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手心手背

謝太太“騰”的一下坐了起來,眼睛瞪得比銅鈴圓:“皇帝要選妃了?”

謝老爺點頭,面上隐現喜色:“禮部上下都正在做準備。”

謝太太一拍枕頭,大聲叫好:“這下好了,斓兒的婚事有指望了。”

謝老爺聞言竊喜:“我原本以為夫人不希望咱們女兒入宮呢。”

謝太太道:“我現在也沒希望呀。”

謝老爺愣住了,“夫人的意思是……”

“京師的閨秀都去參選皇妃,兒郎們不就娶不上媳婦了嗎?正好方便咱們下手給斓兒挑女婿。”

謝老爺沉默了一會,忽然搖頭嘆氣,苦笑道:“當今天子年少有為,究竟哪裏不好,夫人竟是不喜!”說着起身要回書房。

謝太太不以為然的道:“老爺這些年竟然還未曾看開,有廢太子那件事在,斓兒早就沒指望了。單這一件就夠人說道她一輩子的,我可不想她那般辛苦。拼死拼活和人家争一個男人,還要聽人家的風涼話。況且先皇後宮什麽樣子老爺沒看到嗎?當今是他親兒子,将來還不知道要娶幾個呢。斓兒跟了她不知道要少活多少年!”

一番話把謝老爺心頭上進的小火苗澆得一絲不剩,蔫蔫的回書房去了。

三日後,庾太後下懿旨,為後宮采選美人,全國十四歲以上,十九以下的皆可參選。

因謝斓也在此範圍內,謝太太打算讓謝老爺求一求,免了采選。

全國範圍內的采選通常效率不太高,各地良莠不齊,通常拖上一年半載無法嫁娶的時候也有。謝斓本就沒有入選的可能,何必為此耽擱許久?如能免選,那是最好。

謝老爺被逼無奈,只好寫了求情的折子遞了上去。

哪知道折子剛送上去,皇帝就下旨,讓三品以上官員的女兒直接入宮陪伴太後。

這個時候入宮,誰知道這就是所謂的選秀預演。将來的皇後大概就要從這裏面挑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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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斓早就打定主意,要做一朵大大的綠葉,襯托別人的光輝形象。

謝太太看着女兒明麗絕倫的面龐,感嘆說道:“等選秀完畢,你從宮裏出來,也快十九了吧。到時候想挑個青年才俊就更難了。”

謝斓安慰母親:“沒準有更好的等着我呢。”

謝太太一邊擦淚一邊瞪她,“連周琅那樣的都不行,還有什麽更好的?”

周家也不知道是不是腦子缺根筋,自己這麽好的女兒擺在面前,他們愣是表示要等大伯一年的孝期過去了再商議定親的事。

謝太太從穆太太口裏得知這件事時,氣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恨不得跑去周家問問他們是不是瞎了眼睛,自己女兒哪一點配不上周琅了?要是你們覺得是謝老爺不給力,她都能直接給謝斓換個老爹!

謝斓無法體會謝太太的憋悶,還沒心沒肺的說着:“青年才俊中不還剩下個景岳将軍嗎?要不女兒去試一試?”

“武将兇險,萬一你今後守活寡怎麽辦,那是個下下選。”

景岳确實不錯,人才樣貌都出挑。可惜他有五個兄弟,四個戰死沙場,他是最後僅剩的一個,家中的老幺。謝太太這個人并不太信神佛,但事關女兒終身,難免憂心男方命太硬克妻。而且刀劍無眼,武将幾乎都是拎着腦袋搏前程,一個不慎女兒成了寡婦怎麽辦?還不如一開始就不嫁呢。

謝斓說:“要不女兒幹脆抛繡球招親吧,一閉眼,一扔,砸到誰是誰。”

謝太太做勢欲打,謝斓笑嘻嘻的跑開了。

謝太太望着女兒翩跹離去的背影,心一時柔軟了下來。這是她的女兒,從她“呱呱”落地開始,就被她和丈夫捧在手心裏長大的寶貝。千嬌百寵的長到這麽大,怎麽在婚事上就總是無法如意呢?

到底差在哪兒了?

卻說謝斓無事時去找劉菡外出騎馬,說起選秀來,謝斓說:“等我二十歲還沒嫁出去,估計母親就絕望了,不會再逼我嫁人了。我打算到時候乘一艘畫舫,到江南去生活。那邊古跡頗多,我想四處逛逛,然後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起來。”

“這個想法不錯。”

劉菡答得有些心不在焉,似乎有什麽心事。“明日是我母親的忌辰,我還要回王府一趟。想想要面對我繼母那張臉就堵得慌。”

謝斓道:“若不然,我陪你回去。”

劉菡想了想,說:“還是算了吧。萬一我父王看上你,我還不想你做我繼母。”

謝斓笑道:“我明日也送些祭品過去。”

劉菡道:“也好。”

至少她能在母親靈前說一聲,她并非孤單一人,身邊還有一位知心好友相伴。

次日一早,劉菡的馬車剛到吳王府,吳王繼妃就得到了消息,冷笑一聲說:“沒出嫁的大姑娘就敢在外單住,誰知道平日都做什麽,交往些什麽人。”

劉寶珠恨恨的說道:“誰讓她得了太後青眼,抓着郡主的名號不放,以為是個郡主就上天了不成?難怪快二十都沒人敢娶,這樣沒羞沒臊,不知羞恥的貨色,誰敢要!”

劉寶珠是吳王繼妃的親生女兒,也不知道劉菡使了什麽手段,愣是讓她快及笈了也沒能被冊封郡主。致使她每次見了劉菡都恨得牙癢癢,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剝。

另一邊,劉菡來到祠堂。祭拜了母親之後,轉身剛要離開,迎面就見吳王繼妃和異母妹妹劉寶珠,被一群姬妾丫鬟簇擁着朝這邊走來。

吳王繼妃約三十歲光景,眉目略顯淩厲,但能看出年輕時的美貌。穿一身朱紅繡鹓鶵的袍子,廣袖滾着寬闊的鑲邊,嵌滿了黃豆粒大的珠子。青絲挽成高髻,滿頭珠搖翠擺,乍一望去只覺得富貴逼人。

劉寶珠約有十四五歲年紀,略吊的眼稍和吳王繼妃很像,顯得俏麗刻薄。雖面上妝容略顯俗豔,但因她稚氣未脫,反倒顯出一種別樣的俏麗,令人忍不住想多看幾眼。

她和吳王繼妃一樣,頭上珠翠堆疊,身上穿着桃紅紗裙,打扮得粉光脂豔。和身穿素服的劉菡相比,顯然是兩個極端。

劉菡眉峰略高,眼神卻清澈無比。她平日愛穿窄袖的胡服,因為行動方便。今日為了祭拜母親,她特意換了一件廣袖素紗袍子,纖腰一束,烏發用一個白玉發箍高高束在頭頂,顯得人骨細腰纖,清麗絕俗,很有幾分魏晉仕女骨秀神清的風範。

吳王繼妃不陰不陽的說道:“喲,這不是郡主娘娘嗎,今兒怎麽有空來王府坐坐?來了也就罷了,也不派人知會一聲。若傳了出去,人豈不是以為我們不會待客?”

“我來祭拜母親的事早就跟父親說過了,他也準了。”劉菡淡淡回道。“招待就省了吧,我自便,你們随意。和你們說話,我還嫌髒了嘴呢。”

說着,甩袖欲走。

劉寶珠“呸”了一聲,瞪着劉菡,尖聲尖氣的道:“有娘生沒娘養的東西,真是粗魯,不知禮儀,見了嫡母竟然不主動過來請安,好沒教養!”

劉菡冷冷一笑,這對母女永遠都這樣粗俗不堪。不過她也不是好欺負的。

劉菡待要反唇相譏,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一個威嚴的男子聲音:“王妃,寶珠,你們就是這樣對待文安的嗎?還不快滾回房去反省!”

吳王繼妃吓得面如土色,當即拉着女兒行禮請安。吳王不知道什麽時候來了,剛才的事竟讓他給撞了個正着。

吳王沉着臉走了過來,語氣嚴厲的說道:“回去面壁思過,什麽時候想明白了再出來!”

吳王繼妃沖吳王行了個禮,跌跌撞撞的拉着劉寶珠走了。

她今天就不應該露面,她怎麽沒料到吳王今日會來祭拜那個早死了多年的糟糠妻呢?

劉寶珠依依不舍的回頭看着跟在吳王身後,一身紅袍,風姿翩然的楚亭林,咬着唇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原來今日是有外人在,怪不得呢。

劉菡在心中微微冷笑,誰要敢在外人面前落了吳王的面子,那就自求多福吧。從前她也沒少用這招整那對母女。

只是楚亭林這厮怎麽會在王府?

劉菡挑了挑眉毛,走上前問道:“楚大人是來求娶劉寶珠的嗎?”

楚亭林笑着向她一拱手,說道:“郡主英明,只是猜錯了方向。楚某年紀不小了,怎好娶一位年紀能做楚某女兒的姑娘?因此特來同王駕千歲表明心跡。”

很顯然,他還記得上次劉菡在溫泉莊上對他的嘲諷。

吳王在一旁皺眉道:“文安,不可胡言。”

劉菡撇了撇嘴,沒說話。

吳王祭拜過亡妻後因有事先走了。留下劉菡耐着性子看楚亭林祭拜。

只見他一會沉默禱告,一會撩袍下拜,一會神色虔誠,一會安靜端肅,倒将劉菡看迷糊了。

不明真相還以為他是吳王妃的親兒子,弄得還真是像模像樣呢。

劉菡就這樣看着他在靈前恭恭敬敬的拜了又拜,等出去之後,她說:“你又何必多管閑事呢?你瞧,我父親對她們的處罰頂多是關禁閉而已,毫無損失,不過是做無用功罷了。”

從看到楚亭林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猜到吳王是被他引來的。

這個人特別喜歡站在一邊看好戲,越熱鬧也好。

楚亭林笑道:“吳王是你的父親,就算方才是你對她們母女出言不遜,吳王也同樣舍不得處罰你。”

“楚大人什麽時候轉了性子,改學念經了?”劉菡的聲音中不無諷刺。

楚亭林微微一笑,道:“郡主這是誤會楚某了。楚某可是真心為郡主着想。”

他說:“楚某并不希望郡主和老王爺相互之間一直有誤解。”

他頓了頓,繼續道:“一個人若左手和右手各執一刀互搏,主人會希望哪只手勝呢?同樣的,都是吳王重視的人,郡主如此不是在逼他選擇嗎?”

“當然,吳王是您的父親,無論你怎樣為難,他也總會原諒你,舍不得生您的氣。”

劉菡握緊了拳頭,說道:“你又不是我父親,如何知道他不生我的氣呢?”

楚亭林卻沖她擺了擺手,笑得胸有成竹:“不謝。”

劉菡待要辯解兩句,楚亭林卻提出了告辭。

劉菡怔在了原地,眼睜睜看着他去的背影,半晌,忽然一跺腳,小聲罵道:“不過是個小人罷了,你又懂什麽?”

她回頭望了一眼祠堂的方向,自言自語道:“你們又知道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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