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不想娶她
榮摯出了寒梅庵便徑直向東走,滿腔怒火在心中沸騰,直到看到不遠處的零星燈光,深吸了兩口氣,這才平靜了稍許。
榮摯在衣擺上擦了擦滿是汗漬的雙手,擡手敲門。三長兩短,極有節奏,不急不緩。
開門的是一位身着布藝的中年人,見了榮摯的到來很是驚喜。
榮摯對上男人幽靜的目光,喉頭滾動了一瞬,正欲說話,便聽到裏間傳來的聲音。
“是阿貍來了嗎?快進來。”
榮摯低聲應了句話,便随着男人進了門。
兩進的屋子,因為住了一家人的緣故,同榮摯的房子相比,更顯窮敝,卻多了幾分煙火氣。
招呼榮摯進來的女人給二人看了茶,便随着男人在方桌旁坐下,笑道:“我瞧着你滿臉的煞氣,這是怎麽了?”
榮摯捂着茶杯不說話,轉而問起了其他人:“景玉呢?”
男人笑呵呵的飲茶,對榮摯表現生硬的轉移話題恍若未見:“那孩子白日裏玩的時間長了,這時候,早就睡了。”
榮摯這才想起夜色已深,不自在的幹咳了一聲:“來得匆忙,下次我給景弟帶些吃食。”
男人笑而不語,女人卻是拍了下榮摯的肩膀,語帶責怪道:“咱們這家中的物事,哪一樣不是你費心置辦來的,往日不曾見你客套,今日怎麽就束手束腳了?我同你師父關心的,是你手上的幾件物事嗎?”
榮摯神色吶吶的不說話,男人端着茶杯,冷眼大量了榮摯一番,呵呵的笑道:“我看你這小子莫不是招惹了哪家的姑娘,這般魂不守舍的模樣,連夜跑過來找我們拿主意。”
此處是距離向善村十餘裏以外的罪民村,人跡罕至,裏面的人出不來,外頭的人也不準進,榮摯每每到訪,都要頗費一番功夫。說話的人正是榮摯的師父岑遠征。
江氏聽了岑遠征這話,眼睛一亮,拿過榮摯一直攥在手裏的衣物,細細抖開:“讓我瞧瞧,這針線可不是我能做出來的,瞧瞧,可縫得真密實,哪家的姑娘做的?”
榮摯避開江氏探尋的眼神,啞聲道:“是村子裏新來的蘇姑娘做的,名叫蘇婉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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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氏笑得眉眼彎彎:“這針腳可見是用心了,你也二十有二了,該成家了,我和你師父沒別的指望,只要姑娘性情同你合得來,能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就成。”
安安穩穩的過日子?
榮摯忖度了一下這段日子蘇婉缙鬧出的動靜,沉默了半響,那姑娘可不是個能安生的人。
外頭刮起了北風,江氏起身關了院門,便聽岑遠征控制不住的咳嗽了兩聲。江氏蹙着眉頭,有些憂心忡忡的樣子:“自五日前,你師父被送回來後,雖無性命之憂,但到底失了元氣,村子裏頭缺醫少藥的,這般熬着,也不知何時才能康複。”
榮摯聞言也是皺眉:“明日我想法子去城裏抓些藥進來,師母煎藥的時候,還得背着人些,莫被閑人看到了。”
榮摯若有所思的看了窗外一眼,幾人俱是不約而同的會意點頭。
“這些雜事不說也罷,你快與我說說那姑娘品貌如何?我們家阿貍相貌可是當年京城一等一的俊,那姑娘也忒有眼光了些。”
岑遠征輕咳了一聲,瞪了江氏一眼,低聲道:“說那些作甚,禁言。”
江氏看了眼身邊的丈夫這些年來鬓角生了華發,側身又見到榮摯絡腮胡遮住了半張臉,幾乎看不清相貌,便默默的将心口的話給咽了下去,小聲嘟囔着:“我們家阿貍就是最好的一個。”
岑遠征同榮摯對視了一眼,俱是同對方眼裏看出無奈之色,岑遠征頓了片刻,默默的又加了句:“還有景玉。”
自家的孩子,當然怎麽折騰都是好的。
江氏轉念一想,又是悠悠的嘆了口氣,轉身從屋子裏找出一塊玉石交給榮摯:“說起來,你這孩子也是被我們連累的,這塊玉石你悄悄拿去當了,不是貴重物事,就是有人查問起來,你也只說是撿的,也能換幾個錢,給人家姑娘置辦一身好家當。”
榮摯簡直就是要哭笑不得:“師母,這還八字沒一撇的事。那天我把師父帶到寒梅庵救治後,回來的路上遇到一位姑娘,誤以為她遭人劫持……”
榮摯将這幾日同蘇婉缙的糾纏一一道來,江氏聽罷,恨鐵不成鋼的打了他一下:“你這混小子,沒有理清緣由就胡亂出手,還好人家姑娘沒恨上你。”
榮摯覺着,蘇婉缙現在這樣,還不如怨上他呢!
“徒兒,不想娶她。”
江氏瞪了他一眼,沒好氣道:“人家姑娘上趕着嫁你不要,你到底是不想娶她,還是怕連累她?”
榮摯放在膝上的拳頭緊了又松,語氣低沉聽不出情緒:“蘇姑娘本已極為不幸,何必再連累她,将她牽扯進來。”
岑遠征端着茶杯的動作微頓,沉聲問道:“你說那姑娘名為蘇婉缙,父親是犯官?”
榮摯點頭稱是。
岑遠征起身,在房間裏踱了兩步,緩聲道:“我昨日收到了線報,江浙轉運使蘇幕徵被滿門抄斬。”
榮摯劍眉緊蹙:“昔日北疆軍糧俱是由蘇大人親自派送,如今岑家剛倒,秦賊便拿蘇大人開刀,他這是敲山震虎。”
岑遠征長嘆了一口氣,眸光微暗:“你随我來。”
榮摯應聲,跟着岑遠征進了內室,江氏眸光微亮,轉身便在屋子裏倒騰起來。
半個時辰後,榮摯推門而出,擡頭便對上江氏殷切的目光:“我前段日子給你置了幾件新衣,你正好穿着去給人家姑娘下聘,以後師娘就再也不用給你臭小子縫衣服了,你這小子,好衣服穿不了幾天就成了破爛,回頭讓你家娘子頭疼去。”
言罷,又往榮摯手中塞了個匣子,輕聲道:“這是我同你師父瞞着官差昧下來的,拿去,這可是咱家第一個兒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