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他的心上人(一)

“從前佛祖座下有一個弟子叫阿難,生得十分俊俏,有一個女子因此傾心于他,使阿難十分苦惱,佛祖知道後便把那個女子叫到跟前問道:你說你愛阿難,那你能告訴我,你愛阿難的什麽呢?那個女子說:回佛祖,我愛阿難鼻,我愛阿難眼,我愛阿難的一切!佛祖聽完便把阿難變成了一個女人,那個女子見後當場便被吓跑了!”謝無憂慢慢講着這個故事,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擡手一顆棋子優雅地落在她靜心布下的棋局上。

“公主,佛祖也太狠了吧!”香穗聽完有些憤慨道。

“因為佛祖知道那女子愛的是阿難的皮相,并非他的本質,阿難雖被化作女身但是他的本質還是阿難,那個女子若是明白這一點就不會被吓跑了。阿難也就此明白世間的情愛不過受色相蠱惑,如此浮華恰似鏡花水月般轉瞬即逝,從此他更加堅定了自己追随佛法的志願!”謝無憂開解道。

“這麽講的話也算個道理。”香穗明白過來道。

“可是楚南并不知道,我雖是公主,卻跟從前不是公主之時的謝無憂并無差別。”謝無憂嘆氣道,接着她目光蕭索道:“我什麽都不想做,我只想做他喜歡的女人。”

“可是公主啊,誰知道将軍喜歡什麽樣的女人呢?”香穗為難道。

謝無憂莞爾一笑:“有個人她該知道的,她侍候了将軍那麽久卻還不曾跟我正式打個照面呢。”

“公主說的是誰?”香穗不解道。

“不就是那個天香樓的頭牌麽。”謝無憂面無表情道。

“對呀,我們是該好好的問候一下這位頭牌了。”香穗立即心領神會地笑了。

白天裏的天香樓沒有半點生意,但是樓藍卻拿出了自己最華麗的衣裙、最珍貴的珠寶,将自己盛裝裝點過後,才有底氣地跟着接她的人出了樓子。但是即使如此轎子在将軍門口停下時她的心還是咯噔地停滞了,但是她還是強裝鎮定地出了轎子,擡頭卻不是巍峨雄偉的将軍府門,而是一處偏僻冷清的角門,她疑惑不解道:“這是?”

将軍府的婢女立即上前十分禮節地笑道:“姑娘的出身見不得光,所有自然不能走正門光明正大地進我将軍府,只能委屈一下從這角門進,不過姑娘莫怕,奴婢會給你帶路的。”說完她果然恭敬地有禮的做了一個“請”地姿勢。

“你說的對,我這樣的女人的确登不上臺面,但是能進将軍府也是我的福氣,那就有勞這位姑娘帶路了。”樓藍不卑不亢道。

樓藍跟着帶路的姑娘在曲折迂回的庭廊間走着,從外面根本看不出将軍府內別有洞天般開闊不已,亭臺樓閣修葺得玲珑有致,讓人感覺這不是武将出身的人住的,否則哪來這麽多文人墨客的雅致情調。随意一處的花草假山皆成一景,每個季節的花草都有栽種,配以各個節氣的景致一點也不重複,也不繁瑣。

走着走着,花草越來越少,樓閣的裝飾上的華麗也全然不見,到了一處庭院只見松柏的青翠跟建築的古樸威嚴相得益彰,不見芍藥牡丹這些名貴花朵,唯見廊下筆直豎着不知名的根莖植被,頂上幽蘭的花骨朵妖嬈而又恣意地綻放着,絲絲縷縷如羽翼缤紛,不似人間奇葩。

樓藍正要擡腳進屋,門口一個婢女立即擋住她的去處,攔在她面前十分威嚴道:“此乃經堂清淨地,豈是你這種人能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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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鸾,不得無禮!”裏面傳來一聲溫柔的呵斥,接着那聲音慢條斯理道:“佛說,萬物不論尊卑,且讓樓姑娘進來吧。”

被喚作青鸾的婢女很不情願地讓開了路,樓藍擡眼鄙夷地朝她一笑,便大踏步的進去了。

“民女見過公主殿下。”樓藍一進門立即躬身行大禮跪拜起來。

“真是懂禮數,難怪将軍這麽喜歡你。”謝無憂擺弄着自己的棋局,莞爾一笑道。

“民女不敢,公主乃萬金之軀,民女不過流螢之火,怎敢與如月争輝?”不曾想謝無憂這般開門見山,樓藍立即知罪似的貶低自己。

“日、月,那是說皇上跟皇後的吧,本宮可無福消受。”謝無憂繼續自顧自地落子。

“民女知罪,罪該萬死!”樓藍恨不得立即嚼了自己的舌頭。

“罪?你哪有罪?就算有,但憑将軍喜歡你這一點,本宮也得掂量掂量。”謝無憂擡眼望着她道,見跪在地上的女子已經是渾身抖得跟個篩糠一樣,如此妙人卻被她折磨得如驚弓之鳥,謝無憂有些理虧地默念了一句佛號,接着道:“起來吧,咱們又不是第一天見了,香穗給她端個座。”

香穗一聽還要賜座立即不樂意了,但是主子的命令怎可違抗,她便十分不樂意地挑了一張凳子腳不怎麽利索地往地上一放,“哐——”地一聲吓得樓藍腿肚子直發軟,香穗沒好臉色道:“公主都讓你坐下了,你怎麽還跪着呢,是要公主親自來請你麽?”

“不不不——”樓藍立即從地上爬起來,往凳子一坐,頓時覺得這屁股下面的四條腿有些不對勁,但是又不敢開口言明,只好悄悄用腳墊在地上穩住,雖然坐着卻比跪着還要難受。

“公主請民女有何要事?”樓藍努力擠出一個笑臉無比小心而又謙卑地問道。

謝無憂望着她那張花容月貌,心道,算了,她從前又不曾真的為難過我,我今次又何必真的為難她呢?還是直接問好了,于是她清了清嗓音道:“将軍平日裏都喜歡跟你們玩些什麽呀?”

樓蘭一聽再也笑不出來了,她人一緊張就忘了屁股下那凳子,一不留神那破凳子腿一歪連帶着她整個人便轟隆一聲摔在了地上,摔了四仰八叉,狼狽不已。

“這是怎麽了?”謝無憂看着奇怪道,轉臉對着偷笑的香穗厲聲道:“你都幹了什麽?”

樓藍立即跪好身子,苦苦哀求道:“公主就讓民女跪着吧,民女賤命一條,在公主面前哪有坐着的道理呀!”

謝無憂狠狠瞪了一臉香穗,接着嘆道:“既如此,那只好委屈你了。”

“謝公主恩典!”樓藍忙叩首道。

“本宮剛才問你的話你還沒回答呢,将軍平日裏都喜歡跟你們玩些什麽?”謝無憂伸長了脖子好奇道。

樓藍雖是出身風塵,但是頭一遭被人問得如此直白,自己也扭捏起來,望着周圍的幾個婢女,紅着臉一言不發。

謝無憂立即心領神會,對着周圍的婢女道:“你們都下去吧!”香穗連帶着幾個婢女只好将地方騰出來,各自出了屋子悄悄将門掩上,然後各個都扒着門縫想要聽一聽自家将軍在風月場所的密辛,也順便瞧瞧将軍夫人接下來該怎麽霸氣地撕這個女子。

“現在能說了麽?”謝無憂接着問道,“他喜歡什麽樣的女子,又喜歡你們做些什麽?”

樓藍嗤地一聲笑了,謝無憂握緊了手中的棋子,強忍着怒氣道:“很好笑麽,是他做的可笑,還是本宮問得可笑?”

樓藍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道:“公主就算問民女也是無濟于事,因為将軍從沒碰過天香樓的任何一個姑娘。”

“你說什麽?”謝無憂手裏的棋子幾乎要陷入肉裏。

“将軍回回來都是一個人喝悶酒,只有知道了夫人要來的時候才會叫上幾個姑娘,但那也只是胡鬧。”樓藍怯生生道。

謝無憂手一抖,棋子啪嗒一聲落下,整個棋局都亂了,這是她始料未及的結果。

“他進過民女的房,卻從沒上過民女的床,所以他有什麽喜好民女實在說不出來。”樓藍陷入痛苦的回憶道,“民女感覺到他十分痛苦,一個人孤獨而又寂寞地喝酒,什麽都不說,夫人一來,他就開始演戲,假裝沉迷女色、樂不思蜀,可是但凡夫人仔細看就能發現,他的笑是裝出來的,他的快樂也都是假的,每次夫人一走他的臉色就變得很可怕,有時甚至會發火,而有時卻是紅着眼睛一句話不說。”

“怎麽是這樣的?”謝無憂愣愣地呢喃道。

“民女在天香樓呆久了,也有一些揣摩人心思的本事,但凡是這樣奇怪的客人,他的心裏一定在逃避着什麽。他在心裏深處一定恨着一個人,但除了恨卻不能對那個人做任何事,才拼命用酒水麻痹自己,他對夫人更是有苦不能說,所以才會做出那麽多的荒唐事。”樓藍道。

“他是做給我看的,也是做給皇兄看的。”謝無憂閉上眼睛,手猛地抓住了一把棋子,兩行清淚徑直由睫毛下滑落。

“他逃避的人是我,因為他心裏裝的人,不是我。”謝無憂更加痛苦道,“若非如此他怎會如此傷情?”她的手無力地拂過棋盤,棋子啪嗒啪嗒地落了一地,一盤好棋終究還是滿盤皆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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