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可以選擇不要說我,”唐紹笑着說,“你知道的,反正我也不聽。”
商元白還是笑,他搖搖頭,打斷了侍者的動作,自己動手給唐紹倒了一杯水。
“唐紹,你真是越來越不客氣了。聽說你婚後過得不太開心啊,跟這個有關系嗎?”
唐紹忍不住在桌面下攥緊了手,所以他讨厭商元白是有理由的。
“你什麽時候這麽八卦了?我還以為我們現在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呢,怎麽好意思勞您大駕,關心我這種普通小商人呢?”
商元白放下水瓶,挪動了幾下,直到瓶子完美地放在桌角,離左右兩邊都10cm的位置,然後才慢悠悠地說:“不關心你我何必來幫你做這個中間人請陶旭吃飯呢?”
唐紹當然懂商元白擠對他的意思,想拿話反駁,話到嘴邊又忍了一忍。
就在這片刻沉默之間,陶旭到了。
唐紹不是第一次見這位陶公子,只是今日見面,這位小公子給他的感覺和上次大不相同。
上回在博物館見的時候,陶旭穿着打扮完全是一副小學究的模樣,雖然衣料材質較為考究,但總體來說風格十分務實質樸。今天則完全不是這麽一回事。精心整理過的發型,得體的剪裁,刻意修飾肩膀和腰線比例、腿部線條的穿搭以及渾身上下精心挑選的配飾,看上去充滿了各種暗示。
如果穿搭配飾都還能說是赴約的禮貌,那麽他噴的香水氣味則已經将某些含義傳達得赤裸裸了。唐紹記得這位小公子是個Beta,但他今天使用的香水充滿了人工信息素的氣息。
唐紹暗自有點想笑,這裏有一位毫不收斂自己信息素的Alpha,有一位用遮蓋劑試圖讓自己富有攻擊性的Omega和一個用合成信息素氣味修飾自己的Beta,多有意思呀。
“商大哥,”陶旭走近了打招呼,比起唐紹來,他對商元白親切多了,“不好意思,我來晚了。”
商元白站起來和他握手,唐紹也跟着站了起來。
“沒有,來得正好。”商元白淺笑得恰到好處,減一分顯冷漠,多一分又太熱情。唐紹低頭則正好看到他用力握了握陶旭的手,強勢主導的姿态。
啧,難怪能把這個小公子吃得死死的,唐紹撇撇嘴,誰能精得過商元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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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公子,又見面了。”等到商元白放開了陶旭的手,唐紹才主動打招呼。他可不想等着商元白介紹,反正又不是真的有誰不認識誰。
陶旭聽他說話才扭頭,好像剛剛看到他一樣。“唐先生,您好。”打招呼的話到他這裏可冷淡多了,不過唐紹也不挑剔,他又不是來交朋友的,他只是來談個生意。
“大家坐吧,”商元白做主招呼三個人坐下來,“反正都是朋友,今天輕松一些,我們邊吃邊談。”
唐紹心想,果然要有了對比才懂好壞,現在他就不會抱怨和單明軒吃飯難以下咽了,而且單明軒做飯真的挺好吃的。
“我帶了瓶酒,”話雖如此,該做的事要做,他可是要賺錢養家的,“就當是助興吧,随意喝喝。”
他撕開牛皮紙的包裝,把酒瓶遞給侍者,故意轉動角度讓酒标對着商元白。
商元白肯定看到了,但面上滴水不漏,紋絲不動。唐紹暗自撇撇嘴,也不去想到底有用沒用,反正一瓶酒的代價,便宜極了,就算商元白不接他這個套近乎的茬也沒什麽損失。
菜品陸續上桌,看着精致但其實量很少,也不能說難吃,但也沒有很好吃。
唐紹覺得自己應該更主動一點,畢竟是他組局要套近乎的,但他根本插不進嘴。
陶旭一個人承包了百分之八十的話題,商元白只要在合适的地方簡單搭個茬,他們就能流暢地一直交談下去,唐紹現在已經聽完了他們3年異國求學生涯中14個月的經歷了。
第15個月的故事是被侍者倒酒打斷的,唐紹心想終于安靜了,沒想到商元白主動開口了。
“這酒口味不太配今天的晚餐,唐紹你什麽時候這麽沒水準了?”
如果不是陶旭在場,唐紹一定翻個白眼給商元白,但當他看到陶旭嘴角克制又隐隐有絲諷刺的弧度時,又有了不同的策略。
“我品位一貫不好,我爸爸那一整櫃酒,我就能挑出最差的一瓶,但你撺掇我偷酒的時候可沒抱怨過。”
商元白笑了,舉起酒杯淺淺地沾了一下唇。他現在基本不喝酒了。
“嗯,你這麽一說我才想起來,你确實一貫品味不怎麽樣。”這話裏也不知道有沒有話,唐紹懶得去辨析,全當沒聽到。
他不捧場,自有陶旭接話。
小公子臉上一直挂着的笑容淺了一分,小聲地問:“你們以前認識?”
商元白笑着回答他:“唐紹就像我沒血緣關系的弟弟,他和我有血緣關系的那位弟弟最像的地方就是一樣叛逆。”
唐紹想啐他一口,他和商家那位爛泥扶不上牆的二公子沒有任何相像的地方,但看陶旭的臉色他就知道,最需要解釋的并不是這個。
“我們很多年沒見了,這次要不是為了約陶公子你出來吃飯,也不會聯系。”這層關系先撇撇清楚,免得事情沒談成,交情徹底敗壞了。
陶旭的臉色果然和緩了一些,對唐紹的态度也熱絡了幾分。
“那麽唐先生家裏從前也是那樣的人家嗎?怎麽會從事如今的行業?”
唐紹最最讨厭別人這副理所當然的“驚訝”樣子,好像他不按照家裏安排好的繼續進入系統工作,不像商元白那樣做人,就是大逆不道似的。
他有心想怼陶旭一句,可又不想顯得太過刻薄,正在斟酌,商元白就主動插了嘴。
“因為唐紹在‘做選擇’這方面,總有點問題。”商元白笑着說,“好吧,這是句玩笑,總之他就是個固執的人,想做什麽就做什麽。這不是,想要在你的博物館開show就一定要做,哪怕拉下臉來叫我幫忙。”
陶旭沒給唐紹解釋的機會,很自然地接受了這個說法,笑眯眯地說:“唐先生真的很執着,你們公司給到的新方案我看了,說實話我其實也不是很滿意,但您面子這麽大,請到商大哥給您做說客,我有點不好意思再拒絕了。”
唐紹心想你就差沒把“賣人情”三個字寫在臉上了,但沒關系,陶旭賣也是賣給商元白,他真的只要博物館。
“這樣吧,”商元白笑了,“最近我在推行一個退伍軍人保障的計劃,我們幫助組建了一個安保公司。如果你們兩個放心,安保的方案可以由這家公司來提供,引入一個第三方視角有時候可以看到盲區,解決矛盾。”
唐紹心裏咔嚓一下,勉強克制住當場拒絕的沖動,而陶旭已經開開心心地滿口答應了:“這樣好,這樣我會比較安心。”
晚餐餘下的時間段,又變成了陶旭單方面回憶專場,他心滿意足地講完了他們的36個月,唐紹吃得心不在焉,滿腦子都在權衡到底要怎麽處理商元白硬插的這一杠。拒絕不僅要換場地,還有得罪人的嫌疑;不拒絕就……
也不能說商元白占了他便宜,但是很明顯商元白是要他們搭臺給他做一個漂亮的案例,回頭顯然是他商元白漂亮的履歷。唐紹不是拒絕這種互惠的做法,雖然這基本等于硬塞一個承包商給他,但這還在可以協商的範圍內,問題在于一旦接受了這種合作,免不了要和商元白打交道,他不喜歡這個。
晚餐後半段一直在愁,愁到走出餐廳才想起來忘記給周叔打電話了,唐紹嘆了口氣,拿出手機給周誠發短信,叫他不用再出門了,自己會打車回家。然後他開始沿着路邊走,一邊散步一邊準備打車。
走出2條街,突然身邊慢慢停下了一部車。唐紹一回頭看到商元白降下了車窗正從後排看着他。
“周誠呢?”商元白見他回頭,就問。
唐紹懶懶地說:“沒叫他,打車。”
商元白聽他說打車,眉頭一皺就說:“你這做派也太粗糙了吧?打車?前面有公交車站臺,你不如搭公交車回去。”
嗯,有時候唐紹覺得也不能怪單明軒讨厭他們這群人,連最會裝模作樣、選民面前十分親和的商元白私下裏講話也是這個鬼樣,正常人怎麽受得了?他也是離開了那個環境才越發看清這一點的。
“周議員,您搭電車上電視的時候,可沒這麽一臉嫌棄啊。”
商元白被唐紹頂了一句,倒也不生氣,示意司機停車,一腳就邁了下來,站到了唐紹面前。
“我看你就是結婚之後被帶壞了,不顧體面。”他摘了眼鏡,直直地看着唐紹,目光冷冰冰的,和臉上一貫的笑容完全不搭。
唐紹暗忖小時候怎麽一點沒看出來商元白這種表裏不一的模樣?
“你這樣講話很體面、很有禮貌嗎?”他反問。
商元白面對唐紹,笑容突然變得更加明顯了一點。
“我不喜歡你身上的味道,廉價又無禮。如果不是你帶着那瓶酒求我,我是不會幫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