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撐腰

皇帝發了話,龐玉瑤欣喜若狂,忙低頭跟在皇帝身後往裏走。

謝斓略遲疑了一下,腳步慢了一拍。皇帝似有察覺,忽然慢下腳步,溫柔回眸。

謝斓忙調整步伐,忙不疊的跟了上來。

皇帝微微一笑,眼角和唇角彎出了愉悅的弧度。

皇帝的忽然出現,瞬間令滿屋子的紅粉珠翠愈發耀眼起來。

謝斓看着這個衆星捧月的畫面,心說當了皇帝就是不一樣。從前明明是很冷又毒舌的一個人,現在倒像是只開了屏的大孔雀。

在衆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皇帝身上時,她悄悄退到一個不起眼的角落,任由一衆莺莺燕燕的目光圍着皇帝打轉。

她不由回憶起昨日夜裏曾做過的一個噩夢。

她夢到一只花孔雀,拖着長長的尾巴在一把寶座前走來走去,用翅膀指着她,趾高氣昂的說道:“你,就是你,把我抱到寶座上去!”

謝斓照做,可是寶座忽然變得很高,她滿頭是汗也夠不到。

她着急的說:“你不是孔雀嗎,你不會飛上去嗎?”

這句話問完,她懷裏的孔雀忽然一下子變成了皇帝。他拽拽的看着謝斓,卻用一種軟軟的,委屈的,近乎于撒嬌的口吻說道:“我不會飛,你來抱我啦!”

然後就伸手去摟她的脖子。

謝斓當時一下子就醒了,回想夢中的情境,只覺得快要囧死了。現在一看到皇帝,就想起他那仿佛撒嬌一般的聲音,頓時連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她怎麽會做這樣的夢呢!?

皇帝正在向太後請安。雖不用下跪,但也是畢恭畢敬的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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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雖不是皇帝的親娘,皇帝對她的敬重卻絲毫不減。但俗話說兒大不由娘,就算是親娘摻合自己的婚事都會覺得不自在。

于是,在挑選後妃這件事上,母子倆少見的出現了些許分歧。

皇帝雖然是九五至尊,但同樣也是個男人,是男人就喜歡美人。而太後是女人,對美人不感興趣,又偏心自家人,當然希望侄女能上位。

可庾麗華名字雖美,樣貌也不差,但在美人如雲的京師閨秀堆裏可算不得出挑,頂多氣質不錯。于是雙方便出現了不可調和的矛盾。

眼見着皇帝含笑和太後打太極,不知怎的就聊到了女子四德上。

太後問:“皇兒最在意女子哪一點?”

謝斓暗暗在心底喝彩,太後娘娘這話頭引得好。說起來,這可是常識,但凡是個明君都絕對不敢說自己看重妻妾的美色。

只不過他們看重的有德之人恰好姿容出衆而已。

估計太後下一步就要引到庾麗華身上了。

太後的意思很簡單,就是皇帝你就算不喜歡我侄女,也應該立她為後。因為她德行高,你不立她就是重色,是好色的皇帝,沒前途的!

衆女也都不是傻子,但凡有點腦子的都在心中不滿,卻也不敢抱怨。誰讓人家有太後撐腰呢!現在阖宮誰不順着太後的話說,極力稱贊庾麗華賢良大度,與古代賢後陰麗華頗類。

在衆人或期待,或擔憂的目光裏,皇帝笑着說:“朕只願未來的皇後能有太後年輕時一二分的品格。”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似是什麽都沒說,又似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庾太後年輕的時候以美貌聞名,詩詞歌舞無所不精,否則也不會在先帝晚年的時候仍享殊寵,晉封皇貴妃,平平安安熬到現朝成為太後,算是先帝妃嫔中結局最好的。當然,其中也有她無子的緣故。

先帝那些高位有子的嫔妃當年因為奪嫡,死的死,貶的貶,竟一個沒留。光皇後就死了倆,還都是被貶黜致死的,慘烈異常。現在殘存的老宮人回憶起往事,仍舊心驚肉跳。

庾太後欣慰的道:“多虧了陛下,哀家才能安享晚年。說到底,哀家這個老婆子還是有幾分運氣的。”

一旁的宮嬷嬷笑道:“太後性情平和,凡事不争不搶,先帝當年就曾親口贊過呢。”

庾太後沉默片刻,笑道:“是呀,先帝私下曾對哀家說起,前朝後宮沒有讓他不操心的地方,只有在哀家這裏才能得到些許安寧。”

她看向皇帝,慈和的道:“陛下事忙,不必常來哀家這裏。有這些孩子們伴着,哀家一點都不覺得無聊。”

皇帝笑着說道:“她們是她們,朕再忙也得來看望太後。”

皇帝略坐了一會就走了,太後也讓衆女散了。大家都覺得意猶未盡。

太後靠着繡有玉堂富貴的大迎枕,和貼身的宮嬷嬷說道:“幸好你機靈,替皇帝提醒了哀家。”又嘆氣:“他現在已是皇帝,說一不二,哀家是安穩日子過多了,竟想替他做主了!”

宮嬷嬷笑着說:“太後是個福澤深厚的,只是被先帝保護得太好了。”

提起先帝,太後竟忍不住掉了淚。先帝死後,她才終于感受到,先帝曾為她擋過多少風雨。

宮嬷嬷勸道:“皇帝本性其實是個純直孝順的,只是坐在那個位置上,很多事不能直說,只能迂回。太後能體諒就好。”

太後點頭:“哀家也不管了,讓孩子們自己鬧去吧。麗華能走到哪一步,就看她的造化了。”

躲在簾後偷聽的庾麗華聽到此處,忽然開始不安起來。莫非皇帝的話已經打動了太後不成?

她自幼熟讀《女戒》《女德》和《女四書》等,自認賢良淑德,品行能力堪坐後位。而且她能管住自己的心,不會嫉妒旁的嫔妃。但問題是皇帝看見她的好處了嗎?

他應該看見了,可他卻連一絲回應都沒有。

她原本想着有太後撐腰,皇帝立後是大事,總該考慮一下太後的意願;若立後之事太後撒手不管了,那她該怎麽辦呢?

世間好男人不多,但優秀的閨秀卻不少,且年年都有新的長成。她們之中又有多少是沖着後宮來的呢?皇帝還很年輕,他可以等,可以再看,就算眼前沒有中意的,也可以不選,等個一兩年再說。除非有人催着。這個角色太後最适合不過,她可以名正言順的期待皇孫的降臨。

但如果太後不管,那麽皇帝完全可以不必做出任何妥協。等到明年,後年,大後年,保不齊會有更好的女子冒尖,族裏好幾個有适齡女孩的人家都在虎視眈眈的盯着她呢。

不行,她不能退!

只是要怎能做呢?

就在庾麗華犯難的功夫,偏偏接到了母親悄悄遞來的信,看得她心頭火氣。晚上吃東西的時候覺得刺口,不過幾個時辰的功夫,嘴裏竟起了個瘡。

次日一早,庾麗華向太後請假,借口母親身體不适,要回家一日。太後命人好好護送她回去,還賞賜了許多東西。令得到消息的龐玉瑤又扯壞了一條帕子。

“姑娘回來了。”“姑娘快去見太太吧。”“太太都愁壞了!”

庾麗華的腳跟還沒落地呢,庾府的丫鬟們就漸次圍攏了上來。庾麗華被婆子扶着下了馬車,聞言,微微蹙眉輕斥道:“一個個急吼吼的像什麽樣子!”

衆丫鬟仆婦都低下頭去,不敢多言。

這位姑奶奶可是深得太後寵愛,別說在家裏說一不二,就連族中那些有些頭臉的太太奶奶們見了她,态度都不一般。如今又逢選秀,下人們見了她愈發不敢造次。誰不想府裏出個鳳凰,一飛沖天,他們這些凡鳥家禽也好跟着沾些光彩。

庾麗華直接來到母親庾太太處,見她未敷脂粉,眼底發青,正端坐在西側間的榻上。那裏雖挨着窗坐着,但因早間光線不夠充裕,連保養得極好的皮膚也略微顯得暗淡了些。

見過禮,庾麗華在母親身邊坐下,握了她的手,面色微變:“母親的手這樣冷,怎的不讓她們端熱茶來暖着,或添些衣物?滿屋子的婆娘媳婦子愈發的沒規矩,連伺候都不會了!”

庾麗華在宮中時多少會拘着些性子,人多口雜的,她又不是正經主子,不過借了太後的威勢罷了,不敢太過得罪人。但在家中時,她從來對這些下人們不假辭色。

屋裏服侍的侍女們哪裏敢反駁,一個個恨不得将頭貼在胸口,心裏都在默念,千萬不做被這位姑奶奶點到名。

庾太太長長的嘆了口氣,滿面愁容的說道:“你哥哥就是個不争氣的,要不是有你,娘都不知道該怎麽活。”

庾麗華眉頭一皺,道:“哥哥還在想着那個女人嗎?”

庾麗華的兄長庾大郎不知怎麽看上了一個民間女子,家裏是開古董行的。雖家境不錯,小有盈餘,但和庾氏畢竟相差太遠,天上地下。庾大郎為此在家中鬧了幾回,庾太太也不是吃素的,迅速為兒子定了一門親事,三個月後就辦婚事。庾大郎得了這個消息,成日酗酒打人,每一天安靜的時候。庾太太勸不住,就寫信給女兒,讓她幫忙拿個主意。

“可不是。”庾太太犯愁:“你哥哥的親事終于定下了,但我這心裏還是不安。”

庾麗華也發了脾氣:“哥哥好大的人了,怎的還是這般沒擔當?”

她在宮中舉步維艱,步步為營,親生的兄長還給她扯後腿,這日子沒法過了。

庾太太近來也有些怕女兒,見她生氣,忙解釋道:“你哥哥還是有些長進的,說和那李氏斷了,就再沒見過面。”

這時,一個丫鬟匆匆進來報信,說:“大公子喝醉了,正向小厮發脾氣,砸了幾個盅子。”

庾太太有些不悅的道:“不過幾個盅子,砸就砸了,咱們這樣的人家還沒說用不起,收拾了也就是是了。只讓小子們看着些,別讓你們大爺傷了手。”

庾麗華蹙緊眉頭,道:“母親這話糊塗,這青天白日的,誰家好好的日子不過,就喝酒打小厮的?萬一傳揚出去,咱們全家都沒臉。若是傳到未來嫂子的耳朵裏,豈不是要輕看了哥哥?輕看了母親?”

庾麗華轉頭對那丫鬟道:“你在頭前引路,我倒要看看他這是跟誰賭氣過不去呢!”

庾太太勸阻不成,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女兒帶着人,怒氣沖沖的直奔前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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