時窮酸可笑的我,我黎末,一輩子都不會嫌棄你。”

“無論你是光芒萬丈的明星,還是要重新學走路的病人,于我,你只是路逍言而已。”

“所以,傻瓜,一切都沒變過,我還在呢,為什麽要害怕?”

她話音落下,面前的人突然緊緊把她抱住。

溫暖的擁抱緊緊環繞着她,熟悉的溫度,有些窒息感,卻是幸福的。

***

次日清晨,他從睡夢中驚醒,手掌在身側盲目探尋着什麽,總算,握到她纖細的手腕。

轉頭,看到她早醒了,一手撐着下巴,對他笑着,初陽在她臉上鍍上一層金光,暖暖的色調,很美。

她俯身,低頭,閉眼,一個很溫柔的輕吻。

吻完,她揉揉他睡得有些淩亂的頭發,軟軟的,她對他說:“別怕,我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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