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大結局

過完年, 他們馬不停蹄地又來到了江南水鄉。

除夕夜那個電話, 是水鄉中醫館的老師傅打來的。

老師傅在電話裏僵着語氣, 隐隐有些責備。

他問她:“怎麽你們拍的那個節目沒有你們了啊?”

“好心給我買了電視, 想看看你們,卻找不到了。”

“鄰居家的高中生告訴我我才知道你們出事了, 那個長的好看天天接送你的小夥子怎麽樣了?”

她垂下眼眸,語氣恹恹。

“師傅, 他出了車禍, 腿一直好不了,我們最近到處求醫。”

“求醫?求出結果沒?”

“沒呢, 再好的醫院都去過了,只能手術, 風險還很大。”

“侬這個丫頭诶, 大城市的醫院都去過了, 西醫的方法都尋過了, 就沒想過老頭子我這裏?”

老師傅恨鐵不成鋼的語氣, 水鄉口音都被逼出來了。

黎末愣了,然後小心翼翼地懷揣着欣喜問:“師傅, 真的有希望嗎?”

“有沒有希望,你們來試試就知道了。”

“……”

就因為老師傅的一句話,她突然莫名充滿了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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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文化幾千年錘煉所得的中醫文明,是一個廣袤而神秘的領域, 說不定, 會有奇跡發生。

路逍言對她突然興致勃勃地大年初一拉着他去水鄉有些難以理解, 或者說,他是不想相信有什麽奇跡發生了。

見她滿心歡喜,他不好意思拒絕。

到了水鄉,她在他們《幸福旅途》的群裏發了一張她拍的小橋流水照片,群裏一下變得很熱鬧了。

他們都很想念他們兩人,也都很想再去水城度過美好的一段時光。

聽聞他們這次前往的目的後,大家都送上了祝福。

晏紫是話說的最多的那個,自從和黎末成為了朋友,她對黎末的事都很關心,她還專門發了一條朋友圈,配上黎末的圖片,并配字:我覺得你是幸福的也是值得幸福的姑娘,你們一定要更幸福,一切,一定會好起來的。

黎末在下面評論:我相信,一定會的。

到了水鄉,水鄉的深冬也冷,是比C城幹燥比北方濕潤的溫潤的冷,天空飄着很細的小雪,給水鄉添上一層唯美的詩意。

他們租了一間民宿,放下行李後,提着準備的禮品就去找老師傅了。

老師傅坐在院子裏熬藥,小院裏飄着藥香,他靜靜看着他們走過來。

“師傅新年好!”黎末笑着拜年,把帶來的豐厚禮品遞給他。

老師傅随意瞥了她手裏的東西一眼,頗有嫌棄的意味。

“還帶什麽東西,老頭子我一個人住啥也不缺。”

黎末看了空蕩蕩的院子,除了趴在他腳邊一只半大不小的黃狗,還真的,只有他孤零零一個人,心裏頗有點不是滋味。

老師傅把她的東西随意丢到一邊,轉身向他們招招手,示意他們跟進裏屋來。

進去後,他坐下,盯着路逍言的腿一直看,好像在想什麽。

“你站在爐火邊,把褲子脫了。”

路逍言瞬間呆滞了,然後表情有點複雜。

他催他。

“快點,烤着爐火呢,不會冷。”

他看了眼黎末,耳根子紅了。

黎末也懵了,對老師傅說:“要不我出去吧?您看病方便些。”

老師傅摸摸胡子,白了他們一眼。

“都是結了婚有了孩子的人了,還以為是談戀愛呢,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看病,結果不僅得自己知道,關心你的人也得知道,你就在旁邊看着吧。”

然後,路逍言就無比尴尬地把褲子脫了,只留下一條褲衩。

他兩條大長腿露出來,她還偏過頭,不敢看。

“你受傷的是右腿吧?”

他點頭。

“你沒發現你兩條腿已經開始不對稱了嗎?”

聽到這話,黎末忘了害羞,連忙轉頭觀察。

他的右腿,格外纖細,已經有點彎曲變形了。

老師傅冷着個臉,繼續問他:“你最近是不是覺得走路越來越吃力了?我見你進來時走路很慢,而且速度是越來越慢的。”

“最近腿很容易僵,僵了就要緩好一會,我以為是天氣太冷的原因。”

他冷哼口氣。

“天氣冷你左腿怎麽不僵?腿都成這樣了還不好好養着,是不是還把自己當正常人一樣每天走很多路?”

路逍言臉色沉了沉,沒說話了。

他不想讓別人把他當成弱者,他有努力地去學着像個正常人一樣,即使有時很痛苦,他也只會忍着。

“你這腿,廢得有點嚴重。”

老師傅這一句話就像沉沉的秤砣,砸在他們心上。

黎末當場就急了。

“師傅,沒有辦法了嗎?求求你幫幫我們。”

“我們真的是走投無路了,才會想來麻煩你的。”

“求求你,試着治治他的腿吧。”

路逍言看她急切到有點崩潰的樣子,心疼到說不出話來,他挫敗地把褲子穿好,抱住她。

他對她說:“沒關系,治不了也沒關系,畢竟去過那麽多次醫院了不是嗎?我們就當散心好了。”

“你別哭,也不用求任何人,我還活着不是嗎?我們回家好不好?”

黎末用力地搖頭。

“不要,你心裏有多難受我不知道嗎?你不要安慰我。”

“我知道,你還有很多想做的事,我不想你每天都悶悶不樂。”

她輕聲呢喃。

你的夢想還沒有實現,怎麽可以輕易就偃旗息鼓。

黎末急哭了,他給她擦她停不下的眼淚,心裏亂得什麽似的,像個手足無措地孩子。

“侬們夠了啊!”老師傅突然瞪着眼睛驚呼一聲。

“要哭哭啼啼你們就出去,我還沒說不治啊,你們哭個什麽。”

“我千裏迢迢把你們叫過來,心裏會沒點把握?”

在兩人呆滞的目光中,老師傅笑了。

“我可以試着給你治,不過過程有點痛苦,就看你忍不忍得下來。”

“會的。”路逍言說,看了眼黎末,眼神帶着堅定,“再苦我也會忍下來。”

***

老師傅的治療方法是內服與外力并用,他開了方子,一堆很奇怪的藥材,煎出來的東西卻是苦到極致。

外力就是施針,很長很細的針,紮進他右腿的肌膚裏,疼得人撕心裂肺,他只有嘴巴咬着布,才不會疼得叫出聲來。

他在她面前會強行忍着,但她看到他額頭上忍出的一堆汗珠就知道他有多疼,有次他疼得把嘴巴皮子都咬破了,流出血來,她一下就哭了,抓着老師傅的手,死活不放,堅決不讓他再紮下去。

“師傅,能不紮了嗎?為什麽這麽痛啊。”

“不紮了,不紮了。”

“路逍言,我們回去吧。”

她撲到路逍言身上,像護雞仔兒一樣護着他。

最後老師傅忍不了了,把她推了出去,把門反鎖了。

然後,就看見模糊的玻璃窗外,一個身影拼命墊着腳,想看清裏面的情況。

“路逍言,你忍不住了叫我啊。”

“別咬嘴巴,會疼的。”

聲音,依稀帶着點哭腔。

他心中很動容,右腿麻麻的痛意仿佛也消減了,他趴在床上,眼裏卻染上笑意。

老師傅沒好氣地瞪了窗外一眼。

“你是娶了個老婆還是娶了個媽啊。”

他笑了。

“如果我媽還在世,可能沒有她對我這樣好。”

老師傅輕笑,算是認同地點頭,說了一句:“你有她,這怕是別人都羨慕不來的。”

艱難地熬過了針灸,他的腿被密密麻麻的痛楚覆蓋着,整個人站立都很困難,老大夫扶着他,打開門,寒風中小小的一團坐在臺階上,眼睛很紅,望着前方。

見他出來了,她走到他面前,吸吸鼻子,然後抱住他。

“你沒事吧?”聲音是顫抖的。

他輕撫她披散着的黑發,安慰道:“沒事,我可以挨過。”

老師傅把今天包好的藥遞給她,笑着問她:“丫頭,現在是不是恨死我了?”

黎末低着頭呢喃。

“我只想讓你下手輕點。”

老師傅爽朗地笑了。

“侬這個傻丫頭啊,不入筋穴,豈能見好?”

第一天紮完針,他的腿痛得走不了,他不肯她背他,是他咬着牙,堅持一步一步挪到了住處。

第二天,就見她尋來了他們拍節目時買的那輛二手自行車,她拍拍座椅,對他笑得燦爛。

“路逍言,風水輪流轉,以後我來載你。”

于是她瘦小的身板,一起一伏地蹬着車,幾乎是站在車上的。

他不胖,但他也是個男人,他不知道她要廢多大的力氣才能載得動他,只看到,她長發迎着風飛舞,白嫩的後頸浮現細密的汗珠。

穿街走巷,他抓着她腰間的衣服,看着她,目光片刻不移。

有次,她突然減慢了騎車的速度,指着不遠處的天空,轉頭對他笑了。

“路逍言,你看,雪停了,那邊太陽出來了。”

“雪後天晴,一切都會好的,對嗎?”

她的笑容,逆着光,染了陽光的溫暖,格外耀眼,那一瞬間,照亮了他。

他點頭,心裏默默的答。

會的,一切都會好的。

那一刻,他許諾,以後,我一定要寵這個姑娘一輩子,身處絕境時她用她不堅硬的盔甲給了他一整個世界,未來,他要用他的雙臂,幫她擋下一切風雨。

施針一周後,他的腿晚上開始又熱又麻,鑽心刺骨的疼,她給他冰敷、按摩全不管用,深夜,他不想擾她休息,自己蜷到床的一側,實在受不了就掐自己健全的左腿,掐得成片的青青紫紫。

有時候,他疼得發抖,她想看看,他卻背過身去,故意避開她。

“黎末,你去別的房間睡覺好不好?”

“我不想……不想你看到我這幅鬼樣子。”

他全身汗濕了,頭發濕漉漉,聲音顫抖、微弱。

黎末眼淚一下繃不住了,抱了一下他,然後披上外套,迎着寒風出門了。

沒幾分鐘,他把老師傅喊來了,老師傅看了一眼,神色淡淡地對他們說:“你們別怕,這是正常反應,要想康複就必須熬過這段時間,不能用止痛藥,不能借助其他外力,只能自己忍着。”

黎末一路跑過來,氣都喘不過,眼淚也停不住。

“可是,他那麽疼,我怎麽忍心看着。”

“師傅,為什麽想變好這麽難啊,為什麽他要受這麽多的苦啊。”

說完,她蹲在地上,泣不成聲。

他看了,喉嚨就像被什麽堵住了,心比身痛。

他向她招手。

“黎小末。”

她過去,他握住她的手。

“不苦,你在呢,真的不苦。”

她眼淚又流出來了。

感受到她身體的溫度很涼,他拼命撐着力氣,伸手抱住她。

“怎麽這麽傻,大冬天穿這麽少就出去了。”

他用自己的溫度溫暖她。

“既然是正常反應,我挺過去就好了。”

“你陪着我,我能挨過的。”

老師傅看着擁抱的兩人,嘆了口氣,出去了,為他們把門帶上。

很久,等到她平複了,他才松開,望着眼前這張臉。

依舊是秀眉明眸,小巧的鼻子,素雅清淡的氣質,可是,卻為他添了好多淚水。

他吻吻她的眼睑,嘆氣。

“黎末,你是有多愛我。”

明明是個不會撒嬌的姑娘,明明每次都只會叫他的全名,卻為了他,大晚上哭着跑去找醫生,因為心疼,脆弱得像個孩子。

她從不說她對他的情意,卻總将隐晦愛意說到最深刻。

黎末沒回答這個顯而易見的問題,只是伸手,再次抱緊了他。

她說:“再難熬的夜晚,我抱着你,就不會那麽疼了。”

于是,那段日子每個撕心裂肺的夜晚,她抱着他,兩人聊天,從深夜到天明,好像有陪伴,所有的痛苦都能被化解。

“路逍言,你大一時還跟蹤我跟班長去采購啊?!”

“誰他媽知道你們是去采購器材,孤男寡女,跟去約會一樣。”

“你怎麽這麽喜歡吃醋。”

“對啊,我就喜歡吃你的醋,從小吃到大,你有意見?”

她笑。

“沒意見。”

“路逍言,我也告訴你一個秘密好了。”

“什麽啊?”

“就是很早之前我就喜歡你了,所以,你沒有你說的那麽可憐。”

“不是單相思,是兩情相悅。”

她附在他耳邊,溫溫柔柔地說着,他聽完,笑了,眼裏有耀眼的神采。

“黎小末,我就知道,畢竟我這麽帥氣陽光,你是無法抵擋我的魅力的。”

是什麽時候呢?有很多次年少不經意的動心吧。

少年別扭地從窗戶給她送牛奶,背着她從學校到醫院,有些死皮賴臉地想吃她做的燒麥…

還有,體育課時,男生最喜歡的籃球賽,她坐在對面的乒乓球上看數學書。

偶爾一次擡頭,就看到他完美地一次投球,神采,帶着少年獨有的明朗,她會無意地勾起嘴角。

球賽結束,一堆女生圍着他送水,她匆忙收回視線,只不知道為什麽,熟悉的公式變得很難入眼。

他從人堆中擠出來,刻意走到她這邊,雙手撐在她腿兩側的乒乓球桌上,微微彎腰,對上她的眼。

陽光打在他臉上,汗水沿臉頰流下,帶着金色的光芒,耀眼,燦爛。

他笑,帶着得意。

“黎末,我贏了。”

少女強裝鎮定地點頭。

“哦,那恭喜你。”

少年不在意她的冷淡,兀自把她放在旁邊喝了一半的水拿走了。

回她笑着對她說:“這是獎勵。”

熟悉的理直氣壯的語氣。

她那時嫌棄他幼稚,明明那麽多人給他送水,偏要拿她的,嘴角勾起的幅度卻很誠實。

大概,就是那最青澀懵懂的時候吧。

她們聊着過去,聊着曾經一起經歷的溫暖,無數被傷痛纏綿的夜晚,都被熬成了溫柔。

***

大概一個月過去了吧,春回大地,萬物複蘇,一切仿佛都有了新生。

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裏,他們在中醫館練習走路,突然發現,這次紮完針後他的右腿不痛了,走路的姿勢,已經大致像個正常人。

老師傅摸摸胡子,舒心地笑了。

“地獄般的日子過去了,你的腿好得差不多了,再吃幾服藥,就能完全康複了。”

黎末牽着他的手,眼睛紅了。

等到所有的苦盡甘來,你會發現,根本忍不住淚水。

是喜悅的淚水,他們終于等來了春暖花開的季節。

反複跟老師傅道完謝,他們走出中醫館,那輛風裏雨裏穿梭了一個月的二手自行車越發顯得破舊。

她想把車推過來,他拉住她。

“黎小末,不要它了。”

“今天我背你回去。”

黎末愣了,不肯答應。

“你的腿才好啊,還是不要了。”

他使了勁,把她拉過來,眼睛對上她的,裏面有明亮的神采。

他笑了,似人間四月的暖陽。

“黎末,不管怎樣,今天我一定要背自己媳婦回家。”

他站在臺階之下,彎腰,耐心地等待。

最後,她抵不過他的執拗,趴在他背上,牢牢抱緊他。

他選擇了一條最遠的路走回去,一路上,水鄉的灰牆紅燈、石板青苔、流水木船,盡收眼底。

她問他:“你累嗎?”

他搖頭,用自己痊愈的右腿,一步一步,背着她,穩穩地向前。

“怎麽會累,我是要背你一輩子的。”

“等你變成了老太婆,你不想走路了,我也背着你。”

她笑,漸漸笑出了淚,抹在他身上。

“你都成老爺爺了還怎麽背我?”

“老爺爺又怎樣,你想看的風景,我都帶你去,你累了,我就背着你。”

“如果有一天我們老得不得不離開了,最好在同一天走。”

“為什麽?”

“因為我不舍得把你一個人留在世上,也不想一個人孤獨地活着。”

聽到他這話,她的眼淚決堤而出。

卻是笑着的,側頭,在他側臉留下一吻。

她說:“路逍言,遇見你真好。”

最後,他們還路過了子歸橋。

她故意問他:“你知道‘子歸’出自哪首詩嗎?”

他搖頭。

“我學習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笑了,眉眼澄澈,如流淌的碧水。

“那我背給你聽吧。”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實。

之子于歸,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

之子于歸,宜其家人。”

她聲調輕柔,讀出來,很美。

他挑眉,疑惑地問:“這詩是什麽意思。”

“就是一對戀人成家,遇到了最好的彼此,一生一世都像桃花一樣鮮豔美好。”

“這不就是說的我們嗎?”

她笑了。

“是啊,就是我們。”

在最美好的年華遇到彼此,結為夫妻,跌落過萬丈深淵,也等來朵朵桃花盛開之時。

往後餘生,我只要你,風雪是你,平淡是你,榮華是你,心底溫柔是你。

之子于歸,那就說好了,兩個人,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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