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保胎

宮中的宴飲持續了很久,及至□□之時皇宮內院火樹銀花,争相竟放。仿若九天星河的星雨徐徐被風吹落,萬千光華,絢爛無比。謝無憂聞着煙火燃燒過後的淡淡硝石味道,覺得盡是繁華謝去後的寂寞無常。被皇宮內各種繁文缛節的瑣事來回折騰後,出宮時已是第二日晌午,謝無憂坐在馬車裏打盹甚至連馬車到了府邸都不曾醒來。

“公主,我們到了。”香穗不得已把她叫醒。

謝無憂睜開朦胧的雙眼,只想着自己的那張床,疲憊地埋怨道:“以後宮裏再有這種宴飲,本宮是真真不想去了。”

“公主胡說什麽呢,皇上跟貴妃娘娘器重咱将軍府才會這麽挽留的。”香穗別提多高興道,讓這将軍府的奴才都瞧瞧咱家公主沐浴了多大的神恩榮寵,豈是一個小小侍妾的肚子能比下去的?謝無憂卻不這麽想,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天家的任何恩寵都是要你付出代價的。

香穗倒是笑呵呵地一邊攙扶着謝無憂下車,一邊吩咐人将宮裏的賞賜清點入庫。

謝無憂強撐着精神剛入府邸,一個老嬷嬷弓着腰神色慌張地過來道:“公主您可算回來了,昨日夜裏二夫人突然肚子疼,奴才們不敢進宮禀告,只等着公主回來呢。”

謝無憂一下子清醒道:“糊塗東西,等本宮回來作甚,不會先請郎中麽?”

“請了,郎中說,二夫人這胎,這胎不是很好,昨夜裏硬是疼得死去活來的!可把奴才們吓死了!”老嬷嬷現在還驚魂未定。

“香穗,你趕緊入宮去太醫院,務必要把千金聖手張太醫給請來府中。”謝無憂轉眼對着香穗厲聲吩咐道,香穗不敢怠慢,應了一聲是便匆匆上了馬車走了。

謝無憂先行跟着嬷嬷去月夫人的房間。

床榻上月娘一張花容月貌已是慘白,但是耳聰目明的她仍不忘撐着力氣對着貼身丫鬟小聲卻很用力道:“你趕緊去把藥罐子裏頭的東西倒了,記住,那裏頭的東西是見不得光的,否則你我二人都不得好死!”

月娘的眼睛裏射出陰寒狠毒的光,與平日裏的婉轉精明判若兩人,丫鬟也不懼怕,反而用力點頭道:“放心吧姑娘,奴婢絕不會出半點差錯!”說完,她便端着那藥罐從偏門悄悄走了。

月娘安排好這些後腹中又是一陣絞痛,她當然知道是這胎在滑落的痛楚,她伸手撫摸着已經隆起的腹部,不管怎麽樣心中還是愧疚的。但是随着房門被人推開,謝無憂風風火火地進來後,她的臉上立即浮現出凄苦無助的表情,朝着謝無憂求救道:“公主,救救奴家吧,奴家疼,疼……”

謝無憂再她床榻邊上坐下,焦心道:“不是一直都好好的麽,怎麽本宮才走就這樣了?”

“公主您有所不知,自将軍戍邊後,我們家夫人就一直擔心刀劍無眼,怕将軍有個閃失,日夜憂心。昨日公主入宮後,我們家夫人就去廟裏給将軍祈福,聽人說祈福的簽文在那神樹上挂得越高就越靈,二夫人就不顧衆人的勸阻去挂,可能是那時,動了胎氣。”一邊的嬷嬷越說聲音越緊張。

謝無憂瞧了一眼毫無血色的月娘,嘆道:“你對将軍倒是有心,可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才是。将軍戍邊全府上下誰不擔憂,可你冒着身孕去做這樣的事情萬一有個好歹,必會擾亂了将軍在前線殺敵的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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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教訓的是,是奴家糊塗。”月娘低頭委屈道。

“素日裏來給你們夫人診脈的那郎中是怎麽說的?”謝無憂轉頭盤問着周圍人道。

立即從外面走進一個灰布長衫的郎中跪下,戰戰兢兢道:“小人在此回公主的話,二夫人的胎小人一直悉心看護不敢有任何差池。昨夜二夫人突然有盜汗、腹痛等症狀,小人連夜入府診治,二夫人胎象紊亂,并随時有滑落的跡象啊!”

“你胡說,她好端端的,怎會有滑胎的跡象?”謝無憂大怒道。

“公主未曾有孕,所以不知這懷有身孕的女子是險象環生啊。有的人可能前期胎象穩固,可是到了後期也許一個噴嚏就能滑掉胎兒呀!這一切都是難以預知的!小人醫術淺薄,只能極盡人事盡力而為,可是二夫人吃了小人開的固本保元湯後,依然無濟于事,可見此胎兇險吶!”郎中趴在地上顫抖回禀。

謝無憂閉上眼睛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道:“庸醫啊!”說完一擡手立即有兩個下人将那郎中從地上架起來直接拉出去了。

“二夫人府中懷着的是我們将軍府的第一個孩子,孰輕孰重,你們每一個人都脫不了幹系!”謝無憂對着周圍所有仆婦厲聲道,所有人全都吓得跪在地上大氣不敢出一個。

“二夫人自有身孕以來一直憂心忡忡,你等為何不報知本宮?”謝無憂厲聲質問道。

“公主,是奴家不讓他們說的,怕擾了公主。”月娘連忙出聲道。

“您體恤本宮是應該,但本宮身為主母,他們居然知情不報就是欺上瞞下!”謝無憂道,地上的仆婦們各個噤若寒蟬,謝無憂繼續道:“從月娘有身孕後,吃了什麽藥,進了什麽湯,每日膳食,事無巨細你們都得一字不落地交待出來,如還敢對本宮有所隐瞞,本宮就把你們一個個發落出去!”

“公主息怒,二夫人每日的膳食廚房賬單子上都有記着,而每日抓的進補湯藥方子藥房也都有存檔,小的們這就去命人拿過了呈上!”領頭的老嬷嬷立即回禀道,不敢隐瞞。

床榻上的月娘聽聞後,臉色卻是更加難看了,而更加叫她惴惴不安的是,沒多久香穗奉命進宮請的太醫就進府了。見了公主行了簡單的禮節寒暄後,那德高望重的老太醫便隔着絲帕子給月娘把脈,自始至終月娘都無法從那老太醫的臉色上瞧出什麽。

把完脈後,張太醫什麽也沒說,只對着謝無憂行禮道:“回公主,府上這位夫人的胎象确有兇險,老夫必須要給這位夫人進行艾灸保胎,還請公主等人回避。”

很快的除了幾個打下手的丫鬟留着幫忙,其餘人等都出去了,但是那幾個丫鬟也都是謝無憂平日裏得力的幾個人。

再門口漫長的等待中,謝無憂一直無法想得透這其中的蹊跷,只覺得這一切未免發生的太快,可是不管怎樣發生的,都是在她入宮後的這段自己看不見,也無法掌控的時間裏發生的。她仔仔細細地将月娘懷孕後的這段日子發生所有事情都在腦海裏過了一遍,月娘幾次三番的在自己眼前炫耀這胎,顯然自己也是很看重這一胎,那又如何向那嬷嬷說的那樣去廟裏的樹枝上挂什麽祈福簽文?如果有人在背後暗害的話,月娘的孩子沒了,最終受益的是誰?謝無憂越想越覺得一團亂麻,暫且不去想,只等太醫出來有何交待再說吧。

未幾房門開了,一股焚燒艾草的藥香味撲面而來,謝無憂不顧自己千金之尊,忙進去探看,不愧是宮裏的千金聖手,那床榻上的月娘臉色果然回轉過來了。原先一幹仆婦們那顆懸在嗓子眼裏跳動的心,也都回落了。

謝無憂這才安心片刻,謝太醫道:“張太醫果然妙手回春。”

“公主嚴重了,老奴不過盡了自己醫家的本分而已。”張太醫謙虛道。

“那她的胎到底如何?”謝無憂問道。

張太醫謹慎道:“還請公主借一步說話。”

“當年靜妃懷公主的時候都見紅了,太醫你都能保得住,月娘的胎已經六月有餘,想來只要太醫肯施援手,定是萬無一失的。”進了書房只剩他二人之時,謝無憂推心置腹道。

張太醫恭敬地跪下道:“老奴行醫四十載,自問這世上沒有保不住的胎,只有防不勝防的人心啊!”

“此話怎講?”謝無憂驚道。

“南佗菊、鬼兒草,老夫從來沒有想到這樣名貴又厲害的藥草居然會在一個孕婦的廂房裏聞到。”張太醫語出驚人道。

“你說什麽?”謝無憂更加吃驚道。

“一勺南佗菊、鬼兒草研磨的粉末可比一勺黃金的價格,且我大夏境內從不生長,只有鬼方陰寒之地才有。老夫之所以知道,因為這兩樣東西是極好的麻醉品,但是藥性極強,孕婦若是服用,定是有人要她的孩子無聲無息地胎死腹中。”歷經諸多風雨的張太醫十分冷靜地将這段話吐露出來。

“是誰!”謝無憂驚得從椅子上站起來道,一下子腦海裏閃過很多人影,無數個念頭天旋地轉地纏繞着她。

張太醫不說話,只是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謝無憂,謝無憂剎那明白過來,若是月娘的胎沒了,所有人都會理所當然把她這位正室的妒忌嫌疑放到最大!所有的罪責,她是怎麽也逃不掉的!

“有人要害本宮?”謝無憂喃喃道,她眼前閃過月娘的臉,想起那日姜彩心當着月娘面毫不忌諱地脫口而出的話語:“你難道不知不是正室所出的孩子都是庶子麽?還有,側室的孩子生下來名義上只能認正室做母親,對于側室哪怕是親生的也只能跟着下人叫聲姨奶奶,側夫人而已!……”

“就因為這句話,她竟狠心到了這個地步,連自己的孩子都能押上。”謝無憂不敢置信道,可是争寵這種事情一個孩子算什麽,贏了楚南,有楚南的憐惜跟愛護她還會再有第二個孩子的。

“本宮都答應她不會搶她的恩寵跟孩子,她還怕什麽呢?”謝無憂失神道。

“公主殿下,您要早做打算吶。”張太醫提醒道,“如今胎兒雖有胎象,但也是越來越弱,照這樣下去,只能挨到八個月份呀。”

“八個月夠了。”謝無憂語出驚人道,她似乎下了極大的決心道,“醫術上說胎兒六個月的時候就已經發育完全,八個月更是足夠了。那時,只要有催産的藥方萬無一失,她就能把這個孩子生出來。”

“這的确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可是對母體傷害極大。”張太醫道。

“她還配做一個母親麽,這些痛苦權當報應給她了!”謝無憂冷冷道。

“如此,萬一有個好歹,孩子是保住了,但是母親有個三長兩短,公主您還是有殺母奪子的嫌疑,将軍還是會對您有所偏見。”張太醫提醒道。

“哼,他何時對本宮沒有過偏見?本宮是一個早已被他厭棄的人,再多一點仇恨又何妨?本宮只是可憐這個孩子而已,虎毒不食子,她有什麽權力這麽做?”謝無憂滿不在乎道。

“公主既然已經拿定主意,老奴定當竭盡所能。”張太醫俯首帖耳道,接着他又別有深意道,“只是她背後的人怕是更為可怕,南佗菊、鬼兒草不是一般富貴人家花錢就能買到的。”

“知道了。”謝無憂撫摸着跳疼的太陽穴懶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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