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寺中“巧”遇

正午豔陽高照,微風中泛着微熟的花香,謝斓只覺得腳下樓板微微震動,街道上的歡呼和吵鬧聲隐隐透入裝飾雅致的清室。她轉頭看了看眸光閃爍不定的龐玉瑤,輕聲說道:“我該回去了。”

“你憑什麽知道陛下的行蹤?”

龐玉瑤的聲音有些尖刻又有些急躁,心底隐秘而藏着揣測的好奇心令她必須得到一個合理的解釋。誰都知道,謝斓曾常常出入宮禁,識得幾個公主王孫并非不可能。當今皇帝曾被冊封為明王,一度在宮中生活,難道……

謝斓似笑非笑的看着龐玉瑤,說道:“當今陛下以仁孝治天下,先帝孝慈皇後的靈位就安在皇覺寺內。三日內陛下會去皇覺寺內拜祭,龐妹妹覺得有幾分可能?”

龐玉瑤微怔,誰都知道當今的庾太後不是皇帝的親娘,他的生母曾是宮中一位早亡的貴嫔,皇帝登基後才被追封為孝慈皇後。皇帝出征前曾去皇覺寺做過法事,按照常理,應是順便祭拜過孝慈皇後。現在他得勝歸來,再去的可能性不小。

謝斓不等龐玉瑤回過神來,笑着帶了丫鬟回到雅間。剛進門,就見謝太太朝她招手:“別磨磨蹭蹭的,快些過來。”

謝斓唇角噙笑,走了過去。

一旁的穆太太扯了扯謝太太的袖子,朝窗外點指了一番,笑道:“你瞧瞧跟在禦轎旁那三個騎馬的青年,不是我誇嘴,他們這一亮相,滿京師的千金小姐今晚都要睡不好了!”

謝斓剛走到近前就聽到了這一句,臉一紅,忙用纨扇遮住半邊面龐。

她還是未出閣的姑娘,在她面前說這樣的話真的合适嗎?

街上旌旗招搖成了一條長龍,兩邊皆看不見頭尾。明黃色的禦轎旁除了羽林衛,還伴着三匹白馬騎士。看穿着,一位該是将軍,兩外兩人身着文官官服。雖看不太清三人的面目,卻能感受到路兩旁熱烈的氣氛。女子手中的鮮花和五彩香囊雨點似的沖他們砸去,那位将軍身上雪白的披風都被染上了淡紫色的花汁。

“那你可得幫我留意着些。”

在這一片盛大的花雨和沿路熱烈的歡呼聲交織的場景中,謝太太仿佛已經看到了女兒鳳冠霞披,十裏紅妝出嫁的模樣。此刻,她對于穆太太再無疑慮,須知你不先下手,旁人就要動手了。

這無異于一場戰争,謝太太自信不會失手。

從謝太太兒時起學習琴棋書畫,針黹女紅;到夫婿的人選,兒女的樣貌才學,她從來都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至于嫁女兒,她已經失了一次先機,絕對不能再錯過适合的佳婿。

女兒年輕不懂事,尚在心高氣傲的年歲,可她這個做娘的不能犯糊塗。她的計劃是女兒十九歲之前訂下婚事,二十歲之前完婚,二十一二歲之前她一定要抱上外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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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謝太太躊躇滿志的時候,謝斓的目光卻在那頂黃金燦爛的禦轎上打了幾個轉。芳晴端茶過來,謝斓接過,只捧在手心未動。溫滑如玉的瓷盞貼在手心,帶着茶水的溫度,恍惚中,她似陷入了一場關于往昔的迷夢。

“……放心,如侄女這般品貌,定能有個好前程。”

“那就借你吉言了。”

穆太太和謝太太同時轉過頭望向謝斓,直看得她含羞低頭,将方才腦中的回憶丢到了腦後。

索性一切都過去了。

龐玉瑤氣喘籲籲停下腳步,仰頭望着前方陡峭的石階,心頭躁意想按都按不住。

“姑娘留心腳下。”

丫鬟香附欲上前攙扶,卻被她一把甩開手臂,喝罵道:“有那獻殷勤的功夫,不如想想怎麽将人找到!”

她已經連續第三天來到皇覺寺,四處都轉遍了,還是沒見到皇帝的身影。

莫非是她錯過了?

到底是求成心切,龐玉瑤聽了謝斓的話,抱着寧可信其有的僥幸心思,日日天不亮就來此守株待兔。同時撒開人手,暗暗打探有沒有像皇帝的人在這附近出現過。結果卻是一無所獲。

跟車的管事忐忑來報,“都尋了三日了,連個人影都沒有。想必陛下日理萬機,暫時沒抽出空來。”

“胡說!陛下最是孝順之人,得勝歸來必會到此處參拜。我看你是想偷懶!”

那管事受累不清,又挨了一頓訓,忙改口說道:“許是告訴您這個消息的人另有目的,就編了這出謊話來诓騙您。”

龐玉瑤瞪了他一眼,咬牙說道:“這些用不着你來管。她若敢騙我,我定然跟她沒完。你們繼續找,若是過後讓我知道人來了,你們卻因為偷懶沒找到,後果你們自己掂量!”

管事只覺得背後冒涼氣,立刻派人回府再尋些人手過來幫忙。

龐玉瑤盯着矗立在半山腰上宏偉的大雄寶殿,暗道莫非謝斓真的是在戲耍她不成?

自禦駕回京之後,天氣竟一日比一日晴和。日光透入幽靜山林中的一座樓閣中,斑駁光點落在半敞的窗格之上,啁啾鳥鳴從林間深處傳來,愈發顯得清靜幽遠。

“陛下還未出來嗎?”

景岳素來喜動不喜靜,難得安靜的等一次人,哪怕那個人是皇帝。

他見無人回答,扭頭瞥見廊庑轉角處正在說話的一對男女,登時氣不打一出來。拔腿走到近前,只聽那身着紅衣的年輕公子含笑說道:“……多謝姐姐上回所賜祛暑藥丸,出征在外,常能用得到。在下不勝感激。”

那女子嬌羞垂首,雪白的頸項上暈起一層淺淡的嫣紅。她雙手遞上一枚香囊,上面繡着精致的花紋,開口說道:“這還有一些妾多餘配制的丸藥,一并送給楚大人。”

“這怎麽好意思……”

景岳輕咳了一聲,吓得女子匆匆告退。他瞪了一眼兀自含笑的紅衣公子,說道:“宮裏出來的女官你也敢惹,不怕陛下用宮規處置你?”

“我不過是同宮女姐姐讨些藥丸罷了,并無招惹的意思。”

見楚亭林這個花花公子一臉無辜的找揍模樣,景岳沒好氣的哼了一聲,一把抓過他手中的香囊,指着上面的花紋,說道:“這雞冠花和公雞湊到一處,可不是'官上加官'的意思?閨閣中哪有用這個紋樣的?明顯是那宮女特意做了送你的。”

楚亭林笑了笑,他是那一派俊逸翩然的氣度,容貌極好不說,一笑起來使人如沐春風,看得周遭一衆宮女面紅心跳。只見他施施然将那香囊收在袖中,說道:“你呀,還真是不解風情。”

“那也比你處處留情好。”

“我這叫憐香惜玉,你可別血口噴人。”

倆人鬥嘴的功夫已經下了臺階,這一片樓閣前留了一小片空地,因沒有樹木遮擋,陽光直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侍從遞上寬沿帏帽,楚亭林接過戴在頭上,被景岳瞧見,撇撇嘴,說道:“就沒見過像你這麽怕曬黑的。男子漢大丈夫,頂天立地,立身于世可不是靠一張臉蛋,而是軍功!”

“你不也是怕被人叫小白臉,特意把臉曬黑的嗎?堂堂三品雲麾将軍,竟然畏懼人言,還特意為此改變容貌。需知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景大将軍可別落了俗套。”

單論容貌,景岳其實不比楚亭林差,原本一張小臉比脂玉還白。因他風來雨去,又刻意在陽光下暴曬,膚色已轉為古銅。再配上他原本清秀的五官,以及多年的沙場經歷,真是英氣逼人,卻又絲毫沒有武将的粗莽和土氣。就像一柄雕琢華麗的名劍,經過冰與火的淬煉,劍身寒光逼人,竟将劍柄上的名貴寶石襯得黯然。

景岳摸了摸下巴,他本來還想過蓄須的,不過常在禦前行走,必須儀容整潔,便暫時作罷。

正在這時節,只聽得不遠處傳來一陣女子的哭聲和喝止聲,兩人同時愣在了當地。景岳蹙眉,“外面那些羽林衛是做什麽吃的,此處怎會有女子的哭聲?”

“過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尋着聲音找去,只見幾名侍衛圍着一名做丫鬟打扮的女子,呵斥道:“此處乃是禁地,不許滞留,還不速速離去!”

那名女子抽抽噎噎的說道:“各位大爺,婢子今日和我們家姑娘來寺中上香,沒想到迷了路,又和家人走散,還望大爺們行行好,幫幫忙,小女子感激不盡。”

說着就要跪下叩頭。

“你家姑娘現在何處?”

一個磁沉的男聲從侍衛身後傳來,那丫鬟擡眼一瞧,臉蛋登時紅了紅。只見眼前來了兩名男子,一個身着紅衣,風流俊雅;另一個穿着玄色勁裝,英雄少年。可不正是那日陛下禦駕回銮時出盡風頭,騎馬跟在禦轎旁的三位大人中的兩位?據說他們三人甫一露面,就刷新了整座京師“最佳女婿”排行榜,不可謂不轟動。

那丫鬟指了指身後不遠處的一株大榕樹,小聲說道:“我家姑娘就在那邊的樹下。因她扭傷了腳踝,不能随意挪動。大人們可否準許我們在此處歇歇腳?”

龐玉瑤見幾人正朝着自己望來,心內已激動難耐,面上卻做出痛苦之色,仿佛在忍受疼痛。

功夫不負有心人,到底是讓她找到了皇帝下落。

皇覺寺內正在修建的後殿之後還有一座山,龐管家剛剛探明,那邊的山下有人把守。龐家的管事也不是吃閑飯的,見了這狀況大概猜到了什麽。

“這些護衛不像是普通公侯府出來的,卻仿佛出身兵營,亦或是羽林衛。”

龐玉瑤大喜過望。

因山下有人把守不讓進,管事便出主意,花銀子找當地村戶給他們引路,繞過守衛,從不知名的小路上山。這一繞可就遠了,好在主仆幾人在累昏之前,終于看到了修築在山頂上的樓閣殿宇。

龐玉瑤只留心腹丫鬟香附在身邊,将其餘從人打發了回去,裝作迷路的模樣上前求助。

楚亭林看着身姿曼妙,半倚半靠在古樹下的女子,緩緩露出一個迷人的笑靥。他低頭看了看眼前目光閃爍的丫鬟,柔聲說道:“既然受了傷,可不能讓佳人久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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