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怒而應戰

這邊沈钰因着發臊而惱怒了,那邊葉明月卻是因着氣憤而惱怒了。

論起來她只不過見過沈钰兩次而已,但卻是每一次都受了傷。

上一次是被一顆白果給砸中了額頭,蹭破了一塊油皮,足足養了三四日才好。這次就更好了,脖頸子那裏被匕首給割了一道口子,直接都見血了。

黃鹂正哆嗦着手在給她包紮脖頸上的那道傷口,急的都快哭了。

“姑娘,您這裏,有沒有事啊?痛不痛?”

實在是瞧着太瘆人了。猩紅的血就這麽沿着葉明月白嫩的脖頸子上流了下來,連她淡粉色的夏衫上面都沾染上了不少的血跡。

葉明月卻是回答的毫不在意:“沒事。也不痛了。”

好在那和尚當時是存了要拿她威脅沈钰的心,所以刀刃不過是劃破了她脖頸上面的皮而已,并沒有真的割進去多少,不然這當會她早就是被割破喉嚨氣絕身亡了。

但她這個當事人若無其事,旁邊的人看着卻是心中擔憂不已。

薛氏這當會已是較剛剛好了不少,正抱着葉明月兒啊肉的哭個不住,葉明齊在旁邊笨嘴笨舌的安撫着她,但不怎麽管用。最後還是葉明月笑道:“娘,我真沒事。其實不過是破了點皮,流了點血,面上瞧着吓人罷了,內裏也沒什麽。我擔保過得幾日就會好的。”

最後半哄半勸的,好不容易的才将薛氏給穩住。但其實葉明月心裏卻是痛的直抽氣。

能不痛嘛。脖頸子那裏好好兒的拉了這麽長的一道口子出來,任憑是誰都會痛的受不了的。

葉明月一時就想着,往後她是再也不想見到沈钰那個煞神了。見到他一準兒就沒好事。

一家子好不容易的挨過了一個夜晚,巴到天明時,便收拾了收拾,徑直的回了家。

只是臨走前,按着薛氏的意思,還要花銀錢去跟那些和尚求一個平安符,再多多的添上些香油錢,請佛祖菩薩多保佑保佑他們一家子,往後再也不要有這樣的無妄之災。

葉明月原是不肯讓薛氏去白花這些冤枉錢的。昨日供了那樣多的香油錢,要是佛祖想要保佑他們一家子早就保佑了,又何來昨夜的那一場飛災?不過她轉念又想着,這原就是求一個心理安慰的事,若是不讓母親去求個平安符,添些香油錢,只怕這事總是會成為母親心裏一道過不去的坎,時不時的就會想起來,然後必然又會再害怕一番。于是最後,她非但是鼓勵着薛氏去添香油錢,求平安符,還拉着葉明齊、葉明蓉和黃鹂、桃葉等人在菩薩前面磕了頭,也讓他們一人去求了一個平安符,末了又笑着同他們說道:“好了。這下子咱們不但是在菩薩面前磕了頭,又有菩薩給的這個平安符帶在身上,往後再也不用怕什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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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她當先把那張上面用朱砂畫着看不懂是什麽符號的黃紙收在了自己随身攜帶的荷包裏。

葉明齊不大相信這些,薛氏和葉明蓉等人卻是深信不疑的。一時葉明月可以很明顯的看得出她們面上的驚懼之色較方才淡了許多。

她這才在心中暗暗的松了一口氣。

但正所謂是醫人者不自醫,她哄騙着薛氏和葉明蓉等人,說是已經沒事了,往後再也不用怕什麽的了,但其實她自己心中還是怕的很。至少在回了武安伯府後的頭先幾日,她但凡只要一閉眼,腦子裏看到的就是沈钰那狠辣利落的一刀,以及那和尚被一分為二的屍首,牆上地板上到處都是濺灑上去的血跡,但她面上還得硬裝着,一來是不能讓薛氏等人看出她的異常來,是怕她們會擔心,二來則是,這畢竟是錦衣衛辦案,誰曉得辦的到底是什麽案?所以還是小心些,不要讓旁人知道這事的好。于是便連她脖頸上的那處傷口,自打回去之後她便一直用一道紗手絹圍着。旁人若是問起,她也只說自己這幾日不大好,怕風之類的話。直至後來那道傷口結了痂,她才不再在脖頸上圍紗手絹。

在這樣的情況下,她白日裏哪還有什麽心情去讀書學琴學繡藝?整日都是恍恍惚惚,渾渾噩噩的。

武安伯府請回來教授姑娘們的女夫子一共有兩個。其中一個姓趙,負責給姑娘們講解《女則》《女誡》之類,也教着她們練字,同時也教着她們撫琴,可謂是能者多勞。另一個則是姓錢,只專門負責給姑娘們教刺繡。

趙夫子為人比較平和,平日裏跟她們說話的時候也是細聲細氣的,再不會責怪她們半句。葉明月比較喜歡上她的課,因着她便是走個神發個呆打個瞌睡什麽的,趙夫子也不過是經過她旁邊的時候用手指輕輕的敲敲她的案角而已,也不會說她什麽,但是錢夫子就比較麻煩了。

葉明月曾聽得葉明蓉提起過,這錢夫子原是個宮裏的繡娘,會的一手好蘇繡,後來因着年齡大了,便出了宮,其後輾轉被武安伯府聘了過來,教授府裏的姑娘們學刺繡。

因着錢夫子總是自恃曾在宮裏面待過的,是以便有些心高氣傲,平日裏對着葉明月她們也是沒有多少好聲氣,經常是冷着一張臉。因着葉明月是後來的,說實話學刺繡也不是很認真,所以錢夫子對葉明月便越發的沒個好臉色了。

葉明月對這個倒也無所謂。說白了,她來這裏學刺繡不過是應個名兒罷了,誰還真學啊?且依着她看來,錢夫子的這刺繡手藝實在是不怎麽樣,不說比不上在泰州的時候薛氏給她請的那個蘇繡名師,便是連她的手藝都有些比不上呢。只不過葉明月是個不喜歡生事的人,所以往常由得錢夫子說什麽,她也只是默默的受了,并沒有往心裏去,面上更不會表現出什麽不好的激憤神色來。

不過這次因着在廣覺寺裏受了那樣大的驚吓,她又不好對他人說的,只能将那件事自己藏在心裏默默的消化掉,所以剛回來的這幾日她整個人就難免的恍惚些,上課也就不怎麽認真了。

偏生錢夫子就是個較真的人。她一見着葉明月又坐在那裏走神,便冷笑一聲,口中譏諷着:“到底是伯府裏的姑娘,嬌嫩的很,怎麽今日這樣熱的天,五姑娘倒是一臉蒼白?可是昨夜沒睡好?”

葉明月聽了她這奚落之語,雖然心中有些不大自在,但也并沒有說什麽,只不過是分辨着這幾日她不大舒服之類的話。

偏生葉明玉早就是看葉明月不爽了。往常這武安伯府裏的姑娘都差不多,而她因着有虞氏在後面貼補的關系,日常衣裳首飾都是比葉明蘭、葉明蓉她們好,甚至把葉明珠也給比了下去,可是現下來了一個葉明月,好些衣裳首飾都是她聽都沒有聽說過的,瞧着就精美的很。再者因着她自己的膚色生的較黑,往日裏她已經是夠不高興的了,可葉明月卻是生的膚光勝雪,比那上好的白瓷都要來的剔透上幾分,是她無論抹了多少米粉在臉上都比不上的,所以葉明玉便是怎麽瞧葉明月便怎麽不高興。

這當會聽得錢夫子這樣開口奚落葉明月,葉明玉忙在一旁附和着:“五妹妹确實是太過了。不說咱們這武安伯府,就是這整個京城裏公侯之家的姑娘都沒有五妹妹這樣嬌嫩的呢。瞧瞧,這都快要端午了,旁人只恨不能少穿一件,可五妹妹偏生要在脖頸裏綁一條紗手絹,就因着怕風吹的緣故。便是那美人燈兒也沒五妹妹這樣嬌弱的吧。”

但其實葉明月脖頸裏圍的紗手絹,那也是不同尋常的,至少葉明玉是極其的豔羨。

這紗喚作輕容紗,至輕至薄,又柔軟涼爽,夏日裏用來做衣裙和手絹是再好也沒有的了。且葉明月這樣的輕容紗手絹似是有許多條,至少葉明玉是一早就注意到了,這幾日葉明月脖頸上圍着的輕容紗手絹是随着她每日衣裙的顏色而随之變換的,有時甚至一日要換個好幾條。而且也不曉得是怎麽回事,雖然在脖頸上圍了一條手絹原應是不倫不類的,可葉明月不過是那樣随意的将手絹打了個結,随後将這有結的地方給移到了頸側去,瞧着竟是比什麽項圈璎珞都要好看。

便如現下,葉明月身上穿的是白襦藍裙,脖頸上圍着的輕容紗手絹便也是同裙子一樣的淺藍色。且一邊角上還繡了幾朵顏色清雅的海棠花,越發的映襯的葉明月也如同那海棠花兒一般,又嬌又美,面上更是初雪似的白,葉明玉見了,心中如何會不嫉妒?

而她這樣的惡意,葉明月自然是聽得出來的。她微微的蹙起了眉頭。

這幾日她但凡一閉眼就要做噩夢,整個人已經是被折騰的夠疲軟了,壓根就沒有什麽精氣神。之所以每日還堅持來上課,也是不想讓薛氏擔心的意思。

她原是想着這幾日安安靜靜的混過去,等時日長了,那夜廣覺寺裏的事淡化了,她自然便會好了。可她想清靜,偏生就有人不想讓她清靜。

葉明蓉雖然沒有看出來葉明月這幾日是在強顏歡笑,但她也是曉得葉明月之所以在脖頸間圍紗手絹的緣故。當下她聽得葉明玉如此陰陽怪氣的說葉明月,當下便道:“三姐姐你不能這樣說五姐姐,她是因為......”

一語未了,就被葉明月出聲給打斷了:“沒什麽。原是我這幾日身子不大好,所以不能吹風的緣故罷了,倒教夫子和三姐誤會了。既如此,明日我便不在脖子上圍手絹吧。”

反正那處傷口也是好的差不多了,不圍手絹也可以了。只是那夜的事,萬不能讓她們知道的,于是她便回頭對着葉明蓉使了個眼色。

葉明月原是想息事寧人,但可惜錢夫子和葉明玉卻并沒有這樣想的意思。

就聽得錢夫子又在那挑事:“論理我也不該說,只是五姑娘這些日子上我的課,不是在走神就是在發呆,便是讓你繡上幾針,你也是一些兒都不用心。如何,五姑娘可是看我這刺繡手藝拙劣,心裏瞧不上我?若是,五姑娘盡管說出來,我去回禀了老太太,立時走人就是。到時老太太自然還會再請了好的再來教你。”

葉明月聽了,少不得的又忍氣吞聲的說着是自己的不是,往後她再也不會這樣了,還望夫子見諒這樣的話。

葉明玉在一旁面上有得意之色。葉明蘭則是擡了頭,坐在一旁靜靜的望着葉明月是如何的對錢夫子道歉。至于葉明珠,她坐在那裏,恍若未聞般,依然是半垂了頭,撚着手裏的繡花針,慢慢的在小繃上繡着一只蝴蝶。不過她一雙纖細的遠山眉還是微微的蹙了起來。

她的這幾個妹妹便是這樣的上不得臺面。不過一些小事罷了,就都要争論成這樣。做什麽呢?沒的讓旁人知道了笑話她們是沒有教養的。自己可是不想同她們這一群人多摻和,她們原是這樣的差勁,哪裏比得上她呢?她京城雙姝之一的名號可不是白叫的。

只有葉明蓉見葉明月這樣低聲下氣的賠不是,心中着急,由不得的就紅了眼圈,說着:“錢夫子,你別那樣說我五姐姐,我五姐姐不是那樣的人。”

“怎麽不是?”葉明玉忙在旁邊插嘴說着,“你這小丫頭片子知道些什麽?五妹妹分明就是心裏瞧不上錢夫子的。倒是不曉得五妹妹的刺繡到底是有多厲害呢,竟然是瞧不上錢夫子?錢夫子可是在宮裏待過的人,便是幾位貴人都是指名兒了要穿她繡的衣裙呢。五妹妹真是好大的臉,這樣都敢瞧不上錢夫子?不如五妹妹今日也繡點什麽出來,便是一根草一片葉子也是好的,多少要讓我們見識見識五妹妹的繡藝啊。”

葉明月回武安伯府的這些日子,葉明玉就沒見過葉明月繡過什麽東西,她心中便是認定了葉明月于繡藝上面是一竅不通的,所以她方才敢這樣說。

而錢夫子此時也在一旁說着:“想來五姑娘的繡藝功夫必然是極好的,所以這才瞧不上我的手藝。五姑娘何不繡些什麽東西出來給我看看?若是繡的好,自今日起我便金盆洗手,這輩子都不再拿繡針了。”

她心中自然也是存了和葉明玉一樣的想法,只當葉明月雖然相貌生的美,但說到底也只不過是個腹內草莽的貨色罷了,還會繡什麽呢?今日趁着這機會,她偏生要好好的羞辱羞辱這葉明月。

錢夫子原是出自江南刺繡世家,自小也是被父母千嬌百慣養大的,只是後來家道中落,迫不得已入了宮,做了一名繡娘。雖然她的刺繡手藝确實是好,宮裏有幾位貴人也是喜歡她的刺繡手藝,所以指名了要她繡衣裙上的花樣,但只可惜這錢夫子的人品卻實在是不怎麽樣。

在宮裏的時候,其實是有一位繡娘的刺繡手藝比她還要好的,這錢夫子見了,心裏自然是不舒服。于是她便攀附上了宮裏權貴的太監,惡意處處陷害那名繡娘。最後東窗事發了,宮裏如何還能留得她?但到底是看在她以往給那麽多貴人繡過衣裙的份上,也不過是打了二十板子,将她攆出了宮來而已。但她出了宮,自然是不會将這事對旁人提起的,而只會說她刺繡手藝是如何的好,宮裏的幾位貴人是如何喜歡她刺繡手藝之類的話。而也就是因着這,她才被武安伯府花銀子給聘請了回來教授府裏的姑娘女紅。

她原就是在心裏對着葉明珠等人酸溜溜的了。覺得自己也曾是一個大家閨秀,可是現下卻是要來教這些人刺繡。且便是她教了這兩三年,這幾個武安伯府裏的姑娘一個個的學的也不過如此。便是那葉明珠為人聰慧些,在這幾個姑娘中繡的算好的了,可到底還是缺了一份靈氣,繡出來的東西也多是呆板,瞧着就死透透的。現下又來了一個葉明月,瓷娃娃一樣的一個人,說話嬌滴滴的,她瞧着早就已經是覺得心裏不大舒服的了,可偏生這小姑娘還從來不用心的學她教的東西,就這樣她如何還能給她什麽好顏色呢?

而葉明月此時心中也實在是惱了。

她是不想生事的,可她也并不是能讓人随意欺負的性子。現下葉明玉和錢夫子都這樣的步步緊逼了,她做什麽還要一直低聲下氣下去呢?

于是她便深吸了一口氣,随後擡頭,望着錢夫子,微笑着說道:“錢夫子方才說的話可當真?”

“什麽話?”錢夫子不曉得葉明月指的是她先前說的哪一句話,便反問了一句。

葉明月面上的微笑不變,語氣卻是有些冷了下去:“若是我繡的好,錢夫子自今日起便金盆洗手,這輩子都不再拿繡針的這句話。”

錢夫子只被她這話給說的心中一凜,陡然之間就覺得有一股寒意從腳底板那裏蹿了上來,迅速的蔓延到了身上各處,更是全身激靈靈的打了個冷戰。

而這下子旁邊的幾位姑娘也都是面上俱各現了詫異的神色出來,不可置信的望了過來。便是葉明珠,也是停了手,擡頭目光複雜的望了過來。

錢夫子猛然間被這樣多的目光望着,最主要的還是面前這葉明月的目光如此的冷然,所以盡管是是這樣大熱的天,可她的背上還是冒了一層冷汗出來。

但現下的形式已是騎虎難下了,且她也并不相信葉明月會繡的好,于是她便點了點頭,說着:“自然。我說話算話。”

“好。”葉明月也點了點頭,随後便道,“還請錢夫子說說要我繡什麽。且為了公平起見,我和錢夫子便每人都繡一幅同樣的吧,到時放在一起比較。若是我輸了,往後但凡是錢夫子的課,夫子說讓我怎樣我便怎樣,即便是要我跪着上你的課我也認了。但若是我贏了,還請錢夫子遵守你的諾言,自今日起就金盆洗手,這輩子都不再拿繡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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