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年例月錢
次日薛氏便讓人過來泠雪軒,将三間正房的槅扇和柱子上都重刷了一遍新漆。又找人請了匠人來,在右手邊的鹿頂耳房裏撘了竈臺,又做了一應其他之物,将這裏改造成了一間小廚房。落後她又遣了小厮出去采購盆景之物,随後就給葉明月送了兩盆茶花,一盆水仙來。
葉明月瞧着那兩盆茶花葉片光潔青翠,花朵繁麗,心中極是喜愛,便讓人将這兩盆茶花分放到了條案旁側的兩只高幾上。至于那盆單瓣水仙,清水供在玉石條盆裏,眼下打着花骨朵兒,卻還沒有大開。葉明月便讓人将這盆水仙放在了西次間書房的書案上。因又想着這幾日三房裏的六妹妹葉明蓉是要搬到院子旁側的東廂房裏來住,而東廂房那裏的槅扇和柱子油漆也是有些剝落了,于是她便讓前來刷漆的匠人順帶将東廂房那裏的油漆也都修補好了。又遣了小丫鬟和婆子,将東廂房裏外也都打掃幹淨了。
正巧有個媽媽帶了兩個小丫鬟,手裏拿着笤帚和簸箕過來。那媽媽自稱姓李,說是在吳姨娘和六姑娘身邊伺候的人,今日過來是打掃六姑娘往後要住的東廂房。葉明月便笑着指給她們看,只說東廂房她已是讓人打掃幹淨了,剝落的油漆也都是修補好了,又殷勤的問着六妹妹什麽時候會搬過來。
李媽媽向她屈膝行禮,恭敬的說着約莫這幾日六姑娘便會搬過來。
葉明月便笑着點了點頭。随後又命着小茶拿了幾百錢過來給李媽媽,說是天冷,讓李媽媽和那兩個小丫鬟拿了這幾百錢去買些酒吃,去去寒氣。
李媽媽千恩萬謝的接了這錢,領着小丫鬟去回禀吳姨娘。
吳姨娘原是三爺葉賢和身旁伺候的丫鬟。因葉賢和喜她生的秀麗,性子又平和,便禀明了蔣氏,正兒八經的給她開了臉,擡了姨娘。
她被擡了姨娘以後,依然是安分守己,再溫順也沒有。且這麽些年統共也就只生了一個女兒,是以虞氏也容了她下來。
李媽媽掀簾子進屋子的時候,吳姨娘正坐在炕上做針線活。而八歲的葉明蓉則是盤膝坐在旁邊,正從小陶罐子裏拿了核桃在剝着。
李媽媽見狀,趕忙搶上前去,說着:“哎喲姑娘,您怎麽倒親自剝起這個來了?仔細折了您的手指甲。”
一面又說着站在一旁的桃葉,怎麽她不剝這核桃,倒讓着姑娘來剝了?
葉明蓉生的極可愛的一副相貌。兩頰嬰兒肥,笑起來的時候雙眼亮晶晶的。
“李媽媽,你不要怪桃葉,這核桃是我自己要剝的。昨晚我躺在床上的時候就想着要吃核桃酥,所以方才便問姨娘讨要了這些核桃。我又想着自己親手剝的核桃,做出來的核桃酥定然會比以往的好吃,所以這才要自己剝的。”
李媽媽是葉明蓉的乳娘,自小便照料着她長大,自然是曉得她沒其他的愛好,就一樣,愛吃東西。
現下聽得她聲音清脆的這樣說,李媽媽掌不住的就笑出了聲來。
吳姨娘也擡頭望着葉明蓉,面上笑容溫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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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又轉頭問着李媽媽:“泠雪軒的東廂房這樣快的就打掃幹淨了?”
李媽媽就回道:“方才我帶着兩個小丫鬟去了泠雪軒,不過剛進院門呢,正巧碰見了五姑娘。五姑娘問明我的來意之後,便笑着對我說,東廂房她早就是遣了丫鬟打掃幹淨了。随後我也瞧了一瞧,裏外确實都打掃收拾的好好兒的,便是連槅扇和柱子上剝落的漆都讓人修補好了呢,現下瞧着就跟新的一樣。”
武安伯府的規矩,姑娘公子小的時候都應是養在嫡母身邊教導他們規矩。等到他們大了,就都另撥了院子讓他們單獨去居住。因着虞氏自己有兒有女,且心裏也不耐煩教導庶女,是以葉明蓉這些年便一直養在吳姨娘身邊。但現下既然蔣氏發了話,讓葉明蓉遷到泠雪軒去居住,吳姨娘自然是不敢違逆。
但吳姨娘心裏肯定也是舍不得的。現下聽得李媽媽的話,她便擔憂的問着:“那個五姑娘,你瞧着可還好?難不難相處?”
“若據我方才看來,這個五姑娘模樣生的又好,行事又大方,最是個好親近的人了。“李媽媽笑容滿面,滿口的稱贊着,“咱們六姑娘同着她住在一個院兒裏,姨奶奶您盡可以放心。”
“若果真是這樣,那是再好也沒有了。便是往後蓉兒不與我住在一起,她每日與五姑娘一塊兒上學下學,日常一塊兒伴着,也是好的。”
——武安伯府的公子固然是要上家學,姑娘也是在園子裏單獨的辟了一處屋子出來,專門的請着人來教她們認字讀書,撫琴學針線之類的。不過到底是姑娘家,要求就沒有那麽嚴格,所以一過臘月就給她們放了假,等到明年過完正月十五元宵之後再開課。
吳姨娘頓了頓,因又說着:“既然五姑娘幫着咱們收拾了那東廂房,那我也得要送她些什麽才好,不然就顯得咱們不識禮數了。”
想了想,便起身自一處箱子裏尋了一塊上好的緞子出來,說是要繡一只荷包,等着過幾日葉明蓉搬到泠雪軒去住的時候,她要親自送去給葉明月。
正是年底的時候,武安伯府裏裏外外都是極忙碌的。
雖然現下葉紹松不過是空有個武安伯府的爵位,手中并沒有實權,但朝廷照例每到年底還是會有封賞。若是在以往,這樣的幾百兩銀子也不算什麽,但現下武安伯府早就已是今時不同往日了,倒都要指靠着這幾百兩銀子過年呢。
林氏好歹是當着家,日常武安伯府所有的出入銀錢都要從她手裏過,所以她一早兒的就遣了人去告知了葉賢錦一聲,讓他有空的時候去禮部那裏領了這朝廷的封賞回來。随後陸續兩日又有各處的莊頭送了今年的租子過來。
武安伯府在老太爺手上的時候還很興旺,莊子足有近十個。但傳到了葉紹松的手裏,成日家的花天酒地,後來又是葉賢錦拿銀子捐了官,早就是變賣了好幾個,到現下也就剩了這四五個了。可偏生今年天氣不好,這四五個莊子的租子都較往年減少了個三四成。
林氏皺着眉,放下了手裏的單子,心裏只盤算着現下過年和明年一年武安伯府的開銷費用。但越盤算她的眉頭就皺的越深,最後更是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她實在是沒處去變銀子啊。想了想,也就唯有省儉這一條道兒了。
可偏生今日又是放月錢的日子。她眼見得那樣多白花花的銀錢流淌了出去,心裏更是越發的覺得痛了。
好不容易的到了快午膳的時候,眼瞅着阖府裏的月錢都發放完了,林氏正松得一口氣,忽然就見簾子一掀,小丫鬟走進來通報,說是二太太遣了她身旁的丫鬟文鴛過來領他們二房這個月的月錢和今年的年例來了。
林氏聽了這話,險些不曾當場倒過氣去。
武安伯府每年年底的時候要給各房發放年例,另外每個月初十會給各房發放月錢。以往十六年裏二房遠離京城,自然是不需要給她們發放月錢和年例的,但是現下人家回來了......
林氏一時就咬了牙,心裏只想着,二房做什麽偏生趕在年底回來?這樣今年二房的年例是少不得要給他們的。便不是臘月初八回來,晚得幾日回來也是好的,這樣至少還能省下一個月的月錢來。但是現下,二房這個月的月錢和今年的年例都是省不掉的了,這就得是多少白花花的銀子了?
薛氏她一定是故意挑了臘八這日回來的,為的就是能拿今年的年例和臘月這月的月錢。
但其實林氏也曉得,薛氏手裏不算其他的店鋪,僅莊子就有六個,地段又都好,每年的租子加起來就是多少了?說起來她一個人手裏的銀子都比這整個武安伯府裏的多,哪裏還會缺這些年例月錢?她不過就是成了心的要給自己找麻煩罷了。
林氏有心想要不給二房這次的年例月例銀子,但是還未等她開口,就聽得垂手站在一旁的那丫鬟文鴛在說着:“奴婢臨來的時候,我們太太說了,咱們二房這十六年來雖然都不在府裏,但論理來說,咱們二房也只是暫且不住在這府裏罷了,卻并沒有同府裏分家,所以這十六年來的月錢和年例咱們二房也是都該得的。我們太太的意思,原是想讓大太太您今兒就将以往十六年裏咱們二房該得的月錢和年例一并補齊給咱們的。但是我們太太随後也說了,據她回來的這幾日冷眼瞧下來,咱們府裏這些年的日子仿似過的也不是很好,實在是可憐見的。她原也不差這點子銀子,左右只當積德行善做好事了,所以這十六年的月錢和年例她不要也罷。只是現下既然咱們二房是回來了,今年的年例和這個月的月例那卻是說不過去的,所以還請大太太現下就算清楚了,将咱們二房今年該得的年例和這月的月錢交給奴婢,奴婢好回去對我們太太交差的。”
文鴛的這番話說的又脆又亮,滿屋子的丫鬟婆子聽了,面上的神情都有了細微的變化。
二太太最後的那句話,明面上說的是為大太太和這府裏着想,所以才大度的不拿這十六年的年例和月錢,但是暗地裏,可不是有奚落之意?且也有炫耀之意?
你們眼裏心裏的瞧不上二房,但殊不知她薛氏的眼裏心裏也是瞧不上你們的呢。
丫鬟婆子都聽得出來薛氏的言外之意,林氏又怎麽會聽不出來?她當即只氣的一張臉都蠟黃蠟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