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他的心上人(四)
“我已經認命了,當和親的消息傳來時,我就認命了!無數個夜晚我一個人望着皇宮裏陌生的月亮,我就會對着蒼天說,昆侖神啊!不管你給我命運什麽樣的旨意,我都認了!背井離鄉,遠離骨肉親人,我認了!不能和心愛的人在一起,伴君如伴虎得活在一個陌生男人身邊我也認了!可為什麽,他連我的孩子也要奪走?為什麽?”月夫人美麗的臉龐全是淚痕,整個人幾乎奔潰地哀嚎,一個高大的身影緊緊抱住幾乎癫狂地她,謝無憂看不清他的臉,可是那個身影卻熟悉得可怕。
“楚南,我多希望能再看西琅一眼!我也多希望能多看你幾眼!是不是我的這些要求都太過分,所以,昆侖神他才那麽無情地懲罰我?”月夫人趴在他的肩膀上盡情哭訴。
“不,這不是你的錯!如果我們的之間非要論對錯的話,那錯的人絕對不會是你,或者是我!”楚南咬牙怒喝道。
“我們一定是錯的,我是皇上的女人,而你是公主的丈夫,是皇上的妹夫!”月夫人拼命搖頭道。
“我從來就不是任何人的丈夫,也不是任何人的妹夫,一直以來我都只是你的楚南,是你先在這一切之前遇到我,我們沒有錯,錯的人不是我們,該付出代價的也不應該是我們!”楚南目光兇狠道。
“你能帶我走嗎?帶我離開這個可怕的皇宮,我好想西琅,好想西琅的神木林跟戈壁灘!這裏每個人都好虛假,我每天拼命努力活着,不停地告訴自己,我是西琅的公主南宮月,我帶着西琅的誠意而來,我肩負西琅跟大夏兩國友好的使命,不管多麽艱難都要好好的活下去!可為什麽這麽重擔子要讓我一個女人承擔?楚南,我真的好讨厭這個虛僞肮髒的皇宮,我真的好想你能帶我走。”月夫人一邊說一邊靠在楚南的胸膛上凄楚落淚。
“我答應你,會有這麽一天的!”楚南緊緊将這個可憐的女人抱在懷中,用力發誓道。
她是天邊月,他是盛放她皎潔孤傲身影的一池淺水,得到她的眷顧,卻永遠只能仰望。
“你想怎麽做?公主怎麽辦?她那麽善良,而且那麽愛你,你打算把她怎麽辦?”月夫人在他懷裏不安問道。
楚南的眉頭一下子頓住,躲在斑駁樹影下的謝無憂,指甲深深陷入了粗糙的樹皮之下。
郎騎竹馬,妹持青梅,她為他青絲長倌,他卻是別人懷裏的情郎。
“她……”楚南炙熱的目光一下子暗淡下來,最後雖然不忍還是咬牙道,“她本來就是他王兄送來的一雙眼睛,我注定不能對她動情,如果有一天她誕下有我骨血的孩子,那我就是他王兄最忌憚的外戚,所以我永遠都不會碰她一下。她愛上我本來就是錯的,她永遠都不知道,一旦她成為我真正的左膀右臂,她皇兄一定會殺了她!”
謝無憂使勁扶住樹幹才沒有讓自己沖出去,她不停地深呼吸,壓制心頭洶湧不止才抑制住自己想要上前拔劍殺了他們兩個人的沖動。她忍住了淚,但是眼睛因此酸疼得厲害。
“他居然觊觎皇兄的女人!”她心裏有一個聲音撕扯道,“他居然不怕欺君滅九族的罪!”她細長的指甲狠狠劃過樹皮,堅硬的樹皮将她的指甲刮斷!刮斷的指甲撕扯着皮肉,血如雨下!但是謝無憂感覺不到一絲疼痛。
“這竟是我婚後不幸的真正原因?”她閉上眼睛,就像出現時那樣悄然生息,一個轉身又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原來她跟我一樣,都是棋子!難道你都不心疼她麽?”月夫人有些憐憫謝無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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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也不可以。我越冷落她,她皇兄才會對我越放心,她才會越安全。”楚南無奈道。
“其實你心裏還是有她的,否則你怎麽花了那麽多的心思把她從你身邊推開!楚南,你們的感情其實遠勝于你我之間的,就像水一樣,雖然沒有熾烈地燃燒過,但是早已水滴石穿,也許你卻沒有任何感覺,但是她早就在你心裏。”
“不會的,我和她只有一起長大的情分,除此之外再無其它。”
“是麽,就像我跟皇上,我不愛他,他也不愛我,可是為了政治目的,他必須臨幸我,而我為了西琅在大夏地位的鞏固也必須侍寝,為他生兒育女,而他不會在乎我的是否真的愛她。而我也親眼見過一些大臣為了讨好我父皇而獻上諸多美女,我父王根本不喜歡,但是為了這些大臣放心效忠,他也會去寵幸這些女子,但很快地他就會把這些女子抛之腦後,這對這些女子來講很殘忍,也很不公平。但是你不一樣,你為她考慮了那麽多,一個男人只有把一個女人愛到極致,才會忍住自己本能地占有欲望,像欣賞一塊璞玉一樣欣賞她,像對待一片雪花一樣小心翼翼的。”
“我——”楚南極力想要否認,話剛出口卻被月夫人纖細的指尖捂住,這個女人深情地凝望着他道:“這世上除我之外還有一個女人這樣愛着你,我開心!你能真心對她,我高興!”她淚流滿面,心裏有一個聲音撕扯道:我多麽害怕,有一天昆侖神連你也會從我身邊帶走!
謝無憂一個人大步流星地走在玉石路徑上。
“他從來沒有愛過我,哪怕一丁點都沒有,我就像個傻瓜,人說蒲葦韌如絲,磐石無轉移。我卻相信水滴石穿,精誠所至金石為開!”謝無憂一邊走一邊失魂落魄地想着,一邊想一邊覺得自己可憐又可笑,皇兄拿她當棋子,她相信如果有一天她成了能夠與之抗衡的外戚,謝祖龍一定毫不吝惜她的性命。父親呢?父親一生的心血都在哥哥身上,為他籌謀,為他鋪路!母親去世的早,短暫得都沒有太多記憶來讓她回憶。
冷風呼嘯下,謝無憂逐漸從悲痛之中清醒,劃破的指尖傳來陣陣痛感,十指連心,疼的鑽心剜骨!
“公主殿下!”幽黑的宮門深巷裏不知誰在喚她,謝無憂回頭,只見身後不知何時站了三個宮女,為首的那個模樣标志,周身的服飾也與身後掌燈宮女大大不同,十分華麗,滿臉透着幹練精明的勁兒。
“我們夫人有請!”那宮女欠身恭敬道。
“你們夫人?哪位夫人?”謝無憂覺得好不容易進宮一趟,卻不想自己這麽受歡迎,有些意外道。
“公孫夫人。”宮女報上來時,眉眼微微帶着得意。
謝無憂笑了,我不去找她就是好事,她居然敢來找我?于是道:“本宮與你家夫人向來無甚交往,況且今日天色已晚。”
“正是因為天色已晚,才好秉燭夜談,還望公主莫要拒絕我家夫人的好意。”宮女并不打算放棄道。
“好個能說會道的丫頭,想來你們夫人一定在你身上花了不少心血,既如此,本宮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謝無憂既來之則安之道。
公孫夫人的翔鳳宮雖不是皇宮最華麗的一間,卻是最具威儀的一座宮殿,本是按照皇宮的中宮格局來的,據說為了進這間宮殿公孫夫人可是費了好些周章。她這麽昭然若揭,叫人一眼就瞧出她有入主中宮的宏願,好處就是別的位分低的嫔妃都對她懼怕很多,就連誕育過子嗣的靜妃也是能躲她多遠就躲她不遠。
有野心,有手段,更有強大的母家勢力在朝堂上時刻為自己推波助瀾,公孫華陽一點都不擔心後位落空。她看着謝無憂,卻收斂了平日裏的氣焰,和聲道:“平日裏老見着無憂妹妹往靜妃姐姐那裏跑,今日月妹妹遭逢不幸,無憂妹妹更是慷慨解憂,為何不見妹妹往我的宮裏來一趟。”
“夫人掌管六宮,常聽皇兄說夫人為此操勞不已,無憂實在不忍叨擾。”謝無憂滿懷歉疚道。
“無憂妹妹真是有心了,沒關系,妹妹不來,姐姐我就只好請你來了。”公孫夫人道,接着望着無憂鮮血淋漓的纖纖十指驚叫,“妹妹這是怎麽了?”
謝無憂下意識地翻出衣袖遮擋,雲淡風輕道:“沒事,不小心刮着了。”
“這也真是太不小心了!”公孫夫人親熱地翻開她的衣袖,望着傷勢心疼不已道,“妹妹難得進宮一趟,底下人竟這般疲懶,金枝,還不快把本宮最好的藥膏拿來!”公孫夫人對着身邊的侍女道,就是将謝無憂“請”進來的那位衣着華麗的宮女。
“夫人客氣了,其實也沒什麽大礙的。”謝無憂拘禮道。
“都傷成這樣還沒什麽大礙?”公孫夫人心疼不已道,從金枝手裏拿過膏藥後,竟親自一絲不茍地替謝無憂上藥。
“夫人何必如此,無憂自己來就可以了。”謝無憂受寵若驚道。
“妹妹不必拘禮。”公孫夫人一邊上藥一邊笑道,“我雖比不上靜妃與你一起長大的情分,可是我那個不争氣的弟弟倒是從小到大一直在我耳邊念叨你呢。”
謝無憂低下頭,公孫夫人接着嘆息道:“可惜呀,他沒有楚大将軍那麽好的福氣。”
說起楚南,謝無憂心裏一陣抽痛,緊繃着臉道:“夫人說笑了,是無憂沒有那樣好的福氣才對。”
“強扭的瓜不甜,本宮明白這個道理,華兒啊就是他自己一門心思罷了。不過這樣也好,他書讀的太多,書生氣太重,老是恃才傲物得不把任何人看在眼裏。這不,皇上前幾日好不容給了他個翰林院編修的差事,結果他居然說還不如掃大街去,把皇上給怄得。”公孫夫人想起就頭疼,不禁用手按了按太陽穴。
“公孫華是狀元之才。”謝無憂道。
“什麽狀元不狀元的,都是虛名罷了。”公孫夫人擺手道,“書讀多了未必是好事,官場不是他想象的那樣。”
“公孫華雖然行事有些魯莽,但有夫人在後宮撐着,想來日後他也出不了什麽亂子的。”謝無憂安慰道。
“這花無百日紅,本宮總有容顏老去,君恩不複的那天,那時怕是丹書鐵券也保不了他。”公孫夫人一邊說着一邊替謝無憂塗好膏藥的指頭纏上紗布,似是不經意的一句話,卻叫謝無憂感到一陣徹骨寒意,小心陪着話轉圜道:“皇兄能有今日,夫人母家人功不可沒,夫人與皇兄更是夫妻一體,同心同德,夫人說這種話根本是庸人自擾。”
“本宮聽這執掌皇城刑獄訴訟的鹹安令說,不日前,我那不争氣的弟弟又跟楚大将軍不知為了何事大打出手,把個妓院攪和得是天翻地覆。”公孫夫人突然擡眼盯着謝無憂道。
謝無憂尴尬無語,想要抽回手卻被公孫夫人緊緊握在手中不放,她心中頓悟道:她竟是為了這事來找我的?
“公孫華是個好人。”謝無憂承認道。
“不,只要公主沒有看上他,他就不夠好。”公孫夫人道,接着幽幽道,“當然,抛下當朝公主流連煙花之地的男人,也算不上好。”
“夫人有話不妨明說?”謝無憂冷道。
“公主是聰明人,我想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公孫夫人松了謝無憂的手笑道,“公主若聽不明白,就當我沒說,我也當你今晚沒來。”
謝無憂猛地起身,起得太猛連帶着手上的傷勢鑽心地疼,她忍不住悶哼了一聲,公孫夫人望着她道:“傷還沒好呢,無憂妹妹何必這麽勉強。”
“夫人又何必勉強?”謝無憂冷冷反問道,“無憂雖不如夫人掌管六宮那般睿智,卻也知道,該是誰的東西就是誰的,過分強求,難遂人願。”
公孫夫人望着她,不僅沒生氣反而笑了,轉手優雅地拿起桌上的茶杯,輕嗅着杯盞中逸散的清淡茶香,滿意道:“上好的雨前龍井,果然沁人心脾,可惜本宮身子實在不再适合飲茶。”說完頗感可惜地放下了。
謝無憂愣愣地看着公孫夫人,只見她慵懶地将身子向鋪滿貂絨的靠背上靠去,纖纖十指似是無意又似是有意地拂過自己平坦的小腹,眉眼微微翹起,得意地瞧着謝無憂,清了清嗓音,淩厲道:“皇後這個位子不是我公孫華陽自己想要的,而是當年你們謝家欠我們公孫家的!謝祖龍從前可以賴賬,但是現在他該還了!公主也好,後位也罷,甚至是,太子!”
“你懷孕了?”謝無憂厲聲質問道,公孫夫人不說話,對着謝無憂十分惬意,十分雍容華貴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