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将軍納妾

“無憂吾妻,見字如面。碧游山一路諸事煩擾,故而未曾修書給夫人報平安,望夫人雅量。為夫一切安好,現夫人一人打理府中操勞辛苦,為夫甚念……”香穗拿着信一字一句地念給謝無憂聽。

謝無憂安安穩穩地坐在榻上聽着,聽得都要打瞌睡,未等香穗念完,便打斷道:“撿要緊的念,看看将軍何時回來。”

“哦。”香穗省去諸多章節,終于在最末找到了歸期,立即喜笑顏開道:“将軍說他五月初五回來陪夫人過端午呢!”

謝無憂嘴角浮起少有的笑意,柔聲道:“昨兒個是初二,今天是初三……”

“将軍後天就回來了!真是太好了!”香穗替自家公主高興道。

“還不快吩咐下面的人趕緊把過節用的青團、粽子、艾草、雄黃等物準備好。”謝無憂趕緊吩咐道,沒料到楚南會回來陪自己過節,謝無憂本想随便應節就好,如今他趕巧那天回來,那凡是都要打理的齊全隆重才不失将軍府的氣度。

“是,夫人!”香穗将信遞給謝無憂,轉身便高高興興地出去着手準備了。

謝無憂打開信,自己又重新看了一遍,笑道:“這麽多廢話,就最後一句有用。”

府中下人知道将軍端午回來,無不手腳麻利地收拾起各個庭院,想着那日将軍與夫人就別重逢一高興,必然有不少賞賜下來,于是各個都忙得不可開交。

園子裏的一草一木都經過重新修剪,開敗的花全都撤了,換了新開的。每個屋子的擺設也都重新擦洗打理過。每一處地方,謝無憂都拿出女主人的身份親自坐鎮指揮。

“不要擺牡丹,将軍喜歡君子蘭!”

“那個西瓶不要白瓷的,要青花的!”

“書房裏的蠟燭一定要多,将軍可能要通宵看書。”

……

那些過節的糕點果品,雄黃酒跟粽子,事無巨細,謝無憂都親自操辦。雖然辛苦,謝無憂心裏卻很充實,唯有這樣她才真正感覺自己是這個将軍府的女主人,是楚南不可代替的妻子。

經過主仆上下一心的操辦,一陣熱火朝天的忙過之後,端午終于來了,宮裏的靜妃還送來了請帖約,怕謝無憂一人過節冷清,邀她一道過去過節,謝無憂忙修書回說楚南要回來,就不去叨擾了。字裏行間,滿是小兒女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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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妃拆過謝無憂的回信,忍不住笑道:“說到底,無憂妹妹和從前并無兩樣,永遠圍着她的楚南哥哥轉,真希望他二人日子越來越好。”

端午那天,一向素面的謝無憂特地隆重地将自己裝扮了一番。她雖然不喜歡上官夫人,但上回入宮見她梳得高高的嫦娥鬓十分端莊大氣,謝無憂今日特找來了會梳的嬷嬷替自己梳了一個。簪花清一色的碧玉,不失婉約精致。之後,淡掃峨眉,長眉入鬓,唇間一點玫瑰胭脂。末了,連一身纖細的曲裾,選色都與碧玉簪花的顏色相得益彰。

仔細掐準了時辰後,謝無憂帶着将軍府的一應仆從,從晌午就開始等。未幾,門房終于瞧見自家将軍府的馬車緩緩從街市駛來,忙回府禀告。謝無憂端着女主的身份,莊重起身親迎,但誰都能從她臉上看得出她的開心。

車簾掀起,謝無憂笑盈盈地望着,既是期待又是喜悅,只見楚南一身風塵仆仆從馬車裏探出身子,踩着仆從放下的階梯緩步走下來。

“舟車勞頓,夫君一路辛苦。”謝無憂微微屈身行禮恭迎道。

“府中操勞,夫人也辛苦了。”楚南微笑着上前将她扶起道,謝無憂臉上微微泛起桃花色,很想問她自己這一身特地為他換上的妝容服飾是否合稱,卻只能藏進眼角的淡淡秋波中。

“不知衛老夫子可還安好。”謝無憂詢問道。

“夫人挂心了,老師一切安好。”楚南答道。

“那就再好不過了。”謝無憂笑道,“夫君信上說端午回來過節,想來這一路趕得辛苦,妾身已經備下膳食,我們夫妻好過個團圓節。”說完就要上前請楚南入府。

“夫人稍等。”楚南突然道,“為夫有一事信上不方便說,只好趁着這佳節喜慶告訴夫人了。”說完他轉身,小心翼翼拉開車簾,對着裏頭柔聲道:“月娘,出來見過夫人吧。”

謝無憂眼角微微跳動,一陣不祥的預感在心中撲通亂撞,果然從車裏伸出一只粉嫩白皙的手,柔若無骨地搭在楚南手裏,接着一個懷抱琵琶半遮面的,嬌弱女子探出了身段。

不僅僅是謝無憂,府中出迎的仆從們全都吃了一驚,有些仆婦不經意瞟了瞟當家的夫人,再互相私下交換着眼神。

謝無憂那傷過的指甲狠狠地陷入肉裏,看着車裏的女子被楚南嬌滴滴地攙扶下來,而她那楚楚可憐的眉眼竟有胧月夜,月夫人的影子,不一樣的是,月夫人的華貴,而她的嬌弱。

“碧游山鐘靈毓秀,為夫偶遇一空谷佳人,特帶回納為侍妾,今日端午佳節,可謂喜上加喜。”楚南牽着被自己喚作月娘的女子,笑吟吟道。

将軍府門前親迎的仆從一下換成了看客,打量着自家将軍新納的這位隐居空谷的絕代佳人,自然也打量着自家夫人接下來的舉動。

香穗渾身一陣冷一陣熱的,顫抖的手緊緊抓着自家公主的胳膊肘,感覺謝無憂就像散了架子似的,随便都有可能倒下來。

幾乎須臾,謝無憂緊繃的臉色,像花兒一樣一下子突放笑容,上前将那女子細細打量道:“夫君的眼光果然不俗,世間竟有如此标致的可人兒,真是我見猶憐。”

“小女,見過夫人。”那女子怯生生行禮道。

“不客氣,如此人間尤物,叫什麽月娘,跟教坊姑娘似的俗氣,不如叫尤娘好了。”謝無憂笑了道。

“還是月娘吧,月娘好聽。”楚南臉色一沉,堅持道。

“随夫君喜歡,妾身只是覺得,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不吉慶。”謝無憂道,說完她的臉色收起了所有敷衍,一下子冷了下來,對着周圍看的一愣一愣,心懷鬼胎的仆從們呵斥道:“還愣着幹嘛,車馬勞頓,還不趕緊請将軍跟新夫人入府。”

管家見這場面有些尴尬,便趕緊出來圓場,略略向楚南請安後便,對着新來的月娘道:“姨奶奶請随老奴進府中休息!”

“叫什麽姨奶奶啊,叫夫人!”謝無憂站在旁邊聲音冷峻道。

管家頓覺不妙,膽戰心驚地杵在那裏,連帶着那月娘都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楚南望着謝無憂慘白無血的臉,終究是結發夫妻,對她不起,便對着管家道:“叫二夫人好了。”

“那,二夫人請。”管家擡起頭,對着月娘一臉殷勤道。

謝無憂雖是公主,但不得楚南寵愛是府中上下人盡皆知的事情,有些伶俐機敏的仆婦立即見風使舵地上前攙扶新夫人入府。

仆人三兩進去後,空曠的将軍府門口只剩了謝無憂、香穗,和楚南。

原本熱熱鬧鬧的場子,如遇六月飛雪一下子冷清了,還是謝無憂她自己一手操辦的,廊下她親自挑選的花正迎風開的正好,香糯雪白的粽子是棗泥餡的,此刻正在籠屜裏冒着熱氣。

而謝無憂身上這件為他親裁的衣裳,此刻卻只覺得穿着壓抑。

楚南上前對她伸出手欲攙扶道:“外面冷,你也一起進去吧。”

謝無憂昂首挺胸道:“妾身今日身子不适,不能陪将軍了。”顫抖的聲音,暴露了如刀碾過的心正痛的直抽抽,甚至地連話都無法說利落了,好在她沒有當衆哭出來,一個轉身便大踏步地轉身入了府中,沒有将自己身為公主的最後一絲尊嚴丢在府外。

楚南伸出的手,在空氣中無處安放。

直到走到了自己房前那條回廊,确定再無旁人時,謝無憂淚水才開始一滴滴滾落。

“真是好啊,我有公孫華翻牆來拐我私奔,他也沒閑着,替自己找了個小老婆!”謝無憂淚無法抑制地越來越多。

回到屋子,她一個人坐在梳妝臺前發呆,淚水不受控制地,吧嗒吧嗒地打落在紫漆桌面上,還微微透着熱氣。鏡子裏,她長眉入鬓,眼眸如畫,紅唇欲滴。

郎騎竹馬,妾弄青梅。

我為君青絲長绾,我為君紅妝待嫁,我為君紅袖添香……

原來不過是一場小兒女的執念,縱然情意早已溢滿滄海,到底争不過你一瓢飲。

女為何只為悅己者容呢?謝無憂慢慢拔下頭上的碧玉簪花,绾好的發髻随之傾瀉,滿頭青絲如瀑布一樣翻滾在她的後背上。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從第一次情窦初開就将這一頭青絲盼啊盼,期待着某一天與某一人的青絲結成一束,做一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結發夫妻,哪怕一夜白頭也不怕。

傷過的指甲裏又滲出了血色,鮮嫩的紅色,流淌在光亮皎潔指甲縫裏,竟然有一種動人心魄的美。

她明明那麽美,不施粉黛就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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