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正式相見
薛氏是舍得花銀子的。先時她給這廣覺寺多多的奉了一些香油錢,于是得到的回報便是,寺裏給她安排的這三間禪房都極是好,正在栀子花林的旁邊,只要一推開窗子,便可以望到那一大片的栀子花林。
栀子綠葉白花,香氣沁人心脾,原就被古人稱之為禪友,最适宜摘取一兩枝供奉在佛室裏了。可是現下這麽一大片,又正值盛開的時候,那香味多少就有些太濃郁了。
初夏的夜,微微泛着涼氣。幽藍的天幕中一彎新月,繁星閃爍。
葉明月正側坐在窗前,右胳膊肘支在窗臺上,手托了腮,側頭望着外面的栀子花。左手裏則是拈了柄團扇,閑适的在兩指間輕輕的來回搓着。有風吹過,清香撲鼻。
即便是今夜星月依稀,可依然還是能看清窗外如積雪一般的栀子花林,真是極其的壯觀啊。
上輩子她可沒有過過這麽悠閑的日子。日日要上學不說,回家之後還要幹活,還得看養父養母的面色,天天擔憂害怕的。可是自打穿越過來了,她就被一家子嬌寵着長了這麽大,連帶着性子也都驕縱嬌氣了不少。所以她打從心底裏來說,還是蠻感謝這次穿越的。
葉明蓉這時已經脫衣上榻了,正笑着招呼葉明月:“五姐姐,夜都深了,快來睡覺。”
葉明月回過神來,便笑道:“好。我這就來。”
說罷,她便右手扶了窗臺要站起來。
只是還沒等她完全的站直身子,忽然只聽得一聲幹脆利落的咔嚓吱呀聲傳了過來。
她循聲望了過去,便見門口的兩扇回紋格心木門被人從外一掌推了開來,門後粗大的門闩随之一斷為二。
想來咔擦聲正是門闩斷裂的聲音,吱呀聲則是兩扇木門被推開的聲音。
而推門的那個年輕男子,身形蒼勁修長,穿了靛藍的交領袍子,領口袖口暗金火紋刺繡,腰間又系了玄色革帶,相貌五官生的俊美異常。
但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右手拿了一把刀,且随着他一步步的走了進來,刀尖上有液體正一路滴落而下。
其時室內燭火輝煌,葉明月可以很清晰的看到,滴落在木褐色地板上的液體是猩紅色的。
是血!而且還應當是新鮮出爐的鮮血!
Advertisement
葉明月只覺得自己的心漏跳了好幾拍,手腳都在發着抖。于是一個沒留神,她的右膝蓋就撞到了放在旁邊的一張矮幾的腿上去了,瞬間就是一陣鑽心的痛,讓她忍不住嘶的一聲輕吸了口氣。
那男子自然是聽到了她這聲極輕的吸氣聲,下一刻就見他擡眼望了過來。
雖然只是輕輕的一瞥,但眼神卻帶着鋒利冷銳的光芒。且似是錯覺,但葉明月就是覺得自己在這男子的一雙眼中看到了極其濃重的血煞之氣。
右膝蓋那裏原就是痛的受不了,現下又被這男子的目光一望,葉明月一時只覺得無數威壓襲來,她一個沒忍住,竟然是十分沒骨氣的雙膝一軟,直接跪了下去。
然後她福至心靈,張口就說了一句極其經典的臺詞出來:“英雄饒命。”
但那年輕男子壓根就沒有理睬她,只是目光快速的掃過屋內。
禪房裏原就裝飾簡單,無非是一榻一幾兩椅而已,連個櫃子箱子都沒有,壓根就沒有藏人的地方。而房內的這幾個人都是少女,也不是他要找的那個人,于是那男子目光掃了一眼屋內之後,一言不發,提了刀,轉身就走。
等到他走後,屋內依然是死一般的寂靜。
片刻之後,還是葉明月先回過神來。
她手撐着旁側的小幾想要起身站起來,但無奈剛剛實在是吓的狠了,全身一點力氣都沒有,勉強試了幾次方才成功的站直了身子,但兩小腿肚子還在不住的打着顫。
兩扇木門大開,外面院子裏燭光微弱,有夜風打着旋兒的卷了進來,淡青色的簾幔随之來回輕微擺動。
當務之急是要将這兩扇門關了起來啊。雖然關上了也許并沒有用,方才那人不還是一個用力就将這落了門闩的兩扇門推開了?但只要将門關上了,多少心理是會有點安慰作用的。
但葉明月轉頭見葉明蓉這當會已經是吓的面色發白,全身瑟瑟發抖的坐在榻上,整個人傻了一般的,壓根話都不會說了。黃鹂和桃葉等人也是俱各癱軟在那裏,目光發直。
葉明月曉得這當會是指望不上她們了,所以算了,還是她自己去關門吧。不過在這之前,她還是要去母親和哥哥那裏看看,最好希望他們那裏沒發生什麽事才好。
只是還沒等她拖着尚且還在打着顫的兩條腿走上幾步路,忽然就從旁側的窗子裏翻進了一個人來。
那人分明是個和尚,頭頂的光頭在燭光下铮亮。而他翻滾進來之後,目光一掃,當先看到了在他旁側的葉明月。然後他伸手便抓住了她的右肩膀,一拉一拽之後,早就是将葉明月拉到了他的身前。同時,一柄冰涼的匕首橫在了她細嫩的脖頸上。
葉明蓉和黃鹂等人終于是後知後覺的爆發出了一聲受到了驚吓的尖叫。
而與此同時,尚未來得及關上的大門那裏有人利落的提刀闊步走了進來。
竟是方才的那個年輕男子,他去而複返了。
那和尚見這男子進來之後,手心一翻,微微的用了些力,橫在葉明月脖頸上的那把匕首鋒利的刀身立時就淺淺的割進了肉裏。
一陣冰涼刺痛的痛意瞬間傳了來,葉明月幾乎就要懷疑她會被這和尚割喉,然後橫死在這裏。
她的眼淚水立時就落了下來。
難得這輩子有這樣嬌寵她的父母兄長,她活的極其的幸福滿足,并不想這麽快的就死了啊。
淚眼模糊中,她聽得身後這和尚桀桀的聲音突兀的響了起來:“我手中抓着的這個女子是官家女子,你若是不放我離開,我便立時殺了她,讓她給我陪葬。到時她的家人勢必是會找你算賬的,指揮使大人你可要想好了。”
說罷,他手中的匕首又利落的往葉明月的脖頸裏送了兩分進去。
葉明月只盼望着眼前的這個指揮使大人能答應這和尚的要求,于是便一雙眼含了淚水的望向面前的這個年輕男子。
但見這男子壓根就無動于衷,甚至是眉毛都沒有動一下,仿似他壓根就沒有聽見這和尚說的話一般。而接下來就見他利落的揚手,揮刀,極力的砍了過來。
葉明月看他砍過來的那方向,分明就不是沖她身後挾持她的那個和尚,而是她自己。
葉明月心中駭然,一時真是連害怕都忘記了,只是呆呆的望着面前越來越近的雪白鋒利刀光,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我要死了。
而那和尚也沒想到眼前的這個指揮使大人竟然是如此的心狠兇殘。自己拿了這官家姑娘來威脅他,不想他非但是一點都不為之所動,反而是直接揮刀就要來砍他手裏挾持的人質。
那自己挾持這個人質還有什麽用?挾持她在手裏反而會礙手礙腳。且為了防止自己被他淩厲的刀氣波及到,這和尚便伸手,将禁锢在他身前的葉明月用力往前一推,竟是想讓她去抵擋那位指揮使大人的刀鋒,好給自己留了退路逃跑。
但那個指揮使大人腦子顯然十分的靈活,手中刀勢也快。
他見那和尚劈手将葉明月往他這邊推來,立時便伸了左手在葉明月的右肩上一按,然後又反手一推,将她往自己的身後用力的推了過去。與此同時,他拿着彎刀的右手一橫,招式突變,刀鋒竟是立時就換了個方向,朝着正要翻窗而出的那和尚盡力的一劈。
下一刻,但見刀鋒過處,竟是将那和尚從後背一劈為二。而有猩紅的鮮血噴灑而出,濺落在了旁邊雪白的牆壁上和木褐色的地板上。
一招制敵,且如此的血腥殘暴,毫不留情。
葉明蓉和黃鹂等人見狀,又集體爆發出了一陣極其尖利的尖叫聲,同時互相抱在一起,瑟瑟發抖着。
而屋子裏不曉得什麽時候又湧進了幾個人來。眼見得那指揮使大人将葉明月推了過來,立時便有兩個人擋在了她的面前,以防她再次被那和尚捉了過去被挾持為人質。
但縱然是有兩個人擋着,狼狽的趴在地上的葉明月還是瞧見了那血腥殘暴的一幕。
她覺得她自己已然不會呼吸了,全身冰涼的仿似剛從冰水裏爬出來的一樣。
随後她又眼見得那人伸了刀,閑适的在那已經死透了的和尚衣服上擦了擦,将刀身上的血跡全都擦拭幹淨了,随即便是一個利落潇灑的回刀入鞘的動作。
然後待得他轉過身來,葉明月正好對上了他的雙眼。
這真是一雙夠狠絕,夠懾人的眼睛,讓人瞧了,止不住的就覺得心中莫名的恐懼萬分。
葉明月別開了目光,不敢再看這人的眼睛。而對面的這人也是冷漠的別開了自己的目光,沒有再看她,只是擡腳往她這邊而來。同時他對着和尚屍首的那方向微微的揚了揚頭,吩咐着:“周泉,鄭雲,處理一下。”
正站在葉明月身前的那兩個人立時便應了聲是,随後齊齊擡腳上前,各自彎腰俯身,一人撿了一塊那和尚的屍首,拎在手中。
兩個人中臉較長的那個,也不曉得是叫周泉還是鄭雲的那人,低頭打量了一下手裏拎着的那半截兒和尚屍首,還調侃了一句:“指揮使大人的刀法可真是越發的好了。瞧瞧這切口,多光滑。”
另一個臉圓一些的随即也開口附和着:“就是。但凡只要咱們指揮使大人出馬,任憑他什麽武藝高超的逃犯,那都得立刻玩兒完。”
葉明月:......
她真的不曉得該如何形容她現下的心情。
那是一個人的屍首啊,不是一塊豆腐啊,你倆還有心情在這裏讨論切口是不是光滑的事?而且那裏都已經是那樣血肉拉忽的了,你倆到底是怎麽看出來切口光滑的?
葉明蓉和黃鹂等人是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面,現下她們集體被吓的呆若木雞一般,竟是連叫都不會叫了,只會抱在一起,面上了無人色,瑟瑟發着抖。
葉明月也是被吓的不輕,面色煞白,全身發顫,但好歹是緊緊的咬着唇,努力的并沒讓自己發出一聲來。
這時忽然就聽得外面有急促的腳步聲傳來,緊接着是薛氏和葉明齊驚惶的聲音響起:“圓圓,圓圓,你這裏怎麽了?哎喲,啊!!!”
哎喲和啊的這一聲尖叫都是薛氏發出來的。想來是她沖了進來之後,忽然就瞧到了周泉和鄭雲手裏一人提着一截屍首的場面,所以就吓的叫出了聲來。
葉明月聽了,也顧不上害怕了,趕忙的就手腳并用,爬到了薛氏那裏去。
但是晚了,薛氏已經是吓的兩眼一翻,整個人直接暈了過去。
葉明月吓了一跳,趕忙的就撲過去,伸了右手大拇指,朝着薛氏的人中那裏就狠狠的掐了下去。
薛氏吃痛,啊的一聲又醒轉了過來。
葉明月為免她又見到那樣血腥的場面,忙将自己的身子擋在了薛氏的面前,讓她看不到周泉和鄭雲那裏。同時她又擡了頭,竭力冷聲的說着:“既然沈大人的事已經辦完了,那請問你們現下是否就可以離開此處了?”
得趕緊的打發走這一群瘟神啊。讓他們繼續的待在這裏,誰曉得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
被稱之為沈大人的那位年輕男子聞言微微的揚了揚眉毛,冷然犀利的目光朝着葉明月掃了過來,問着:“你認識我?”
他記得自始至終那和尚,還有周泉和鄭雲都是稱呼自己為指揮使大人,并沒有一個人說自己姓沈,可眼前的這個少女是如何開口就稱呼他為沈大人了?
他目光上下打量了葉明月一番,見她這會雖然是吓的面色煞白,但還是半跪在薛氏的面前,伸了雙臂,老母雞保護自己的小雞一樣的将薛氏牢牢的護在自己身後。
方才這小姑娘親眼看到自己一刀将那和尚劈成了兩半兒,又聽了周泉和鄭雲那樣調侃的話,難得她都沒有吓暈過去,而且從頭到尾還都沒有尖叫一聲。
啧,這小姑娘膽子倒還湊合。不過縱然是如此,他印象中也是從來沒有見過這個小姑娘,所以她到底是如何知道他姓沈的?
末了他又面上一臉冷漠,心中不耐煩的想着,定然是這小姑娘聽說過自己的英姿,所以一早就躲在人群裏偷偷的望過他了,這樣她才會認得自己。
長的太英俊也确實是件麻煩的事啊,他心中暗搓搓的想着,同時又不着痕跡的撇了撇嘴角,極力的掩飾下了自己面上想露出來的笑意。
而葉明月此時則是無奈的嘆了口氣。
她如何會不認得呢?
除卻眼前站着的這個煞神,屋子裏其他的幾個,包括那個周泉和鄭雲,穿的可都是飛魚服啊。這樣張揚華麗的服飾,她如何會不認得?再聽得那和尚,還有周泉和鄭雲口口聲聲的稱呼眼前這位煞神為指揮使大人,再是想想先時葉明齊在馬車上說的話,兩相一結合,她就不難猜出,眼前的這個煞神正是剛剛上任的錦衣衛指揮使大人,沈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