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今科狀元
男子二十是為弱冠,原本也該行一場冠禮,以示成年。但因着二月初九那日原就是大考之日,又加上武安伯府現下是這樣一個外表光鮮,內裏窮迫的情況,若是葉賢嘉和薛氏大肆操辦了葉明齊的冠禮,反倒會讓蔣氏等人在背後說閑話,所以最後也就只得罷了。
但薛氏還是一早兒的就給葉明齊定做了一件寶藍色暗紋團花的緞面直裰,又購置了一支成色上好的白玉簪子送他。葉賢嘉那裏則是親手寫了《孟子》裏的那段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話,讓人裝裱成了條幅,送給了葉明齊。葉明月這裏則是親手繡了一只文魁星的筆袋,一只翠竹蘭花圖案的香囊送了過來。
等到二月初八這日,薛氏讓小廚房裏做了長壽面,又做了得勝糕,自己親自提了食盒拿來給葉明齊。葉明月也随着她一塊兒來了前院。
長壽面自然是為着葉明齊慶生,得勝糕卻是為着明日會試取個好彩頭的意思。所以薛氏便對葉明齊說了:“這一碗長壽面和這一碟子得勝糕,你可都要吃下去才行。”
葉明齊瞧着那一大碗的長壽面,再有那堆了一碟子的得勝糕,心裏可就有些犯了難。
這些要是全都吃下去,他還不得撐壞了啊。
葉明月在旁見着他面上的犯難之色,便笑着轉頭對薛氏說着:“娘,我早膳也沒用多少,現下肚子裏正餓着呢。不如娘可憐可憐我,将這得勝糕也賞我幾塊吃吃,好不好?”
她說着好不好的時候,尾音拖的長長的,撒嬌的意思十分的明顯。
薛氏掌不住的便笑了。雖然明知道她是在撒謊,可到底還是軟下了心腸來。
于是她便笑道:“吃吧吃吧。你成日家的什麽糕點都不愛吃,現下倒是愛吃這得勝糕了?吃了這得勝糕,改明兒你也要給娘考一個女狀元出來才成。不然你就把這吃下去的得勝糕盡數的給娘吐出來。”
葉明月一面拿了一塊得勝糕吃着,一面就笑道:“若是女子也能參加科舉,我必然給娘考一個女狀元回來,讓娘出去的時候,別人都在背後豔羨您。”
說到這裏,她又望着葉明齊,笑道:“娘,其實又何必要讓我來考狀元呢?哥哥吃了這得勝糕,定然會給您考個狀元出來的。”
得勝糕原就是為着讨一個好彩頭,現下葉明月又這樣的湊趣,說了這樣的話出來,薛氏心中自然高興。
但葉明齊是個心眼實的,沒聽出來葉明月這話是哄薛氏高興的意思,他反倒是很實誠的說着:“這科的狀元已然是定了,只怕還輪不到我頭上來。”
薛氏和葉明月一聽他這話,齊齊驚訝的問着:“怎麽這科狀元已經是定了人選了?這是怎麽一回事?”
葉明齊一面吃着面條,一面含含糊糊的說着:“因為蘇璟會參加今年的會試,大家都說,今科的狀元必然會是蘇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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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蘇璟的名字,葉明月心中咯噔了一下。
她元宵那夜碰到的那男子正是自稱蘇璟,難不成他就是哥哥口中所說的那個人?
而薛氏此時還在問着:“蘇璟是誰?怎麽他要參加今年的會試,大家就說他一定是狀元了?他就這樣的厲害?”
葉明齊點了點頭:“他自然是厲害的。他十三歲的時候就是北直隸的解元了,你說他厲害不厲害?就是現下他也年輕着呢,還比我小着幾個月。但大家聽說他要參加今科的會試,只說狀元定然會是他,再也無人能比得過他了。”
解元,也就是鄉試的第一名了。這蘇璟不過十三歲的年紀,竟然就是北直隸的解元,确實是能讓人刮目相看。
薛氏當時就倒吸了一口氣,喃喃的說着:“若是這等說,那這蘇璟倒确實是很厲害。”
而葉明月此時卻是說道:“他十三歲的時候就是北直隸的解元又怎麽樣?若他真是個很厲害的,那他就該十六歲的時候就中了兩榜進士才是,怎麽現下他都快二十歲了,還什麽都不是?可見也不過如此罷了。”
“這是因為他十三年那年中了解元之後便出門游歷去了,不然說不定他真的十六歲那年就中了狀元。”葉明齊将一大碗面吃完了,轉而又吃起了得勝糕。然後他一面吃,一面又說着,“不過我倒是無所謂。便是沒有這蘇璟,還有蘇玉呢。蘇玉的才學原就比我好,他也是要來參加這科會試的,排名定然會在我前面。”
說起蘇玉,薛氏和葉明月倒都是很熟悉。
葉賢嘉做泰州知州的時候,身邊有幾個同知副手,其中一個就是蘇玉的父親蘇文州。
彼時兩家比鄰而居,蘇文州有一嫡子名蘇玉,比葉明齊小一歲,又有一嫡女名蘇瑩,大着葉明月三歲。四個孩子年歲相差不大,經常一塊玩兒,也可謂是青梅竹馬。到得後來,兩家大人見葉明齊和蘇瑩之間年貌登對,兩個人彼此之間又有情意,便給他們兩人定了親,只說待葉明齊會試完就給他們兩個人行大禮。
這當會薛氏聽葉明齊說起蘇玉,便說着:“這孩子也是。去年臨回京的時候我再三的和他說,來年開春到京裏來,讓他務必要到我這裏來,我自會将一應飲食起居給他打理的好好兒的。可眼見得明日就要會試了,也不見這孩子來找我。難不成是他臨時有事,沒有到京裏來參加會試?”
“不會的。”葉明月一面吃着得勝糕,一面就很篤定的說着,“玉哥哥是個腼腆的性子,自來不喜歡煩擾別人,他定然是不好意思來打擾咱們,所以自己在外面租賃了個客棧住了。我估摸着,等到放榜了,他定然是會來看望咱們的。”
“就你了解他。”薛氏瞥了她一眼,然後又說着,“這玉哥兒這麽跟咱們見外做什麽?說起來我們兩家都快要是親家了。”
葉明月默默的吃着得勝糕,沒有說話。
蘇玉的那性子,面上看着腼腆,但其實內裏就是個萬事不喜歡求人的。他是寧願自己租賃個客棧住了,也不會讓薛氏來安排他的飲食起居,他會嫌那樣不自在。
等葉明月和葉明齊兩個人一起吃完了一碟子得勝糕,薛氏囑咐了葉明齊兩句話,便要帶着葉明月離開。
明日就是會試了,今日自然是要葉明齊好好休息,養足了精神,所以還是少打擾他的好。
等到娘兒兩個出了葉明齊住的屋子,往薛氏所住的東小院而來時,路上正好碰到了虞氏。
虞氏身後跟着她的丫鬟沉香,手裏提了一架竹雕大漆雕花卉紋雙層食盒。
薛氏掃了那食盒一眼,又見虞氏這是往葉賢和的外書房而去,便笑道:“三弟妹這是要帶了什麽好吃的給三叔?讓我猜猜,得勝糕?”
葉賢和和葉賢嘉是同一年出生的,不過是比葉賢嘉小了月份罷了。論起來當年兩個人也是一塊兒中了舉,當時瞧蔣氏能的那樣,只恨自己身後沒有長尾巴,不然一準兒能翹上天去。逢人就說她的三兒子是如何如何的有才學,将來前途會如何如何的一片光明。可臨了三年之後的會試,葉賢和名落孫山,葉賢嘉卻是中了兩榜進士。蔣氏當時那個臉黑的啊,就跟潑了一盆墨汁似的,于是就越發的不待見葉賢嘉了。
而葉賢和也是個不争氣的。說起來他都中舉十來年了,可随後的會試一直都不過,臨了到現下,倒是要和自己的侄子明日一塊兒進考場了,所以薛氏言語之間難免的就有些奚落之意。
葉明月覺得薛氏這樣說話挑事未免有些不大好,所以便在後面輕輕的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再說了。然後她自己又對着虞氏屈膝行了個禮,面上含了笑意的喚了一聲三嬸嬸。
虞氏面上很有些不好看。
任是她平日裏瞧着再是個菩薩樣兒,可誰還沒有個不想人提起的事呢?而葉賢和這麽多年一直未中進士就是她的一塊心病。平日裏林氏逮着機會就要來嘲諷她一番也罷了,可現下薛氏也要來揭她的傷疤。
于是虞氏當即就道:“二嫂這是剛給齊哥兒送得勝糕回來?”
薛氏點了點頭,笑道:“是呢。”
“齊哥兒倒是個有出息的,這樣年紀輕輕的就要去參加會試了。”
薛氏聽得虞氏這般說,面上的笑意一時就越發的深了。但這時又聽得虞氏在輕描淡寫的說着:“不過齊哥兒畢竟年紀輕,這頭一次參加會試,難免會沒有什麽經驗。不過沒有關系,多參加幾次,到後面他自然而然的就有經驗了,二嫂不必擔心。”
薛氏面上的笑容就凝在了那裏。
虞氏的這言下之意,豈非是說葉明齊這科會試定然是不會中,且往後也是不會中的?
薛氏由不得的就心裏着了惱。于是她當即就冷笑着說道:“若論起參加會試的經驗,可是誰都沒有三叔有經驗。怕不是這次三叔又是要去積攢經驗了?”
言下之意就是說葉賢和這科會試也必然是不會中的了。
薛氏這樣兒的說到了虞氏心裏最在意的事,虞氏心中如何會不惱?可當下她又無話可答,總不能妯娌兩個就這樣撕破了臉皮在這裏大吵大鬧一場吧?那成了個什麽樣子。所以虞氏當即也只能從鼻子裏噴了一口冷氣出來,随即就冷着一張臉,帶着沉香轉身走了。而這邊薛氏也是沉着一張臉,帶着葉明月轉身就回東小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