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曾經的搭檔(二)

肖依夢從洗手間出來,就跟凜風基地門口瞎逛。

——那小公園實在太小,那幾個小破樹,也遮擋不住什麽。

她才把門口的櫥窗看了一半,就看到曲瑤拽着申恺,做賊似的往小公園走。

肖依夢警惕地跟了上去,眼看着他們倆矮下身,蹲小灌木叢後面往前蹲行。

肖依夢猶豫了下,也蹲下去,慢慢往前挪動。

凜風這個俱樂部吧,名字取的很正氣凜然,當家主教練性格卻非常小男人。

往好裏說是精明,往壞了說就是小家子氣。

正所謂上梁不正下梁歪,連帶着手底下的運動員都沾染了習氣。

看看這個申恺,才剛從別的俱樂部轉過來,抛跳都沒磨合好呢,先學會猥瑣地跟着曲瑤偷窺人孤男寡女“約會”了。

練花滑的筋骨軟,三人都蹲着走,速度竟然也不慢。

尤其是曲瑤,一馬當先,很快就沖到距離陳辭他們最近的一大叢冬青樹旁。

容詩卉在長椅上坐着,陳辭不遠不近站着,說不上生疏,也談不上熟絡的距離。

曲瑤豎直了耳朵,愣是沒聽到一點兒聲音。

她還想要往前,被看不下去的申恺拉住,用口型提醒:他們沒說話呢。

曲瑤這才作罷。

肖依夢蹲得稍遠,耳畔更是只剩下風刮擦樹葉的聲音。

她抓了一把碎石子在手裏,有心砸一砸曲瑤,又怕破壞了容詩卉他們的獨處時光,天人交戰,難解難分。

也不知過了多久,陳辭主動道:“時間也不早了,我送你和依夢回酒店吧?”

容詩卉站了起來,半晌,說道:“那以後再見面,就是競争對手了。”

陳辭苦笑:“共同努力吧。”

容詩卉“嗯”了一聲,又問:“做不成搭檔,就不能做情侶嗎?”

陳辭呆了一呆,搖頭道:“容姐,你別開玩笑了。”

“我像在開玩笑嗎?”

陳辭擡頭看了眼頭頂的蒼穹。

頭頂上的樹冠枝桠舒展,把天空切割成一塊一塊,顯得漂浮其間的雲朵分外自由。

“這大概,就是我們倆沒辦法在冰上合拍的原因吧——你只想找我談戀愛,而我,從來就只希望能當你的最佳搭檔。”

容詩卉心頭發涼,還要再說什麽,身後的樹叢卻發出了“噗”的笑聲。

她詫異地轉頭,陳辭也茫然地看了過去。

“誰在那?”

冬青樹叢簌簌抖動了幾下,表情尴尬的申恺,拉着努力憋笑的曲瑤,小心翼翼地站了起來。

随後,不遠處的那叢珍珠梅,也簌簌發抖,從後面爬起來個背着包的肖依夢。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啊!

申恺忍不住在心裏感慨。

曲瑤這幾年一直被容詩卉壓得毫無翻身辦法,今天居然親眼看到她表白失敗,越想越好笑,捂着嘴巴幹脆又蹲了下去。

笑聲雖然壓抑住了,但那抖個不停地肩膀,還是徹底出賣了她。

“你們來幹嘛?”陳辭無奈極了。

“是教練讓我們來的。”申恺臉皮薄,立刻就把幕後黑手給曝了。

“你們別太過分呀!”肖依夢小跑到容詩卉身邊,緊緊地挽住好姐妹的胳膊。

曲瑤那誇張的笑聲,卻還是“咯咯咯咯”響個不停。

容詩卉開始還瞪她,最後也放棄了:“得了,我算是丢夠人了。”

說完,又忍不住嘟囔,“我女性魅力有那麽差嗎?就沒個繼續進步的空間?”

陳辭:“……”

申恺:“……”

剛剛止住笑聲的曲瑤,又一次捂着肚子蹲了下去:“進步空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簡冰拎着大包早餐回到宿舍,受到了一幫懶漢的熱烈歡迎。

吃完早飯,正要去上課呢。

才出宿舍大門,遙遙地,又撞上了守株待兔的容詩卉和肖依夢。

“你們還沒走呢?”簡冰都覺得不可思議。

“少廢話!”肖依夢下意識又把手插了起來,“有膽子就跟我們去比一比。”

簡冰抱着課本,幹巴巴地搖頭:“沒膽,我還得上課呢。”

“你……”肖依夢還要再說,容詩卉拉住她,“算了,她有自知之明,咱們又何必非要恃強淩弱呢?”

她說得不快不慢,語調裏的不屑,卻連藏都懶得藏。

簡冰到底還是年輕,都擡腳往前走了,還是忍不住回頭來問:“你想比什麽?”

“《堂吉诃德》裏的全部單人動作。”容詩卉道。

簡冰沉默地看着她,容詩卉也毫不客氣地回視。

“你不是連手都懶得跟我握,這麽看不起我,何必非要找我比?”簡冰不解道。

“因為到目前為止,你确實除了臉,沒什麽值得我多看一眼的。”容詩卉道,“但是陳辭對你有信心——我不過是想确認一下,他是不是真的沒走出舒雪的陰影——作為門外漢,你可能沒聽過這個名字,她……”

“去哪兒比?”

容詩卉一怔,掏出手機,搜了下地圖:“最近的凜風,遠點有冰上中心,再不然去北極星……随你挑。”

“去少年宮,”簡冰再一次打斷她,“行不?”

“行啊。”容詩卉對比試地點倒是一點兒都不挑。

反正,在哪兒比,贏的那個也還是她。

***

少年宮這個冰場吧,雖說號稱是“1800㎡标準冰場”,實際可用面積連1200㎡都不到。

制冰設施陳舊,洗冰車還老故障,即便客流量不大,一天下來,冰面不是坑坑窪窪的,就是水漫金山。

要不是價格實惠,經常租借給附近的學校搞活動,估計早就維持不下去了。

肖依夢從小就作為種子選手培養的,多年沒見識過這麽差的冰場了,一進門,就嫌棄地直搖頭。

“這冰場也太破了,怎麽滑呀?”

“我每天都滑,”簡冰一邊換鞋,一邊道,“不也全須全尾的?”

當年舒雪剛開始學滑冰的時候,可是在南方自家800㎡的小冰場裏,看着雲珊手機裏的小視頻學動作的。

而她本人,也是差不多的練習條件起步的。

容詩卉倒是沒挑,拿了自己的冰鞋出來,一邊脫運動外套,一邊道:“多适應不同場地也挺好的。”

“就是。”簡冰站起身,“還便宜,是吧?”

容詩卉淺淺地抿了嘴,要笑不笑的。

肖依夢輕哼了一聲,嘀咕:“說得好聽,還不是摳門。”

“摳門怎麽了呀?人家這也是節約成本。”簡冰輕踢了下冰面上凸起的小冰渣,“一臺洗冰車100萬,你給買呀?”

“我說的是你摳門!”肖依夢不服氣道,“誰跟你說冰場。”

“我每天來這兒消費,支持老板買洗冰車。”簡冰反問,“哪裏摳門?”

“你……”肖依夢從小就是被鋼琴、舞蹈、花滑等“美麗”事物環繞,就連比賽也都是優雅優雅再優雅的,哪遇到過說話這麽無聊的女孩,氣得舌頭都撸不直了。

“好了,”容詩卉解圍道,“咱們開始吧,別浪費時間。”

簡冰這才跟着她往冰場另一頭滑去。

容詩卉繞着冰場轉了一周,才選了冰面狀況比較好的這一邊停下來。

簡冰留意到,這也是她比較熟悉的起跳角度。

怪不得雲珊總說,她還缺少歷練。

對比人家的謹慎,自己簡直初生牛犢一般莽撞。

“換足聯合轉、喬克塔、莫霍克……最後2A-3T,差不多這樣的順序?”

“對。”簡冰不遠不近站着,估算着距離。

這裏的冰場小了點,一會兒肯定得提前轉彎。

兩人腳下幾乎是同時滑開弧線的,姿态悠揚,如兩只待飛的鷺鸶。

冰場邊的肖依夢忽然想到什麽,掏出手機,對着冰面按下了視頻錄制鍵。

容詩卉不愧是國內排名第一的雙人滑女伴,這樣的難度,在技術上真的幾乎是無暇的。

不過才兩個步伐,她就已經憑着速度硬生生把簡冰甩開了一小段距離。

她做完聯合轉,簡冰還整整差了兩周蹲轉。

喬克塔、莫霍克,漂亮的冰痕緊跟在容詩卉的腳下,猶如扶搖的風筝盡頭的細線。

冰場內只有時而低沉、時而尖銳的冰刀摩擦冰面聲,以及清晰可聞的呼吸聲。

漂亮的舞姿和這沒有溫度的聲響猶如雙刃劍的兩面鋒镝,一面闡釋着夢想,一面訴說着殘酷。

做最後的連跳前,明明距離還夠,容詩卉卻選擇了轉身,繞回了場邊。

簡冰趁機把落下的規定步伐做完,往前滑行準備進入跳躍——這樣直接的對比,才看到自己和這樣身經百戰的老選手間的距離。

明明不是她熟悉的節目,容詩卉也能盡量把每個旋轉、步伐的角度和節奏調整成自己習慣的方式。

流暢如水,又剛勁有力。

簡冰向前起跳的同時,容詩卉也跳了起來——

簡冰再無暇他顧——大部分人在騰空旋轉的時候,對動作成功與否是有一定預估的。

而旋轉的周歲,靠的是身體的記憶。

一周、兩周,準備落冰,再次點冰起跳……

成了!

她平穩地滑出,整個人卻霍然轉頭,有些震驚地看着不遠處比她晚一步落冰的容詩卉。

就算容詩卉技高一籌,跳的更高,飄的更遠,:

也不可能差那麽多!

簡冰緊盯着她,努力回憶自己剛才餘光掃到的感覺……

難道,她跳的是3A?!

3A-3T!

國際上女單會的,都沒有幾個人啊!

簡冰扭頭,看向場內的第三人——

場邊的肖依夢也是一臉呆滞,手還維持着舉着手機拍攝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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